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这个淡漠的态度让她诧异她回头盯着他,他却只摊一下手,“别这么看着我,我说的是事实,我们必须做最坏的打算。昨天轶则约我见面,明确提出对同仁里项目的进度不满意,要求我们要么公开审计资金流向,要么接受丰华集团作为项目的第三方合作伙伴。”

她当然没指望出一份工程进度报告就能把傅轶则搪塞过去,“你不是也曾经提过要引进丰华合作开发吗?现在资金成问题,账上现金流告急,甚至要你拿出个人积蓄给员工发本月工资,也许只有这个办法才能解决问题。”

“我正在找解决资金问题的最佳方案,轶则正式把丰华推到台前,我缺乏讨价还价的余地。现在我需要你去……”

司凌云定定看他一会儿,仰头哈哈大笑了,“大哥,你总算交了点底给我。当时你提出跟丰华合作,大概只是通过我传话,将爸爸一军,让他明白你对同仁里项目的开发势在必行。他权衡之下,只好同意你去跟轶则合作。对不对?”

司建宇勉强一笑,“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怎么想无所谓啊,反正现在爸爸不在公司,随便你要怎么做,没人能阻绕你,还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她这个明确带着嘲讽的语气让司建宇沉默了一下,“凌云,你不要误会我。”

他的声音异常沙哑,司凌云看着他,只见他的眼睛里布着血丝,嘴唇干燥脱皮,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憔悴。她清楚知道,经过这些天的辛劳,她自己的样子也好不到哪里云。她的怒气稍微退去,轻声说:“大哥,我并不想误会你,我也不计较替你做的那些事。但是张毅指责我们巴不得借机接管公司,我必须问你一个比较天真的问题:你不会证实他这句话没说错吧。”

“不要把我想得太坏,凌云。不管爸爸之前怎么对待我,我也不希望他出这种事。现在的形势到了这一步,你不妨冷静下来想想,怎么做才是最理智的选择。”

“对不起,我做不到你这么理智。如果你想要我跟你合作,就必须先如实告诉我你手头掌握哪些情况。”

兄妹两人对峙着,看司凌云毫无退让之意,司建宇只得叹了一口气,“刘邦林的经济问题比我们预想的严重得多,当地经检部门在调查他。另外,我通过证券业的一个朋友打听到,巨野股份在停牌之前不合情理的飙升,引起了证监会的注意,已经展开了内幕交易调查,这也是巨野的高层和主管部门官员不断传出接受调查消息的原因之一。”

“爸爸志在上市,不可能去做内幕交易。张总在这个时候消失,就是不打自招,她跟王军的嫌疑最大,我们更应该赶快找到她。”

“这一点是合理推论,可不能当证据用。爸爸毕竟是董事长,就算找到张总,恐怕也很难解脱他。”司建宇的面色变得更加阴郁,“其实我也想找到张总,现在没有爸爸和她的授权,我们看不到全部账目,没法弄清她到底调动了顶峰多少资金去做这件事,实在是很被动。”

司凌云在心底迅速盘算她有印象的法律条款,万一找不到张黎黎,司霄汉真的被指控参与内幕交易,或者与刘邦林的经济问题有关联,该怎么辩护;万一罪名成立,会面临多重的法律处罚……就算张黎黎不在她考虑范围内,司霄汉毕竟是她父亲,而且他已经是一个老人。一时之前,她心乱如麻,突然又想起来,问司建宇,“我负责公司的投资部,如果调查内幕交易,怎么会根本没找我去问话?”

“你也不用担心,毕竟公司的账户是干净的,购买的巨野股票都已经申报备案。”

“我还真做不到像你一样不担心。”

“闻洁大概告诉过你,爸爸几年前接受过一次类似的调查。现在你坐下,听我好好讲讲,就可以知道我为什么能保持冷静了。”

司建宇心平气和,她只得坐下。

“那一年的事件其实也始于一场经济纠纷,后来越闹越大,牵涉到敏感的官员腐败问题,上面严查下来,包括爸爸在内的几个民营企业家先后接受调查,他有惊无险过了关,丰华的老板王丰栽得比较惨,被羁押了近一年时间,最后判了两年缓刑。如果当时不是他太太徐华英挺身而出接管公司,稳定大局,丰华肯定会彻底垮了,他就算没有真正坐牢,也会落得了破产的下场。”

