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起头,见宋司歌穿着红羽绒服,里面是校服,因为走路急脸色发红,羽绒服没系扣,围巾还拿在手里,头发梳成酒店服务员统一的发髻,与校服书包和稚嫩的面孔搭起来甚是别扭。

一路无话。回到家宋司歌近乎讨好地倒杯水放在邵司晨面前,然后乖巧地坐下来,清了清嗓子说:“酒店餐厅服务员是同学帮我找的临时工作,每天晚上从七点到十点,周末从下午开始到晚上,我现在学习还没那么紧张,想趁着有空闲工夫的时候赚上大学的钱,我才干了半个多月,一点儿都没影响到学习和照顾我妈妈。”

邵司晨端起水喝一口,看着宋司歌殷切的眼神,还是冷冷地说了句,辞了。

“为什么?”宋司歌一下子急了。

“不为什么,你现在是学生,不是赚钱的时候。”

“我又没影响到学习!”

“你现在的任务就是照顾好你妈妈,还有抓好学习,没有其他,你缺钱,我可以帮你解决。”

“我不要!我不能花你的钱!”宋司歌几乎跳起来拒绝,她保留了血缘的秘密,却不敢那么肆无忌惮地享用它的好处。

“你觉得你能挣多少钱,几千块?一万块?何况那种低级工种也挣不到那么多钱,无论是上学还是上医院都是杯水车薪,什么都不够,你还是老老实实学习,就这么定了,明天去辞了,否则我可以替你去辞。”邵司晨说着站起来,拿车钥匙就要走。

“你没有权利帮我做主,我自己知道怎么做!”宋司歌不愿意放弃最后的机会,一把抓住邵司晨衣袖。

邵司晨转过身体,反手抓住宋司歌的手腕,微微弯腰盯住她的眼睛,迫得她一动不敢动。

“你还不满十八岁,我有权利管自己的妹妹。还有,别再想着怎么骗我,有那份心思就好好学习,等有一天真能有力气有资格不需要别人再管你。”

邵司晨“啪”地把门关上,留下宋司歌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呆呆地一动不动,是的,邵司晨的确又吓到她,让她想起小时候把棒棒糖一下一下敲碎的狠心,但是她此刻的心又是温暖的,有这么一个人说要照顾她,虽然很冷酷。

晚上睡觉抱着全家福的照片,宋司歌把头埋在膝盖上,妈妈,我怎么办,他也许关照的只是他的妹妹,我只是无意中顶了这么个名声,甚至为了这个名义,自私地把自己的身世隐瞒了,如果哥哥有一天知道我跟他根本就没有任何关系,不过是被您和爸爸收养的可怜虫,会不会认为我自私自利,是个偷偷骗取别人感情的坏人?

一线偷念

虽然不情不愿,宋司歌还是第二天去把餐厅临时服务员的工作辞去,她相信邵司晨打听得到她到底行动没有。此后,邵司晨依然保持了一两周过来一次的频率,宋司歌更不敢再有其他想法,只是把照顾母亲以外的有限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成绩明显有了提高,把成绩给邵司晨看过,邵司晨没说话点点头,倒是提出来带宋司歌去一家很不错的星级餐厅吃饭,

宋司歌以前父母俱在的时候,虽然不是大富大贵,但也是家境殷实,每年寒暑假都会带她出去旅游,平日里也经常出去吃饭,尤其是父亲宋江潮,总喜欢带她去那些有名的饭店餐厅吃饭,说要富养女儿,免得以后被那些贼小子们一朵玫瑰花就骗走了。自从去年家里出事后宋司歌就再没有到这样好的西餐厅吃过饭,眼下看着菜单,真的是有些馋,但那价格也着实令人咋舌。

邵司晨见宋司歌迟迟点不出餐,猜到她想什么,便自作主张给她点了一份餐,宋司歌听到套餐名双手捂住嘴巴,那套澳洲大虾差不多要好几百块钱。

“我不要,那个太贵了。”

服务员离开宋司歌压着声音对邵司晨说。邵司晨把刀叉排开,说:“这是我实习挣的,你就安心吃吧,又不用你掏钱。”

