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进沉默了一下,牢牢地抓住她的双臂,轻声却肯定地说:“不行!”

她茫然地抬起眼睛看他:“什么?”

“不能报警!”

“不报警怎么行?”

“你怎么到今天对酒精还是那么不敏感?今天的party上,除开矿泉水,所有的饮料都是掺了酒精的,哪怕你喝的果汁,也是酒味果汁,不过非常淡而已。你难道一点感觉都没有么?”

林婉发了呆,难怪…难怪她喝了果汁以后会那么兴奋,她驳斥唐进的那番话已经不知压在心中有多久,原来是趁着酒精作祟才义愤填膺地讲了出来。

她呆呆地看着唐进的眼睛:“那…又怎么样?”

他看着她,目光中充满怜悯:“阿婉,你脑子傻了么?你知不知道酒后驾驶、致死是要负刑事责任的,这已经不是钱可以摆平的事故。”

林婉茫然说道:“你是说…我要坐牢?”

他低声说:“除开坐牢,还有别的,我们两个是坐在一台车上发生的事故,届时雁城的媒体会像蚂蝗闻到血一样凑过来研究我们的关系,我们以前的一切将呈现在所有人面前,我们将会成为这个城市的头条新闻。凌翼地产的董事长夫人,和初恋情人一起,醉酒驾车,撞死了人,这样的花边新闻会让全城轰动。到时你要你的父母和你的丈夫如何自处?董翼白手起家,他今时今日的一切来之不易,你想要让他成为这个城市的笑柄么?你想要他抬不起头么?”

林婉只觉得一阵寒意入骨,玫瑰花瓣一样的嘴唇变得像雪一样白,整个人都开始瑟瑟发抖起来。

她听到他继续说:“那个女人,全身上下那么脏,穿得破破烂烂的,应该是个流浪汉或者根本是个疯子,高速公路上这样的人每天不知道要撞死多少,没有任何人知道她的身份…你要为了这样一个人毁了你的一切么?”

林婉回到家中的时候全身依旧抖得厉害,她思维恍惚,几乎不记得是怎么把车开到楼下的停车场。一直到进入市区,迎面都是风雨,眼前是不停晃动着的车灯,像是一双双刺目可怕的眼睛,在无情地审视着她。路上遇到一辆运送鸡鸭的货车,这种车辆在白天不能进入到市内,只能选择夜间行驶,那些鸡鸭淋了雨,挤在一起疯狂的嘶叫,隔着车窗玻璃,她听不到声音,只看到它们无声地长大嘴巴,她能感觉到它们心内的绝望,一如自己。

她进了门,飞快把鞋子踢掉,掏出手机,疯狂地拨着董翼的电话。

“你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稍后再拨。”

一遍又一遍的女声传来,林婉再也压抑不住,将手机狠狠扔到地上,狼狈地嚎啕大哭:“为什么你不在,为什么偏偏这个时候你不在?”

清冷的大房子里,一片死寂,没有任何声音回应她。

那是个漫长而痛苦的夜晚,林婉在卫生间手忙脚乱地把身上已经湿透的衣服剥掉,慌乱中她无意抬头望了一眼镜子,镜子里竟然浮现出泥泞里那张惨白的女人的脸,还有汩汩冒出的血液混杂在雨水里,胃里顿时一阵翻江倒海地恶心,不由得瘫倒在冰冷的地板上呕吐起来。

她一直吐到黄胆水都出来,才乏力地从地上爬起来。接下来的时间,她不知道自己是怎样才熬到了天微微放明,好像是在健身房里的跑步机上奔跑了几个钟头后终于乏力地躺到床上,几乎像死过去一样不再动弹。

她消耗了身体所有可以透支的体力,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总之已是满室大亮,她听到门口有声响,然后觉得床的另一边微微震动下陷,有人伴着她的身边倚下来,气息温热熟悉,这种熟悉的亲昵让她的身子也跟着震了一下。

“囡囡,我回来了。”

