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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倦昏迷着。

  周叔和纪远紧张地准备送他去医院。

  大雪天,车子不能开太快,他们尽所能地加快速度,夜幕深深中,陈府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阮西子根本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在上了出租车之后那样快而自然地说出了那个地址,仿佛那个地址深刻地印在她的脑子里,已然成为了本能。

  当出租车在雪天里缓慢地靠到了陈府门口的时候,陈倦早已离开多时。

  穿着单薄的病号服,阮西子站在陈府门口呆呆地望着里面,这里保安很多,戒备森严,她想闯进去根本不可能。

  她到底是怎么就到了这里?

  是傻了吗?

  为什么要来这里?

  双臂环胸抱住自己,阮西子失魂落魄地低下了头,头发垂在她脸颊两侧,遮住了她美丽却憔悴的脸庞。

  严君泽的车子缓缓停在陈府门口,他从车上下来,脱掉大衣披在她身上,柔声无奈道:“走吧,天气冷,你的病还没好。”

  阮西子依依不舍地回眸看着那栋冰冷的豪宅,它被雪覆盖着,在黑沉沉的夜晚显赫而冷漠,像陈倦本人一样,拒人于千里之外,却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可是他……”她想说些什么,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只好闭上了嘴。

  严君泽最后回头看了一眼陈府的豪宅,将阮西子扶到副驾驶坐好,系上安全带,关上车门。

  他想,有的时候人生也需要自私一点,比如此时此刻。

  既然陈倦自己都掩藏了自己的身份和与她之间的感情,那他也顺手推舟,遂了他的心愿好了。

  不是么?

第47章

  雪越下越大,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大街上行走的人们都沉浸在除夕夜即将来临的节日气氛中,有说有笑,毫无烦恼。

  医院里,陈倦已经从急救室里出来。

  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周围的环境,忽然扯开嘴角笑了。

  “陈总,您醒了?”易则紧张上前,低声说道,“周叔去帮您拿化验结果了,您感觉怎么样?不舒服一定要告诉我,我叫大夫过来。”

  作为助理,易则已经十分尽责了,他甚至做了许多助理义务之外的工作,却从未有怨言。

  陈倦盯着他看了一会,忽然问他:“有兴趣做我的副总裁吗?”

  易则错愕地回望着他,有些无措道:“陈总为什么忽然说这些?”

  陈倦收回视线,慢慢坐起身,胸腔内那颗心疼得不行,但他一个字都没说,靠在枕头上漫不经心道:“你的能力完全足够胜任,跟着我时间那么久了,在底下的人面前也很有威信,我不在的时候,由你来管理公司我会很放心。”

  易则很快道:“陈总,您不要这样说,我会很惶恐。而且您怎么会不在,您会很快康复出院的。”

  陈倦微勾嘴角斜睨着他说:“易则,你真的不擅长说谎,你一说谎我就能看出来,还是不要再说了。”

  易则张张嘴,神色黯然地垂下了头,陈倦转头望向窗外,簌簌落下的雪花吸引了他的视线,他看了好一会,十分平静道:“西子也在这间医院,大约在楼下几层。”

  易则愣了一下,试探性道:“需要我让阮小姐过来吗?”

  陈倦几乎是立刻便否定了他的话。

  “不。”他惜字如金道,“不必。”

  明明是非常想要她过来的吧,哪怕是陈倦,在生病的时候也脆弱无比,怎么可能不希望心爱的人陪伴在自己身边呢?如今还赶上陈奶奶去世,可以说是陈倦这辈子唯二痛苦的阶段,这样的时刻,怎么都觉得阮西子在这里会好一些吧。

  易则想着这些事,陈倦却忽然道:“其实从一开始我选你做助理,就是当做接班人在培养的。”

  易则诧异地望着他。

  陈倦继续道:“我这一生都不可能有孩子,如果ACME注定落入外人之手,我希望那个人至少是我培养出来的。你很符合我的要求,没有复杂的家庭背景,身世也清白,能力和品格都过关,除了不懂设计之外,几乎没有缺点。你和池副总监似乎关系很好,那你不懂设计的缺点也就不存在了。我相信,她会非常认真帮助你的。”

  易则抿唇道:“陈总,你这样会让我觉得你在交代后事,这份重任我承担不起。”

  陈倦看向他,抬手放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轻却认真道:“你必须承担得起,这是我对你最大的嘱托,你还记得你刚进公司的时候对我说的话吗?”

