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答案是什么,决不能让任何人威胁到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那个唐进,不管是忠是奸,红脸白脸,都不能再在林婉的世界里出现!他在教坏她!他不允许自己对妻子再疑神疑鬼,于是将所有责任推到旁的人身上去,咬着牙,一脚将油门狠狠地踩了下去。

林婉习惯性地走去露台看着董翼的车离开,转过身以后心中犹在兀自咚咚跳个不停,几乎是连滚带爬的奔到茶几边上给唐进打电话。

“喂,唐进么?我先生知道我们见面的事了,以后我们不能再见了。”

电话那边沉默一会,传来他惯常清冷的声音:“难道他限制你与小时候的玩伴见面?”

林婉有些着急:“不是这样的,如果他再追问,我就没办法再撒谎了,他的眼神那样冷,一看着我我就心慌。”

唐进叹了口气:“好吧,如果这样对你比较好的话。对了,你中午说要去医院检查,身体没事吧?这段时间你实在太紧张了。”

林婉迟疑了一会回答:“我没事,只是…我怀孕了。”

又一阵长久的静默,过了好半晌他方才说:“那真是恭喜你了。”停了停,他继续说道:“那么,今天中午你说要去自首的想法改变了么?”

林婉死命咬着下唇,慢慢说道:“你保证这事真的不会再有第三个人知道?”

他轻轻说:“不是告诉你,我已经处理好了。”

她压着喉咙低低地叫:“别用这两个字,那是条命!”

“你太敏感了,这样对你肚子里的孩子不好,且放宽心,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这秘密只要你不说出去,永远都不会有人知道。”

林婉哽咽一下:“我真是怕。”

“不必怕,有我呢,你一个人万事要小心些。”

她凄然回答:“这话你怎么不早说,如今说了又有什么用?”

挂了电话,林婉软倒在沙发上,半天都动不了身。其实今天约唐进见面,她已经想得明明白白,再这样下去不死也会疯掉,与其这样日日忍受内心的煎熬,过着不是人过的日子,还不如豁出去自首。当天唐进坐在自己身边,这事对他来说完全是无妄之灾,一人做事一人当,她不打算拖他下水,所以盘算着向他问明白了埋尸的地点,就把一切抗下来。她想得很周详,甚至该如何告诉董翼事实的真像,让他陪她一起自首的话都已经想好。他当然是会震惊的,可是惊怒过后,他亦会冷静下来,那样聪明镇定的一个人,必然会明白这已经是这个最坏事情里最好的结局。

但是唐进的反应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他微微一笑道:“你凭什么自首?除开我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个人知道这事,你甚至不知道那女人埋在哪里,如果警察找我问话,我就说你根本没撞过,这事的真假没人知道。”

她愣了愣:“你说什么呢?什么真假没人知道,我明明就撞死了人,怎么可以当一切没发生过?”

唐进说:“那好,如果你一定要去,就让我去,我会告诉警察人是我撞的,跟你没关系。”

她说:“你疯了么?”

“是我亏欠你太多…当年的事,我一直想要补救,苦于找不到机会,这次…就当我还你。”

林婉顿时傻了,事情的发展已经完全超过她可以独自解决的范围,与唐进谈话的结果是让整件事情更加僵持,她脑子里一阵一阵地眩晕,以致中途上洗手间时脚发软,一下瘫倒在地板上。从餐厅出来,她拒绝唐进的陪同,一个人去了医院,检查结果让她目瞪口呆,千算万算,她也估不到自己会在这节骨眼上有了宝宝。拿着化验单,林婉心内五味陈杂,盼了这么久的宝宝,竟然会在这个时候到来。

怎么办?

难道这时候去自首,让自己和董翼的孩子出生在牢狱里?

不行!绝对不可以!绝对绝对不可以!!她的孩子不能降生在那种黑暗、阴冷、可怕的地方!

