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靖倒忘记了他是根本用不着睡觉的,既然有这便利为什么不用,当下拉着小麦钻进了帐篷:“你跟谢棋说了?”

“嗯,果然海东青是骗他的。但他说阿华盯着他,他不能走。而且,他好像以为那里是个大墓,还想盗了墓弄点钱才回家。”

“有矛盾就好。至于钱,他如果想要钱,这倒好解决了。倒是这个阿华,看来真是个亡命之徒,吸毒的人比较难对付,他们为了钱是可以豁出去的,因为没了毒品他们也是生不如死。而且这种人胃口比较大,也很难相信人。如果我跟谢棋说我能给他钱,他多半会相信,因为他要的钱,说到底也不是什么大得了不得的数。但阿华就不一样了,吸毒是个无底洞,那是填不满的,他也不会相信我能给他一大笔钱。”

“那怎么办?”

“车到山前必有路,走着再看吧,总之对这个阿华要提防一点才行。不过在没到地方之前,他应该不会先动手,如果进了洞,那就得小心了。这之前还是先注意路上吧,深山老林的,说不定有什么东西。”

邵靖刚说完,远处就传来一阵不知什么动物的嚎叫声,静夜里带着微微的颤抖,像哭声样。小麦紧张地拉住邵靖:“不会有狼群吧?”

“狼群好像没有,但是有豺,这个比狼好不到哪里去。不过我们有枪的话,对付起来没什么难的。”

“那是野生保护动物吧?我们拿枪打的话是违法的。”

邵靖无奈地戳戳他的脸:“那你就把肉干拿出来喂它们好了。躺下吧,我看看你脚起水泡了没有?可惜不能用热水烫一下。”

小麦也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有点好笑,听话地躺下:“应该没事,虽然靴子大了点,但我觉得脚不疼,而且不是还骑了一会马吗?”

邵靖检查了他的脚,确实没起水泡,这才放了心,又把袜子给他套上:“夜里蛇虫多,别把身体晾在外头,被咬一口就麻烦。”

小麦一下子想起蛊道上的诡异虫子,不由有点头皮发麻:“不会像云南那样吧?”

“那倒不会,但四川有蛇。行了,只要帐篷不破,蛇也钻不进来,睡吧。”

帐篷外面,那哭声一样的嚎叫还不时传来,但枕着邵靖的肩膀,小麦却很快就睡着了。这次他做了个梦,梦见他们走到一面峭壁前,上面有鲜红的大字刻着:发之者亡,视之者盲。海东青不知在哪里找出两个小洞来,把两块龙眼石都嵌了进去,石壁发出咔咔的声音,出现了一扇向内打开的石门,里面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见…

第102章 禹王碑

在路上走了又一天半之后,正午时分,海东青开口:“前面就是阴界。”

小麦抬头看去,前方的路忽然变得陡峭起来,整片树林都像是忽然平空升高了一截,一样的阳光洒进去,看起来竟觉得阴暗了许多。小麦在旅游手册上看到邛崃山东陡西缓,主峰四姑娘山更是经历过多次地质构造变动,有显著的垂直高差,可是地想不到,仅仅就是这么一个变化,就会给人以阴阳分界的感觉。

这时候正是十二点钟,他们站的这一边还是觉得阳光温暖,然而对面的阴界就似乎是蒙上了一层什么,阳光也照不透似的。有几分钟没人说话,片刻之后,邵靖才淡淡地说:“果然是阴阳分界。”

海东青微仰着头,像是在瞻仰什么神圣的东西,过了一会才笑了一下:“里面不能骑马了,要步行进去。”

邵靖目测一下那山路,其实真要观察起来也并没有陡峭得那么离谱,马应该还是可以走的:“马应该还可以走吧?”这种陡峭的感觉,其实更多的来自视觉上的误差。

海东青摇摇头:“马是不会进去的,不信你试试。”

邵靖倒没再说什么。反而阿华有点不太相信。他是不想步行进去的,进去还不知道要走多远,他是个吸毒的,虽然还不像有些吸毒者到后期那么骨瘦如柴一半像人一半像鬼,但体力上到底是比别人更差一点。但是他驱马向前的时候,马却开始来回地踱步,头不停地左右晃动,就是不往前走。他大声喝斥,马反而倒退了几步,打着响鼻,甚至试图挣脱笼头,差点阿华颠下来。