  易则点点头。

  陈倦轻笑道:“你当时跟我说,很感谢的赏识,一定会尽自己所有的能力实现你的价值,不让我失望。现在你的机会来了。”

  易则还想说什么,陈倦却突然话锋一转道:“帮我准备点东西吧,拿到病房来,我有用处。”

  易则有些不解,接下来陈倦提到的全都是用来制作首饰的工具,打磨机,切割机,他早就购入的无暇蓝钻,价值高昂。

  这一切的一切都昭示着,他要在病房里做一件首饰,从用料上看,应该是……戒指。

  ……

  因为大雪天衣着单薄地跑出去,阮西子在神经受损的基础上还得了重感冒。

  病痛折磨着她虚弱的身体,她躺在病床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脑子里的记忆碎片越来越多,毫无章法地不断冒出来,她不知道该按照何种顺序将它们拼凑起来,紧张和急切的情绪让她有些用力过猛,这直接导致她的病情越来越严重,脑中神经的疼痛让她几乎昏死过去。

  “好痛!——”

  她躺在病床上不断挣扎着,额头满是冷汗,嘴唇苍白,脸色也苍白。

  同一时间,住院部楼上几层,陈倦躺在病床上,也正捂着心口想要撑过难关。

  “少爷!……”

  周叔心疼地看着躺在病床上忍痛挣扎的陈倦,他眼眶发红,紧抿唇瓣,手极为用力地按着心脏的位置,窒息让他整个人都处于精神模糊的状态,别说是别人说的话,哪怕是他自己的脑子,都已经失去了正常思考的能力。

  痛。

  画面分割开,楼上楼下两个人,每个人都沉浸在这样的感受当中。

  阮西子的手背上贴着输液贴,她头疼欲裂地哭泣着,每想起来一点都让她的痛苦加深一分。严君泽站在一边心疼纠结地看着她,想要帮忙,却什么都帮不上。

  陈倦因为窒息而开始挣扎,医生正在对他进行急救,周叔和易则满面泪水地在病房门口等候着,他们甚至已经闻到了死亡的气息。

  其实……正处于痛苦中的两个人,他们靠得那样近,本该可以见一面,或许这样还可以缓解彼此的痛苦。

  可哪怕只是几层楼的距离,他们却都无法走上去或者走下来。

  当事情发展到他们都无法控制的地步时,未来是什么走向,已经由不得他们自己了。

  深夜。

  陈倦终于感觉舒服了一些。

  周叔年事已高,不适合守夜,被易则要求回去休息了。

  易则睡在陈倦病床边的陪床上,看上去十分疲惫。

  陈倦安静地坐起来,拔掉输液贴,起身下了地。

  他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打开了床头的小台灯,看着手边的工具,开始轻而细地工作。

  ……

  几天后。

  苏现来到医院,和他一起来的,还有另外一个人。

  阮西子已经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当她看到那个人出现时,愣了一瞬间。

  “西子……”中年女人激动地上前,心疼地轻抚着她的头发,阮西子愣得更久了。

  过了很长时间,她才低声唤了对方一声:“妈……”

  中年女人内疚地哭着,严君泽看向苏现,苏现向他低声做了解释:“前段时间晚上下班回家碰到了阮妈妈,她当时在小区门口等西子,又不敢进去,我看她身体不好,天气又冷,西子那时候正处理作品外泄的事,我不想让她担忧分心,就把阮妈妈带到我那去了。”

  严君泽点了点头,阮西子也看过来,抿唇跟他道了谢。

  苏现笑着道:“客气什么,我们是朋友嘛。”

  阮西子如今已经不太记得发生在她和母亲身上的那件事了,和母亲相处时也很和谐,阮妈妈是真的意识到了自己选错了人,伤害到了女儿,在照顾女儿这件事上尽心尽责,恨不得掏心掏肺。

