石纪平眼睛不敢看他,低声嘟哝:“都是那人告诉我的。他说你命里有个坎,就在二十五岁上,戴着他那个链子过了二十五,就有转机。”

小麦脑子里乱哄哄的,一时都不知道该问什么。倒是邵靖冷静:“那个人是谁?他是怎么看出小麦二十五岁上有个坎的?”

石纪平多少有点怕他:“我也不认识他,他是从春弟的--春弟的手相上看出来的。”

邵靖毫不客气地戳破了他的谎言:“不认识的人你怎么会让他给小麦看手相?不认识的人你又怎么会相信他的话?不认识的人,又怎么会给小麦做无极链?你知道做那种链子要消耗制作人的灵力吗?知道什么样的人才能做出那样的链子吗?”

石纪平被他连珠炮一样的话问得答不上来,支支吾吾,脸都涨红了。邵靖看他仍然不说实话,往后靠了一下:“既然石先生什么都不愿意说,那就算了。我和麦子这几天就要出门,石先生现在住在哪里?要不要我们给安排酒店?”

小麦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们什么时候说要出门了?不过石纪平明显有点着急了:“你们要去哪里?”

邵靖悠闲地往后仰仰头:“当然是去给小麦找续命的办法。”

“去多久?”

“这办法可不是那么好找的。我打算先去江西,再去陕西,如果还不行,就去苏杭一带…怎么着,也得半年左右吧。”

石纪平身体往前一倾,脸上表情急切,嘴唇动了两下,硬把话又咽了回去。邵靖冷眼看着他,发觉他的手在不停地捏紧又放开,显然心情十分急迫。邵靖装做没看见,轻轻推了小麦一下:“去收拾一下东西啊,不然明天走来得及吗?”

小麦站起身来,石纪平终于急了:“春弟,你等等!”

小麦站住脚看着他。他现在心里很失望:石纪平明明是知道他的寿怎么丢的,却不肯说出来。虽然他说小麦过了二十五就没事了,但如果真的是没事了,他又为什么不能说呢?

石纪平嘴唇蠕动了半天,终于还是说:“春弟,那个,你小时候,奶奶有没有,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小麦已经隐约想到他要问什么了。

“那个…”石纪平嘴里支吾着,伸手去拉小麦的手,“让爸爸看看你--”

小麦把手抽了回去:“你要看什么呢?看看我手里有没有小刀划的痕迹?”

石纪平像被雷打了似的呆住了,半天才说:“你,你知道?”

“奶奶那把小刀,是吗?”小麦低头看着地,不想去看石纪平,“你把那小刀拿走了,是吗?”

石纪平呆了半天,总算挤出点笑容来:“春弟,你,你的寿丢了,确实是爸爸的错,但是,但是爸爸那时候也是没办法…再说,你现在不是已经好了吗?”

邵靖冷冷地说:“你怎么知道他好了?”

石纪平清了清嗓子:“你大概不知道,那小刀可是好东西,爸爸小时候就用那个划过--”他还没说完,小麦已经把手张开伸到了他眼前,石纪平愣了一下,抓住他的手,“这,这怎么没有?”

小麦看着他不说话。石纪平脸上终于露出点惊慌关切的表情:“这怎么会没有呢?奶奶没给你划吗?不可能的,她肯定会划的!”

小麦把手抽回去:“奶奶划过,可是后来又没有了。”

石纪平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可是你,可是你已经过了二十五了…”

“石先生,你为什么总是抓着二十五不放?难道说小麦原本的寿数就只到二十五吗?”邵靖听他左一个二十五,右一个二十五,不禁起了疑心。

石纪平支吾:“是那个人看的嘛,他说春弟二十五岁上有个坎。”

他解释得很合理,但邵靖就是觉得不对劲:“还是刚才的问题,石先生在什么地方碰上那个人的?为什么会想到让他给小麦看手相?还有,为什么小麦出生的时候寿命线很长,在石先生失踪之后他的掌纹就变了,这是怎么回事?”

石纪平想不到邵靖什么都知道,脸色变了,答不上来。邵靖看他这个吞吞吐吐的样实在是忍不下去了,呼地站起来一把拎起石纪平的衣领:“说!否则我不管你是谁,打得你满地找牙!”