司凌云曾在一个社交场合见过徐华英,那是一个举止利落洒脱的中年女子,气场十分强大,在男性居多的生意场上颇受敬重。现在想想,也真的有足够的经历才能造就她的那份气势。

“谁也说不清这种调查会持续多久,结果会怎么样。有一点我可以向你保证,我跟爸爸的关系确实不好,但我没有丧心病狂到想让他坐牢,好接管公司。如果有让他脱离困境的机会,我肯定不会放过。张毅怀疑我没关系,我不希望你也怀疑我。”

司凌云疲惫地说:“大哥,我并不想怀疑一切,只是眼下的形势……太糟糕了。我不能不问清楚。”

“你也要对爸爸有信心,他见识过大风大浪,能够扛得过调查的。现在形势确实糟糕,我同意想办法找张总,不过我们更应该做的是尽快让房地产公司恢复造血功能,才过得了这一关。所以我才需要你给我稳住轶则,争取时间。”

“可我还是不明白,我们这么缺乏资金,尽快引进丰华合作开发,让项目早点完工,不正是两全齐美的解决办法吗?”

司建宇犹豫一下,但显然知道司凌云不会被随便糊弄过去,“本来爸爸和王丰是有些交情的,但王丰当年被收押,爸爸脱身之后,马上对丰华的项目下了狠手,弄得丰华元气大伤,差点被逼到破产的边缘,所以,我们两家的宿怨很深。”

司凌云这才知道,丰华一向与顶峰在房地产市场上竞争激烈,原来还有这种渊源。“就算爸爸的手段狠了一点,可也是在商言商,又不是从前的武林争霸,不至于发展到非要报仇雪恨那么严重吧。”司建宇头一次呵呵笑了,“你这话就真的说得天真了。商场如战场,就算没有这些往事,丰华也没义务帮顶峰走出困境,他们觊觎同仁里项目乃至顶峰的其他土地储备和市场份额,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当初说到跟他们合作,我确实是想给爸爸一点压力。眼下如果不是到了万不得已,我不会走这一步,就算合作,我也必须把风险控制到最小。”

他表现得十分诚恳,司凌云就算心内还有疑问,也没什么可说的了,“大哥,你也许高估了我对傅轶则的影响。我跟他已经将近十来天没见面了。”

“你最近忙一点,他应该知道。他不是每天送花到公司来给你吗?”

傅轶则让花店每天定时送花到她的办公室,已经成为全公司年轻员工谈论的话题,她没料到他居然也注意到了这一点,却无从解释他们之间自那天不欢而散之后尴尬的状态。

司建宇皱眉,“凌云,这些天我跟晓岚沟通得不错,她愿意原谅、宽容我做的错事,修补我们的婚姻。”

司凌云心不在焉地说:“那很好啊。”

“她也给我解释了她跟轶则的关系。他们从小认识,是互相信任的朋友。她一向很信任轶则的判断能力,我让她失望以后,她本能地去找轶则征求意见。我向她保证不会再无端猜测他们之间的关系,希望你也不要误解轶则。”

司凌云想,以司建宇这样心思如发、遇事前推后想不肯轻信的性格,居然会马上相信妻子,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大概还是得有爱做基础,才能忽视再明显不过的事实去选择盲目的信任,可是谁能否认信任确实可以解决很多矛盾挣扎呢?

她不愿意跟他谈这个话题,“我跟轶则之间不存在误解。大哥,你刚刚批评我天真,我得表现我不够天真的那一面了。轶则既然主动提出让丰华加入项目,你应该考虑他也许已经跟那边达成了某种协议,不要指望我能够影响他放弃出资方的利益。”

“不管我们怎么保守秘密,董事长接受调查的消息也会慢慢传开,这段时间已经有不少人旁敲侧击向我打听。轶则绝对不可能完全没听到风声,但他只跟我谈同仁里项目,没有向我求证任何事情。你要做的,也并不是让他放弃他的立场,无条件为顶峰输血,只是为我们争取一点时间。”