林婉蜷缩成一团,用满头散乱的长发遮住面容,紧闭双眼,死死咬住下唇,心内酸楚委屈,炙热的泪水从她的眼角缓缓滑下。

她想象不到,昨夜的凄风苦雨过后今天竟然是一个鸟语花香的晴天,明亮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到她身上,董翼附在她耳边喃喃道:“死小孩,睡这么沉,被人抱走了也不知道。”看她没有回应,大概以为她真睡得很死,便起了身。

林婉怔怔躺着一动不动,她想身边的一切都这么正常,昨晚那可怕的一幕会不会只是一个噩梦?其实这一切并没发生过。人在黑暗中总是有丰富的想象力的,也许到了阳光下这一切就将成为乌有。

过了一会有水声从洗手间传来,大概是董翼在洗澡,稍迟水声停息,便听得他自言自语:“昨晚干吗去了?怎么一堆湿衣服扔在地上?”

林婉的身体剧烈抖动了一下,原来还是发生了啊…就在昨晚,一条年轻的生命,因为她的过失,就这么消失在了这个世界上。而凶手,正心安理得地躺在床上,享受着秋晨的阳光和丈夫的呵护。

董翼走进卧室时,看到妻子睁得圆圆的眼睛,笑了笑:“原来是醒着的,想吓我对不对?”

林婉呆呆地想,如果你知道我昨晚发生了什么,才会吓到你——可是我不会也不能告诉你,因为我知道你会不计一切后果的保护我,所以我更不能让任何流言伤害你。

他见她不说话,有些误会:“生我气了?我已经抓紧时间赶回来,以后一定不出去这么久。”

林婉摇摇头,想了想说:“昨晚我打你电话了…”

董翼迟疑一下:“昨晚有要紧事谈,所有人都把电话关掉了…找我什么事?很重要么?”

她眨了眨眼睛:“也…不是太要紧,就是…想你了。”

董翼笑起来:“谁说不要紧,这明明就是件要紧的大事。”

他俯身拉起她:“来,看我给你买了什么。”

他拿出一个狭长的盒子,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条链子,然后拨开林婉的长发,为她系上。她觉得胸前一阵冰凉,一条美得无懈可击的项链贴在了颈上,董翼笑道:“喜欢么?这红壁玺配你雪白肤色真是再漂亮不过了。”

项链的坠子被雕成莲花形状,秀气玲珑,因为雕工切割极好,所以愈发闪烁,简直像天上的星星一样,只是那红…林婉微微一颤,上等壁玺的红色,娇艳欲滴,深处带着一种诡异的紫,晃得她头晕,让她想起昨晚雨中的那抹红,她几乎想吐出来。

董翼犹自说:“难得有这么纯的壁玺,手工又精致,我看到就毫不犹豫买下来…”

林婉强笑道:“玫瑰坠子倒是多,莲花坠子还真没见过。”

董翼从背后将她拥住,贴着她的颈道:“莲花像你啊,那么纯洁。”

她一动不动,过了一会,慢慢将项链摘了下来。

他有些诧异:“不喜欢?”

“不是,”她努力地笑着:“这么贵重,我要把它锁到柜子里才安心。”

董翼大笑:“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小家子气。”

“我一向都小气啊。”

面对他的柔情蜜意她有些心慌意乱,于是低头拍一拍身边空位:“肯定是搭最早一班机回来,累不累?要不要睡一下?”

董翼搂住她躺下来:“今天不去公司了,我打电话问了说没什么事,可以好好在家陪你。”

林婉不敢看他的眼睛,只能一直把头埋下去埋下去,结婚两年以来,她第一次这么希望他去工作,而不是留在身边陪她。

他将她纤细的手指拢在一起握到手中,又咬了一阵她的头发:“昨晚淋雨没洗头发?”

“你怎么知道?”

他一路吻下去:“有雨的味道…干吗不打伞?”

“忘了…”

他不怀好意地笑:“下雨都不记得打伞,想什么呢?也太惦记我了吧,要不…就是想初恋情人了…”

林婉惊跳一下:“我才没有呢。”

“知道你没有,逗你玩呢。”

她松了口气,终于明白为什么心虚的人听着一些其实很平常的言词,都能从中辨出许多影射的意思来。

轻风撩动窗帘,像被只顽皮的小手抓起又落下,过了良久,她轻声说:“你怎么对我这么好?”