“你干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宋司歌忍半天还是问道。

“肯定比你在餐厅端盘子多,而且多不少。”邵司晨自然知道宋司歌心里想什么。

宋司歌低头不再说话,好半天说:“卖苦力确实没什么出路。”

一顿饭吃得气氛融洽,宋司歌吃得高兴,尤其是那虾的味道确实美味,忍不住眯眼摇头晃脑享受,邵司晨在对面看得想笑,怎么跟他以前养过的一只宠物狗似的,就差呜呜哼叫了。宋司歌抬头见邵司晨平日总不耐烦的脸上现出莫名其妙的笑,一下子咬唇,她想到宋江潮以前总是看她眯眼笑说像小狗仔,心里又是难为情又是悲伤,嘴里的味道也品得不是味道,默默低头喝口果汁,那时候他们都不会想到被捧在手心的宝贝如今自己再也呵护不到,只是不知道父亲知不知道女儿是不是亲女儿。

邵司晨敏感地感觉到宋司歌的情绪变得不好起来,也不多话,从锦衣玉食到节俭度日,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吃完饭,邵司晨松宋司歌回去,到楼下,说,我就不上去了,你自己多注意,有事儿给我打电话。宋司歌点点头,低头打开书包,取出一个信封包,递给邵司晨。

“什么?”邵司晨瞟一眼已经知道那是钱。

“这个是芯薇姐给我的,她不让我告诉你,但是我想我现在也不缺钱,花你的还算…她是你女朋友,而且第一次见面我就要她的钱,也不好,麻烦帮我还给她吧。”

前几天沈芯薇到学校找到宋司歌,宋司歌有人找,出来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女子,这个人,她有印象,应该是邵司晨的女朋友。沈芯薇一见宋司歌便笑着过来拉她的手,宋司歌被动地躲开一些。

“你找我吗?”

“司歌,我叫沈芯薇,是你哥哥的女朋友,那天在餐厅见过的。”沈芯薇把手揣到衣兜里,仍然笑着问。

宋司歌有些别扭,她和沈芯薇并不熟。

“嗯,沈女士。”

大概在特别年轻的女孩子心里大出一岁两岁都是不可容忍的距离,大个三四岁简直就是一个辈分,何况沈芯薇打扮得成熟,宋司歌刚被餐厅训练过的职业习惯嘴一张就叫了声“沈女士”,但是这个称呼却让沈芯薇抖了一下,忙张口道。

“哦,不用那么客气,你叫我芯薇姐就好了。”

“芯薇…姐找我有事?”宋司歌满脸通红,她也意识到沈芯薇大概对这样的称呼是抵触的。

“司歌,听你哥哥说了一些你的事情,好可怜的,你也别太难过,以后有什么为难的事情可以找我,这些钱你先拿着。”说着沈芯薇就把手里的信封包往宋司歌手里塞。

宋司歌像被烫到了一样,慌忙往后躲,她不需要这样陌生的怜悯。

“我不用,我有钱的。”

“别把我当外人,这些钱虽然不多,但也是我的心意,司晨事情多,我也希望分他的忧。”说着沈芯薇不由分说把钱往她的校服口袋里一塞。

宋司歌拿着钱浑身不自在,这钱她一点儿都不想要,她目前还未缺钱到四处化缘的地步,再说,即使缺钱她也不想要沈芯薇的钱,即使她是邵司晨的女朋友。沈芯薇的话句句客气,透着熟稔,却自有一种优越,有来自她本身家境的,这个从她漂亮的衣服上也能看出来,另外大概还有邵司晨女朋友,可能是她未来嫂子的强势。其实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宋司歌不喜欢沈芯薇定义自己为可怜人,她挺直脊背活着不需要这样敷衍的同情,沈芯薇说她要分邵司晨的忧,宋司歌心里很难过,沈芯薇要给邵司晨分忧,像是一根刺扎到她心上,这忧本不该邵司晨担的,她不过是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妹妹。

最终宋司歌决定把钱交给邵司晨,她心里明明白白知道来自的邵司晨的温暖都是暂时偷来的,更何况其他人,她有一个小小的笔记本,里面记载着邵司晨送来的钱和物,尤其是知道自己真实身份后,每一笔都清清楚楚,唯一麻烦的就是邵司晨送来的营养品,很费劲地到网上查询价格,估计一个大概的数字,所有这些,都希望有一天可以在自食其力后还清自己骗来的亲情。