她沉思着,办公室内一时十分安静。过了好一会儿,司建宇拿纸巾拭着额角,长叹一声,“我知道难为你了,但是我们没有其他选择。顶峰目前没有能力启动其他项目,同仁里是我们最大的指望,停工损失巨大,我们必须争取最好的条件重新启动,否则资金链就会彻底断掉,那个后果,没人承担得起。”

她知道他说的至少有一部分应该全是实话,但她无法细细分辨,也不想再面对他恳切的眼神,转头看着窗外,铅色的厚厚云层低低压下来,天空看上去十分肃杀,尽管中央空调将室温定在舒适宜人的22度,她的脊背后仍旧窜起阵阵寒意,一如暴露在外面阴沉的天气下。

“我答应你去试试看,但是你也必须答应我,不能向我隐瞒消息,不要放过任何尽早把爸爸弄出来的机会,该做的努力都得做到。”

到了晚上,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司凌云从公司开车出来,雨刷有节奏地摆动着,灯光照射下,斜飞的细细雨丝如同帘幕一般,将她从小熟悉的城市遮掩得迷蒙一片。她没有像平时那样打开音响,想在这个相对独处的时间,在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里,让自己静下心来。然而平静对她来讲,似乎已经是一种难以企及的状态了。

她将车停到Fly吧一侧,这里和平常一样,没有变幻不定的灯光,没有喧嚣的音乐,更没有往日不息的客流,安静得几乎不像一间酒吧。她下了车,风裹挟雨点而来,她只穿了薄薄一件衬衫,顿时觉得有点凉意。保安及时过来撑伞遮住了她,她回身取了外套披上,突然意识到,这个城市已经结束漫长的夏季和怡人的初秋,现在秋意转浓,而她在忙碌中完全忽略了季节更替。最让她疲惫的是,她看不到这份忙碌的尽头,更不知道她为什么已经停不下来了。一时之间,她心灰意冷,几乎打不起精神走进酒吧了。

保安显然训练有素,也不催促,只静静举着伞站在一边,雨水打在雨伞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加上偶尔驶过的汽车,一晃而过的灯光,更衬得这条街僻静异常。

“嗨,凌云。”

她回过神来,循声看去,从旁边车上下来的是周志超,穿着样式十分打眼的新款Givenchy印花衬衫,手里晃着车钥匙,“真难得在喝酒的地方碰到你。”

“你好,怎么不进去?”

“我在等女朋友出来,这里气氛没劲,不合我的胃口。不如等她出来,我带你们去一间新开的酒吧玩。”

“我来找一个朋友谈点事情,改天吧。”

“对了,听我家老头说,你爸爸最近有点儿麻烦。”

她对这种问题早有准备轻描淡写地说:“做生意想赚钱就不能怕麻烦,没什么。”

周志超点点头,“说得也是,能有什么大不了的事是钱解决不了的。不过,你在公司挂个职位就可以了,把事情交给职业经理人去做,何必把自己弄得这么操劳,都没时间出来开心一下。”

换个场合,她随口便敷衍了过去,可这恰好也是她刚才问自己的问题,一时竟然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见她哑然,周志超越发得意洋洋地笑,“学会享受人生才是我们应该做的事。”

她回过神来,懒得再理他,“再见。”

酒吧内的客人零散坐着,或者轻声交谈,或者静静品酒,站在一侧小舞台上唱歌的是一个年轻而瘦削的男孩子,唱的是《ItneverrainsinSouthernCalifornia》,声音十分具有磁性。

SeemsitneverrainsinSouthernCalifornia好像南加州从来不下雨

SeemsI'veofterheardthatkindoftalkbefore好像我常听到类似的说法

ItneverrainsinCalifornia,butgirl,don'ttheywarnya?南加州从不下雨,可是女孩,他们没有警告过你

Itpours,man,itpours我看下的是倾盆大雨

……

司凌云驻足听了一会儿,向酒吧后面走去,穿过窄窄的长廊,推开不起眼的木门,顺着楼梯下去,进了品酒室,音响设备同步播放着楼上歌手的演唱。傅轶则坐在背朝门口的丝绒沙发上,一动不动,仿佛听得出神,陷入了深思。她走过去,伸手摸摸他那一头混着银丝的浓密头发。

I'moutofwork,I'moutofmyhead

我没有工作茫然失措

Outofselfrespect,I'moutofbread

我一贫如洗找不到自己

I'munderloved,I'munderfed,Iwannagohome

没有人爱我饥饿无比我想回家

ItneverrainsinCalifornia,butgirl,don'ttheywarnya?