石纪平年轻的时候就是个小白脸,外头好看里头空,现在年纪大了,更挡不住邵靖一揪,双手用力去掰邵靖的手,可是哪里掰得动?邵靖一直把他拖到窗户边上去,一手打开窗就把他上半身推了出去:“你信不信我直接把你扔出去!”

小麦拼命拽邵靖:“你别这样--”

邵靖不为所动,手上用力把石纪平往外一推,石纪平觉得双脚都离了地,吓得魂飞魄散,大声叫起来:“我说,我说!”这个距离他能很清楚地看见邵靖狠戾的眼神,丝毫都不怀疑这年轻人会直接把自己扔下去。他这些年过的日子让他很识货,邵靖身上的衣服看起来不怎么抢眼,可是从质地到手工都是很高级的,说明家里颇有点底子,否则说话也不会这么嚣张,极可能是个富二代,说不定还是官二代。这种人往往做事都很那个,真有可能不管杀人偿命直接把自己扔出去的,他可不敢冒这个险。

邵靖把石纪平稍微往回拉了拉,让他双脚着地,也让楼下的人看不见,沉声说:“说。”

石纪平惊魂稍定:“你,你让我说什么?”

“小麦的寿为什么会丢了?”

石纪平眼珠子乱转,邵靖冷笑:“你要是说谎--以为我看不出来是不是?”

石纪平不是不想说,是不敢说,哭丧着脸:“你,你先让我下来行不行?”

邵靖松开了手,但往门边走了一步,明白地表示石纪平不要想跑。石纪平左右看了看,往旁边的柜子上靠了靠,手死死抓着柜子边,带着哭腔说:“春弟啊,爸爸对不起你。你那个,那个--当时你妈妈她死倔的,非要背上那一屁股债,爸爸本来想弄点钱带着你去过好日子的…”

小麦觉得脑子嗡的一下,有个答案呼之欲出,可是他不敢正视:“爸,你--”

邵靖就比他直接多了:“你把小麦的寿数卖给别人了!”

石纪平眼看邵靖往前走了一步,立刻像被枪打着的兔子似的,拼命往柜子后面躲:“我,我也是没办法,那么大一笔债,要还到哪年哪月去…再说,那姓钟的说了,麦子本来二十五岁上就有个坎,戴上他做的链子,过了二十五岁就有转机…”

小麦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会把自己的寿命卖了,半天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说不出话来。邵靖拳头攥得格格响,又往前走了一步,石纪平立刻紧紧抓住柜子,整个人恨不得贴在柜子上,生怕邵靖把他再拎到窗口去:“我家里有把小刀,是能拿来续命的,我妈会用。我想即便把春弟的寿卖了,用那个也能续上,所以…我就用过的,真有用!我不知道怎么到了春弟这就会没用了…”

邵靖勉强压住自己的火气:“你把当时的事详细说一遍,漏了一个字,我就把你扔下去。”

小麦手脚冰冷。邵靖搂着他,轻轻把他带到沙发上坐下,冷冷地盯着石纪平:“说!”

石纪平哭丧着脸,终于结结巴巴地讲了起来:“…我抱着春弟出去玩,那个人在树底下歇脚,就逗着春弟玩。然后他一下子看见春弟的手,就跟我说,说,说想…想买春弟的寿…”

邵靖打断他:“不管是什么人,恐怕都不会贸然对刚见面的人说买你儿子的寿,你在撒谎!”

石纪平又一次被他戳穿了,再不敢乱讲:“我,是有人告诉我的,说有个人想买个孩子…”

小麦的心又沉了一下。石纪平这明明是有预谋的要把他卖了。石纪平偷眼看看他的表情,结巴着说:“本来,本来我以为那人没孩子…我们家当时那样,我觉得不如把春弟给了别人家,日子还好过点。谁知道后来那人说只要买孩子的寿…”

邵靖深吸口气,勉强压下想揍他一顿的想法:“你也就卖了?”