海东青笑着说:“看见了?阴界是不许阳界的生物进入的,动物对此有特别的直觉,只有人才能克服内心的恐惧走进去。”他咽下了没说完的话,脸上微微露出一点讽刺的表情。

小麦注意到了海东青的神情,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地琢磨,既然阴界不许阳界的生物进入,那他们进去会不会被阴界排斥?还是所谓的阴界只不过是个传说,马之所以害怕只是因为里面可能有某种蛇虫或猛兽?或者还有一个原因——小麦把同行的几人一个个看过去,邵靖身上有佛家真言,阴阳对他而言大概是没区别的;海东青,从他对当年取到烛龙的阳眼的叙述中来看,他其实是个临界于生死之间的人,永远保持着死亡一瞬间的痛苦,说他活着也行,说他死了也行;他自己嘛,是个快死的人了,连赵宝宝这样的阴魂他都能抱住,想必身上的阴气少不了;阿华是个吸毒的,现在看起来可能还好,但说不定,跟他一样离死都不远了呢…

小麦自嘲地笑笑,眼睛又看向谢棋——这个人为什么又能进阴界呢?他明明是个大活人啊?总不会因为他的名字被个死人借了,他也就死了吧?不过小麦记得为了对付仓桥俊,他曾经在网上狂查有关阴阳师的资料,结果正经东西没查到多少,一百度铺天盖地的全是一个叫梦枕貘的日本作家以安倍晴明为主角写的一部小说《阴阳师》,那里边就说:名,也是一种咒,说不定人的名字,真就重要到这种地步?

小麦这边胡思乱想,那边海东青等人已经开始从马背上卸下装备,纷纷往身上背,邵靖把大部分东西都往自己背上背,小麦赶紧过去抢下了一部分:“背东西我也不怕,开枪我不行,你少背一点,腾出手来保护我就行。”

海东青笑了一声:“好了好了,这里面也没有那么可怕,走吧。”他不用吃不喝不用睡,倒是比别人更占便宜,少背了食物,就更轻松,一手抓着手枪,一手握着长刀,当先往阴界走去。

走到近前,小麦更清楚地发现,正因为阴界的山势更加陡峭,所以山峰投下了更多的阴影,把这一片树林完全笼罩在阴影之中,而现在正是中午十二点。可想而知,在其余的时间里,这里更不太可能透进阳光去。海东青领头,他们踏进了树林。仅仅是那么一步,小麦不知道是自己的真实感觉,还是心理作用,总之当阴界的山影完全笼罩住他的时候,他觉得周围的温度好像下降了三四度,脖子后面像有冷风吹过,裹在登山服里的胳臂一下子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不由自主地活动了一下。

邵靖立刻回头:“怎么了?有东西掉进衣领里去了?把帽子拉起来扣上。”

“不是,就是忽然觉得一阵冷。”

海东青在前面回头:“阴界自然会冷,晚上会更冷。把安全帽戴好,登山服的帽子也拉起来扣上,尽量不要让皮肤接触阴界的东西。”

树林并不茂密,可是空气似乎毫不流动,这样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之后,小麦走了一会就觉得闷得难受了。他侧耳细听,阴界的树林没有阳界树林里的虫鸣鸟叫,只是偶尔脚边的草丛里会传来轻微的唰唰声,好像有蛇什么的游过,让小麦不禁想起曾经走过的那条蛊道,总是会下意识地去四处寻找那些向着一个方向前进的虫子。

所幸这里并没有什么变异的虫子,走了四个小时之后,小麦的心情终于平复了一点。这时候天已经在转黑了。小麦看看表,才不过四点半钟,但看天色却特别的暗。

“不会要下雨了吧?”

海东青抬头看看天色:“没错,就是要下雨了。天气预报这几天都会有雨,但愿没有出错。”

小麦疑惑:“你希望下雨?”下了雨路会更难走吧?

海东青笑笑:“对。不下雨,我们都通不过那一关。”

小麦正想问“那一关”是哪一关,海东青已经停下了脚步:“不要再往前走了,就在这里休息,但愿天黑之前快点下雨,否则我们只有退出去。身上的装备不要卸下来,各人看好周围有什么适合攀爬的高树,还要能藏住人的。”

小麦忍不住说:“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要出来?如果下雨,那东西就不出来了?”或者出来也不咬人?

