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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阮西子不知道自己怎么了。

  她的意识一片黑暗,黑暗中她似乎看见了陈倦。

  他站在黑暗的源头朝她伸出手,嘲讽的语调漫不经心地说着:“你为什么那么笨,这种迷宫都走不出去,这样的你一辈子都不可能配得上我。”

  阮西子急坏了,她想要证明自己可以走出黑暗的迷宫,可不管她怎么努力,她的手脚依然都停留在原地,她追赶不上他,她看到他回过头来不无遗憾道:“算了,我对你很失望,阮西子,你不要再来烦我了,你太没用,我不需要这样的你。”

  话音刚落,他便消失在一片黑暗之中,阮西子崩溃地喊着他的名字,倏地从病床上坐了起来。

  在场的所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愣住了,阮西子怔怔地盯着前方,随后低下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想到梦里陈倦的话,仿佛自语道:“……不管是生是死,我们都要在一起。”

  她这话可把阮妈妈吓坏了,赶紧上前抱住她说:“你这孩子是疯了吗?你到底在说什么傻话?你是想把妈妈吓死吗?”

  阮爸爸也赶紧道:“西子啊,你千万别想不开,爸爸妈妈都在这里,你会好起来的,爸爸妈妈会照顾你的,你听话啊。”

  阮西子彷徨地看向父母,这样的画面是她小时候做梦都想拥有的,可如今她真的拥有了,却一点都高兴不起来。

  人的一生有许多阶段,每个阶段都有不一样的需求,小时候她想要父母的爱护和关注,现在……她想要陈倦回来。

  ……

  自从醒过来,阮西子就陷入了沉默,她总是不说话,别人问什么都不答复,好像聋哑了一样,抗拒着和这个世界有任何交流。

  所有关心她的人里面,唯有严君泽知道现在有什么可以打动她。

  这天,严君泽负责看护阮西子,当所有人都离开之后,他搬了椅子坐在床边,低声跟她说:“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阮西子不为所动地望着一边,没有回应。

  严君泽继续道:“你想见陈倦是不是?”

  阮西子眉目一顿,依然没有说话。

  严君泽轻声说:“我知道你想见他,不管是生是死,你都希望至少还可以见他一面。”

  这次阮西子终于有了反应。

  她慢慢转过头盯着他,严君泽她四目相对,片刻后,他柔声说:“我带你去见他吧,不管是墓碑还是他的人,我都会让你见到他的。但前提是你吃药,好好养病,等大夫允许你出院的时候我才会兑现承诺,这个交易你接受吗?”

  阮西子凝视着他,似乎在探究他的诚意,过了很长一段时间,她才哑着嗓子道:“你是骗我的吗?”

  严君泽认真地望着她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骗过你。从前不会,以后也不会。”略顿,他低下头,“不过,我有后悔过。如果知道今天会发生这些事,当初在深蓝珠宝,我就不会给你陈倦的名片。”

  阮西子抿了抿唇,朝他伸出手:“药。”

  严君泽愣了一下,随即将药送上去,看着她认真吃药喝水的样子,仿佛听见了她的心声。

  她要很快好起来,这样就可以见到陈倦了。

  严君泽的心里很难受。

  可再难受,他也得这样坚持下去。

  轮换到别人照顾阮西子的时候,他回到了ACME设计部,拨通了易则的电话。

  易则已经许久没来公司上班,上面的工作全都压在秘书处,ACME总部内风声很严密,没冒出一点危险的苗头,大家都以为陈倦去出差了,到国外去了,压根没往他可能已经不在了这个方面想。

  易则的电话一直都没人接听,万般无奈下,严君泽找到了池苏念。

  池苏念打开办公室的门,看到是严君泽的时候一点都不意外。

  她后撤身子让他进来,随后关上门淡淡道:“怎么,不用守着阮西子了?她好一些了吗?”

