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有这样那样的防备,提防自己形成习惯性依赖,告诫自己不可以这样贪着哥哥的好,但是来自亲人的关心和体恤还是慢慢影响了宋司歌,脸上有了微笑,虽然不是那么明显,确实是自妈妈倒下后少有的笑容,尤其在不间断供给的营养品的滋养下,身体也跟抽条的小树变得挺拔,二八少女像喝饱水的植物,脸颊圆润,皮肤娇嫩,有了青春的灵动鲜润,这样的宋司歌走在校园里,不是没有人回首注意的。

下了晚自修赵嵩松拖着书包边走边和同桌聊天,两个人绕着操场走到比较偏的地方,他们商量放寒假怎么玩儿,约几个人去滑雪,突然同桌捅捅他的胳膊。

“看,那边儿。”

自从营养素事件后,几乎全高中年级的人都知道赵嵩松对宋司歌有意思,但也知道这大概成了赵嵩松的禁忌,毕竟宋司歌同父异母的哥哥高调来送营养品也是警示赵嵩松不要再缠他妹妹,最重要的是似乎宋司歌也没对赵嵩松有什么好感表达。

赵嵩松转头顺着同学的目光看过去,却愣住,宋司歌在前面一片雪地上不知道干什么慢吞吞地走着,月光照着穿着红色羽绒服扎着蓝色围巾的她像个精灵一样,他早已经注意到宋司歌的变化,像一株安静的植物不是鲜艳的扎眼,却自有一番动人,如果最初是宋司歌的才气让他心生好奇,后来因她的身世际遇产生怜惜,那到如今,这些积淀的情绪只能向一种心情发展,他喜欢宋司歌。

这样的念头并没有吓到赵嵩松,他曾在父亲的书架里偷看过不少古今中外的小说,哪个小说里没有过爱情的描写,只是他从来不曾往自己身上想,如今却似乎有了那样的心思,总想着一个人,总想在人群里寻找她的身影,只是,赵嵩松明白他绝对不能再向前一步了,否则会伤害心里的那个人。

等宋司歌离开,赵嵩松和同桌走过去,雪白的地上踩了一串脚印,侧面看是一颗红心的形状,然后在大红心里面又叠绕了两圈小的红心,三颗心一层一层套在一起,中间似乎写了字,又被脚印踩掉。赵嵩松似乎窥见了什么,同桌还要看是什么,却被他拉走。

“怎么啦?不看看写得什么吗?”同桌诧异地问,自从赵嵩松对宋司歌的态度由明着靠近转为暗暗关注后,他算是唯一了解朋友心思的人。

“不看了,也许她特意走这么偏的地方就是不想让人看见。”

同桌看看赵嵩松,觉得喜欢一个人也不过如此吧,哎,宋司歌也是,那封信托他转交给赵嵩松后,赵嵩松简直是被打击了一样,好几天不说话,这算不算初恋的失败,或者也只是暗恋的失败。

临近春节,邵司晨准备回N城,提着几袋年货到宋司歌的家里,嗯门铃没人开门,邵司晨抬手看看表,一般这个时候宋司歌应该是从医院回来的,不过放寒假,也有可能多留一会儿医院陪她妈妈也是可能的。从口袋里掏出宋司歌给的备用钥匙,不过邵司晨很少用到,一般尽量挑宋司歌在家的时候来,对于这个父亲曾经住过的家,他童年时仅有的几次看爷爷奶奶的快乐时光就是在这里,这样的老房子一定是埋了很多回忆让人防不胜防地陷入到不想回去的过去。

进了屋子,邵司晨喊了几声宋司歌的名字,见没人应声,转头看看塑料袋里的东西,无奈地把里面需要冷藏冷冻的东西先放冰箱,他在家都不干这种活,家里有阿姨,要不也是母亲,轮不到他,倒是在宋司歌面前他真的是尽了哥哥的本份。邵司晨见到过宋司歌房间里各种精致的装饰,有从国外带回来的娃娃和玩具,显见的在宋江潮和严文静都好好的时候一家人的生活幸福无忧,如果不是家里出了这样的变故,应该也是当公主养的吧,

