习萌喏喏:“我什么都没说。”

会是他们么?他们平时关系那么好,会为了十万块去怀疑陈燃么?

她不敢想。

“呃…也许还有一种可能,有人将这件事告诉了别人。”习萌摇摇头,“不是我,我谁也没说过。”

顾璃说:“反正也不是我,我没兴趣传八卦。”

习萌和岳桃茫茫然地眼瞪眼,皆一头雾水。

顾璃沉思着,搭在桌上的手轻轻敲了敲,另一只手捏着酸奶盒,慢慢吸吮。

一盒酸奶快要见底的时候,她手机响了。

来电显示是大成。

她接起,尚未说话,大成已经气势汹汹地质问:“顾璃,你老老实实告诉我,你是不是把我和你说的陈燃欠人钱的事告诉了其他人?”

她顿觉好笑:“你看我这樱桃小嘴,会是这种人么?”

大成大概是思忖了几秒,听筒里有一瞬间的沉默,顾璃白眼连翻,气得将手里的酸奶盒捏扁。

妈哒,她被质疑了!

习萌和岳桃在一旁看着她脸色骤变,不明所以地小声问:“怎么了?”

她没吭。

过了一会,大成又问:“那封匿名信是不是你写的?”

啪——

手下猛一用力,没喝完的酸奶顺着吸管跐溜冒出来,淋得她一手都是。

她冷眼呵呵:“袁大成!你知道你和猪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猪不能随便变成人,而你随时都能变成猪!你个猪头!”

说完,怒火中烧地掐断通话。

习萌眨眨眼,有点懵:“大成学长和你说什么了?”

顾璃一把扔了手里的酸奶,拿纸巾擦拭手背,怒目切齿:“他怀疑是我举报的陈燃!”

习萌:“…”

第84章 隔阂生

习萌和同课题的小伙伴为收集更多资料,再一次前往设计地块调研。

奈何天公不作美,半路下起大雨,谁都没戴伞。淋成落汤鸡回来后,不出意外地感冒发烧,连续两天,她整个人都病怏怏。

感冒稍稍好一点,她头脑昏沉地去医院看望裴裴,一推门,里面正说着话的两个人却戛然止住交谈。

心里划过一丝异样,她敲敲作痛的太阳穴,没说什么。

另一张床铺的病人刚办理出院,此刻床铺空着,陈燃手抄裤袋坐在床沿,两条笔直的长腿自然伸展,左脚搭在右脚上。

听见开门声,他眼睑一掀,看过来。

习萌和他射来的目光不期然相撞,微愣;隔一秒,撇开眼。

裴裴躺着未动,做完最后一次化疗,她脸色依旧不好。

同样是憔悴苍白,但习萌的小感小冒和她比起来,完全不值一提。

裴裴头侧过来,微笑:“来了。”

“嗯。”习萌吸吸鼻子,憨憨的。

她头发差不多有五六厘米长了,又变成一个假小子模样。

三个人,一个睡在床上,两个坐在床边,房间里的氛围很静,温吞的流水一般。

裴裴头颅不动,只摇摆眼珠,左右看着坐着的两人。

直至暮色低垂,她仍含着浅笑,缓慢低喃着旧日往事,一件一件,不知疲倦,如同垂暮老朽回顾自己泛善可陈的一生。

习萌手里攥着纸巾,无声擤鼻涕。头,越来越疼。

耳朵不断嗡鸣,她并不太记得裴裴都在说些什么,她很想大声喊出来:你不要再说了,不要再说了…

可,胸腔闷,喉咙堵,她一个字也发不出声。

这种感觉就像是冥冥中预感到什么,可又觉得是自己炒咸菜放盐,脑子太闲胡思乱想。

裴裴没胃口,喝了点粥便早早睡下了。

她和陈燃离开病房时才不过晚上七点钟。

她不说话,陈燃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一路走一路闷不吭声。连路途中的树叶都静悄悄,灯光如水银般落满一地。

快到医院后门时,陈燃捏了下电脑包宽宽的带子,看她一眼:“饿不饿?”