她把抱枕死死揽在怀里,用指甲用力地去抠上面一缕缕淡黄的丝绦,一直抠得指甲盖都痛起来,心里却明白自己已经做了选择:不管将面临多深多重的痛苦,这个秘密也必须隐瞒下去,哪怕将自己的良心卖给魔鬼也在所不惜!她一直觉得自己还算是个不错的人,行得正坐得直,走到哪里腰杆都能挺得笔直,可是到了此时才发觉当面对诱惑时,只要是人都会如伊甸园的夏娃被蛇诱惑一样不能自拔。

林婉像被人强行折断了四肢似的躺在沙发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阵叮叮咚咚的门铃声才让她惊醒,她勉强起身去把门打开,苏可走了进来。

“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她懒洋洋地问。

苏可将手里的包啪一下扔到茶几上,然后大喇喇地把整个人摔倒沙发里,舒服地长长叹息一声:“最喜欢的就是你家的沙发,名家设计到底与众不同,看上去也不比别家的好看,可是坐上去就不想起身。”

“喜欢自己就去买一张呗。”

“我那里哪有这么大的地方摆?放了它就没地方放床,再舒服又怎么样?难道我天天坐着不睡觉?”她拉了个哈欠:“累死了,我要喝冰可乐。”

林婉此时身上疲倦心里更倦,实在没什么心情搭理她:“冰箱里有,自己去拿,别瞎使唤我。”

苏可索性翻了个身,头朝下将脸埋进靠垫里:“怎么,嫌我使唤你了?快去快去,以后使唤你的日子不多了,趁现在多利用利用。”

林婉心里暗自纳闷,还没告诉她怀孕的事啊,于是问:“什么?”

苏可继续把脸埋着不肯抬起来,声音闷闷地从靠垫里传出来:“林婉,我要走了。”

林婉伸手拉拉她:“说什么呢?走去哪里啊?”

她终于起了身,把散落下来的碎发伸手捋了捋:“我要去发过了。”

“啊?什么时候走?旅游么?”

“应该很快——不是旅游,去念书。”

“要去多久?”

“最少三年,或许更久。”

林婉怔忪地看着她:“你骗人。”

“不骗你,今天中介公司告诉我已经有学校寄邀请函过来了,虽然不是什么非常有名的大学,但是据说口碑还过得去。”她嘻嘻笑道:“我马上要去浪漫的法兰西勾引金发帅哥了,羡慕吧?”

林婉发了呆,良久方道:“那你现在才告诉我?”

她们这么多年的朋友,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有跟她透露过,将她蒙在鼓里,怎么会这样?

苏可抓了抓头发:“其实我隐约跟你提过,可能你没留意,我的留学签证不好拿,一来年纪比较大,二来又不懂法语,自己都以为没什么希望,所以就没张扬。反正如果签不过,就当是个做了个白日梦,没想到还真有个学校肯要我。”

原来前段时间她就是为了这个事情吞吞吐吐,林婉还是茫然,又有些心酸:“可是我又不会笑话你,你现在什么都不跟我讲了。苏可,干吗要离乡背井去那么远啊?这里不好么?”

苏可解释道:“不是不好,只是一个地方呆太久了,会闷啊,我想去别处看一看。”

“那…你喜欢的那个人知道了么?”

“他啊…不知道呢…”她的声音低了下去:“知不知道也无所谓啊,没什么分别的。”

“那…你妈那边呢?”

“哎,我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她一向不太搭理我的。”

“可是…”林婉有些发慌:“你走了,我怎么办?我只有你这么个好朋友。”

苏可哗一声笑了:“你傻了么你,你有老公的,老公才最重要,我还不是过几年就回来了。”

林婉觉得心里一路踩不到底,苏可要走了,竟然在这个时候丢下她去法国,她伸手抓住苏可白衬衫的袖子:“你别走…这时候别走好不好?”

她的手揪得极为用力,顿时将她的袖子扯出褶皱,几乎连袖口上的金属口子都要拽下来,苏可愕然:“怎么了这是?我好不容易才弄到这机会,你都不恭喜我么?”

林婉松了手,慌慌张张地站起来,砰一下把膝盖撞到茶几角上,不由得哎呦了一声:“我…我今天去医院检查,说是怀孕了,你难道不像看到我和董翼的宝宝出世再走么?”