收拾完东西,邵司晨习惯性地拿出烟,四下看看,便走到前面的落地窗,打开门出去,靠近窗台打开窗户,对着冷风点燃一支烟。明天邵司晨就要回N城陪母亲过节,回家后还要跟母亲商量一下毕业工作的事情,母亲的意思是让他出国,舅舅一家在美国,还有一个表姨在英国,母亲的手底下有个不大不小的公司,规模中等,业务也还可以,按照母亲的想法,是让他在国外待几年然后回来接她的公司,可是邵司晨有自己的想法,他想自己先闯闯,N城现在有公司愿意给他一个工作岗位,可是因为女朋友沈芯薇的执拗,他也在S城投几份简历,当地一家外企对他有意,不出所料offer也能拿到,这次回去的目的之一是说服母亲。邵司晨把烟灰磕在窗外,风把烟灰一下子吹散,望着外面渐渐暗了的天空,叹口气,恐怕说服母亲是个超级难的任务,他的母亲,太强势了,如果当年不是他自己坚持,恐怕大学也在N城上了。

突然门“哐啷”一声响,似乎有人进来,邵司晨掐灭烟,把窗户开得更大一些,等了一会儿烟味散尽才又关上窗户回到屋里,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

宋司歌靠着门坐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摞东西,刘海散乱,脸上表情呆滞,两只眼睛微肿,直勾勾地盯着前方,像是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一声惊雷

邵司晨吓了一跳,走过去蹲下身,轻声问。

“怎么了?”

宋司歌仿佛突然才发现家里还有个人,不可抑制地惊惧地向后退,却因抵着门再没有空间可退,然后歇斯底里地叫了一声,这一声把邵司晨吓着了,也把宋司歌自己吓着了,愣愣地捂着嘴看着邵司晨,眼里满是恐慌。

“到底怎么了?”邵司晨有些急,这黑天半夜的,不由得让人有不好的担心。

“哥哥,你怎么来了?”宋司歌找回自己的声音,手里下意识地把怀里的东西搂紧。

“快起来,地上凉。”邵司晨伸手要接过宋司歌手里的一个纸袋,却不料宋司歌抓得紧紧的躲开,他只得皱眉把她从地上拉起来。

宋司歌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恐慌,有些惊悸后刻意掩饰的平静,也不说话,只是望着邵司晨。

邵司晨细细打量宋司歌直觉不是他刚才担心的事情,但见宋司歌也不愿意多说,猜想大概是严文静有什么事情,眼睛瞟了一眼宋司歌怀里的纸袋,是那种单位的档案袋,不知道宋司歌去哪儿了。

“哥哥,你什么时候到的,吃饭了没有,我现在给你弄。”宋司歌说着就抱着纸袋向自己的卧室走去。

“我晚上跟别人吃饭,你不用忙了,倒是你自己吃得好一些。还有明天我要回N城,给你买一些年货,有些已经放到冰箱,过来,这有台手机,我的手机号也在里面,话费已经充好,如果有什么事情,就打这个号码找我。”

宋司歌看着邵司晨从衣兜里掏出一部手机,珍珠白色的,小小巧巧,上面还缀了一个粉色的水晶挂件,一看就是给女孩子用的。

“我有你电话,可以在楼下电话亭打,或者我也可以把家里的座机恢复了。”宋司歌盯着手机挪不开眼睛,嘴里却拒绝。

“总到楼下也不方便,座机也不用恢复,手机你就留着用吧,再说你现在也需要这个,我先走了。”说着邵司晨抬腿就要动身。

“谢谢哥哥。”宋司歌在身后低低地说。

邵司晨心里微动,回头看宋司歌,见她神情脆弱,脸色惨白,多一句安慰。

“自己照顾好自己。”

“哥哥,为什么对我这样好?”突然宋司歌对上邵司晨的目光。

邵司晨很奇怪宋司歌的问题,敏感地觉得有事情发生,便问道:“怎么啦?今天发生什么事儿了?”