习萌头疼得很,因着感冒,声音瓮声瓮气:“不饿。”想到什么,稍稍抬眸,补充,“你应该饿了吧,去吃晚饭吧。”

她低头从包里找纸巾准备擤鼻子,陈燃自然而然地说道:“嗯,一起。”

“…”才摸到一包纸手帕,就愣住了。

“走吧。”不等她拒绝,他已率先走在她前面。

医院后街的馄饨水饺店,老板娘的丈夫和孩子都在帮忙。

习萌低垂着头,没精打采地盯着桌角的筷子筒,一半是常清洗的竹筷,一半是包着塑料皮的一次性筷子。

她脑子乱糟糟,也不知自己在想什么,又或许什么都没想。

一碗小粉馄饨和一碗大份水饺端上桌,陈燃在小碟子里添加陈醋和辣椒,随手拿起一双竹筷搅了搅。

习萌小口小口地喝汤,胃口不大。

沉默的气氛在两人之间蔓延,哪怕旁桌交流之声不断,热闹也始终是属于别人的。

味同嚼蜡地吃完一个快要泡化掉的馄饨,习萌病蔫蔫地想念起全世界最好的馄饨,皮薄肉嫩,咬进嘴里是完整的,唇舌皆能享受到一种爽口的层次感。

由馄饨便想到人,也不知他下班了么,吃过晚饭了么…

她把勺子放下,看着对面的人,想起一件事:“呃…你最近工作还好吧?”

陈燃刚把一个水饺滚进调味碟,拿着筷子的右手一顿,保持眼眸低垂的姿势,平淡回应:“嗯,还好。”

…她果然问得太隐晦了么?明知他这种性格,不点破是绝不会直言透露的。

叹口气,换了种问法:“那什么…我都听说了。”

这下该松松口了吧?

陈燃:“嗯。”

习萌:“…”

然后,呃…然后就更加无话。

习萌吃了几口就有点吃不下了,想想还是说道:“清者自清,不用管别人怎么说。”

一句话,陈燃抬起了头。

她皱巴着鼻子正难受,没注意。

“你相信不是我?”他紧紧看着她。

她吸吸鼻子,一板一眼:“你不是那种人。”

陈燃:“哪种人?”

她终于察觉气氛不对,懵里懵懂地抬眼,撞见他执着清朗的眼神。

她不吭,他又问:“我不是哪种人?”

目光不紧不迫,却含着遮挡不住的期待。

习萌很快又低下头去,半晌,说:“你别逼我,你不是哪种人不用我明说的。”

眼中的期待一点点淡去,他自嘲地扯扯嘴角:“嗯。”

碗里的水饺泡得鼓胀,他扔下筷子,起身,“走吧。”

习萌一怔:“你不吃了?”

从裤兜里掏钱,绕过红色的塑料板凳,“点多了。”

“…哦。”她看看对面桌上那只陶瓷碗,不予置评。

本想说还是她请客吧,但最终还是把话咽回肚里。

站在帐篷外,她指指左边,“我乘公交去搭地铁,你呢?”

“我也去地铁站。”他把电脑包斜跨在胸口,双手抄裤袋,身姿挺拔。

“哦,那一起吧。”事到如此,也没什么好计较或是扭捏的。

一左一右,她走得慢,他也不快,大概是在迁就她的脚步。

到前面的十字路口过斑马线,绿灯还剩十五秒,她依旧走得不紧不慢。

行至路中央,红灯亮,汽车开始通行,从他们来时路的方向驶来的轿车对着他们按喇叭催促。

习萌觉得感冒好像又严重了,想要快速跑去街对面,可大脑迟缓,没能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不等她卯足劲蓄势待发,陈燃已一下拉住她,迈开脚步小跑起来。

她浑身没力气,刚一步跨上马路牙子,膝盖一软,向前一栽,预感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陈燃手扶在她的腰上,将她捞了回来。