“你是我老婆,我不对你好难道对别人好?”

“那…如果有天我做错事,你会怎么样?”

他想了想:“打屁股呗…然后…”

“然后什么?”

“然后原谅你。”他叹息一声,慢慢说:“除开原谅你我还能怎么样。”

他们两人似乎都有些倦,于是交握着手,各自侧着头,合上了眼睛。

似乎都已沉沉入睡,其实都没睡着,夫妻两人第一次各有心事。

董翼回想起他走时,柳二拍着他肩膀道:“如今雷爷是彻底退出江湖了,没有人再与我争,算是幸事;可我也始终再没有能说贴心话的兄弟,这又让我很火大;如果你哪天想回来,这张门始终是为你开着的。”

他笑而不答。

柳二继续说道:“你那行生意做大了,现金流动是关键,万一哪天要周转,银行又不合作…我昨天跟你提的那个事…随时有效!”

他还是微微笑了笑。

林婉的发梢挠到他的下巴,他觉得有些痒,于是微微把头偏了偏。

柳二的提议,若换做他结婚前,或许真的会考虑吧,毕竟没有什么生意,会比洗黑钱的利润来得更大。

可是如今有了她…当然不会再做了,为了她为了这个家,他不能冒任何风险。

董翼的唇角微微一弯,原来有牵挂的感觉这么好。

第十六章

林婉一直是个亦动亦静的女孩,当她开心玩乐的时候比谁都疯,但是一旦安静下来也会如一只温顺的小兔一样乖巧。董翼平时上班忙碌,她独自在家时会乐得享受一个人的清静时光,画画稿、看一些感兴趣的书籍、听听音乐,或者去超市买来新鲜食物为丈夫做可口的饭菜,每天的日子过得多姿多彩。

但是现在,寂静的空间莫明其妙地成为了她的敌人,房子里任何一点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心惊肉跳,她觉得自己快要疯掉了。

白天还好,因为有阳光,一切似乎都还能忍受,最痛苦的是晚上,每晚的梦中,那张惨白的、流血的女人的脸都会毫不客气地闯进来,避无可避。这样的恶梦远比少年时期被人抛下的恶梦更加可怕,没有一天晚上她不是在冷汗淋漓中尖叫醒来。

她唯一庆幸的是,每到这时,董翼总是安慰她,把她抱到怀里哄着:“囡囡怎么又做恶梦了?乖,我在这里,没事的,不怕不怕。”那神情语调像是安慰一个被恶梦惊醒的孩子,从没有过半分的不耐烦。

可是,自己还能捱多久?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到哪天才是尽头?会不会总有一天崩溃?她无不悲哀地想。

她不知道的是,还有更大的风暴在后面等着她。

事故发生过后一周的一个下午,董翼办公室的大门被人敲开,一向乐呵呵被人称为“和善张”的总经理助理张仁成有些紧张地站在董翼面前。

他擦了擦手心中的汗,结结巴巴地欲言又止。

董翼正在办公桌后看文件,听到响声抬头看他一眼:“项目上有什么问题么?”

“哦…不,董哥,是…一件私事。”

董翼眯了眯眼睛,微笑道:“你在公司从不这么叫我,看来的确是私事了,怎么?跟弟妹吵架,想要我做和事佬?”

张仁成看着他支吾了半天,终于憋出一句话:“是…大嫂的事情。”

两个人默默不语了一段时间。

董翼将手中文书放下,慢慢伸手按下桌上的电话吩咐道:“不要让任何人打扰我。”

他从烟盒里拿出一只烟,点燃吸了一口,漫不经心地问:“林婉怎么了?”