石纪平战战兢兢地说:“那人说春弟本来命里就有个坎,过了这个坎就有转机,而且还给了根链子…”

邵靖一针见血:“是给的钱多吧?给了多少?”

“…六,六十万…”这笔钱在那个时候,确实已经是巨款了。

“他买了小麦多少年的寿?”

“五十年还是六十年的,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人说,他说,他说是换寿还是什么的,我也听不懂…”

“那小麦到底剩多少年的寿!”邵靖真恨不得把他扔出去。

“就,就到二十五。”石纪平说完,立刻又补充,“可是麦子这不是过了二十五还没事吗?”

小麦和邵靖对看了一眼,彼此心里都凉到了底。石纪平不知道,可是他们两个都知道,小麦是因为吃了寿星一个寿桃,增加了一年寿命才过了二十五。照这样算来,小麦只剩下一年的寿命了。之前邵靖以为他是沈墨白的时候,认为他有三十岁的寿命,五年间怎么也能找出续命的办法;后来虽然知道他不是沈墨白了,但仍然觉得还有点时间,但是现在…事实已经不容回避--小麦只剩一年的时间,一天都多不出来!

“你可以滚了。”邵靖不想再浪费时间。他本来就想把周琦这事弄完之后就去给小麦找续命的办法,现在更是不能耽搁,周琦反正没有什么危险,穷奇的事就让特事科去折腾吧,他得立刻出发。

“别!”石纪平叫了起来,现在邵靖叫他走,他反而不走了,战战兢兢地问,“那个,春弟,你知道那个小刀是怎么用的吗?”

邵靖头上青筋暴起,小麦按住了他,平静地说:“我不知道。”

“春弟--”石纪平苦着脸,“爸爸是对不起你,可是--可是好歹我也是你爸,你不能不告诉我啊…”

“我是真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石纪平并不相信小麦不知道:“我,我后来结了婚,生了两个孩子都十岁就死了,现在这个八岁了…春弟,爸爸对不起你,爸爸现在有钱了,爸爸补偿你好不好?你告诉爸爸,奶奶当时是怎么给你刻上的?”

小麦木然看着他,什么想法也没有了:“我确实不知道,而且你也看见了,奶奶给我刻过的掌纹已经消失了。”

石纪平张着嘴看着小麦,说不出话来了。邵靖极其厌恶,指着门口:“马上滚,不然我不保证你能活着出去!”

石纪平立刻连滚带爬地往门口跑,邵靖突然又喝住他:“等等!你说那个买寿的人姓钟,他叫什么?”

石纪平摇头:“不知道,中间人就叫他钟先生。”

邵靖冷冷地说:“如果是换寿,两个孩子的名字都要写出来才能作法,那孩子的名字你看见没有?”

石纪平抓耳挠腮地想。当时他只惦记着那六十万,而且把自己儿子卖了到底是心虚的事,所以真没怎么仔细看,想了半天才隐约想起一点来:“好像叫钟东山?不对,那个山下面还有个字,像个令?不是,不是个令字…”

邵靖脸色忽然变了:“是个今字吗?”

石纪平连连点头:“对对,是个今字,那个字是岑吧?钟东岑。”

邵靖一字字地说:“你再想想,是钟东岑,还是钟乐岑?”

第64章 我爱你

“钟--”石纪平拼命回想。当年他心里想的只是拿到那六十万,欣喜之中又带着些心虚和慌张,哪里认真去看过那个跟自家儿子换寿的男孩子叫什么名字?其实他当年根本就不相信这世上还有人的寿命是可以买得去的,对自己母亲所说的那些神鬼之事也全然不信,就连家里那把据说是可以延寿的小刀,他也嗤之以鼻,以为那都不过是母亲迷信的说法罢了。也正因如此,他拿了钱悄悄离开的时候,只是觉得不给儿子留一点好像有点过分,然而一想到留了钱也是让老婆拿去还工人的债务,那点最后的歉疚也就消失了。

“好像是个乐字…那字写得挺草的,我真没看清楚。”

邵靖放开了手,整个人好像都僵了,半晌才挣扎着说:“是怎么换的?是那个人把自己的寿命换给了小麦吗?”