海东青忙着找树,随口说:“禹王碑。”他刚说了这三个字,细密的雨点就掉了下来。海东青脸上露出喜色,“好了,大家吃点东西,不要睡觉。”

这雨地里根本也没法睡觉,众人拿出肉干和火烧吃了几口,海东青就让全部上树,并且告诫所有人——无论看见什么,都不许出声。

天色漆黑,雨点转成黄豆大小,打在安全帽上即使隔了一层登山服也噼哩啪啦作响。小麦和邵靖挤在一棵大树的分杈处,头顶上正好有几根枝条遮盖着,勉强也挡了一点雨。手里的肉干和火烧都被雨水打湿了,吃起来真是味同嚼蜡,小麦嚼了几口就觉得没了食欲,正在发愁,脸被邵靖扳过去,温暖的嘴唇凑上来,喂了他一块巧克力。

小麦嚼着巧克力,轻轻打了邵靖一拳:“什么地方啊,还闹!”

电光一闪,照亮邵靖带着点邪气的笑容:“忍一下,等出去了我们去成都吃鱿鱼鸡、钟水饺、担担面、坛坛鸡、火锅…”

“行了行了。”小麦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口水,“你越说我越饿了。”

对面树上的海东青大概听见了动静,狠狠地瞪过来,向他们比了个闭嘴的手势,又往树下一指。小麦低头看去,一片漆黑中看不见什么,但仔细听听,他从哗哗的雨声中听出了另一种声音,一种唰唰的,像他赶路的时候在草丛中听到的声音,但比那时候要响亮得多。

又一道电光闪过,借着这耀眼的白光,小麦看见树下的草丛里是一片灰黑色的脊背,因为昏暗之中看不清楚,数量又太多,竟然像是波浪一样,仿佛整片草地都动起来了。他愣了一下才想明白,那是无数条蛇!

蛊道!小麦一时之间只能想到这个。说实在的,自从走过蛊道,他对虫子简直有点神经质的恐惧了。尤其是刚从蛊道出来的那几天,一只蚊子都能让他打个冷战。后来这种恐惧渐渐的淡化了,但一看见这一片片的蛇,他忍不住的头晕恶心,简直有种冲动想立刻跳下树逃跑。

当然他没这么做。这些蛇从树下游过,至少现在好像还没有意思要爬到树上来,他要是真的自己跳下去,恐怕反而是自投蛇口。

邵靖发觉了他的紧张,伸手搂住他,凑到他耳边低声说:“别怕,我记起来了,这可能是禹王碑出来了。这些蛇都是逃命的,不会咬人。”

小麦胆战心惊地正想问他是怎么回事,远处忽然有亮光闪动。这次不是闪电的电光,却是火焰的光亮。小麦眺望火光来处,远远的只见一大团火光闪动,要不是头上还下着雨,他差点以为是山火。火光略微靠近了一点,小麦才看见那是一大截石碑,足有两三米高,周身上下围绕着火焰,火光中隐约能看见石碑顶上雕刻着缠绕的云头状花纹,中间似乎还有蟠龙。火光照亮了石碑周围数十米的草地,只见草地已经变成了灰黑色的一片,无数的蛇蟠曲其上,简直数都数不清有多少条。小麦觉得风雨声中似乎还有另外一种声音,飕飕的好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吸气似的。

石碑渐渐移近,火焰所触之处,树木都冒起烟来。小麦这才明白为什么海东青盼着下雨,这要不是有大雨灭火,他们不是掉到蛇群里就是被火烧死。

石碑移得更近。小麦发现地上的蛇似乎不动了,只有那石碑从蛇群中穿过,发出飕飕的声音。小麦很想看清楚那石碑是怎么移动的,但是烟火缭绕,地上又是草和蛇,还真看不出石碑有没有长脚。只是石碑移得越近,热气和烟雾就越是扑面而来。邵靖把打湿的登山服下摆捂在自己和小麦脸上,只盼那石碑快点过去。偏偏石碑到了树下就不走了,好像人侧耳倾听的样子,紧张得两人屏住呼吸,一动也不敢动。

海东青在对面树上轻轻弹了弹手指头,一颗石子从他手里飞出去,落到远处。轻微的响动惊动了石碑,向着远处慢慢移去。小麦在火光中看到,石碑背后有几个大字,笔划如同蝌蚪扭在一起,加上风雨剥蚀。连他也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