张仁成咽了一口唾沫,停顿一会,似乎在考虑该怎么启齿,董翼的表情虽然镇定平静,却不是那种能让人心安的平静,他有些想打退堂鼓,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么冒冒失失地跑来,然而现在已经别无他法。

“我——在楼下的信箱里收到了这个。”他注视着董翼的表情,小心翼翼地把手中的信封放了下去。

董翼把烟叼到嘴里,伸手将信封打开,抽出里面的几张照片。

他依照顺序一张张看了下去。

“照片上那个男的叫唐进,新近收购了寰宇的股份,现在他的公司跟凌翼势均力敌。”张仁成硬着头皮解释。

董翼乌黑深邃的眼睛毫无表情地盯着他。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有人把这些照片放进我的信箱…我是怕大嫂年纪轻,没阅历,被人骗。”张仁成在他的逼视下,额头上几乎要冒出汗水,语无伦次地解释着。

董翼终于用一种干巴巴的语调问:“什么时候收到的?”

“前…前两天。”张仁成抹了一把汗。

“那为什么今天才拿给我看?”

“因为…今、今天中午,我看到大嫂和那个唐进在一起吃饭…觉得实在不能再瞒下去了。”

董翼将照片抛到桌上,忽然问:“你跟我多久了?”

“我打小就跟您在一条巷子里一起长大,光着屁股开始就跟着您和柳二哥一起混,后来你们都离开雁城,我也去外地念书…但是您从外面回来以后跟着做事也有八年了。”

“那么我的为人你应该很清楚了?”

“是!”

“有些话,我只说一遍,但是你要听清楚,今天这个事情我希望就此打住,不要再让我听到任何一个字的废话——不论在任何地方从任何人的嘴里!明白么?”

“明白。”

“很好,现在,你可以出去了。”

“是。”张仁成仓皇地逃离出去。

董翼兴味索然地看着他关上办公室的大门,眼睛扫到桌上的那叠照片,眉头深深锁起,他随手将那些照片反铺到桌上,然后重重往皮质的大班椅上一靠,将椅子旋转了一个圈。

他把头深深地往后仰,望着天花板发呆,乌黑眼睛里显出几分茫然神色,窗外金色的阳光将他的身体拖成了一个瘦长而古怪的影子。

过了一会,他拿出手机拨了个电话:“林婉,你在哪?外面?马上回家去!对,现在!我有事情找你!”

驾车回家的途中,董翼面色是山雨欲来的沉郁,那叠相片中其实并没有什么出格的画面,而且他也相信林婉,可是到底谁在做这件事?是挑拨还是陷害?他的居心何在?难道是自己曾经得罪的人找上了门?种种突然冒出来的想法让他不寒而栗。

不管是哪种可能,那个姓唐的,都不能再靠近林婉!他思忖一会,猛然将方向盘往旁边一打,把车停靠在路边,掏出电话来。

“老二?是我!在雁城的兄弟多不多?帮我查一个人,叫唐进,迟些我把他的基本资料给你…对,暂时没别的事,有事我再麻烦你。”他挂了电话,眼神始终阴沉,慢慢点燃一只烟,深深吸一口,才重新把车发动起来。

到了家,林婉正在露台上发呆,连开门声都没听到,他叫了她一声,她才吓一跳似的晃过神来。

“回来了?”

董翼点点头,走到沙发边上坐下,沉吟一会说道:“你近段时间脸色不太好,应该注意好好休息,没事的话就不要经常出门了。”

林婉摸了摸自己的脸颊,露出久违的灿烂笑容:“脸色不好有原因,今天去了趟医院,你不打电话给我,我还打算去公司找你呢。”

董翼一怔:“干吗去医院?”他一转念,惊呼一声,差点蹦起来:“你不会是…”

林婉凑到他身边,笑嘻嘻地斜着头啊了一声,又说:“不会什么?咱们不避孕都这么久了,是也很正常啊。”董翼看着她笑靥如花,心中一乱,路上想好的说辞顿时丢到了九霄云外,还是林婉记得:“叫我回来什么事?”

董翼被她这么一问,不禁迟疑了一下:“也没什么不大了的,就是想你了。”

林婉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也不在意,笑着说:“那我们两个真是心有灵犀了,你说宝宝取什么名字比较好?”

“还不知道男女呢,哪里这么快取名字。你现在最重要是好好保养,不如把妈妈接过来同住,再请个保姆,婴儿房倒是早就有了…要不我们现在出去买些必须用品?”

