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摇摇头,“谈不上兴趣,工作就是工作。有一个目标,比不知道需要什么还是要充实的多。”

“这种心理状态,没办法支撑你一直透支工作下去了。你看上去几乎比我还累。”

她看一眼他多少带着倦意的面孔,不再说什么。到傅轶则的公寓停好车后,司凌云连忙拨通小伍的电话,一路通话进门,正谈到最关键的部分,便被傅轶则从背后抱住。他低头吻着她的脖子,她无法躲闪,努力保持声音平稳,可是思绪在热吻之下渐渐涣散开来,小伍絮絮而谈的内容变得天马行空,没法抓住重点。他严密地吻着她,她再也没法控制住自己,匆匆打断小伍,“好,我知道了,回头再说。”

她动情的同时挂断了电话,几乎怀疑小伍会听到点儿什么,可是她来不及再操心这件事——事实上,所有的事都在瞬间被一只手推到了一边。

他拥抱着她,动作愈加亲密。她回应他的吻,意识模糊地想,先满足这部分需求,不算罪恶。

早春的傍晚,天气阴沉,光线幽暗,司凌云看着枕边的傅轶则,他仰躺着,面孔以高挺的鼻梁为界,有一半沉在阴影里,呼吸平稳均匀。她心底有柔软的情绪蔓延开来,几乎想伸手抚摸一下他,可是她伸过去的手指定在了半空,差不多同样的一幕浮到眼前。

六年前那个秋天,在他家中,他也是从美国回来倒时差,这样酣睡,她蹲在沙发边看他。

她颓然放下手,自嘲地笑:你不会再一次把性与爱混为一谈了吧。

有人会在得到满足后感激,有人则会向往更多,只是所有极致的满足都有结束的一刻,如果不及时堕入梦境,随之而来的是难言的空虚,仿佛激情如同看不见的火焰焚烧消耗,让身心的某一部分出现无形的空洞,需要时间慢慢弥合还原。等心情平复下来,她再看看他,几乎妒忌他的熟睡——放松、平静、安详、无思无虑。他们分享同一张床,但并不能分享同一个梦。她知道恨一个倒时差的人睡得熟未免太不讲道理,可是她忍受不了这样身体疲惫,却没有丝毫睡意地躺着,索性起来洗澡。

从浴室出来,她收拾着两个人从卧室到客厅丢了一路的衣服,傅轶则的手机从上衣口袋中滑落出来,她拾起来,显示屏正无声闪烁着,来电话的是米晓岚,这已经是第三通未接电话。她厌倦地看着这个名字,心想,接听电话出其不意吓大嫂一跳倒是容易,可是对眼前一团乱麻的局面没任何帮助,她也实在没这个闲心,顺手便将手机放了回去。

她去厨房给自己煮了咖啡,然后给小伍打电话,详细询问案子情况,小伍告诉她,看来上法庭已经是不可避免,当地地方保护主义严重,官司前景不容乐观。

“我明天向董事长工报,找老侯来商童一下,这起官司标的太大,他没理由躲懒不去亲自处理,看他派哪个律师协助他,也许我也会过来一趟。”

小伍的声音顿时活泼了一些,“白律师的老家就在K市这边,她其实很熟悉这个案子,已经给了我不少意见。”

她暗笑,“我会跟老侯提这一点的。”

放下手机,她喝着咖啡,再重新细看投资计划书,试图找出与傅轶则谈这个项目的切入点。所有细节都已经烂熟于心,她却更加意兴阑珊。这时她的手机也响了起来,是卢未风打来的,约她去Forever酒吧坐坐,说有神秘客人约她过来坐坐。她“扑哧”一笑,“不会是阿凯吧。”

“咦,你怎么知道他回了?”

“下午我们在机场碰到过,”她警告他,“当心追星族把你的酒吧挤爆。”

“不会的,他一个人悄悄过来,很低调。来吧,还有一个人你肯定想不到。”

走进Forever二楼时,司凌云确实有些惊讶,坐在靠里面一张桌边的三了男人分别是曲恒、卢未风和温令恺。而李乐川正站在那里,按着曲恒的头给他刮胡子。卢未风第一个看到她,招呼她过去坐,“这算不算惊喜?”