苏可哇一声尖叫,抓住她的手摇了摇:“你终于有了?哎呀,我还以为要等到中国做出宇宙飞船登上月球那天才有希望呢,呵呵,林婉,恭喜恭喜,不管孩子是男是女,我可都是她干妈,说定了哈。”

林婉急道:“那你别走啊,等他出生你再走。”

她的神态惶急得不对头,苏可一愣,隐约觉得事有蹊跷,她从进门开始没有仔细打量过林婉,此时才发觉她竟然披头散发,面上黄黄的,眼睛也有些微微发红,面上更是有一种从她们相识开始就从不曾有过的神经质的紧张。

她一把抓住她往身边坐下来:“林婉,你怎么啦?”

林婉心里发虚,降脸别过去:“没什么啊,我第一次怀孕,紧张嘛,想你陪着我。”

“不是有你妈妈和老公么?这么紧张我去不去法国干妈?不对!你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

“肯定有,你这丫头什么都写脸上,根本就不是撒谎的料,是不是董翼欺负你了?我找他算账去!”

“没有啦,他一向对我很好,你又不是不知道。”

“那是什么事?喂,我警告你,不许有事瞒着我!”

“真没有。”

“少跟我来这套了,你是不是长本事了啊,做了人家老婆现在马上又要做妈妈了不起了?竟然还敢跟我撒谎,你当我眼睛摆看的?”

林婉被她咄咄逼人的语气逼得走投无路,心浮气躁:“说了没事就没事,再说我就是有事又跟你有什么关系?”

苏可一呆,松开握住她的手:“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么?”

林婉心内焦躁已经有一段时日,如今好似突然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她口不择言地恶人先告状,冷冷说道:“既然是最好朋友,那为什么你明明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偏要对我遮遮掩掩的;你悄悄去办留学,也是等一切已经成了定局才让我知道!我掉一根头发都要给你汇报,你这么重要的事也不告诉我,这就是所谓最好的朋友么?既然你不把我当朋友,我凭什么拿你当朋友?这种朋友不要也罢!”

苏可一片震惊地望着她,暗沉的大眼睛闪出不置信的光亮:“你就是这么看我的?”她咬了咬牙,拿手指几乎指到林婉脸上去:“好!你好!你有种!”

她一把抓起沙发上的手袋就往外走。

林婉怵然一惊,那些刻薄话说出口的那刹那就一惊开始后悔,她在做什么?在发什么疯?凭什么将满腔的怒火发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身上?她怎么可以因为自己的错失,而将悲愤转嫁到其他人身上?她难道想将这种难得的友谊毁于一旦?

苏可是她最好的朋友,她有任何心事向她倾述的时候都会凝神倾听,帮她拿主意,有谁欺负她,她第一个就会跳出来,在没有董翼之前她们形影不离,可是她现在在做什么?如果她的生命里没有了她,将是最重大的损失。

眼看着苏可已经拧动门把手,林婉大惊失色,再也顾不得颜面地扑了上去,泪流满面:“苏可苏可,你别走,我什么都告诉你。”

苏可转过脸来,眼泪已经在眼眶里滴溜溜地打转却没有掉下来,显然在极力压抑:“不用了,你什么都不用告诉我,你有天大的事情都有人帮你顶着,我算得上什么,我这样的朋友不要也罢!”

林婉傻傻地看着她,苏可哭了,苏可竟然被她气哭了…她拉着她的衣袖,轻声地,用一种几乎是耳语的声音贴近说道:“我杀人啦,苏可,我该怎么办?我杀人啦。”

四周围一下子死一般的寂静了下去。

第十七章

一片长我的静默过去以后,苏可勉强地笑了笑:“你脑袋被门板夹了吧,叫我不生气也行,反正你一向都笨得很,不过前提是别用这种方式逗我开心。”林婉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她,一直盯得苏可毛骨悚然,她终于抖着声音轻声问:“那如果是真的怎么办?”