直到石碑去远,躲在树上的几个人才不约而同地都松了口气。雨仍旧下得很大,但天色反而稍微亮了一点。海东青打开手电,吁了口气:“行了,可以下来了,我们赶紧往前走走。”

谢棋没见过这种场面,抱着树干吓得脚软,低头看看树下:“蛇,蛇都还在啊!”他在这里当向导好几年,蛇是见得多了,可是如此大量的蛇群却是第一次见,无论如何也不敢下来。海东青跳到地上,笑着说:“没事,这些都是死蛇了。不,应该说只是一层蛇皮,肉都被禹王碑吸干了。”

小麦用脚踢了踢最近的一条蛇,果然半点分量都没有,只是一层空空的壳,骨头倒还是完整的一条,肉却没有了。谢棋这才敢下来,擦了擦脸上的水,也不知是雨是汗:“这,这是什么怪东西?幸亏下雨…这东西还会回来吗?”

海东青摇头:“这可说不准,所以我们得快点离开,往碑来的方向走总没错。要是我没记的方向正确,明天正午就能到地方。不用那么害怕,这里的蛇也并不伤人,只是它们身上带着阴界的毒,要是被划破了皮就要中毒。不过中了毒在阴界里也不会就死,只是不能见到阳界的日光罢了。走吧。”

谢棋真是被吓到了,一边走一边嘀咕这是什么毒,为什么见了日光就会发作。小麦却有种很不对劲的感觉——海东青说得这么轻松,并且也没有说如果中了毒应该用什么来解,难道是他忘记说?还是,他心里已经认定这些人根本不可能出阴界了?

禹王碑来的方向上绵延数百米都是蛇皮“地毯”,走在上面即使穿着靴子都觉得脚下嘎吱作响,听得多了简直让人心里发毛。尤其深夜之中,又夹着雨水淅沥,那种感觉说不出的诡异。幸而后半夜雨终于停了,蛇也不再出现,众人分在几棵树下,勉强打了个盹。

虽然没有人睡好,但太阳升起的时候小麦还是感觉到了几分振奋。阳光永远能给人以温暖和激励,这样一来,昨夜的蛇群似乎也就没那么恶心了。海东青催促着众人起身,小麦看出他有些激动,大概是离目的地近了吧。别人都没什么异议,只有阿华精神有些萎靡,一边打着呵欠一边转到树后去了。小麦悄悄瞟了一眼,发现他弯着个腰好像在脸前面摆弄什么东西,海东青催了两次他才出来,精神明显地好了。邵靖低声说:“他在吸毒,你离他远点。”

小麦还真是头一次看见一个活生生的吸毒者,不用邵靖说他也想离远一点。谢棋虽然面无表情,脚下也故意走得慢了些。只有海东青也跟吸了毒似的亢奋,在前头走得飞快。

十一点钟左右,树木明显地稀疏,前方出现了更多的山石。海东青双眼发亮:“到了,就在前面,就在那半山的山谷里!”

邵靖不动声色地把手枪握在手里,往小麦身边靠了靠。再走几步,山壁陡立,两峰相夹,在头顶几乎要并合起来,只留一线天光。那山路也就半尺来宽,左边是峭壁,右边就是深崖。走在山路上,小麦都不敢往悬崖下面看,感觉好像只要走错了一步,就会跌落下去。他忽然想起当年大学里组织去爬黄山,那导游说过的话“退一步无影无踪”,不由得后背上起了一层冷汗——万一这个时候蹿出条什么蛇来…

幸而这个担忧没有成真。走过一线天,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小小的山谷,绿草萋萋,被昨天的雨水冲刷过后有清新的气息。山谷正中有一块巨石歪倒着,海东青指着那巨石,声音都微微有些发颤:“就在那后面!到了!”

第103章 祭品

巨石后面是一个入口,一级级的石阶通向地下,最上面的石阶边缘已经被风化得出现了缺口,可见年代久远。这山谷中到处生满了绿草,但长短完全相同,简直剪子都剪不出这么整齐来。海东青深吸了口气,压抑住心里的激动:“就是这里了。看这样子这么多年也没人来过,那黄金匣子应该还在底下。”

阿华走近几步仔细端详那石阶:“这,这石阶——不像是垒出来的…”

海东青笑道:“当然不是,这是天生的。”

他这么一说,邵靖和小麦都忍不住凑上去看,果然那石阶像是直接从这山体中挖成的,找不出半丝缝隙,绝对不是普通用条石垒起来的。阿华喃喃地说:“直接从山里挖出这些石阶来,这得费多大工夫?”