“勉强能算吧,你们现在能凑齐真不容易。”

多年没看到他们四个人坐在一起固然意外,最让她惊讶的是曲恒剃去了络腮胡子,突然暴露出来的光洁面孔看上去异样年轻而斯文,和过去一样有几分学生气,又有一点说不出来的陌生感。李乐川退后一步,端详着他,得意地笑,“凌云,你来得正是时候,没错过这出好戏。”

卢未风作证,“拦都拦不住这家伙,看到曲恒进来,就冲上楼去我房里拿剃须刀下来动手了。”

接触到司凌云的目光,曲恒似乎有些腼腆,接过卢未风递给他的纸巾,擦着下巴上的剃须膏,苦笑道:“我说我自己来都不让,好险没把我喉咙给割破。”温令恺直摇头,“剃得太可惜了,阿恒有胡子的样子挺有性格。其实我的造型师也建议我留点胡子,增加一点野性气质。”

李乐川坏笑着挥舞手中刹须刀:“有人说你新拍的杂志封面太娘了吧。要不要我给你剃了光头回击他们?”

温令恺护住脑袋求饶,“你饶了我吧,经纪人会杀了我的。”

司凌云笑着问李乐川,“你不是说下个月才有时间回来吗?”

李乐川指了下另一张桌上坐的几个人,“投资方有兴趣看看故事的背景,我刚陪他们从上海过来。刚好阿凯这个大忙人也回来做活动,正好一起聚聚。”

“下午在机场,为了躲粉丝,接我的车不小心擦了凌云的车,”温令恺给司凌云倒酒,“真的是不好意思,这杯酒算我给你赔罪。”

司凌云摆摆手,“这么客气干什么,小事情,不用放心上。不过你那个经纪人态度未免太不亲切了。”

“她不知道我们是老朋友嘛。也不能怪她态度不好,平时被围堵得太厉害了,她不能不扮黑脸解围。”温令恺解释着,“还是阿风这里清静,不会被人认出来,可以跟你们好好聚一下。”

李乐川取笑他,“哥们,跟老朋友在一起不许唱高调,要是始终没人认出你来,你肯定就恨这份清静了。”

曲恒一直没怎么讲话。当温令恺说他是他们四个人中几乎完全没有变化的那个人时,他也只笑了笑。司凌云有一个奇怪的感觉,如果说曲恒没有变化,那么温令恺就几乎变成了一个陌生人。

当他还叫温凯时,已经有一张英俊得让人过目不忘的面孔,但他并不是一个健谈的男生。在他们的朋友圈子里,各人家境并不一样,李乐川跟司凌云一样来自算得上非常富裕的家庭,卢未风的父母一个是老师,一个是技术人员,家境小康,而温令恺与曲恒则来自于有很多负担、相对贫寒的家庭。现在再见面,他参与老朋友的疯闹打趣,开无伤大雅的玩笑,依稀回到过去的时光里。可是他似乎把他的性格连同姓名一起换掉了。他表现得远比过去风趣开朗,而且似乎能够成为中心人物,控制着话题的走向,虽然他也回忆组乐队时的往事,但一会儿就会不着痕迹将话题带回到李乐川的剧本上。李乐川则一向都是圈子里话最多的那个人,谈起他的得意之作,更是滔滔不绝,制片方几个人也加入了进来,两张桌子拼到一起,谈的多半是影视圈里的趣事。司凌云对他们的话题没有多少兴趣,同时记挂着投资计划,不免心不在焉,不经意间抬眼一看,对面坐的曲恒也是一副神游天外的表情。两人目光碰到一起,不由得会心一笑。她示意一下,走到吧台边,过一会儿,他也走了过来。

她问他,“你妈妈现在怎么样了?”

“她还好,扩张型心肌病最要命的是没药可以根治,内科治疗的效果越来越不起作用,唯一的办法是做心脏移植,可是这种器官移植想要找到合适的供体是个大问题。”

她猜想做心脏移植的费用一定不低,不知道他是否承受得起,却也不便贸然问他,他脸上也有踌躇的表情,过了一会儿才说:“凌云,那天的事,很不好意思。”

“不用放在心上,我还真没把爸爸看得太神圣。过去就过去了。”

他苦笑,“别提他了。你和你男朋友没什么吧?”

“我们没事。”她马上感觉这个回答来得太迅速,未免有些欲盖弥彰,自嘲地一笑,“好吧,也不算没事,不过我和他之间的问题跟那天没什么关系。”

“既然订婚了,就好好维护这段关系,不要任性。”

她有几分恼怒,又有几分说不出的好笑,“看来你已经认定我就是个任性的人了。难道又是琪琪那个大嘴巴告诉你我订婚了吗?”