“听我说,”苏可拉着她的手,慢慢将她带回沙发边上坐好:“据说初次怀孕的女人神经都比一般人容易紧张,丫头,你放松点好么?不要每天去幻想那些奇怪的东西。”林婉低着头死死盯住茶几的一个角,擦得铮亮的玻璃倒映出她仓惶灰败的脸色:“苏可,相信我,是真的,就是那天晚上--从老黄家回来的那个晚上,我开车撞死人了,现在几乎每天晚上,那个女人的脸都会在我的梦里出现,惨白淌着血的那张脸。”她抬起头,眼中一片绝望的茫然:“我该怎么办?再这样瞒下去,我恨快就要疯了。”苏可仔细琢磨着她的神态她的每一个字,努力从这些细微末节来判断这件事的真假,良久以后她终于反应过来,倒抽了口气:“天哪!天哪…”她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可是怎么可能,如果是真的,你现在为什么会好好地坐在这里?”“因为…”林婉的声音一径低下去:“我逃跑了,当时太害怕,所以逃跑了…”

苏可一下跳起来:“你撞了人以后还肇事逃逸?你疯了?董翼知不知道?有没有告诉他?”

林婉摇摇头:“没有,除开你,我谁都没说。”

苏可心烦意乱地站起来,从包里掏出烟盒,点燃一支,一边来回走动一边吸了两口:“你怎么可以不告诉他?”

外面的天色渐渐暗了下去,看情形估计是要下雨,林婉慢慢起身越过她走去阳台,将窗户一扇扇关上,往日乌黑眼睛里的光彩几乎要在飘摇的风雨中湮灭殆尽,她极轻极轻地回答:“刚开始是不敢,他早说要我不要买那台车,不许我一个人上路,可是我不听,让事情弄得这么糟糕…后来,又怕告诉他,不知道会出什么事,他能有今天不容易,雁城马上要选十大杰出青年,他也有提名,我怕这事会毁了他。”苏可厉声说道:“你傻了么?你以为跟你比起来,他会在乎这个?”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才更不想!我没那么自私!”

“那接下来打算怎么办?林婉,我们现在都大了,你应该明白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就必须要解决,世界上没有包的住火的纸。”“我知道。”林婉搓了搓手:“我想等宝宝生下来就去自首,苏可,不是我要逃避,而是没办法,我不能让我的孩子在牢里出生。”苏可盯着她的肚子:“还有九个月…”

林婉轻声道:“对,还有九个月…所以,请你陪我一起熬完这九个月!九个月以后,法国、世界上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你开心,去哪里都可以!”“你要我怎么陪你?陪你一起把这上秘密隐瞒下去么?”

林婉不做声,只是用祈求的目光瞅着她。

她不是非常要强的性子,却也鲜少这样求人,回想起来,也只有很多年以前,死心塌地地喜欢着唐进,人家不搭理她,她也是这么一幅怕别人嫌麻烦又舍不得离开的样子可怜兮兮地瞅着他。可是年幼时候不补心上人喜欢的麻烦,又怎么及得上现在?“不能这样,我们再想想,一定会有比这更好的办法,我觉得最起码可以跟董翼商量一下,他那么老成阅历又深,会有办法的,而且林婉,你们是夫妻,这么大事你必须告诉他。”她一把抓住林婉的胳膊:“你别怕,告诉他!如果你不敢,我说!”林婉吓了一跳,瞬间泪流满面:“我想过的,你以为我不想告诉他么?这种事我怎么会不想第一个跟他讲?可是告诉他以后无非两个结果,要么就是他帮我一起隐瞒,要么就是带我去自首;如果他选择前者,那就得陪着我一起每天过着这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日子;如果选择后者…我会同意,但是我会求他等我生了孩子以后再去,然后这九个月里我们做什么呢?天天看着对方,倒计时还能在一起相守的日子么?不,苏可,那样我受不了,真的受不了,我宁愿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和他和宝宝好好过完这段日子,然后--再去为我曾经做过的事情付出应得的代价。”苏可看着她发了一阵呆,重重地在旁边坐焉,把头埋进手掌中:“怎么会这样?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都怪我,都怪我不好,我也法律顾问秋什么,那天找我喝酒的特别多,我心情也不好,所以一杯接着一杯,不然不会这样的…对不起,林婉,是我的错,是我没保护好你。”她心中着急内疚悲伤,语音中已经带着哽咽,身体微微发抖,林婉侧身过去抱住她,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往下落:“怎么可以怪你,都是我自己不好,都是我…是我笨…明明不会开车,还要装成很行的样子…”苏可任她搂着,心中百转千回,过了半晌她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忽然猛抬起头:“可是你怎么知道她死了?你不是跑了么?不对,林婉,你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过去查看她到底有没有死,你撞车的第一反应肯定是报警的,你当时为什么会想跑?”林婉迟疑了几秒钟,点点头:“当时车上还有别人,我在路上碰到了唐进,那天下着雨,路又黑,我就载了他一程。撞车以后我不敢过去,是他下车去查看那人的伤势,然后发现人已经死了,于是他让我赶快跑,我那时间心里慌得不行,也不知怎么搞的就真跑了,等我反应过来已经在家了…一切都晚了。”苏可张目结舌地看着她:“唐进?就是那个把你抛下的初恋情人,现在寰宇的老板?”