“没…没发生什么,我就是觉得有哥哥真好。”宋司歌赶紧摇头。

“切。”邵司晨觉得自己也有些儿女情长了,这个半路出来的妹妹确实分了不少他的担心。

“我是宋江潮的女儿,是你的妹妹,所以对我好,是吧?”宋司歌看到邵司晨表情里似乎有不屑也有茫然,突然脆弱的心里又生出诡异地倔强。

邵司晨有些燥,他最不愿意与女孩子进行这样无厘头的对话,不知道她们究竟是什么目的,云山雾罩,单等你露出破绽,这几天沈芯薇几乎每天都和他玩这样的游戏。

“既然没什么事,不要胡思乱想,我走了。”

“我知道了。”宋司歌突然又恢复了乖巧,“哥哥,待会儿路上开车小心,回家给阿姨带好,我在这边会好好的,没什么事情就不打电话了,不用担心我,提前给哥哥拜年,哥哥再见。”

邵司晨的目光在宋司歌的脸上转一圈,只觉得刚才在宋司歌脸上看到的东西似乎是幻觉,此刻她平静微笑没有任何异样。

一声引擎发动,油门轰鸣,片刻后,外面重新又变得寂静无声,宋司歌这时才瘫软了一样,身体撑着后面的椅背,垂下头。好半天后转过身体,把怀里的东西放到桌子上,又盯了半天,才用极缓极慢的动作把档案袋打开,取出里面的东西,无非是一沓纸张一个信封,只是这薄薄的纸翻转的是另一个乾坤。

今天在医院遇到来妈妈的同事孙阿姨来到医院看望妈妈,最后走的时候很为难地说严文静在单位的东西大概得收拾一下。

宋司歌跟着孙阿姨来到妈妈的公司,一点一点收拾那张办公桌,一边听孙阿姨说,领导能等半年,也算是有良心的,但是现在没办法,人员太紧张了,所以准备新调过来一个人。

孙阿姨说的,宋司歌当然都理解,虽然她相信妈妈可以随时醒来,可是除了她又有谁会信呢?妈妈那么爱岗敬业,如果醒来后知道自己已经只是花名册上的一个名字时会很难过的吧。

“妮妮,这是你妈妈放那边抽屉里的一点儿东西,我看是个信封,夹在她自己的东西里,应该也是私人东西,你拿去吧。”

宋司歌从孙阿姨手里接过一个信封包,有照片,也有存折,还有一个小信封。

东西不多,严文静做人做事利索,单位的东西都分门别类地放着,个人东西很少,宋司歌只拿一个档案袋就把东西取回来。

孙阿姨把宋司歌又送回到医院,宋司歌抱着纸袋最后还是忍不住怯怯地问:“孙阿姨,是不是以后我妈妈就不是公司的人了?”

孙阿姨眼睛湿润摸着她的头说:“妮妮,虽然你妈妈现在不能再干财务了,但是还是公司的人啊,有事也一定要找孙阿姨,别多想,好不好?”

深冬的风很大,吹得站在医院门口的宋司歌打几个冷颤,以后怎么办,之前有很多事情是妈妈的同事和公司帮着办的,而现在妈妈对其他人都只是个名字而已,如果不是公司够大,恐怕也是个不小的负担,今后这人来人往的世界上再没有人来帮她了,这个世界对于她和妈妈只剩下这空荡荡的风声。冷,真冷,裹紧羽绒服,抵御四面八方的寒气。抱着东西往病房走,幸好哥哥前些天给她买这件加厚的衣服,想到邵司晨,宋司歌心里暖暖的,她有哥哥,这些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坐在妈妈的床前,宋司歌一边絮絮叨叨地自说自话地聊天,一边打开纸袋翻出每样东西,照片大部分是妈妈工作出差与同事的合影,有一张时间比较久,那时的严文静很年轻,丹凤眼,微卷的长发,穿着样式时髦的连衣裙站在水边,气质特别好。宋司歌叹口气,她并不觉得自己的大眼睛比妈妈的单眼皮好看,私下里她觉得妈妈的眼睛更漂亮,好像有很多的内容在里面,为什么她就不像妈妈呢?

照片翻完,还有一本存折,是本市职工医疗保险的一个存折,上面的钱有好几年没有取过,估计也有一笔不小的数字,宋司歌小小的惊喜了一下,收起存折决定找个时间取出来。

再翻下面那个小信封,封口是被粘住的,宋司歌犹豫了下要不要打开,摸摸不算厚的信封,猜不出来里面会是什么,是信件吗?宋司歌心里突然有了某种想法,该不会是妈妈以前的恋人给她写的信吧,想到这个宋司歌忍不住又是想笑又是好奇,想了半天还是决定打开看看,如果真是那样一封情书,读给妈妈听也没什么不好。信封撕开,里面滑出一张折痕很深的纸,宋司歌歪着头打开折纸,并不是信笺,而是一个医院的诊断,宋司歌仔细看下去,脸上的笑意慢慢被冻住,直到脸色突然发白,猛地合住纸,闭上眼睛,大口喘气,过了好一会儿,又哆哆嗦嗦地打开,那些上面的什么英文字母代码她都不懂,但最下面一行黑字的鉴定结果在白纸上显得分外清楚。