“可可跟我说的。”

“我也管管闲事,你跟可可在一起多久了?”他的脸微微一沉,不过她可不怕,“别摆臭脸给我看,我不吃你这一套。”

他无可奈何,“我在广州时认识了她,她……算是我女朋友吧,不过我们分开很久了,现在只是普通朋友。”

“那就好。”她倒松了口气,“老实告诉你吧,我看到我过去一个中学同学似乎在追求可可,前段时间据说还为她在酒吧里争风吃醋打伤个人,我当时以为挨打的是你,给吓了一跳。”

曲恒皱眉,“她又惹出这种事来。她本来在广州驻唱得有点儿小名气了,就是扯进一起酒吧斗殴里,避风头跑到这边来的。你那个同学人怎么样?”

“她如果喜欢男人为她打架的话,那恭喜她了,我的同学就是个仗着家里有钱惹是生非的典型。”她见曲恒眉头皱得更紧,耸了耸肩,“你要真紧张她,最好劝她离我那个同学远点儿。”

“恐怕她不是听得进劝告的女孩子。”

司凌云挖苦道:“看来会被你批评任性的人不止我一个人。”

他再度苦笑一下,看上去也不想再谈这个话题,转头看看那边谈笑风生的一桌人,“阿凯对阿乐那个剧本好像很关注。”

“他毕竟是演员嘛。”

“按说写的一部分是你们的中学生活,你怎么没什么兴趣的样子。”

“也不是没兴趣啦,我脑子被别的事占住了。找时间我好好读一下他的剧本再说。”

她也看向李乐川,有些惆怅地意识到,李乐川虽然跟她是从小到大无话不谈的朋友,可是他们这几年的生活圈子不同,在一起的时间有限,谈心的机会越来越少。就像她对他的剧本提不起兴趣一样,他恐怕对她的工作也没有多少兴趣,他们仍然相互关心,珍惜彼此之间的友情,但两个人再没办法像过去那样相互心照理解了。

突然楼梯传来杂乱的上楼声,一群叽叽喳喳的少女拥进来,将温令恺坐的那张桌子团团围在当中,举相机手机拍照、要求签名,送花、送礼物……曲恒一脸惊讶,司凌云乐了,“我下午在机场见过这一幕,你们都没想到阿凯红到这种程度了吧。”

卢未风显然很意外,“她们怎么会知道阿凯在这里?我这酒吧开了好几年,头回来这么多人,真怕他们把楼板给踩塌了。”

这倒不是没有根据的担心,还有人源源不断上来,楼梯发出咯吱的响声,旁边空桌上的花瓶被挤得打翻摔碎。曲恒皱眉看着那个渐渐扩大的包围圈,“阿风,让阿凯走吧,不然不知道还要招来多少疯丫头。”

卢未风踌躇。司凌云知道他不愿意对远道归来的兄弟开这个口,“你盯着点儿,我们去楼下让服务生关门,只许出不许进,不能再放人上来了。”

她和曲恒好不容易侧身挤下了楼,仍有女孩子拼命往里拥,曲恒大声叫站在门前不知所措的服务生关门,一个女人夸张地挥手阻止,她定睛一看,正是在机场见过的温令恺的女经纪人,显然对方也认出了她,挤过来低声说:“令恺的粉丝正在往这里赶,先别关门,人数太少根本没气氛。”

司凌云没好气地说:“小姐,这是超过80年历史的老房子,容量有限,承重有限,老板不好意思开口逐客,你们好歹自觉一点,麻烦你打电话让阿凯下来马上离开。”

“那怎么行,记者马上会过来。无论如何也要等他们拍照了再关门。”

说话之间,又有不少女孩子挤了进来。司凌云恼怒地看着她,“这么说,是你放消息让粉丝到这儿来的对吧。”

她显得十分理直气壮,“报道中会提到酒吧名字,这对酒吧也是一个宣传。我看在老板是令恺朋友的份上才给他这个面子的。”

“酒吧不需要这样的宣传,请你……”

司凌云的话还没说完,身后传来一连串惊叫声,明显已经不是粉丝见偶像的激动声调。她回头,只见楼梯扶手断裂,有人从上面滚了下来,曲恒护住她,被砸得踉跄向前,险些扑倒,楼梯上不断还有人滚落下来。曲恒抱起司凌云奋力将她举上了吧台,她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直到听到曲恒的声音盖过满屋的号哭尖叫,她才回过神来。