海东青摇头:“我刚才不是说了,这是天生的,既不是垒的,也不是挖出来的。大禹当年选定了此处埋藏金书玉简,地即开裂,天然生成一条石洞,让他能将金书玉简埋入地下。”

阿华用怀疑的眼光看了海东青一眼,胡乱答应了一声:“那就进去吧。”他是求财的人,对于金书玉简他其实是不相信的,要的是里面的黄金匣子和其它财宝。就算真挖出了金书玉简,他也只会当古玩去卖,绝对不会相信那上头有什么长生不老或者驱神役鬼的“真经”。

小麦看了邵靖一眼,见他微微低着头沉思,忍不住轻轻碰他一下:“想什么?”

邵靖轻轻向那块巨石抬了抬下巴:“看那石头上。”

巨石呈玉白色,看起来像是一块巨大的汉白玉石,但石头下部胡乱抹了些泥,似乎是为了遮住什么。小麦想了想:“为了遮住那八个字?”

“对。他跟我们讲这里的时候,从来没有提过那八个字。”

“难道那泥是他抹上去的?”

“对,我猜他逃出石洞之后一定又回来过,只是一个人可能无法打开机关,所以才要带我们来。他用泥糊掉那八个字,一定是怕找来的人看见就不肯进去。”邵靖抬头环视四周,低声说,“这里面可能真的是金书玉简。海东青说的没错,这石阶是天然生成的,不是外力雕凿出来,这绝对不是人力能办到的。自古以来,成仙的帝王有,但能驱役鬼神、手握天地之术的只有大禹一人。外面是禹王碑,这里又是天然生成的石阶,这里面——我们要小心了,一进这石阶,海东青可能就要对咱们动手。”

“为什么?”这结论跟前面的话半点因果关系都没有吧?

“大禹在埋藏金书玉简的时候已然成神,你知道从神明那里取得东西需要做什么吗?”

“祭祀…还是你以前说的,他是想拿我们当祭品?”

“你看他带别的祭品了吗?阿华和谢棋他是绝对不会杀的。”那能杀来祭祀神灵的,当然只有他们两个了。

小麦轻轻把手枪保险打开:“没那么容易。”

“张少——”有点出乎他们意料之外,阿华带头第一个走下了石阶,谢棋跟在他后面,海东青第三个,最后才招呼邵靖和小麦。这样子等于是把他们两人放到了最后最有利的位置。邵靖眉头微微一皱,握了握手里的枪,把小麦拉到身后:“跟着我。”

石阶很长,走了十几步光线就暗了,最前面的阿华打开强光手电往下一照:“操,这他妈还挺深的——”

海东青立刻喝斥他:“不要胡说,这里不是你说脏话的地方!”

阿华悻悻地扭过头去,嘴里嘟囔了一句什么,虽然声音很轻,又是四川话,但谁都知道他肯定还是在骂脏话。海东青怒气满面,要再斥责他又没法开口。毕竟他跟阿华只不过是个合作,阿华帮他弄装备,从这里“扒”出好东西两人对半分,除此之外就没一毛钱关系了,阿华也不是他的手下,万一真惹火了他不管不顾地撕破脸,大家都难看。他压了压火气,正要再开口劝诫,石阶前面的拐角处忽然黑影一闪,阿华大叫一声,整个人都倒了下去,顺着石阶骨碌碌向下滚。小麦眼尖,看见那黑影是条大蛇,虽然远不如他在蛊道看见的守门神龙粗大,但也有碗口粗细,身长至少在四米以上,整个蟠到阿华身上,把他紧紧缠住,一人一蛇绞在一起,七翻八翻的顺着石阶滚了下去。

海东青把谢棋往旁边一推,三步并做两步往下追。邵靖拉着小麦不让他跑下去,仍旧不紧不慢地往下走。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声枪响,在狭窄的通道里引起阵阵回音。等他们走到下面,发现这里已经是石阶的尽头,似乎是一个天然石室,虽然不大但四面都平整洁净,只有在石室的四角,隐约有四个兽形花纹,但走近了反而不见了,只有站在石室正中间才能看见。阿华正扶着石壁从地上站起来,那条大蛇已经被海东青一枪击毙,松垮垮地横在地上,但是阿华也被勒了个半死,一边喘气一边用手去揉肋骨:“这打哪蹿出条蛇来。”

海东青冷冷地说:“这就是你胡言乱语的结果。早告诉过你,这里是神明之地,不要胡说。祸从口出!”