林婉惊骇说道:“不用这么快就如临大敌吧?看你紧张的样子。”

董翼有些不好意思,摸了摸鼻子,伸手想拍拍妻子的肚子,但又有些胆怯,讪讪地把手缩了回来:“反正…你要好好注意休息。”

林婉看到他平时总是威风八面,如今一紧张竟然手足无措,不由得大笑起来。她这段时间已经鲜少这么开心过,虽然笼罩在心头那片乌云并不曾离去,却也轻松了许多。

董翼凝视她半晌,眼神闪烁,他心中微有矛盾,担心话说出来会影响林婉心情,可是这话又不得不说,他决不能容忍她有半点闪失:“你和一个叫唐进的人很熟么?”

林婉猛然听闻此话,血液一下涌到头上,脸蹭地红了,她呆呆地看着他的嘴一张一合:“无论你们有多熟,以后不要再在任何形式上与他来往!”

她从他乌黑的眸子里一直看到自己的脸,那么的骇异惊恐,她觉得心都快从胸腔里跳出来,嘴里却本能的开始解释:“我和唐进…我们…是小时候的邻居…”

他还是那样镇定地看着她,面对妻子明显的惊慌失措,几乎看不出任何表情,似乎在期待她的解释似乎又没有,过了一会终于慢慢说道:“你们以前是什么关系我不会管,也管不了,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不要再与他来往。”

她几乎是梦呓着下意识地问:“为什么?有人跟你说了什么?”

董翼沉吟一下说:“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不过他现在收购了寰宇,跟我们家算是对手公司,被人看到你们进出总不是很方便。”

说这话时他把手插进西装口袋里,那几张照片就放在那里,照片边缘的角铬到手指尖,有一种细微的刺痛,他不动声色地将手缩了回来。

林婉松了口气,轻轻哦了一声:“我知道了,以后会注意的。”

董翼点点头:“你下午在家好好休息,我晚上早点回来陪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带回来。”

如果林婉此时再细心一点,或者说,如果不是这样做贼心虚,她会从他的眼睛里读出有些不一样的东西;如果董翼此时不是心中方寸有些乱了,他便会再温和一些询问她事情的来龙去脉,或许她终将一切和盘托出——但是他们两个终于没把这个问题交流下去。

董翼向林婉道了别,转身下楼,一路落荒而逃,直到快步走回到车上,才迟钝地觉得自己的心有种被人狠狠捏了一下的疼痛——她在撒谎!

车上散发着淡淡的糖果香味,那是林婉买的香水座,她当时在超市找到这个老虎造型的香水座时一片欢天喜地,他远远地看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满足,她的脸那么小,但是那脸上灿烂的笑容让他觉得整个商场都弥漫了一种糖果一般的味道,无比甜蜜。可是这个曾经只为了一只香水座都会开心的孩子,刚刚那瞬间竟然在骗他!为什么?董翼觉得自己的心一分一分地沉了下去。

他有些麻木地慢慢将口袋里的照片掏出来,再次认认真真地看了一遍,到底有人要告诉他什么呢?其实明明只是几张无关痛痒的照片,背景应该是在某一个雨夜,林婉跟一个陌生的英俊青年男子坐在车里,他们隔得很远,并没有亲密交谈,两个人脸上甚至没有太多笑容。可是却有人这样大费周章地把这种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照片交到他手里,整件事情因为这样的故弄玄虚以及林婉心虚的反应而变得神秘复杂——她到底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要这样瞒着他?

董翼重重往方向盘上捶了一拳,车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他的心里像是住进了一只穿山甲,正用尖锐的爪子不停地在心上抓挠,这种痛让人几乎不能忍受!他想,自己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几时开始心会变得这么软?这是什么样的魔障?仅仅因为她在向他汇报一个新生生命到来时的喜悦甜蜜,他就再也狠不下心来追问任何事情。

他思忖半晌,摸出打火机,啪一声点燃,防风打火机冒出的不是明火,那种压抑在喷火口的高温斯文地卷住了照片一角,然后慢慢吞噬、毁灭。看着照片逐渐卷缩成一团,他觉得手心有些发冷,竟然有了这辈子也没有过的鸵鸟心态,这件事情,如果能当作没有发生,他心中是千肯万肯——可问题是始作俑者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