“都不要动,听我的话,都不要动。”

他的声音响亮而具有权威感,酒吧内惊恐得陷入狂乱状态的女孩子稍微安静了一些。

“大家停留在原来的地方,凌云,马上打电话叫急救车。”

曲恒俯身去抱离得最近的一个女孩子,司凌云一边摸出手机打电话,一边跳下来,帮他将那女孩安置在吧台上,他回过身再去抱另一个女孩,然而温令恺的女经纪突然扯着嗓子叫:“怎么办?怎么办?令恺还在上面。他不会出事吧?”

室内又是一阵骚动,外面又有女孩子叫着温令恺的名字往里挤,司凌云勃然大怒,恶狠狠地逼近女经纪人的脸,“你给我闭嘴。”

女经纪人被她吼得一脸错愕,却真的闭上了嘴。

眼前这个混乱的场面继续着,她完全看不清曲恒在哪里,不停有人撞向她,她的背贴着吧台,几乎有绝望的感觉。说不清过了多久,外面由远及近传来警车与救护车的鸣笛声,不一会儿,警察将外面的粉丝清理开,开始把里面的人疏散出去。

司凌云看到曲恒抱着一个女孩走出去,才松了口气。她正要随着走出去,这时温令恺从断裂的楼梯那里下来,而他的经纪人马上叫他,“令恺,把这女孩子抱出去。”

温令恺过来,抱起曲恒放在吧台上的那个女孩走了出去,司凌云惊讶地看到,他一出去,竟然引起外面粉丝一阵完全不合时宜的尖叫,而这一幕正好被赶来的记者摄入镜头。他姿态完美地将女孩交到医护人员手中,他的那个经纪人则以夸张的手势和尖利的声音阻止粉丝再靠近他。

“凌云,你没事吧。”这时李乐川和制片方几个人走出来,他们显然都受惊不小。

她摇摇头,“没事。”

李乐川犹有余悸,“我在楼上楼梯边拦着这些姑娘,都看到了,好在阿恒及时把最先摔下来的女孩子转移了,不然真要出大事。”

她努努嘴,示意他看温令恺和经纪人上车,“真行,惹下这么大麻烦,就这么走了。”

这时曲恒走了过来,淡淡地说:“他走了也好,不然这些粉丝们还得在这里没完没了。”

“阿恒,你没事吧。”

他的衬衫已经被扯破,身上沾着血迹,看上去十分狼狈,但神情镇定,摇摇头,“没事。”

李乐川盯着温令恺坐的车子启动开走,欲言又止,叹了口气,“我先送他们去酒店。”

正像曲恒说的那样,粉丝们渐渐散去。他们走进酒吧,里面一片狼藉,桌翻椅倒,楼梯扶手断裂开来,吧台也被挤得挪了位置,仿佛经历了一场小型的龙卷风过境,惊魂未定的服务生正在清扫一地的杯盘碎片。这时卢未风和一个警察从楼上下来,他的神情疲惫,“凌云,阿恒,我和服务生都要跟警察过去说明情况,这里麻烦你们照看一下。”

警察神情严厉地说:“马上关门,等我们通知之后才能重新营业。”

司凌云不知道情况严重到什么程度,一时愕然,曲恒站起了身,“凌云,你就在这里等着,我跟阿风去一趟。”

“好,如果需要请律师,你马上给我打电话。”

他们走了以后,仍有围观的路人向里面探头探脑,相互议论。司凌云不胜其烦,在他们的注视下,关掉外面招牌灯箱,将打烊的牌子挂出去,关上了门,才算觉得清静了一点。

她再环顾室内,一时觉得这所老房子显得既凌乱又过于空旷荒凉,仿佛某部恐怖电影的布景让人不舒服。为了消除这点可笑的心神不宁,她走进吧台打开了唱机,随手放一张爵士乐CD进去,再拿了瓶啤酒,环顾四周,却找不到一把可以坐的椅子,索性坐到楼梯的第一级,喝着闷酒。