“排除宋江潮(拟父)与宋司歌(女儿)的亲生关系;排除严文静(拟母)与宋司歌(女儿)的亲生关系。”

她和妈妈不是母女?这张轻飘飘的纸一瞬间让宋司歌懵了,她不是妈妈千辛万苦怀胎十月生出来的吗?爸爸不是说因为生她,妈妈大出血到现在身体也不算太好吗?那又怎么会不是亲生母女?还有宋江潮,他那么疼爱她,怎么会不是她的爸爸?

乱了,一切都乱了,宋司歌的脑袋嗡嗡地响,到底是哪里出了乱子,这突然而来的信息搅乱了她的脑袋,她被抱错了?可是妈妈明明做过亲子鉴定,为什么还要沉默地允许她当她的女儿?这么多年爸爸妈妈都没有透露过任何一点讯息,一点都没让她觉察出来她的出生是一次事故,他们为什么不去找自己的孩子?

宋司歌盯着床上睡得安静的严文静,几乎想上去抓着妈妈的肩摇醒她问一问,妈妈,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我就不是你亲生的呢?我到底是谁的女儿?我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可是她知道这是徒劳的,严文静不会醒过来告诉她,宋江潮也不会活过来告诉她,现在这只能是一个秘密,或许会变成只有她知道的秘密,却也是一个大概她永远不知道缘由的秘密。

从医院失魂落魄地出来,宋司歌怀里抱着纸袋,一路走回去,在严文静的床前发了太长时间的呆,以至于忘记时间,等意识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到底走了多长时间她也没看表,反正天已经黑透才到家,找半天钥匙打开屋子,厅里亮着灯,没人,如果是平时,宋司歌一定会责怪自己粗心又忘记关灯浪费了电,可是今天她一点儿心力都没有考虑这些,几乎只有力气靠坐在地上,只是几个小时的时间,她却发现了十几年最隐秘的秘密,她满脑子疑问想窥探到那扇充满诱惑邪恶黑暗的门后面到底是什么悲伤什么故事,却没有钥匙。

就在她发呆的时候,邵司晨从阳台进来。

怎么办,怎么办?看看一边的手机,刚才哥哥送给她的手机,漂亮又可爱,再看看另一边的信封,宋司歌把信封捡起来,却又像被烫到了一样扔到桌子上,再次转头看看那个漂亮的手机,她跑到厨房,看见流理台上的食物,拉开冰箱,看见里面塞得满满的东西,又从厨房里跑出来,柜子上的玻璃正反射出模糊的自己,红色的羽绒服,也是邵司晨给买的,漂亮暖和。宋司歌盯着玻璃上自己虚虚的身影,眼眶又酸又疼,心口抽得快要窒息,她一点儿都不想丢掉宋江潮女儿的身份,也不想丢掉邵司晨妹妹的身份,她没有人了,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她了,因为宋江潮,所以邵司晨像束阳光出现了,因为邵司晨,她觉得生活没有那么累了,可是,就是这个信封,像一个黑洞要收走她仅有的心暖,既然这是个秘密,那就让它永远是个秘密吧。宋司歌抗拒地用手挡住玻璃上自己的脸,这样的自己是个骗子,一定是丑陋的吧,可是不这样,她又能怎样?这样想着,宋司歌似乎下定决心一样迅速地走到桌子前又重新拿起信封取出那张纸,这一次,她再也不看,里面的内容像毒蛇一样吐着信子咬她,她不怕它,只要…只要她毁了它,对,毁了它!闭上眼睛,猛吸一口气,两手用力,然后“哧啦”一声,白纸应声而裂,撕成两半。