南加州从不下雨可是女孩他们没有警告过你

“消费这么高的酒吧里,进来喝酒的人非富即贵,歌手居然唱歌词如此绝望的一首歌,不觉得反讽得有些好笑吗?”

“喝酒的时候,没人真的介意听到的是什么。”

“你早知道我会过来吧。”

他笑了,抬腕看看手表,“其实我比较期待喝完酒后回家一开灯,看到你穿我的衬衫躺在床上。”

她想象一下那个香艳的画面,也笑了,自嘲地说:“就算摇着白旗求和,也得求得出乎意料一点才有趣嘛。”

“有趣很重要,我完全同意。过来坐。”她绕过沙发坐到他旁边,他给她倒酒,“喝点老高刚从西班牙带回来的葡萄酒,味道很不错。”

她尝了一小口,“嗯,不错。”

他一下笑出了声,“别勉强自己敷衍我了。我敢打赌,你根本没尝出什么味道。”

“太累了,一整天都在开会,开得头皮发麻味觉失灵,甚至不知道今天都吃了些什么。”

他上下打量一下她,她从公司直接过来,仍穿着样式简单的米色套装,并没有换衣服,可是她精心补过妆,并且洒了香水,她知道这一点逃不过他的观察,不过她既然过来,就并不在乎他看了之后会怎么想了。

“你大哥最终还是决定跟丰华谈合作开发?”

她点点头,“他拟了一份补充协议,预备跟丰华谈判,不过需要你在时间给他一定宽限。”

“看来玫瑰花换不来的和解,谈判合作能够做到。”

他仍旧用的是轻松调侃的语气,她却结结实实地被噎住了,好一会儿说不出话来,仰头将小半杯酒一口喝了下去,努力平静一下情绪,“轶则,你对我们订婚这件事怎么看?”

他把她的酒杯拿过去,再给她倒酒,慢悠悠地说:“怎么会突然想到跟我谈这个问题,现在可不是讨论未婚夫有哪些义务要尽的好时机。”

“不过也许是解除彼此束缚的好时机。”

他看着她,神色莫测,“我倒没想到你把婚约当成束缚了。等不到明年你生日时再反悔吗?”

“我们订婚不过半年时间,已经发生了太多事情。你需要对你的股东负责,我需要对我的家庭负责,各有各的立场,矛盾几乎是难免的。如果解除婚约,别再提订婚这件事,应该会减少很多不必要的压力,相处能更轻松一些。”

“也就是说,你不想跟我结婚,但愿意跟我保持性关系。”

她耸耸肩,“如果不带情绪的话,你是非常好的伴侣,一直如此。”

他依旧盯着她,突然哈哈大笑,“凌云,我不知道你是在恭维我,还是在侮辱我。”

“考虑到我曾经被前男友指责为性冷淡,这绝对是一个诚实的赞美。”

他收敛笑,“所以,当年你选择我当你的启蒙老师,第一个男人。现在我还是能够给你带来快乐,让你享受到轻松的性爱,但我不是你爱的人,更不是你想嫁的人。”

“我也不是你爱的人。计较来去有什么意思。”她淡淡地说,“我大嫂讲过很多一厢情愿的傻话,不过有一句话她说对了,你没必要娶一个你不爱的女人,接受一段没有感情的婚姻。”

“别说得好像一切为我着想一样。你呢,你真正爱过谁没有?”