阿华不服气:“这山里就是蛇多,这一条大概猫在这睡觉罢了——”虽然这么说,他可也不敢再骂了。

海东青冷冷地瞪了他一眼:“别再说了!看见那四角地上的花纹了吗?你,站到北角去。谢棋去西角,张少和麦先生麻烦分别站到东南两角上——我数到三,你们同时用脚踩那花纹。一,二,三!”无声无息地,石室地面裂开了,四块石板整齐地向上翻起,好像有把刀子在下面把石头像割黄油一样割开了,露出下面的石阶。阿华惊得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地凑上来把翻起的石板看了又看。刚才他躺在地上的时候看得清清楚楚,这地面绝对是一整块石头,中间没有任何缝隙,怎么会变成四块石板的?

海东青当先踩上石阶:“不用看了,说过是神明之地,这不是机关。”

阿华那表情是明显的不相信,可是毕竟求财心切,也无意再去研究那石板,跟着就下去了。小麦低声对邵靖说:“难怪他要找人,一个人他根本没法打开机关的。”

邵靖点了点头,仍旧把他拉到身后:“不管怎么样,如果我说走,你立刻就走。”

小麦乖乖地答应了一声,跟着他走了下去。他们还没走几步,就听见阿华兴奋的声音:“发财了,发财了!”

邵靖加快脚步,走了几步眼前就豁然开朗,这里是一个巨大的山洞,迎面就是一堵淡青色的玉石墙壁,上面有个巨大的太极图,仔细看看,那图案似乎也是玉石上天然生成的黑白二色。石室的四角上有八颗夜明珠,幽幽的光线恰好能照亮这巨大的太极图,阴阳鱼仿佛在碧波中游动一般,看得久了像要把人也吸进去。

但吸引阿华的却不是这些东西。他正绕着玉石墙壁前的两件东西来回打转,嘴里啧啧有声:“好东西,好东西,拿出去就发大财了!”那是两只青铜鼎,鼎上雕刻着各种奇兽,还镶嵌着金银丝,珠光映照下仿佛活的一般。玉石墙壁延伸出一块形成地面,这两只鼎就摆在玉石地面上,底座微微下沉,像是陷在玉石里一样。小麦一眼就看见那鼎上铸着一只肋生双翅的老虎:“穷奇?”

邵靖端详片刻:“当年大禹取九州之金铸九鼎,哪一州的异兽就铸在哪一州的鼎上,以便百姓跑到山林水泽里去能够认识,不会为其所害。这个——恐怕跟九鼎是差不多的东西,不过——似乎这上头的都是些极其凶恶的兽类。那个是凿齿,那个应该是獍…”

阿华可不管什么兽类,他在铜鼎上摸了半天,又转向另一边。那里有个半人高的黄金匣子,虽然年代久远,仍然金光灿烂。阿华激动地扒着匣子边竟然直接咬了一下,看着留下的牙印欣喜若狂:“纯金的!”

小麦想这肯定就是那个雕刻着烛龙的黄金匣子了。珠光下匣子上的巨龙栩栩如生,只是那一对眼睛是两个空空的坑,失去了几分神采。他环视四周,却没找到挖洞的痕迹,不由得心里有点疑惑——海东青明明说他是用黄金匣子的盖挖了个洞逃了出去,但为什么没有洞呢?但是如果说他不是打洞逃走的,那匣盖又在哪里?被他搬走了?他所谓的打洞逃生都是骗人的?

他这边胡思乱想,那边阿华已经把半个身体探进匣子里,继续发出兴奋的大叫:“这里头还有宝贝!”说着,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块玉来,问海东青,“这个能值多少?”

海东青淡淡瞥了一眼:“这是昭华之玉,当年尧赐给大禹的。论价值,可以说价值连城,但要说卖钱,可能就卖不出多少了,除非你找到有眼力的人。”

阿华有些扫兴:“算了,带出去找人看看再说,不管怎么说也是块古玉,不信卖不上价。”

海东青有些不耐烦了:“别再看了,我们先打开这最后一扇门要紧。”

阿华疑惑地往四周看了看:“门?门在哪里?”

海东青一指玉石墙壁:“这不是门?”