一场争吵

邵司晨过年后在N城待着,一直忙着自己毕业的事情,包括和母亲的斗争、和女朋友沈芯薇

的感情,中间给宋司歌打过电话,宋司歌很乖巧地报告生活学习情况,告诉邵司晨她很好,自己也在买营养品,妈妈的单位捐赠了一笔爱心钱,所以不用邵司晨多操心。邵司晨想到自己买了很多东西,料想宋司歌一时半会儿也没什么问题,虽然想到年前最后一次见面宋司歌的失魂落魄,但几次通话宋司歌声音轻快情绪稳定,倒也没太多意外,似乎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再回到S城已经是三月下旬,学校里已经有了离别的气氛,除了做论文答辩的准备,剩下的就是同学聚餐喝酒,还有,恋人分手。

沈芯薇最后还是决定委屈自己跟邵司晨到N城去。

说起来沈芯薇和邵司晨算是青梅竹马,邵司晨离开S城前和沈芯薇是小学同学,只是巧合的是过了多年两个人在同一所大学再次相遇,同系不同班。因为这样的原因,沈芯薇和邵司晨自然而然地走近,对于沈芯薇的关心,邵司晨不排斥,慢慢地,所有人都认为沈芯薇两个人是在谈恋爱,有一天沈芯薇和邵司晨一起参加学生会的工作时,沈芯薇试探地开玩笑说,他们都当我们谈恋爱了,邵司晨正看一幅宣传画,似乎很随意地接口说,那就试试吧。这样说的时候,沈芯薇不是不欣喜的,她知道邵司晨不爱多言,甚至对人有一种戒备和距离,不知道这是不是父母离婚造成的,这一年多来几乎都是她主动接近邵司晨,外面传的那些风言风语是她所希望的,也是她所害怕的,万一邵司晨反感呢,在她的视线范围内也有几个女生对邵司晨表现出好意,不过,毕竟到最后这些风声还是成就了她沈芯薇追求爱情的传奇。

沈芯薇家境不错,父母对邵司晨的妈妈邵洁也有所了解,所以持支持态度,如此说来这段感情也算门当户对。两个人的感情波澜不兴,原本是等着毕业后过小日子,却在大四这年发生分歧。沈芯薇的观点和邵司晨的妈妈邵洁是一样的,觉得两个人一起去美国留学,学成回来承接家里的企业,当然出国之前最好是先订个婚什么的。可是邵司晨有自己的主意,想回N城,高中时的同学拉他入伙创业,母亲邵洁自然不高兴,沈芯薇也不愿意,两个人无数劝告无效后后沈芯薇退一步不出国,但也不想离开S城,希望邵司晨能留在S城发展。但是即使是这样的退步,也不能改变邵司晨的决定,两个人由争吵到冷战再和好,之后又争吵冷战和好,陷入无解死循环。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春节,邵司晨回N城,沈芯薇留在S城。以往邵司晨总是回去十多天便返校,邵司晨回来沈芯薇便形影相随,有时候沈芯薇真真假假地说我们都没有被长远的思念考验过,邵司晨只是莫名其妙看她一眼,并不多言,当朋友们同学们说沈芯薇幸福,男朋友离不开她的时候,沈芯薇不是不骄傲的。但是这次分开,除了除夕那天邵司晨给沈芯薇打了半个小时电话,其他时间大部分是沈芯薇的短讯换回几个应答,即使偶尔有通话,时间也很短,那边似乎很忙很吵。不能频繁见面频繁通话,让沈芯薇牵肠割肚,尤其这次邵司晨在N城待的时间长,两个人的分别显得尤其漫长,沈芯薇终于彻彻底底知道自己的心是完全挂在邵司晨身上,以前的争吵冷战没有哪一次像这一次的分开让她觉得心慌,百般思虑心思仓惶间跟父母提出要去N城工作。

邵司晨对于沈芯薇去N城的决定,第一句就是,芯薇别闹,他让沈芯薇好好考虑,别后悔,毕竟离开S城到N城算是人生地不熟,何况S城更繁华更前卫更时尚。沈芯薇坚决说自己已经想明白,就这么定了,而且家里已经在那边的一家国企为她寻到一个位置,不错的环境,优渥的待遇,甚至家里已经准备在单位附近买一套房子。

两个人的纠结暂时以沈芯薇的主动追随结束,于是校园里又多了沈芯薇的传奇,为了爱情,可以放下一切。

邵司晨、沈芯薇和同学一起吃饭,这大概是很久以来首次在祥和的气氛中吃饭,同去的几位或者工作已经有了眉目,或者是准备出国的,反正七月对大家来说不是灰色闷热的毕业季,反而因为即将进入不一样的世界充满理想梦幻的金色。