刚才发生的意外固然讨厌,但毕竟已经过去,她首先想到的还是那份计划书。她出门时,傅轶则仍在沉睡,她给他留了张纸条,讲明与朋友聚会,顺手放在茶几上的计划书上。

当然,她在潜意识里希望他看到计划书,并主动跟她谈这件事,可以让一切进行得更容易一些。现在想到自己动的这个心眼,她简直有些难为情——这太不像她一向的行事风格了。可是,她心存疑虑,不确定的事情太多了:不管是司建宇描绘得锦绣般灿烂的项目前景,司霄汉认定的辉煌灿烂的公司未来,还是她与傅轶则之间扑朔迷离的感情……那应该能算感情吧。所有长夜拥抱、缠绵情话、别后热吻,与其他恋人有什么区别?然而,他们偏偏没有一个好的开始,没有对彼此毫不迟疑的肯定,反而在掺杂了太多别的因素,以至她根本不愿意去拿爱情定义他们之间的关系。对于一个一心想征服她的男人,做出不臣服的姿态,当然意味着游戏继续。游戏自有游戏的乐趣与吸引力,问题是,要沉浸于单纯的情爱之中,必须放弃一点自我意识,可是面对傅轶则,她需要打醒所有心力,时时提醒自己,不放弃,不迷失。这种不由自主紧绷的状态既能刺激肾上腺素,带来刺激,同时也让她疲惫了。

一瓶啤酒差不多喝光了,司凌云百无聊赖地想,索性继续喝得半醉回去,倒也可以暂时不去想那些烦人的事情,马上又自责这个想法太过怯懦无聊。这时外面响起敲门声,她走过去开门,只曲恒一个人回了。

“阿风呢?”

“他去医院看望伤者,顺便支付医药费。”

她有些意外,“明明那些疯狂粉丝是阿凯的经纪人招来的。阿风难道没有跟警察讲清楚,凭什么让他代人受过支付医药费?”

“我们去派出所的路上,阿凯的经纪人特地给阿风打电话,说阿凯现在准备接新戏和广告代言,不能出负面新闻,阿风当然把责任都担下来了。还不知道那几个姑娘伤势到底严不严重。”

司凌云挖苦道:“那阿凯的经纪人有没有至少表示一下他们来买单?”

曲恒扯了一下嘴角,没有回答这问题,可是答案不言自明,司凌云一下恼火了,“这算什么?你们都是胸怀宽广的大男人,义薄云天,不介意认下烂帐对吗?好,只有我是爱计较的真小人,我去跟警察讲清楚。”

“别这样,凌云。”他拦住她,“阿风不是要当滥好人,就算那个经纪人不打电话,他也觉得阿凯这些年混演艺圈,出差不易,现在处处有狗仔盯着,算公众人物,不宜有是非,所以宁可替他扛下这件事。”

“阿风讲义气愿意帮他扛是一回事,他摆出别人理所当然应该帮他扛的态度就是另一回事了。刚才看他走掉,你的脸明明比我还臭,现在倒来劝我。”

他扯一下嘴角,“看来没胡子遮掩,我以后得注意收敛一下表情了。这件事就这样吧,我们尊重阿风的决定,毕竟他是主人。”

她看看他的T恤衫下摆的血迹,“你没受伤吧。”

“没有,只被踩了几下,倒是这些疯丫头们叫得歇斯底里,快把我耳膜给刺穿了。”

“以前你们乐队演唱的时候,底下女孩子不也这么叫吗?”

他摇摇头,“太遥远了。我老实对你承认,我从来没有享受过那种叫声,演出的时候也从来不看下面。”

她撇一下嘴,“有的人可是一直乐此不疲,享受得很啊。”

“不用生阿凯的气了。”他微微莞尔,“客观地讲,他也不想出这种事的。”

“也没什么可气的。我讨厌的只是,他原来是多没心机多单纯的一个人,现在表演欲居然这么强,到最后还不忘记扮演少女拯救者的角色去抢镜头。”她瞥见曲恒脸上笑意加深,不免有些疑惑,“你笑什么?”

“至少你这个脾气一点没改,看不顺眼的事从来不肯忽略不计。”

司凌云承认,他说得没错,她的坏脾气只是埋藏得比以前深了而已,并没有消失。他伸手去扶墙壁上一幅摇摇欲坠的画,她一眼看到他的手肘上破了一大块。

“你这里还在出血。”

他弯起手肘看看,不在意地说:“只破了点皮,没什么。”

“别动,我给你清洗一下伤口。”

她小心地上楼,找出医药箱下来后让曲恒坐到楼梯第一级上,她蹲到他面前,抬起他的手臂,小心地用碘酒擦拭着伤口周围,烧灼感让他本能地一缩,她伸手握住他的手,继续清洗,然后换掉棉签给伤处涂上红汞。