  严君泽点了点头,没有很快说话,池苏念一边给他倒水一边道:“是不是又轮到我哥照顾她了?你说我哥那么一个花花公子,居然也有对一个女人这么上心的时候,我一开始是完全不信的,没想到他居然是玩真的。”她将水杯放到严君泽面前,歪着头问,“你打算和他竞争吗?我劝你还是省省,他撩妹的手段太多,连我这个妹妹都招架不住。”

  严君泽根本没心思开玩笑,直奔主题道:“我来找你,是想问你易则现在的联系方式。”

  池苏念一怔,皱了皱眉说:“为什么来问我?”

  严君泽淡淡道:“你不用隐瞒,你和易则的事情我已经都知道了。”

  池苏念有点生气:“肯定是我哥告诉你的吧?他那张嘴就是个大喇叭,他知道了就代表全世界都知道了。”少顷,她冷淡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易则的联系方式,你有什么事要找他吗?”

  看来易则肯定嘱咐过她不要告诉别人他的私人联系方式,严君泽也不打马虎眼,直接道:“我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联系他,你放心,我不会告诉第三个人他的联系方式。”

  严君泽的承诺倒是挺可信的,他的名字本身就具有信用价值,可是……

  想起易则的嘱托,池苏念还是有点犹豫。

  严君泽直接站起来说:“告诉我,算我求你。”

  池苏念惊讶地看着他,许久许久,终于点了一下头。

  ……

  国外。

  当易则接起电话的时候,听到严君泽的声音,可以说毫不意外。

  他说:“我早就知道严总监会给我打电话。”

  严君泽直接道:“那你也应该知道我是为了什么。”

  易则沉默须臾说:“可惜我现在还不能给你答复。”

  严君泽停顿了一会,问他:“那你总该可以告诉我,他是生是死吧。”

  这次易则沉默得更久了,久到他以为电话没有讯号了,才听到他回复了一句:“我只能说他还没死。我只能说到这个程度了。”

  语毕,他匆匆地说了句有消息会主动跟他联络,便挂断了电话。

  看着忙音的手机,严君泽知道,他接下来的首要任务,可能就是哄住阮西子了。

  要让她暂时安定下来,也只有将他所知道的一切都告诉她了。

  医院里,阮西子很乖地吃完了药和饭,期盼着严君泽的到来。

  他走进来的时候瞧见她那激动的眼神心里苦涩极了,如果这份期待是源于他本人,是激动于他的出现而不是他所带来的关于别的男人的消息,那就好了。

  “你来了。”阮西子站起来说,“你打电话说有消息了,是什么消息?”

  看她急迫想要知道,严君泽也没卖关子,他专注地看着她,只说了四个字,就足以让她高兴到落泪了。

  他说——“他还活着。”

第50章

  后来,你发现这个世上最美好的时间点,叫做‘还来得及。’(乌龟幸之助)

  是的。

  还来得及。

  心酸而又带着希望的四个字。

  阮西子听到陈倦还活着的消息时,热泪盈眶的模样严君泽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那种夹杂着复杂情绪,有爱慕有伤感,有庆幸有茫然的眼神,他这辈子都忘不掉。

  阮西子很认真认真地在调养自己的身体。

  她期待着自己被准许出院的那一天,好像那时候他就可以马上带她去见陈倦了。

  但其实,他一点都不行。

  易则从那通电话之后就没再联络过他,哪怕是他再打过去对方也没有接听过。

  甚至连池苏念也联系不上易则,她还跑到办公室问严君泽:“你说他是不是生气我告诉你了他的电话?所以现在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

  严君泽坐在办公桌上,垂眼看着一片空白的设计图纸淡淡道:“不是。”

  池苏念生气地上前,双手撑在桌子上紧盯着他:“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你以为现在只有你和阮西子在痛苦吗?痛苦的还有我啊!”

  严君泽终于慢慢抬眼望向了她,两人四目相对片刻,他突然皱眉问道:“你当初喜欢陈总的时候,看他对西子另眼相看,那么重视,却对你不闻不问,毫无感情,你那时是什么感受?”