邵司晨看着宋司歌递过来的钱,想了想,伸手接住,钱一旦离开自己的手,宋司歌如释重负,仿佛这真是个烫手的山芋,卸去刚才故作平静的表情,脸上有了轻松的笑意,说了声那我上去了。邵司晨从后视镜里看着宋司歌挥手的身影,今天的宋司歌大概是露出笑容最多的一次,小时候也有一次,不过那次的笑容却让他生气,她笑得越甜,他心里的火气就越大,狠心地砸碎她的棒棒糖,如愿以偿看到她哭丧的小脸,不过他也并没有自己想象的开心。再次见面,人事两重天,宋司歌脸上的表情几乎都是清一色与年龄不符的冷清,笑也不过是嘴角弯一弯,眉目却仍然留在清寒中。对于这个一直存在却半路相认的妹妹,邵司晨说不好什么感情,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突然遭受家庭重创,父母一伤一亡,他体会过类似的感受,却绝没有这么深刻,他们有着血脉上的牵连,他不可能看到却不管,与小时的见面宋司歌已经变化很多,不会张着甜甜的笑脸哥哥哥哥地叫,不会捧了喜欢的零食跟他分享,如果他不来找她,她绝不会找他,当你有些生气地看她不能称为“还好”的境况时,她又流露出想亲近又不敢的表情,像极了当年他坐车离开从贴着黑色车膜玻璃后看到的宋江潮肩上含着眼泪的琥珀色眼睛的小女孩,邵司晨其实对于砸碎的棒棒糖是内疚的。

邵司晨觉得他和宋司歌都不是老天爷的宠儿,他小小年纪跟着母亲生活,看父亲另娶他人,也看母亲与各色男朋友周旋,宋司歌却是前十几年的公主时光置换了家庭破碎的痛苦,如果说他对父母的感情有一种麻木了的钝痛,那宋司歌却是一次几乎的灭顶之灾。他是她的哥哥,无论是一半血缘还是怎样,他会帮着她走下去,可是有些伤,他永远帮不上,像他的一样,留在心里某处,结个疤。

沈芯薇看着邵司晨送过来的信封,很意外。

“你怎么不说一声就去了?”

“我只是觉得司歌好可伶,单纯想出一把力。”沈芯薇有些受伤。

“我知道你是好意,以后别这么做了。”

沈芯薇皱起眉头,道:“我不过是关心一下她,这也不对吗?难道我不理不睬才对吗?”

邵司晨沉默,这事情沈芯薇虽然做得突兀,但是也是一番好意,如果再说大概又会变成一场争吵吧,想到这里,邵司晨拍拍沈芯薇的肩,说:“司歌的事情比较复杂,算了,晚上没事,我们一起出去吃饭吧。”

沈芯薇虽然还是有些不高兴,但是邵司晨能陪自己,这种不高兴也就不足为问题。

临近毕业,邵司晨反而越来越忙,他在N城那边已经开始投入一些精力,所以几乎是N城S城两边跑,沈芯薇在S城没什么事情,又觉得有邵司晨的许可便也偶尔去看望宋司歌。

夏日,午后,冷饮店里。

宋司歌坐在冷饮店里低头吃冰激凌,沈芯薇坐在对面一边用手搅着碗里的甜品一边打电话。

“慧慧哦…”

“我在跟人吃甜品呐…哪有,他才没有时间。”

“…我呢…打算再过两周就去N城了,司晨会来接我一起去…他好忙,我说过不用来的,反正毕业证已经领到手,也没什么事情了,可是他坚持要来接的…哪有你们说的那么浪漫,我呢,也算去穷乡僻壤了,以后回来都没有你们时髦,肯定乡巴佬一个,到时候可不许笑话我哦。”