“我很专业吧,以前我经常给我弟弟处理受伤的地方。”

她得意地抬起眼帘,发现他正神情专注地看着他,两人离得很近,她头一次注意到,他有着对于男人来讲几乎过于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方投下阴影,柔和灯光衬得他才剃去胡须的面孔显得异样年轻,宛然便是昔日那个沉默寡言、独来独往、专注于音乐之上的大男孩,他薄薄的嘴唇抿得很紧。她一时有些恍惚,直到他移开眼睛,她才回过神来,猛地站起身来暗暗责怪酒精作怪——也许还有这灯光、这房子、这楼梯,所有造成昔日重来错觉的一切……她合上医药箱,突然有没来由的局促感,空气也似乎变得怪异凝重,而CD恰好在此时停住,骤然而来的寂静让她几乎听得到自己心跳声音。他也站起身,正要说话。她抢先开了口。

“我先回去了,你留在这里等阿风回来吧。”

“你喝多了,不能开车,我送你。”

“不,我坐出租车好了。”她头也不回,匆匆走了出去。

司凌云一边喝午奶,一边看报纸,娱乐版的头条果然是温令恺抱着粉丝走出酒吧的大幅照片,记者选取的角度强调了他俊朗的轮廓,可是画面太过完美,让人几乎意识不到发生了一起踩踏伤人事故,只在报道末尾轻描淡写提及受伤粉丝在医院治疗,酒吧被有关部门强令停业整改。她再翻到经济版,看到的是关于美国次贷危机对中国影响的研讨会消息,其中关于“调控”的呼声再度高涨起来,让她联想到顶峰对于资金的需求,心情实在无法轻松。

程玥突然问她:“你有跟傅轶则结婚的打算吗?”

她不明所以地从报纸上方看着程玥以过来人的口气说:“其实趁感觉浓烈的时候结婚是比较好的选择,条件好的男人并不是总有求婚的热情。”

她不耐烦地说:“别瞎操心,我都说了我没跟他订婚。”

“最近你一直都这么魂不守舍的,我不操心不行啊。他这次出差怎么去这么长时间?”

司凌云懒得对妈妈解释,她其实是在为一件毫不浪漫的事情苦恼,“我就不该告诉你他出差了。他昨天已经回了。”

程玥的疑问更多了,“久别重逢,你昨天晚上怎么反而回家睡了,还一身酒气?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你们的关系是不是出了问题?”

她长叹一口气,“我可受不了你好奇心太强,你问个没完,不会是变相暗示我还是搬出去住比较好吧。”

“你如果看看其他太太们管教女儿的方式,就会知道我已经最大程度尊重你的自由了。”程玥越发语重心长了,“小云,就算你不爱听,有些话我也不能不说。你得时刻保持头脑清醒。要知道,男人喜欢看女人适当犯傻,可女人当真头脑发昏了,他们一般躲都躲不及。”

她哭笑不得,将报纸折好放到一边,“谢谢你的忠告,不过别这样用指导我生活来表现你的母爱,我会更感激你的。”

“当妈的就是这一点贱,被你气的时候恨不得吐血,又狠不下心真不理你。”

“我们别一大早就来悲情对话行不行。不用担心我,我很好,我没事,我要去上班了。”

“等一下,顶峰真的要上市吗?”

她一惊,警觉地看着妈妈,“谁告诉你的?”

“还能有谁,当然是你爸爸,他说准备收购一家亏损的上市公司,然后让顶峰代替这家公司成为上市公司——他说这叫借壳吧。”

司霄汉居然毫无顾忌地将理应保密进行的事情跟前妻讲,实在让她意外,她无可奈何地说:“上市这事只是规划,你千万不要随便跟别人讲,尤其不要跟你那些麻将搭子、逛街朋友炫耀。”

“我有数的,不会跟任何人提起。我跟你爸爸说了,如果顶峰上市,一定要记得给你弟弟股份。”

“他答应了?”

“他说他知道了,还夸你能力很强,分析问题有头脑,不愧是他的女儿。”

司凌云撇一撇嘴,想到的却是另一件事,“你最近好像跟爸爸打得火热的样子,他常来这里吗?”

“这可是你在管我的闲事了。”话是这么说,程玥却是春风满面,显然默认女儿的疑问,并且为此而得意。

“你们毕竟离婚了,不觉得这样不正常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