  严君泽看了非常欣慰,本来对阮妈妈不太好的印象也渐渐有了改观,这天阮西子睡了,他们便随意地聊起了天。

  “我们家家境不好,都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西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开始打工赚钱养活全家了,也因为进入社会早,她很早就懂得怎么保护和掩饰自己。她喜欢伪装自己,这样方便她融入圈子,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本能。或许在你们看来,她这样有些虚荣和世故,但她只是太理智了,太知道自己要什么了。”阮妈妈哽咽道,“是我没有照顾好我的女儿,她从小就没感受过家庭的温暖,我给了她太多责任,还让她为我操心……我曾经无穷无尽地想要榨干她的所有价值,可到了最后,能互相照看彼此的却只有我们母子。我发誓,这是我最后一次伤害她了,我发誓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让她为我费心难过了。”

  严君泽眼神复杂地看着阮妈妈,最终只是叹了口气。

  房间里,阮西子其实早就醒了。

  她微微睁开眸子,望向一边低声聊天的母亲和严君泽,慢慢抿起了唇。

  又过了几天。

  晚上的时候,易则忽然出现在阮西子的病发门口。

  彼时,阮妈妈去烧热水了,严君泽去给她拿最新的脑CT单,苏现和简然被父母拉回家过春节,只有她一个人在病房里。

  易则敲了敲门,得到回应后推门进去,看到了正在看书的阮西子。

  阮西子盯着易则看了一会,道:“我对你有印象,但抱歉我还没办法明确记起来你是谁,所以可以请你做个自我介绍吗?”

  易则微笑道:“我是陈总的助理,我叫易则。我听说了阮设计师的事情,特地来看看你。”

  阮西子合上书道:“……易助理。我能问你一件事吗。”

  易则走进来关好门,温和说道:“当然可以,我一定知无不言。”

  阮西子讪讪笑了笑,过了一会才低声说:“陈总他现在怎么样了?上次我和他通电话,听他说……陈老夫人过世了。”

  那天满身冰凉地从陈府回来,阮西子就一直在担心陈倦。可她不知道该跟谁说,她偷偷用严君泽的手机给陈倦打过电话,但每次都没人接。直至此刻,她内心深处依旧藏着对陈倦的挂念。可她不敢表现出来,她的自卑让她担心自己被人当笑话,毕竟陈倦那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太可能和她产生什么瓜葛,她如今的记忆混乱不堪,根本不晓得自己曾有过什么壮举。

  易则意外地看着阮西子,似乎没料到哪怕记忆混乱,她也能这么直接地问出这个问题。

  他沉默了许久,如实说道:“陈总现在很不好。”

  阮西子紧张地掀开被子下了床:“他怎么了?伤心过度了吗?身体没事吧?”

  有事的就是身体。

  可不管是过去还是现在,阮西子都不知道陈倦到底有什么病。

  易则抿唇看了她很久很久,从西装口袋取出一个首饰盒递了过去。

  “这是陈总让我交给你的。”

  阮西子快速接过去,打开一看,是一枚蓝钻戒指,蓝色……是她最喜欢的颜色。

  男人送女人戒指,这代表什么意义,易则不明说,阮西子也知道。

  她皱眉看着那枚戒指,戒指的美丽并没让她迷失其中,她心里想的,全部都是陈倦的人。

  “自从陈总的父母去世,他已经很久没有亲手设计和制作过什么。我曾以为陈总这辈子都无法再亲手设计什么了,如今看来,他其实也可以,只是分对哪个人。”略顿,他目光灼灼道,“阮小姐,陈总就在这间医院住院,和你距离很近,你要去看他吗?”

  易则再次开口,说出了阮西子压根不敢想的事情,她愣在那,许久才道:“我……可以么?”

  易则微笑道:“这里是医院,谁都可以去看病人,你当然也可以。”

  当阮西子离开病房后,易则脸上的笑容才渐渐消失。

  其实,他违背了陈倦的心意。

  那枚戒指,是陈倦用了他目前所有的精力和时间完成的。

  他当时是怎么说的来着?