石纪平回忆了半天才说:“我记不清了,当时那人说好像是把那个孩子剩下的寿给春弟,把春弟剩下的寿给他。好像那个孩子是三十岁的寿数,当时已经十岁了,那换来的正好就是二十年。”

邵靖不说话了,像截木头似的站在那里,眼神定定的不知在想什么。石纪平看他松了手,就转向小麦,哀求地说:“春弟,爸那时候做得是不对,你原谅爸好不好?现在爸给你补偿,你要多少钱?”

小麦往后退了一步,有些木然地摇了摇头。石纪平有点慌了,伸手想抓住小麦的衣袖:“春弟,爸爸就是想知道,这个小刀是怎么用的?奶奶给你用过的,你肯定知道是不是?”

邵靖突然一把揪住石纪平的衣服,一字一句地说:“滚出去!”

石纪平这会也有点急了。他第三个孩子马上就满十岁了,再不想办法,这个孩子也要死。他今年五十一了,大儿子从来没得过他的抚养,想必是也没法亲近的,这个孩子要是再死了,他想再生一个也难。自打他拿了那六十万就自己去做生意,前些年做得还不错,这几年金融危机,他的公司状况就很不好,加上他娶的现任年轻妻子只会花不管赚,公司资金链要断了,她还天天的买首饰买衣服。所以他现在外表光鲜,其实内里已经要完蛋了,再没个儿子,将来万一公司崩了,谁来养他的老?所以他非得把小刀的用法弄到手不可。一想到将来无人养老的悲惨境地,他就忽然有勇气了:“你是什么人?我跟我儿子说话,你插什么嘴?这房子是你的?让我滚出去,你有什么资格说这话?”

小麦忽然说:“爸--”

他叫这一声爸,邵靖的眉毛直接就竖起来了。小麦朝他摇摇手让他冷静一点,继续说:“爸,我现在叫你一声爸,是因为在血缘上我们是父子,你对我做了些什么,我不好跟你计较。可是你对妈妈和奶奶做的事,我不可能原谅你。现在我告诉你,那把刀怎么用,我不知道,而且我现在--虽然过了二十五岁,但那是因为别的原因,不是小刀的原因。”他把手举到石纪平眼前,“看见了吗?我的寿命线还是那么短,就跟你把我卖给别人那时候一样。奶奶曾经用那把刀给我刻过,但是后来没起作用。所以我只能活到二十六,还有一年的时间。我帮不了你,也不想再看见你。你要是觉得歉疚,想办法去求奶奶和妈妈的原谅吧。”

深夜,窗外无星无月。

小麦枕着邵靖的手臂,看着那漆黑的夜空发呆。多少年他没有父亲,小时候看见别人有父亲,总是十分羡慕,现在父亲终于出现在眼前,他却觉得不如没有。

邵靖稍微动了动,小麦知道他也没睡着。石纪平最后是被他扔出去的,如果不是小麦拦了一下,邵靖可能把石纪平打骨折了。小麦自己倒是出奇的冷静,最初的惊讶过后,他居然不怎么难过。有什么好难过的呢?石纪平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小麦就觉得他是个陌生人了。哪有父亲把自己亲生儿子的寿命卖掉的?如果不是陌生人,又怎么能干得出这种事呢?小麦甚至怀疑眼前这个石纪平,不过是个同名同姓的人而已,绝对不是他的爸爸,他的爸爸在二十年前就死了。

邵靖又微微动了一下,小麦侧侧头:“胳臂麻了?”

“不是。”邵靖的声音有点喑哑,“你也没睡?”

“睡不着。”小麦伸展一下身体,老这么躺着不动其实也挺累的。

邵靖没说话。可是小麦能感觉到他转过头来在看着他,他转转头,果然看见邵靖的眼睛,深黑晶亮,映着窗外一点点路灯的光,看不见底。

“你怎么了?”这种眼神有点奇怪,小麦说不清里面有些什么。

邵靖看了他一会,忽然收紧手臂抱住他:“对不起,我,我没法去帮你把寿要回来。”

小麦怔了一下:“把寿要回来?”