  被突然问及敏感问题,池苏念慢慢直起了身。

  她望着严君泽沉默了很久,才转开头道:“能有什么感受?当然是大家都能想到的感受。”

  严君泽微抬下巴,嘴角的勾起苦涩的弧度:“也对,就当我没问过。”

  池苏念抿了抿唇,片刻后转回头凝视他:“严君泽,你是不是觉得累了?”

  严君泽缄默不语,但他的眼里充满疲惫,哪怕他不回答她也知道他的答案。

  “累就说明这份感情不适合你,好的感情会让你感到轻松舒适,好的爱人会让你感到幸福稳定,阮西子不是你的良人,你也值得一个全心全意为你好的女孩,不要再傻乎乎跟在她身后了,不值得。”

  池苏念的话冷静又一针见血,严君泽放在桌上的手慢慢握成了拳,抿紧唇瓣道:“值不值得,你说了不算。”

  池苏念冷笑一声,用嘲笑的语气道:“也对,你自己愿意犯傻谁也救不了你。”略顿,低头道,“就好像以前的我一样,自己执迷不悟,走不出那个怪圈,又能怪谁呢?”

  过了很久,她才重新抬头开启对话,这次说的是:“哪怕你不打算就此离开,如果太累的话也要好好休息一下,给自己一个喘息的空间。太伤感情,也会伤到身体。”她朝他点点头,“我的话就说到这里,先走了。你自己保重。”

  语毕,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当听到门关闭的声音时,严君泽抬起手捂住了脸,很长时间没有变换动作。

  ……

  阮西子的身体一天天好起来,在元宵节结束的时候,她终于被准许出院了。

  换上自己的衣服,看着父亲和母亲一起给她收拾东西的模样,要是换做以前,她真的会觉得自己的人生圆满了,哪怕不能变得特别有钱或者成功挤入上流社会也没关系。

  但是现在,即便父母的关怀让她体会到了家庭的温暖,但她心里还是一直有个人放不下,不能见到他一面的话,她这辈子都会沉浸在遗憾和后悔中,她永远不能圆满。

  她生病期间,严君泽一直衣不解带地照顾她,但在她出院这天,他却一直都没出现。

  阮西子一直在期待他出现,因为今天是他承诺过会带她去见陈倦的日子。

  只是,当她回到了家里,苏现和简然都离开的时候,严君泽依旧连个影子都没有。

  阮西子没心情吃饭,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拿出手机不断给他打电话,而电话这一头,严君泽站在初春冰冷的湖边,看着枯草被风吹动的样子,紧握着手机不去接听。

  然而,有些东西并不是你努力去无视它就不存在了。电话的震动声音好像催命符一样不断响起,严君泽抬脚朝前走着,一步一步靠近湖边,湖面这时还结着冰,惯着依旧寒冷的风吹透了他的大衣,他脸色苍白,双手也已经冻得毫无知觉,他想要牵起嘴角扯出一个苦笑,却失败了。

  他的脸好像手已经,已经冻得僵硬了。

  又或者,他根本笑不出来。

  这之后几天,阮西子一直联系不上严君泽。

  她有些崩溃。

  其实她知道自己不该这样催促他,她不该这样无止境地索取这个善良的男人。

  可她还能怎么办。

  这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

  她无法确定陈倦是否真的还活着,就无法正常地生活下去。

  从医院他所住的病房来看,他是心脏出了问题,人的身体最重要的就是心脏,那个地方出了事,真的还有救吗?

  如果他其实已经去世了呢?

  那她连看看他的墓碑的资格都没有么。

  阮西子根本没办法好好生活。

  饭吃不进去,班也没心思上,眼看着一切生活步调都被搞乱了的时候,严君泽终于再次出现了。

  当阮妈妈打开房门,看见严君泽站在外面憔悴又清减的模样时,激动得无以复加。

  “严总监,你可算来了!”阮妈妈感恩天地道,“谢天谢地,你再不来西子估计又要进医院了!”