宋司歌一直听着沈芯薇和朋友的聊天,安静地吃着眼前的甜品,沈芯薇今天突然来学校等她下课请她吃冰激凌,其实她不太想去,自她把钱托邵司晨还给沈芯薇后,邵司晨曾经带沈芯薇来看过她一次,一起吃了次饭。对于沈芯薇的互动关心,宋司歌有些不习惯,这一年的时间她已经习惯了一个人的生活,一个人的安静,即使之前和邵司晨在一起,两个人都不是爱说话的人,大部分时间也都是沉默的,而且他们在沉默中似乎发现了默契,只要邵司晨抬眉毛她就知道他要干什么,而她似乎有什么不老实的想法也一定会被邵司晨发现提前制止,比如打工什么的,或在家做零工,他们的交流在默然中自有一种舒服合适,有时候宋司歌会想严文静的那份医学证明是不是弄错了,否则她和邵司晨怎么会这么默契?沈芯薇的出现则带有太多的不自在,有了第一次的经历,钱倒是不给了,不过这次带一个从国外带回来的小熊送她,宋司歌推拒不了,便不再多言,她知道如果她不是邵司晨的妹妹,沈芯薇也不用花心思来看顾她。这些东西和邵司晨送她的一样,终有一天都是要还的。

从沈芯薇一大段的聊天中宋司歌终于知道一个信息,邵司晨再过两周就会回S城,然后就毕业离开这里。听到这些,宋司歌更加沉默,她伪装欺骗的这段兄妹情就要结束了,如她所愿,兄友妹恭的假亲情也不用再每天让她食不下咽,骗来的温暖终将在太阳落山时还回大地,可是她已经有些习惯,有些上瘾,有些不想拒绝了。也好,就此隔断,比起日后某天被发现后的惨烈更好。

邵司晨果然像沈芯薇说的十天后返回S城。当接到邵司晨的电话时,宋司歌不是不欣喜兴奋的,她差不多已经有一个多月没见到邵司晨。

宋司歌几乎是跑着到校门外,果然见邵司晨经常开的那辆车停在树荫下,自己都未察觉的喜色染满面颊,第一次那么急不可待地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热切地喊出一声“哥哥!”

邵司晨大概是被宋司歌的欣喜感染到,居然少见地抬手捏捏她的脸颊,戏谑道:“芯薇都带你吃什么东西了,怎么比我在的时候还要胖了些。”

宋司歌大窘,一下子词穷,张着嘴哑了声音。

“逗你呢,女孩子喜欢减肥,你可不用,老老实实把高考过了。”果然邵司晨恢复哥哥严肃的面孔,点穿宋司歌刚升起的心思。

“今天想吃什么,以后大概不会经常回S城,机会不多,好好把握。”

宋司歌脸上的喜色和窘色渐渐散去,流露出难过的神情,不过也就是一秒钟,充满勇气地抬头说:“哥哥,今天我做饭吧,给你送行,今天意义不一样。”

邵司晨似乎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不知道宋司歌刚才脸上变幻的神情为什么突然有种让人不舒服的情绪。

宋司歌见邵司晨不说话,又补一句。

“今天可以不叫芯薇姐姐吗?”

邵司晨答应了,和S城告别,和宋司歌告别,和这个没有了父亲的城市告别,总有种不想为人知的情绪。

宋司歌开出菜谱,邵司晨点头,然后两个人去买菜,拎着东西回家,一进门宋司歌就钻进厨房,她几乎是做了一桌菜的量,比邵司晨同意的数量还多了几样,还有一早做好的老鸭汤。

邵司晨看着宋司歌变戏法儿似的端出来那么多菜,疑惑地看她,这不是我说的那几样吧?宋司歌却抿嘴笑着点点头,嗯就是多了那么几样。邵司晨再看一眼桌面上的菜,笑了。

“还拿了酒?你成年了吗?我开车不能喝,撤了,拿果汁。”

“是果子酒,你可以不喝,我就喝一杯,不会醉的,哥哥,今天特殊,特事特办也可以吧?”宋司歌歪着头看着邵司晨,手里抓着酒瓶不放。

邵司晨沉吟一下,拿过酒瓶在杯子里倒了个底儿,说就这点儿。结果宋司歌收瓶子时又加到半杯,在邵司晨绷起脸之前赶紧把杯子拿开,脸上是乞求之色,邵司晨看了眼杯子,倒觉得还好,一口气喝了也不会醉倒便也没再计较,但还是瞪她一眼,意思是不能再造次。

宋司歌给邵司晨添上果汁,很郑重地站起来举起杯子,说:“我很幸运自己有一个哥哥,无论怎样的情份,我都觉得自己占了好大的便宜,谢谢哥哥对我的照顾,好人好报,祝哥哥今后一切顺利、万事如意!”