司凌云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他穿着黑色衬衫,眼睛幽深,嘴角似笑非笑,领口敞开两粒扣子,棱角分明的下巴下面露出性感的喉结,他头发内混杂的银色发丝在灯光下熠熠闪光,英俊得让人几乎只想不问缘由不理将来地倾倒——这个突然涌上来的念头如此不合时宜,让她禁不住苦笑了。她伸手抚向他唇边那个她熟悉的纹路。

“非要按照我大嫂那样严格定义爱情的话,我确实没真正爱过谁,也没被谁真正爱过。”

他垂下眼帘,将眸中一个复杂的情绪掩住,向后一退,让她的手指从他面孔上滑落下来,漫不经心地说:“以你一向对她的评价来看,突然这么重视她说的话,多少有些奇怪。”

“我认为我大哥真的爱她,看上去她也真的爱你,关于爱情,她肯定比我有感受得多。跟你在一起,我很快乐,这种感觉对我来讲,已经足够了。如果我表现得没你需要看到的那样在意,那我真的没什么可说的。我只能老实承认,我没有无条件付出感情的能力,也从来不要求别人对我无条件付出。”

“听起来很公平。既然你解除了我作为未婚夫的义务,接下来我们该一本正经讨论公事,还是抛开一切寻欢作乐?”

这个嘲讽让她完全无法还击,只得继续苦笑,“我希望你给我大哥一个比较从容的时间表,来敲定让丰华加入同仁里项目的协议条款。表面上看,你需要做出让步,不过目前顶峰的情况你也清楚,既然是合作开发,做出一定妥协,才有可能做到利益最大化……”

他抬一只手打断她,“这种漂亮的外交辞令很适合公开谈判,可无助于我们在这里谈交易。”

“你不会真指望我用色诱吧,那侮辱的可不止是我。”

他看着她,目光里是她看不懂的评判,她只能不避不让地接受这个审视。良久,他叹了一口气,“我不得不承认,你确实又一次做到了出乎我的意料,先提出解除婚约,再来跟我讲条件。顶峰并没有到山穷水尽到需要你放下所有身段的地步,我如果再羞辱你,我们之间就什么也没有了。”

“哪一天你要是懒得再追求意外的刺激,恐怕我会是最失望的那个人。”

他笑,雪白的牙齿在灯下闪着光,“放心,我还舍不得放弃这个乐趣。”她赌的正是他还想维持两人之间的关系,然而当他真的如她所愿退让时,她却丝毫没有一记押对之后的喜悦感,他的表情中有说不出的危险成分,超然的态度提醒她,他并没有把自己放到输家的位置。她的身体与大脑绷得紧紧,无法略微放松一点。她涩然说道:“我是喜欢你的,轶则,我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太复杂,我不想再掺杂更多东西进去。”

他蓦地倾身向前,离她的面孔只几公分距离,两人呼吸交织到一处,他的声音低沉清晰地说:“其实你最不想要的是让这种喜欢变成你害怕的爱。”

“我没有……”

“何必急着抗议,人人都讨厌自己有所恐惧,更不愿意流露出恐惧,却不知道恐惧这种情绪最有趣的地方就在于,你会一边害怕,一边不由自主期待。”

不等她再说什么,他站了起来,伸手拉起她,“我们讲和吧。明天我会跟建宇兄商定一个合适的时间表,确定跟丰华合作协议的条款。至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不妨维持现状,也许到明年你28岁生日时,你会等不及要跟我结婚也说不定。”

【退出一场游戏,加入的可能是另一场游戏】

Chapter10

司建宇和司凌云兄妹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接到侯主任的通知,去接司霄汉回家。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带走接受调查近四十天了。司凌云喜出望外,司建宇一怔之下,神情颇为变幻不定。

司霄汉衣着整洁,精神状态还好,但是稀疏的头发长得没了形状,看上去足足老了十岁。侯律师已经将张黎黎失踪的事告诉了他,他问起妻子有没有下落,司建宇摇摇头,司凌云补充说,她通过金亚兰与他在美国的幼子联系了,证实张黎黎并没有像他们猜测的那样过去跟儿子碰面。司霄汉沉默一下,再没说什么。回到别墅后,他说要洗澡换衣服,吩咐他们在楼下等着。

司凌云还是头一次来到司霄汉住的豪华别墅。细心的闻洁特地过来对保姆和清洁工人做了安排,这里保持着井井有条。不过司凌云打量一下没有了女主人,显得空荡荡的大房子,觉得让司霄汉刚恢复自由就没人照料似乎不大妥当,她看向司建宇,他仍旧有些心神不属,此时正站在窗前看着外面。

“大哥。”