“是。”邵靖把头埋在小麦颈间,“我,我没法去对钟乐岑开口。”

小麦觉得有点可笑:“你当然不能去跟人家要。当年是我爸把我的寿卖给人家了,你现在去说什么?说卖了二十年然后反悔了,想要回来?有这么卖东西的吗?说卖就卖,说反悔就反悔,好事都让你占了?”

“是我的错。”邵靖似乎并没听小麦在说什么,仍旧沙哑着声音说。

小麦更奇怪了:“有你什么错?就因为你不能帮我把寿要回来?”

邵靖摇了摇头,过了很久才低声说:“是我上辈子做的孽。是我害得墨白只能活到三十岁。如果不是这样,钟家不会找人借寿,你也就不会--”

小麦有点怔忡:是这么样算的吗?还要追溯到上辈子去?用得着吗?这辈子就是这辈子,总去想上辈子的事,有意义吗?还不如过好眼前呢。

“没有这么算的吧?”

邵靖用力地摇头:“是我种下的因…”这苦果却结在你身上。

小麦僵了一下,他感觉到颈窝里有漫开的湿热,邵靖,流泪了?他想看看,可是邵靖把他抱得那么紧,他只能推他:“你怎么了?这不关你的事啊…”

邵靖摇头。他的头发很硬,扎在小麦颈窝里几乎有种疼痛的感觉。小麦觉得有点不对劲,用力把他的头扳起来:“你--”

窗外的路灯把微弱的光线送进来,照亮了邵靖的半张脸,一道血线从他唇角挂下来--他把嘴唇咬破了。小麦手忙脚乱地拉起枕巾去擦:“你怎么,怎么那么--那么想不开啊…”

邵靖仍旧紧咬着嘴唇并不放开。小麦去捏他下巴,触手处硬得跟石头似的,死也捏不开。小麦停了手,看了邵靖几秒钟,侧头亲了上去。

邵靖的嘴唇上有鲜血的咸苦味,小麦轻轻舔舔他温热的唇,一点一点的,把那比蚌壳闭得还紧的两片唇撬开。邵靖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猛地搂紧了小麦。似乎想把他揉进自己身体里,一边亲吻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钟家能给自己的儿子借寿,一定,也能给别人…我,去找他们,把我的寿分你一半…”

小麦想说这太荒唐了,可是邵靖根本不给他说话的机会。他撕扯着小麦的睡衣,像野兽一样啃咬小麦胸前,有几下甚至咬疼了他。小麦抚摸着他硬得扎手的头发,心里只觉得邵靖可怜。他几乎能感觉到邵靖心里的痛苦--前世的孽,要今世来偿还,能偿还得了也就罢了,至少良心是轻松的,可是现在的债是他完全还不了的,这个十字架,他是要背一辈子,一直背到死的。

邵靖毫无章法地亲吻,一边伸手去抽床头柜的抽屉,用力过猛,哗啦一声抽屉掉了出来,里头的零碎东西掉了一地。邵靖恶狠狠地骂了一句,随便捞了一管润肤露挤出来就抹。小麦感觉他的手指急切地探进身体里,那种强烈的欲望让他情不自禁地大喘了一口气,竭力放松身体。邵靖的手指都有些发抖,小麦搂着他脖子小声说:“你忍不住就进来吧,慢点就行。这几天都做过,我还行。”

邵靖的手指抽了出去,却没有接着动作。小麦等了几分钟,有点诧异:“怎么了?”

邵靖眼里的欲望几乎能烧起来,可是他只是把头埋在小麦肩上,死死抱住他。小麦试探着伸手摸了摸,发现他根本就没有硬。

“你--”小麦觉得那种浓烈的欲望是根本不能伪装的。自从出了蛊道,他觉得自己对邵靖似乎有了点感应似的,邵靖那些激烈的情绪他全都能感觉到,自然也包括欲望。

“我不知道--”邵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觉得身体里的欲望如同洪水一般叫嚣着要冲出来,只是找不到突破口。沉重的歉疚感像水闸一样,硬是死死封住了他的身体。他颓然地在小麦身上压了片刻,翻身要下床。

“哎,”小麦双手搂住他,“你干吗?我让你下床了吗?”