宋司歌这番生硬的谢辞,说得又急又快,可是那杯酒喝得比这话还快,话说完仰头把杯子里的酒一口喝下去。邵司晨看着宋司歌似乎有些若有所思,片刻后,晃晃杯子里的果汁,露出一点笑容。

“我怎么觉得不像是送行,到像是巴不得我赶紧走,你是不是嫌我在这里管得太多?”

宋司歌慌忙摇头,道:“哥哥,没有的,我会想你的。”

“说得言不由衷,司歌,我不管你怎么想,即使我离开这里,你也不能去干兼职,缺钱了找我要,有小事可以找芯薇说的那个朋友,有大事就必须跟我说。”邵司晨的脸色严肃了些。

“我的钱够,”宋司歌飞快地跑到卧室又跑出来手里拿着几个存折,里面有她自己的压岁钱折子。

司晨看那折子上的确也有些钱,要说当下也没什么问题,便把折子合上,说:“你也别想太多,我刚工作也不会挣多少钱,给你不会多,应付零花钱没问题,关于钱的事情你就别说了,等你工作了我自然就不管你了。”

宋司歌还想说,却被邵司晨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道:“这已经不是问题了,吃饭。”

一顿饭吃得虽然沉默却也温馨,邵司晨放下碗筷,从包里取出一个信封,放在餐桌上,说:“假期后就高三了估计各种习题补习班不少,你找个老师辅导一下准备艺考。”

“我不想参加艺考了。”宋司歌低低道。

“为什么?”

“艺术专业学费太贵了,我想找个师范类专业,不用学费,我的成绩应该也没问题。”

“那你的嗓子要来干什么?宋司歌,你听好了,别以为我不在了就耍花招动歪脑筋,宋江潮在你身上折腾了那么多精力和心思,不是让你告诉他你打算当个老师,那样你就太对不起他了。”邵司晨眉毛一立,斥道,“你别跟我提什么钱,钱根本不是问题。抬起头,看着我,宋司歌!如果你敢不参加艺考,看我跟你急不急!”

好好一顿饭最后吃得差点儿兄妹反目,宋司歌指甲抠着桌子不说话,邵司晨盯着她也不说话。好一会儿,宋司歌伸手收起桌上的信封,依然垂着眼,说声:“谢谢哥哥,我收下了。”

“你是从小就爱找麻烦吧,真没看出来。”邵司晨鼻子里哼了一声,对宋司歌表现出来的识时务表示略微的满意,然后站起身,“我这就走了,你记着有事就找芯薇的那个朋友,电话你也有,不好意思的话,给我打电话也行。”

宋司歌望着邵司晨穿着牛仔裤灰白T恤的身影准备钻入汽车,弯下腰的瞬间又直起身隔着车身跟自己挥手然后利落地钻进去开车离开,其实邵司晨的样子也还是很年轻,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有点儿怕他。邵司晨和宋江潮长得还是很像的,可是感觉却不一样,宋江潮大概当老师带学生的缘故,性格温和,有亲切感,邵司晨却不同,初见时还是一副桀骜不驯不耐烦的样子,到后来这种不耐烦虽然因为亲近少了些,但是没有表情还是居多,宋司歌想她从小在宋江潮面前的撒娇耍赖装傻卖痴都在邵司晨跟前得了报应,她不怕当爹的,却怕当哥的,宋江潮有时候故意感叹说不知道哪个将来能管得了你,原来不用哪位,都是一家人,只不过这些都不是她的家人罢。

宋司歌关门回头收拾桌子上的剩菜,邵司晨没吃多少,她也没吃多少,要照以前严文静是绝对不吃剩菜的,宋司歌也嘴挑,可现在她却找来保鲜饭盒,把那些菜细心地装好放到冰箱里。收拾完这一切,宋司歌赶紧去医院看妈妈。