司建宇回过头来,压低声音说:“凌云,我跟丰华的谈判已经有了眉目,这次你一定要站在我这一边。”

司凌云有些不以为然,“大哥,你争取到的条件我觉得相当不错了,我看不出爸爸有什么理由反对。”

“他一向并不信任我,很可能因为这是我的主意就不同意。”

“他没那么糊涂。”

司建宇并不跟她继续争论,可是额角已经有了汗水,呼吸急促,瞳孔收缩得小小的,她意识到这正是他焦虑症发作的前兆,只得提醒他,“大哥,你也去洗个脸,放松一下,我去叫保姆买菜做饭,今天肯定要到很晚才能谈完公事的。”

司霄汉过了很长时间才出来,保姆也把饭做好了,看上去十分丰盛,但三个人都没什么胃口,随便吃完便开始谈工作,兄妹两人一样样详细汇报公司的情况,司霄汉听得很认真,就算听到与丰华的合作谈判,他也只是眉毛抽动了一下,什么也没说。司建宇情不自禁与司凌云交换一个眼神,十分意外。

谈起他在里面接受调查的情况,他说得十分简单,“刘邦林的经济问题很严重,我答应了会继续配合调查,不过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顶峰最大的麻烦还是内幕交易影响太大,借壳上市恐怕没希望了。”

尽管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兄妹两人还是默然了。司凌云心里尤其不是滋味,她直接参与谈判,付出大量时间与心血,一度以为离成功只一步之遥,最后却落得这样一个结果。

“我累了,公事留到明天到公司继续谈吧。”兄妹两人刚站起来要告辞,没想到司霄汉接着说,“建宇先回去,凌云你留一下。”司凌云瞥见司建宇暗沉的面色,无可奈何,只得看着他拖着步子走了出去。

“爸爸,有什么事不能当着大哥的面谈的?这个时候更该齐心协力才对。”

“你太天真了,小云。”

司凌云一下烦躁了,气冲冲地说:“你们个个说我天真,我也听够了,麻烦你们这些老谋深算的人去担负力挽狂澜的重任,不要再来烦我了。”

她拔腿要走,司霄汉沉声喝她,“小云。”

回头看看灯下那张苍老的面孔,她到底不能任性下去,只得缓缓坐下。

“这次如果不是你跟老侯尽力奔走,我不可能这么快出来。”

“大哥也……”

“你不必替他辩护,老侯都告诉我了。”

“你听老侯胡扯些什么?如果是因为大哥没批他要的那一笔公关费用,我可以解释,这段时间公司财务告急,很多费用都没法批。如果不是大哥拿出私人积蓄解燃眉之急,顶峰肯定乱成一团了。”

“我知道建宇维持公司运作有功。”司霄汉看着女儿,表情显得十分冷静,“不过小云,有些事是你不知道的。”

“什么事?”

“建宇另外请了会计师事务所秘密审计公司账目,他没把结果告诉你吧。”

司凌云只得摇头。

“他绕开老侯,私下请别的律师给他处理法律上的问题,同时找了好几个私人侦探,一方面调查我跟刘邦林的经济往来,试图找到足够让我定罪的证据;一方面全天候监视张毅,追查到他姐姐跟王军的下落,直到刚才我问他,他还不肯讲出来。这些你肯定也都不知情吧。”

司凌云张一张嘴,什么也说不出来。她完全没有想到司建宇会这么干,可是吃惊之余倒毫不意外,只颓丧地想,在外人眼里,她冷漠尖利,让人敬而远之;而父兄异口同声说她天真,却一点也没说错。

“大哥他……”

“建宇一直有野心,我能理解,不过他选错了时机。”

“你要怎么样?公司已经到了这么危险的时候,你们还要闹内讧不成?”

司霄汉摇摇头,“你把我想成什么了?他到底是我儿子,只是现在情况危急,我不能再给他任何机会玩弄权术心计了。小云,眼下只剩下你是我最信任的人,你必须站到我这一边来。”

她无法作答,而司霄汉似乎也不需要一个口头的保证。在他看来,这根本不算一个需要她做决定的选择,他信任这个女儿,就已经是最大的肯定了。她苦涩地说:“您还是早点休息吧。我先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