“司晨、芯薇,你们不出国,也是对的,等我们将来出国回来或许好职位都被抢光了。”一个准备出国的同学随口说。

沈芯薇大概还是有些意不平,道:“你们回来可就是金光闪闪的海归,我们是土鳖。”

众人看邵司晨,邵司晨只是安静地吃一片藕,顺手给沈芯薇夹一片,一女同学见此情景,说,沈芯薇,你别不知足,有邵司晨对你这么好,换我,什么都可以不要。

女同学的话果然让沈芯薇冷静起来,又加之邵司晨在她决定去N城后一直表现得爱护有加,便也转头看邵司晨一眼身体往这边靠了靠然后展颜一笑,说,我当然知道什么最重要。

吃完饭大家去K歌,沈芯薇不知道是向人示威还是对以后的感情有期待,点了不少情侣对唱的歌曲,刚开始邵司晨配合她唱了二首,之后手机响便去外面打电话,沈芯薇看着邵司晨关门出去,面上黯然,情绪也懒下来。

回校的路上,沈芯薇挽着邵司晨的胳膊,沉默地走一段路,到宿舍楼下,沈芯薇仍然不放开邵司晨的手臂,邵司晨诧异,转脸,面露疑问,沈芯薇突然期期艾艾。

“司晨,我抛开一切跟你,你不能辜负我。”

邵司晨的眉头皱了皱,又展开,拍拍沈芯薇的肩,说:“胡乱想什么呢?”

“不是,突然很害怕,司晨,以后在N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你不可以不理我。”

“你舅舅和外公不也在N城吗?怎么会只有我一个?”

“我不管,那些人跟我有什么相干,我是因为你才会到N城的。”沈芯薇突然变得不讲理起来。

邵司晨本来舒展的眉头再次皱起来,目光向沈芯薇的头顶上的夜空望了好一会儿,然后说:“芯薇,我们谁也负责不了别人的人生。”

沈芯薇觉得黑夜真是可怕的时间,没了太阳就像没了能量,白天吃饭时偶然的小小不如意一下子放大发酵,忍不住低低地叫:“你是说你并没有逼着我去N城,是我自己要去的,所以有什么后果我都要自己承担吗?”

邵司晨抬手揉揉自己的眉头,叹口气,道:“芯薇,你不觉得今天有点儿胡搅蛮缠了吗?没发生的事情,为什么要去担心?难道我现在空口许诺,你就会觉得心里踏实了吗?”

“你可以安慰我的,我就是心里不舒服。”

“芯薇,你正常一点儿好不好,自从你决定去N城,几乎每天都要问我同样的问题,我的安慰真管用,你又何必天天问?”

路上回宿舍的同学向邵司晨和沈芯薇看过去,这对也算校园里的漂亮人物,突然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跑过来,手里拿一个笔记本,怯怯地靠近,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娇羞,打断两人的对峙。

“邵学长吧,上次你们代表学校参加的商战沙盘比赛我看了,很给力,本来我也想参加你们协会的,不过你们已经要毕业了,真遗憾,可以给我留言签字吗?”

沈芯薇几乎对女孩子怒目而视,邵司晨的面色也不太好看,转脸对着女孩子讲:“对不起,我现在没有时间。”

女孩子料不到邵司晨这样的态度,脸上瞬间热辣辣的,赤红着脸转身跑走。

邵司晨看女孩子跑走转过身看沈芯薇,说:“不早了,你上去休息吧。”

沈芯薇的脸上表情难辨,刚才还因为陌生女孩子对邵司晨的崇拜吃醋,下一刻却因为邵司晨不假思索地拒绝又感到似有似无地感同身受。

“你真是没有感情。”

这下子邵司晨真恼了,忍不住冷笑一声,道:“你这是替谁声讨我?”