这是邵司晨离开S城后最后一次跟宋司歌见面,直到放暑假宋司歌也再没听到邵司晨和邵司晨的消息,她猜邵司晨和沈芯薇一定已经在N城开始他们新的人生了。

一场对峙

赵嵩松已经好几天没有看到宋司歌,快要寒假,学校准备继续补课,收的费用还不少,他担心宋司歌,忍不住要看看她来不来。他听说宋司歌报了几所学校的艺考,虽然他不懂这些,但是还是坚信宋司歌一定没问题,她唱歌那么好听,不上这些可惜了。可是在寒假的补习班上赵嵩松失望地几乎见到全高三的同学,却没见到宋司歌一面,虽然艺考生的文化课成绩要求不高,但是宋司歌这样未免也太掉以轻心了。一个假期的补课始终未见到宋司歌,赵嵩松简直有些神不守舍,他甚至绕到宋司歌家附近,最后是在她妈妈待的医院守株待兔终于等到疲惫的宋司歌。那天已经很晚,宋司歌不是从医院出来而是从外面赶到医院。依然是那身红羽绒服,赵嵩松看一眼表已经九点半,医院也该不让家属留着了,果然过了二十分钟宋司歌就出来了,推着自行车,慢慢地走出住院大楼,不知道为什么赵嵩松觉得她的步子特别沉,像是背着什么特别重的东西,出了医院大门,宋司歌突然停下来,慢慢蹲下身体。赵嵩松一时不知所措,不知道该不该前进,宋司歌压抑的哭声又细又低,却因为在寒冷的暗夜里听得清清楚楚。赵嵩松第一个念头是想跳出来安慰,接着又站住了,他这样算什么,黑天半夜跟着她算什么,他怎么解释,她会不会更讨厌她。就在赵嵩松再三犹豫的时候,宋司歌又站起身来,推起自行车走了。

之后很久赵嵩松一想到这个黑夜就后悔得心疼,如果那时候他站出来不考虑那么多,给她安慰多好。

很快开学,赵嵩松没见到宋司歌,结果第二天到校,同桌给他带来个惊天的消息,宋司歌要退学,不过还好,老师正说服教育呢。

赵嵩松这段时间的跟踪已经知道宋司歌的活动路线,她在一家餐厅打工,之前他只以为是她趁寒假临时赚点儿钱,没想到这是打算长干啊。

宋司歌正低头开自行车的锁,看见眼前停下一双脚,借着月光看清了挡在面前的人是赵嵩松,她没说话,似乎诧异他怎么知道她在这里。

“你不要退学!如果缺钱我可以借给你的,你…可以以后还。”赵嵩松终于鼓起勇气对宋司歌,这是他们之间第二次单独的对话,上一次还是他想和她成为笔友。

刚从酒店下班,站了一整天,腿像灌了铅一样,宋司歌不着痕迹地将身体轻轻靠在自行车上,用手掠了掠头发,说:“我的事情我自己知道。”停了下又补充,“谢谢你,赵嵩松同学。”

“艺考成绩不会很高,以你的文化课一点儿问题都没有,你有什么忙我可以帮你,相信你爸爸妈妈也不会希望你这样的。”赵嵩松比刚才又增添了些勇气。

“我爸爸看我自己的意思,我妈妈本来就不太希望我艺考。”宋司歌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对着这个只说过一次话的男生说出心里话,大概是她撑的太累了。

“可是他们也不希望你退学吧?”赵嵩松往前走了几步,他大概也感觉到宋司歌的善意和接纳。

“我不是退学,是休学。”宋司歌看着眼前的高个子男孩儿,虽然脸上还是有少年的稚气,却也满脸郑重,透着焦急,她知道他是个不错的人,否则当初不会冒着被批评的风险主动跑到办公室为自己开脱,“我妈妈最近不太好,医生说有可能好也有可能坏,好的话她可能会醒来,坏的话…我想让她好…”

“那你挣的那些钱也不够啊,在餐厅当服务员挣不了多少的。”

“我知道我挣不了多少,高中都没毕业,我只能干这个。”

“你要是想挣钱,我让我妈妈介绍你干个好工作,你这样拼命会累坏自己的。”