  对了,他交给易则首饰盒的时候是这样说的——

  “我快要死了。在我死之前,这是我最后的心愿。等我死后,请你把这个交给她,这样也算是……我以私心,单方面娶她为妻了。我也算是死而无憾了。”

  想起陈倦当时自嘲的表情和慨然赴死的眼神,易则低下头,合上了眼。

第48章

  阮西子按照易则给她的楼层与病房号找到了陈倦所在的病房。

  她站在病房门口,抬眼看着门外的贴卡上主治医生的名字,以及心内科的标识,愣了很长时间。

  过了很久,她才抬起手慢慢敲了三下门,透过门上的玻璃窗窥探着里面的情形。

  她看到一个男人正坐在沙发上背对着门口,望着窗外。外面的雪刚停下没多久,厚厚的雪覆盖着满城的建筑,从高高的住院楼往下看,几乎将整个城市尽收眼底,街道上的车辆因为路面积雪而缓慢前行,那速度就好像他们的生命一样,正在缓慢而艰难地往前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什么契机下就完全没有了。

  敲门声结束,阮西子听见陈倦略显疲惫地说了一声“进来”,他不曾转头观察,语调里也对来的人是谁毫无好奇心。

  她踌躇了几秒钟,推门进去,站定之后,转身将门关上,凝眸盯着陈倦的背影。

  他看上去消瘦了不少,比上一次她见到他的时候更瘦,身上的病号服穿着空空荡荡,坐在沙发上的背影虚弱又苍白,她甚至可以想象到当他转过身盯着她时,英俊的脸庞该有多憔悴。

  她内心深处本能地涌出一股浓浓的无力感,上前几步张口想说什么,陈倦却先一步开了口。

  “不是让你回去休息,还来做什么。”

  他说着话,无谓的语调,漫长的尾音。

  阮西子愣了愣,随即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当作易则了。

  她深呼吸了一下,许久才鼓起勇气道:“我不是易则。”

  她明显看见背对着她的男人听见她的声音后脊背猛地僵住,她抿紧唇瓣,见到他慢慢转过了身,英俊如画却苍白冷漠的脸上挂着浓浓的抗拒。

  “你怎么会来。”略顿,轻挑自嘲道,“我知道了,是易则自作主张了。他告诉你什么了?”

  阮西子咬着下唇道:“他没说什么,只是说你在这里住院,所以我想……想来看看你。”

  她看着他的眼神困惑而怀念,眼底蕴藏着复杂的情绪,似乎他的难过也是她的难过,她能感同身受。这种出于本能表现出来的情绪无法克制,也让陈倦有些招架不住。

  “你现在看到了,我很好,很快就会出院,所以你可以走了。”

  他冷淡地说完,站起身扫了一眼门口,送客的意思很明显。

  没有人喜欢被拒绝,要是换做以前,或者正常的阮西子,遇见这样的拒绝肯定会调头就走,她极其自尊,决不允许任何人践踏她的尊严,可今天也不知道怎么了,他越是拒绝她,她就越是想要靠近。

  “我看到门口着心脏内科。”阮西子担忧道,“你心脏不舒服吗?是因为伤心过度,还是……什么别的?”

  在记忆正常的时候,她就十分想要知道陈倦的病,可她试过了好几个方法,全都以失败告终,最后也只能伤痕累累地决定与他告别。但他们注定这辈子都纠缠不清,现在这样周而复始的恶性循环,她又开始疑问他的病,这种情况大约要持续到他死去。

  “这和阮设计师有关系么。”

  陈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他的眼睛那么好看,精致深邃,极具东方神韵,那双眼睛哪怕是含着冷漠都让人无法抗拒,可让人伤心的是,他看着你的时候毫无情绪。

  有时候厌恶和拒绝不会让你死心和绝望,真正让你无法坚持下去的,是对方彻彻底底的无视。

  阮西子沉默了许久,抬起自己的左手给他看,当陈倦看到她左手无名指上的戒指时,神情有些错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