头好疼,像是无数只蜜蜂在里面嗡嗡嗡地旋转。如若不是陈燃用力扶稳她,她很想放任自己坐在人行道的地砖上歇一歇。

“你不太对劲。”路灯下,陈燃看不清她的脸色,只发觉她嘴唇白得瘆人,还有她摇摇欲坠的身板,好像只要他一松手,她就会立刻滑落。

他用手背探一下她的额头,滚烫,毫无防范之下只觉得如烙铁一般。

“你发烧了,我们回医院去。”

“不回去。”习萌挣扎,甩甩头,“我不坐地铁了,帮我打一辆计程车,我想回去睡觉。”

陈燃皱眉:“不行,不看诊起码要买点药吃。”

“我宿舍有药,有药的。”她仰起脖子,对上他碎发下聚满担忧的瞳仁,“麻烦你帮我打辆车,谢谢了。”

“…客气什么。”陈燃别开目光,扶她坐到人行道边,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下方招手拦车。

而,就在五分钟前,他们并排走上斑马线,冲他们狂按喇叭的轿车后面,匀速驶来一辆纯黑色的私家车。他拉起她向前跑,到路边一把扶她入怀,那辆车停在路口久久不动。

车里人解开安全带就要下车,后面车笛鸣起,明显不耐烦,嘟嘟嘟狂按。

眉心紧敛,黑森森的眸底聚集沉沉的郁气,右手重重拍在方向盘上。

十分钟后,绕一圈回来,路边的两人已经不见了。他顺着前往地铁口的方向一路找过去,没有。他下车,前往地铁四号线的候车区,还是没有。

拨打电话,无人接听。一次又一次,都是无人接听!

俊秀的脸庞阴云密布,如同行走的冷低压,路过的行人都被冻得一哆嗦。

陈燃随着她一同坐上计程车,她说不用送,可他不理睬,只当没听见。

到学校时,她已经在路上混混沌沌地睡着了。

陈燃付过车费,拦腰抱她出来。看着南湘大学气势恢宏的大门楼,他有些彷徨。

这种彷徨既包含不认路的徘徊不定,又隐隐暗藏面对彼时梦想的终生遗憾。

有几个学生模样的年轻人经过,对抱着女孩驻足而立的他投以一瞥。

陈燃叫住他们,拜托一个男生手伸进他口袋里帮忙拿出手机。男生替他在通讯录里找到顾璃的手机号,拨通。

二十分钟后,顾璃骑着自行车赶来,车后面坐着一个他隐约有些印象的女生。

“我也真真服了你,你说你走哪个门不好,非要打车停在正大门,你知道从这个门回宿舍有多远么!”一时半会没借到小电驴,只借来一辆费力的二四英寸车,她和岳桃轮流交换骑,累得腿酸。

“抱歉。”陈燃站着等半天腿也酸,习萌又不轻,手臂更是快僵麻,“她发烧了,附近有没有诊所或是医院?”

“又发烧了?”岳桃上前摸摸她的头,转而对顾璃说,“是挺烫。”

顾璃敲头思忖:“我们打的去北门。”

岳桃:“自行车怎么办?”

“放后备箱。”顾璃无奈一叹,“二四也有二四的好处,小,塞得下。”

习萌还在睡梦中,全然不知自己被量了体温,开了药。

初夏时分,宿舍楼里的女同学们常常衣不蔽体,就算楼妈再心疼习萌,也不肯放陈燃抱她上去。

她必须吃药,顾璃索性喊醒她。

她脸颊泛着不正常的红晕,与其说醒着,不如说还睡着。顾璃让她和陈燃道谢,她便道谢;让她和陈燃道别,她便道别。

被岳桃和顾璃一左一右搀扶上楼,眼睛朦朦胧胧地半睁:“我们去哪儿?”

顾璃说:“回家。”宿舍就是家。

习萌嘴角甜甜地笑,小声:“阿迟,我想吃你包的馄饨。”

“…”

三人并排上楼梯。岳桃脖子后仰,视线越过习萌看向顾璃:“我好像没听错对吧?”

顾璃额角滑下三根黑线:“没听错,思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