一声质问让沈芯薇红了眼圈,也觉得自己刚才有些昏头,悄悄用手去勾邵司晨的手臂,不料邵司晨轻轻推开沈芯薇缠在自己手臂上的手,冷冷地说句:“你去不去N城,最好想好了。”

看着邵司晨离开的背影,沈芯薇眼里含泪,她真是搞砸了一切,邵司晨在最初的反对和她的坚决后,对她确实好,她喜欢这种他欠她的感觉,邵司晨的体贴安慰让她有种上了瘾的快感,她想让他知道她的牺牲,想让他知道自己的付出,想得到更多的温柔抚慰。

邵司晨回到宿舍仍然黑着脸,沈芯薇决定去N城,他虽然觉得不妥,也试图劝告,但沈芯薇表现出来的坚决也让他感动,可是最初的感动之后便是一种疲惫,沈芯薇几乎向所有认识的人展示了她对爱情的忠贞,当所有人对邵司晨竖起大拇哥夸他的女朋友时,渐渐地,这种对忠贞的赞誉成为一个桎梏,他想创业,不想进入母亲联系好的大公司,自然要去应付比简单拿毕业证复杂很多的事情,忙的时候顾及不到沈芯薇,沈芯薇便会委屈,一次两次后,他的安慰也逐渐加码,非得花上半天工夫陪伴才好消去她的不满。邵司晨从来不是被别人左右的人,尤其是两个人之间自然的情感被送上祭坛供起来被人瞻仰的时候,时时让你垂首叩拜,便有种疲累。

这一次的争吵像之前的任何一次,很快和好。沈芯薇的生日就在毕业前,怕邵司晨忘记,沈芯薇很早之前就开始暗示,邵司晨忙里偷闲提早把事情安排开准备陪沈芯薇一天,不料沈芯薇说同学们要给她弄一个生日庆祝宴会,所以她把晚餐安排在一家星级酒店里用自助餐。邵司晨放下电话,同在一家公司实习的同学说沈芯薇真是出得厅堂入得厨房,宜家宜室,什么事情都不用操心,邵司晨敷衍笑一下没说话。

邵司晨陪着沈芯薇逛完商场又去做了头发,这才去酒店,硕大的生日蜡烛点上之后,沈芯薇在同学们的簇拥下许愿吹蜡烛,这时候有人叫着邵司晨,你的礼物呢,快,快让男主角送礼物。

邵司晨站在沈芯薇的面前,有些不舒服,这里虽然是餐厅的一角,但也是公众场合,用餐的人不少,他并不喜欢被人当耍猴一样看着。

邵司晨的礼物,是一对珍珠耳环,乳白色的珠子,上面镶几颗碎钻,温雅精致。沈芯薇欣喜地就势把耳朵上已有的钻石耳环取下来,换上珍珠,女孩子们立刻叽叽喳喳起来,识不识货,珠子本身的光彩已经征服大家,更何况这对珠子圆润可喜,难得形状一致,见过世面的自然知道价格不菲。

就在大家艳羡之际,突然沈芯薇做一个手势,待大家都静下来,她慢慢转向邵司晨。

“司晨,今天是我二十二岁的生日,谢谢老天让我再遇到你,谢谢你一直包容我小女孩儿的任性,也谢谢你给了我认为的最美的爱情,今天我许下芯薇和司晨永远相爱的心愿,希望司晨知道,芯薇愿意永远陪在你身边,无论时光,无论贫富,只有你我。”

沈芯薇说完话之后四周一片静寂,倒是餐厅其他处的客人轰然叫好,打破过于安静的气氛。邵司晨被动地站在那里,他的感情观没有沈芯薇说得那么深情,爱情无非是与一人安安静静地相守,从没想过如此哗众取宠,他母亲邵洁与父亲宋江潮当年也是轰轰烈烈,到头来也不过撑了六、七年。时间似乎尴尬地停顿在那里,周围开始有窃窃私语,沈芯薇的默默情怀渐渐变得委屈起来,脸色渐渐红起来,眼里有闪亮的泪,就在这时,邵司晨抬手摸了摸鼻子,然后伸手搭在沈芯薇的肩上,努力笑着对着众人说,好,芯薇,来,我们切蛋糕吧。

同学们先是一愣,随后有眼力价的同学立刻闹起来,很明显,邵司晨对于沈芯薇的突然表白,或者更像求婚的举动不接受,沈芯薇这是貌似感恩实则是要承诺,而邵司晨只含含糊糊地说个好字,似乎是同意,态度却值得推敲。

沈芯薇没有听到想听到,甚至如此众多人面前邵司晨几乎是没给她面子,心里怨怒,手里的一块蛋糕被捣成一堆浆糊,身边有好朋友替沈芯薇把盘子拿开,夹了些食物重新放过来,悄悄在她耳朵边上说,挺住,亲爱的,没那么糟的。