“不用,真不用,我自己知道,我一定会读大学的,只是不是现在。我还得去看看我妈妈,再见。”

当宋司歌从医院出来时看见赵嵩松等在自己的自行车旁,一愣之后,冲着赵嵩松笑了,无论怎样,赵嵩松的出现对她都是一种温暖,他是个好人。

邵司晨从N城到S城出差,毕业半年多的时间他觉得有很多东西要学,这半年也磨砺了他不少脾气,从开始的傲慢变得谦逊,从不屑变得隐忍,就是这短短半年多的时间他也体会到母亲邵洁的辛苦,母亲让他参与自己企业是好事,可是没有这样的磨砺,他又怎么能好好地继承,恐怕也就是个眼高手低的富二代。

办完事邵司晨决定还是利用中午时间去学校一趟看看宋司歌,虽然沈芯薇的亲戚说宋司歌没找过她帮忙,但是她有去看过她,挺好的。邵司晨接到过一次宋司歌的电话,可是他正跟着销售经理应酬,所以宋司歌很快挂断电话,之后就是短信,说她已经找了师大音乐系的一个老师辅导自己,长进不少。

没有提前跟宋司歌说,到了学校才给宋司歌打电话,可是半天都没有人接。在门卫做完登记,邵司晨进到学校,按着记忆走到高三的教室,门口有很多女孩子在聊天,看见邵司晨过来突然就安静了,等他走过去又窃窃私语。教室里没有宋司歌,邵司晨又拨了下手机,还是没人接,他转过身向着那帮女孩子走过来,窃窃私语立刻停止。

“请问宋司歌在吗?”邵司晨向最近的一位女生发问。

女孩子的脸立刻红了,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是她身后的一个女生大剌剌接话道:“你是谁啊?”

如果是以前邵司晨一定是不耐烦的,可是这半年多的社会历练他已经懂得收敛情绪,很客气地道:“我是她的亲戚,你能告诉我她在哪儿吗?”

“她退学了,开学时候就不没来。”那个女生显然不相信邵司晨的话,真是亲戚还不知道这事吗?

邵司晨的脸在听到答案的瞬间变了,眉毛皱起来,道声谢谢,便疾步离开。

下午六点多时间邵司晨接到宋司歌的电话,有些慌张地问他有什么事,邵司晨说没什么,就是问问她最近怎么样,怎么不接电话,宋司歌说忘记带了,她很好,正准备考试呢,邵司晨嘱咐两句后挂掉,脸色已经铁青,他如果再不来,还真被她得逞了。

宋司歌在门口和赵嵩松道别。

“赵嵩松,你以后不用来送我了,马上要高考,学习很紧张,再说,天渐渐暖和了,路上人多,很安全的。”

“也花不了多少时间,正好可以透透气,否则会被老师逼疯的。”

“老师还会逼你?你已经学习够好的了。”宋司歌轻笑。

“他们不是希望我快马加鞭嘛。”赵嵩松挠挠头,也笑。

“好了,你快回家吧,再见。”

“好,明天见。”

宋司歌见赵嵩松跨上自行车离开后转身掏钥匙,突然眼前晃过一个身影,一把把她拉住。

“救…”宋司歌一个救字刚喊出声,嘴巴就被一双大手捂住,她惊恐地用手扒拉着那双大手,脚底也使力乱踢。

“胆子挺大的,怎么就怕了?”

宋司歌停止挣扎,捂住嘴巴的手也松开。

“哥哥…”

“你眼里还有哥哥?退学、早恋,你对自己的生活很有主见啊。”

“不是的,不是早恋…”宋司歌急忙解释。

邵司晨不说话,拖着宋司歌进了家门。

“我知道你不是早恋,你也未必有心情早恋,但那小子是想早恋吧?这个是你感情问题,我不管,你倒是说说退学的事情。”邵司晨把宋司歌甩开。

灯光亮了,宋司歌这才看清楚邵司晨,他只穿件厚风衣,里面是一身西服,脚上是锃亮的皮鞋,一副职业打扮,与她之前见过的学生打扮的邵司晨完全不一样,虽然只是半年,但似乎已经成熟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