邵靖看着他微微撅嘴的模样,心里又是一热:“可是--”

小麦翻身把他压到床上,轻轻吻他的眼睛:“闭上眼。”

邵靖老实地闭上了眼,感觉小麦的呼吸轻轻吹在他耳边:“老是你耍横,这次也轮着我了吧?”

邵靖有些诧异地睁眼,立刻被小麦用手捂住了:“怎么了,你不愿意?”

邵靖愣了一会,手卡在小麦腰上,肌肉绷得死紧。小麦也不着急,一边轻轻在他耳朵边上吹气,一边抚摸他的胸膛。过了半天,邵靖慢慢放开了手,小麦看他一脸慷慨就义的模样,差点笑出声来。他扯过邵靖的领带把他眼睛蒙起来,低头从他的嘴唇开始,沿着脖颈慢慢往下亲。邵靖躺得像根铅笔一样直,全身的肌肉都是僵硬的。小麦不太满意地在他胸前咬了一口:“你装死吗?”

邵靖动了一下,沙哑地说:“别提这个字。”

小麦轻轻吮吸他胸前,含糊地说:“不提就不死了?”

邵靖猛地攥紧了拳,小麦伸手一根根把他的手指掰开:“我还没哭呢,你先闹什么脾气啊?”

邵靖没说话,小麦看见领带上漫开了两小块深色的痕迹。他移上去舔舔邵靖的耳垂,低声说:“还有一年呢,你不想让我过得高高兴兴的?”

邵靖猛地抬手搂住他:“我想!可是--”

小麦伸手到他腿间,轻轻握住:“你就这样让我高兴啊?”

邵靖颤抖了一下,喉咙里发出一个单音,小麦也没听清他说什么,但那个音里的痛苦他却能够体会。

“我们总能想出办法来的,是不是?”小麦滑下去,张嘴含住了邵靖,舌尖轻轻打着转,含糊地挤出几个字,“为什么,不过好眼前?”

邵靖的喘息声粗重起来。他把手指插进小麦的头发里,紧紧地抓着,揪得小麦头皮都疼,可是小麦嘴里含的东西还是软的。邵靖慢慢松开手,拉着小麦的肩膀试图把他拉起来:“…不用了…”

小麦固执地按下他的手,依旧用舌尖轻轻地逗弄。邵靖腹部的肌肉都因为快感而绷紧了,可是最应该硬起来的地方却还是半软的。邵靖再次摸索着抓住小麦的肩膀,声音沙哑:“不用了,你进来就行了。”

小麦无奈地抬起头,爬到他身上:“你真让我上啊?”

邵靖不吭声。小麦亲亲他的嘴唇:“我逗你玩呢。”

邵靖伸手抱着他,仍然沉默。小麦趴在他身上,感觉他身上是一层薄汗,年轻的肌肤像有吸力一样,把两个人胶合在一起。很奇怪的,小麦没有害怕的感觉。前一阵子,当他以为自己是沈墨白的时候,虽然还有六年的时间,他仍然觉得害怕。虽然他嘴上说哭也一天笑也一天,可是经常,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对于死亡的恐惧会从内心深处冒出来,让他难以成眠。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他仿佛觉得邵靖一定不会让他死,连他自己都奇怪,哪来的信心呢?

邵靖摸索着把被单拉上来盖住小麦,手在他身上一寸寸地摸,像摸什么宝贝一样,低声地说:“我不会让你死,至少,不会让你一个人…”

小麦亲亲他的耳垂:“我知道。可是--”他把手又伸下去,轻轻拨弄邵靖腿间,“你这样,将来到了黄泉路上咱们也过不好吧?到时候我要遇上了更好的,可就把你甩了啊。”

邵靖笑不出来。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小麦手指的每个动作带来的快感,可是沉重的负罪感紧紧压迫着,他始终不能有所反应。小麦头枕在他胸前,用指腹轻轻摩擦前端:“明天咱们不去上班了吧?那就有很多时间了。”

邵靖声音微微有些发抖:“行。”

小麦用头蹭蹭他:“你知不知道,咱们第一次的时候你把我弄疼了。”

邵靖略微有些茫然:“是吗?你,当时怎么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