沈芯薇撑起力气和邵司晨说话,邵司晨刚才的笑脸如同乌云缝里露出的一丝阳光转瞬即逝,不喜不怒,没有任何表情。

“哎,你这服务员,我还没吃呢,也太自作主张了。”沈芯薇一晚上的不快终于找到发泄,旁边的服务员正要收拾那盘面目不堪的蛋糕。

“不好意思,我…以为…对不起,对不起!”年轻的服务员连声道歉。

“你以为?你知道这蛋糕多贵吗?”旁边有女孩子附和。

沈芯薇黑脸,刚要说什么却见邵司晨满脸愠色站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

邵司晨话音一出,众人都愣了,显然,邵司晨认识这个年轻得近乎稚嫩的服务员。

宋司歌此时也才注意到邵司晨,她之前就看这里闹哄哄的,想不到竟然是邵司晨,先是惊讶,继而担心,自年前,他们还是第一次见面。宋司歌想要叫哥哥,却怎么也张不开口,她撕掉了那张DNA鉴定的文件,可是却撕不掉心虚,哆哆嗦嗦只张口也道:“你怎么在这儿?”

邵司晨万万料不到宋司歌会在这里打工,她不是说自己的钱够花吗,不是吃得很好吗,原来都是骗人,没料到这丫头骗人的功夫也是一等一的,如果不是今天来吃饭,他大概还要被瞒好久。

“是我问你还是你问我?”邵司晨的怒气隐忍待发。

众人还是第一次见邵司晨这样怒形于色,在邵司晨和宋司歌在之间来回看,也有人看沈芯薇,沈芯薇不好受,心里隐隐不安,这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子到底是谁,邵司晨怎么会如此紧张。

“司晨,她是谁?”

邵司晨没理沈芯薇,推开她的手,拉开椅子走到宋司歌面前,一把扯下她头上的帽子,带下几缕别着的头发。

“脱了这身衣服,现在就给我回家!”

众人面面相觑,很显然邵司晨和这位服务员关系不浅,宋司歌的脸色变白,要抢过邵司晨手里的帽子,却被闪个空,情急之下拉住邵司晨的手,却被邵司晨锁住手腕动弹不得。

两个人又亲密又紧张的气氛震动了沈芯薇,不管邵司晨和眼前的女孩子关系怎样,她必须出面了。

沈芯薇摇着邵司晨的胳膊,压着声说:“司晨,有话好好说,这是酒店,你难道非让她这么难堪吗?”

一句话点醒邵司晨,果然有人看过来,这才松开宋司歌的胳膊,没等他说话,餐厅的领班已经走过来,小心翼翼地询问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司歌着急地回答:“经理,没事儿,是我…哥哥,没事儿的。”

领班不确信地看向邵司晨,见他微微点头,转而对宋司歌瞪一眼,严厉地说道,宋司歌,现在是上班时间,家里的事情回去处理。

“哥哥,再有二个小时我就下班了,你要是骂我,也等等,我先把今天的班上完,然后给你解释好不好。”宋司歌都快哭了。

沈芯薇终于听出来这两人是什么关系,已经吊到嗓子眼儿的心落下来,可又悬起来,她从来没听说过邵司晨有妹妹,他的口风可真紧啊。

邵司晨重重喘口气,把帽子塞到宋司歌的怀里,说句:“我等你下班。”

生日宴会的气氛由于刚才的事情一下子变得有些冷落,人们不再感慨沈芯薇向邵司晨表白失败,而是暗暗好奇邵司晨什么时候多出来一个妹妹,大概只有沈芯薇心里有些大概猜测,恐怕是邵司晨留在S城的父亲再婚后的妹妹。因为意想不到的这么一出事情,生日宴会也就草草结束,就在大家都要离开的时候,沈芯薇突然说话。

“司晨,我跟你一起等吧。”

“你今天很累了,先回去。”说着邵司晨又转向沈芯薇的舍友,“麻烦你们照顾一下芯薇。”

话里是关照沈芯薇,可是语气里却是无可置疑地完全不给沈芯薇拒绝机会,沈芯薇面露黯色,心有不甘,邵司晨又生生地把她推到出租车上。

邵司晨坐在酒店大厅低头看一本书,直到听到头顶上方一个细细的声音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