阿华这会才仔细地去看那顶天立地的太极图:“这是门?门缝在哪?”

海东青不耐烦地说:“告诉过你多少次,这是天然生成的,哪有门缝!”

阿华走过去,伸手在太极图上摸了摸:“那怎么开?”

海东青笑了笑,转眼向邵靖和小麦看了过来:“祭祀。”

邵靖从听海东青说开门就在暗自警惕,一见海东青看过来,立刻稍稍提起手腕用枪口对准两人,不动声色地问:“祭祀?用什么祭祀?”

海东青笑得十分欢畅:“当然是用生人来祭。这鼎上的兽都是食人之兽,不用人祭,怎么能满足它们呢?”

邵靖正要举枪,忽然觉得整条手臂都好像不是自己的了,手指麻木得竟然感觉不到手中的枪,他当机立断地开枪,但手腕已经无力抬起,子弹打在玉石墙壁上,钻出一个小洞,他自己却被这点后座力震得手指一松,手枪落地。就这几秒钟的时间,阿华已经扑过来,一拳打在他腹部,打得他直弯下腰去。邵靖咬牙用另一只手还了他一拳,但是右臂的麻木无力影响了他的动作,而阿华身手十分矫捷,出手更狠,用枪柄狠狠在邵靖头上砸了一记,把他砸倒在地,咬着牙骂了一句:“龟儿子,老子还你这一下!”

小麦也在同时觉得自己的胳膊有千斤重,但他还是勉强举起了枪对着阿华,正挣扎着要扣动扳机,身后的谢棋忽然上前一步,一记手刀劈在他脖子上,小麦身子一歪,也倒了下去。

海东青放声大笑起来。邵靖血流满脸,勉强地说:“你下药了?”

海东青笑着点头:“没错,在分给你们的枪把上涂着新型麻药,你们握得越紧,药就浸入皮肤越多。这种麻药有个好处,不达到一定浸入量的时候不会有效果,一旦达到那个临界点,药力就会立刻发作。张少,我知道你一路上都防着我,就连食品分配的时候你都自己来,不让我们经手,生怕我们把做了手脚的那一份给你。可是这枪你没有想到吧?”

阿华利索地摸出登山绳把邵靖和小麦捆好:“行了,可以祭祀了。”

“等等。”海东青指着邵靖,“你先把翡翠眼拿出来,等会这两个人就进鼎里去了,再想拿可就不剩什么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却连阿华也忍不住要问:“不剩什么?这,这个祭祀…”

海东青笑了笑:“祭品又不是你,害怕什么?把翡翠眼拿出来。”

阿华伸手到邵靖身上去搜索。邵靖头上被砸破,血顺着脸流下来,一直流到眼睛里。他用力眨了眨眼,侧头看着小麦:“小麦,对不起…”

小麦看他血流满脸的样子,只觉得自己的额头也一跳一跳地疼:“说什么呢!”

邵靖苦笑:“我太自信了…”

小麦凝视他,低声说:“不,你是太着急我了…”如果不是时间将近,邵靖怎么会来冒这个险?

海东青怡然自得地听着,插口笑道:“两位也不用着急,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嘛,这也很难得啊。”

小麦瞪着他:“以前你们来就是用自己同伴祭祀的吧?就不怕他们做了鬼来找你算账?”

海东青大笑起来:“来找我?我身上戴着烛龙的阳眼,他们敢来?”

阿华从邵靖身上终于翻出了翡翠眼,站起来亮了亮:“拿到了。然后怎么办?把他们扔进鼎里?他说着就要把邵靖拖过去。”

“等等,错了。”海东青伸手指着右边那只鼎,“左阴右阳,把他拖到那边去,那只是阳鼎。”

阿华挠挠头:“这玩艺也分阴阳?”

海东青肃容:“你不懂。难道你没看出来这两只鼎上的图案是一阴一阳?”

小麦忍不住往铜鼎上看了一眼,果然那鼎上的图案其实都是完全相同的,只是一个阴雕一个阳雕,正好相反。海东青指着玉石墙壁:“这是太极八卦图,只有用阴阳祭物才能开启。”

阿华疑惑:“阴阳祭物?那不是应该弄一男一女?”

海东青嗤之以鼻:“所谓阴阳,是指命数。当年我和萧士奇找的那两个人,一个是四柱全阴,一个是四柱全阳,所以才能做祭品。如果是一男一女就行,那这机关早可以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