  严君泽淡淡地笑了一下,看得出来他很累,已经疲于做表情,阮妈妈也不勉强,赶紧把他迎到房间里,让他去见阮西子。

  他来这里不会是来找她这个老婆子,只能是来找阮西子的。

  阮西子望向被打开的房门,愣愣地看着走进来的男人,过了一会才说:“我产生幻觉了吗?”

  严君泽脚步一顿,很慢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没有,是真的我。”他轻轻道,“对不起,我来迟了。”

  阮西子沉默了许久,才从床上慢慢坐起来,低着头说:“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她盯着自己的手,无意识地摆弄着,仿佛这样可以缓解她的紧张,“我不该把自己所有的希望都压在你身上,你和我本无关系,我却一再地压榨和索取你,我只是仗着你喜欢我而已,这样的我没资格怪罪你什么,我甚至……没资格要求你为我做什么。”她抬起头,内疚地看着他哽咽道,“对不起君泽,我……”

  她的话还没说完,严君泽已经走到她面前蹲了下来,握着她的手心疼地说:“这都是我愿意的。”他哑着嗓子,语气听起来很累,“你不用自责,这都是我愿意的,是我承诺给你会带你去见陈倦,却迟迟不出现,是我给了你希望又让你失望,你该怪罪我的,不用愧疚。”

  他长长地舒了口气,好像从她开始自责哽咽开始,他就已经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他最近一直都很累很累,但当她开始道歉,开始怪罪她自己的时候,他就觉得其实最坏的人是他才对,如果做不到,当初就不该给她希望,既然给了她希望,就不该又让她在把他当做救命稻草的时候玩消失。

  微笑了一下,严君泽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在她无措的注视下轻声说:“准备一下吧,我带你去见陈倦。”

  阮西子愣住了,惊讶又慌张地看着他,不确定地求证道:“去见他?……是真的吗?”

  他认真地看着她说:“我说过我不会骗你,永远都不会。除非我决定离开你,否则,我这辈子都不会骗你。”

  阮西子愣了愣,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开始收拾东西。

  严君泽慢慢站起来,立在一边,看着她忙碌的样子,感受着她眼眸中的希望之火。

  那把火那么大,把他整个人都烧了起来,从里到外,一点都没剩下。

  等火过后,一片荒芜,满目灰烬。

  ……

  夜晚的时候,他们登上了前往美国的飞机。

  飞机上,阮西子的座位就在严君泽旁边,她精神状态不太好,上了飞机没多久就睡着了。

  严君泽从背包里拿出一张图纸,握着笔,瞥了她一眼,过了许久许久,开始在图纸上勾勾画画。

  前往美国的行程时间较长,需要在天上呆不少时间。

  间隙的时候,阮西子有醒过来,她模糊地看到严君泽在画什么,想和他说几句话,但因为脑子昏沉,又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直到飞机落地,他抬手轻轻推了推她,她才浑身一凛地醒过来。

  “已经到了。”

  他的音量低沉柔和,像担心吓坏她一样,阮西子咬了咬唇,这个男人对她太好,好到让她愧疚不已,好到让她觉得如果自己不能付出一生的陪伴,那就不配得到他的温柔。

  可她已经失去了陪伴任何人一生的资格,尤其是这个男人。

  她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某个人,而这样永远储存着别人的一颗心,不应该交给严君泽,他值得一个女孩全心全意地爱慕他,对他好,而不是像她这样,一味索取,毫无付出。

  就这样吧。这是最后一次,不管这次美国之行的结果如何,今后的路,她要学会一个人走,哪怕他是她的初恋,是她在所有危难时刻依靠的老师和前辈,这样的索取也该适可而止,而他,需要的是走他自己的人生。

  阮西子一直沉默,严君泽也不傻,他多了解她,自然知道她在想什么。

  可知道又有什么用呢,他很清楚自己可以现在就离开她身边,将一切都交给易则那边的人,这就是最好的结果,从此后他们不再往来,互不干涉,谁也不欠谁。

  可他就是放不下。

  而人这一辈子所有的放不下,都不过是因为心中还有所图谋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