“嗯。”

“你…哎,你怎么这么蠢?那后来呢?”

“后来我打电话给唐进,他说他已经把尸体给埋了。”

“埋哪了?”

“他没告诉我,说怕我去自首,还说如果我去的话,他就去给我顶罪。”

“你认为可信?你觉得他对你的爱意足够让他为你担下如此大的风险?”

林婉老老实实回答:“不太相信,如果他有这个勇气,当年就不会逃跑了。我想可能他担心事情如果败露,会影响他自己的前途,你想如果驾车逃逸算是谋杀,那么他就是从犯了。”苏可闭上眼睛沉吟一会:“你先别慌,我觉得这个事情发生得很蹊跷。”

“为什么?”

“因为一切都太巧合了,刚好我喝醉、刚好你独自驾车、刚好还在路上载到他,后就撞车,简直天衣无缝,如果不是你特别倒霉,就是为你量身定做的陷阱!这人非常非常了解你!”林婉摇摇头:“怎么可能?谁会这么做?你还不知道我么?我从没得罪过什么人!”

苏可轻声道:“参与这件事的人都有嫌疑!”

她看着她:“你说唐进?那不可能!他没有丝毫理由这么做,当年是他不要我了,不是我丢下他,做错事的人不是我!事到如今,他混得风生水起,我也已经嫁了人,我们已经不相干了,如果一定要说还有什么,也是他对我很愧疚才对,他凭什么这么做?”苏可思忖一会儿觉得这种分析也有道理,不禁陷入沉思,过一会儿又说:“难道是董翼?会不会是他以前结了什么仇家?”

林婉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别瞎猜了,我现在脑子已经很乱了,事情已经发生了,现在是货真价实的一条人命因为我的过失而没了,我也是快做妈妈的人,肚子里也有一条命,每个人都是父母养的,如果那个女孩的母亲找到我,我怎么说?我拿什么赔给人家?难道告诉别人,这是一个阴谋?这种谎话说出来,我自己都不相信。每个人都必须为自己做过的事情买单,没有借口可以找,谁也不能例外!这种日子我是不想再过下去了,我要好好安胎,跟董翼和宝宝把剩下的九个月过完,然后我去自首!哪怕下半辈子在牢里渡过,也好过这样天天生不如死!”她已经完全认命了,只要能平安地渡过这九个月,就当作是上天对她的垂怜--只是她不知道,人一旦倒霉起来,哪怕再小的愿望也将遇到波折。

与苏可这番推心置腹地谈话以后,很快又过了一个月,总的来说,林婉这段日子过得还算相对平静,她不敢让自己的脑子有一丝功夫闲下来,于是开始阅读打量书籍,绘画的、言情的、厨艺的,还有各类新生指南,总之什么乱七八糟的都看。有一天看了一本关于星座占卜的书后,她按照书上说的方法暗暗合十祈祷:既然事情已经坏得不能再坏,那么这时候把脚步停下来,是不是件好事呢?又或者以后事情会逐渐往着更好的方面发展,不然怎么有否极泰来这个说法?她知道自己是那种藏不住心事的人,这么大的事情要瞒住董翼已经相当辛苦,更何况是养了她二十几年的母亲,她实在不敢把妈妈接过来一起住,只好通过家政公司慢慢找合适的保姆。

董翼依然是称职得好丈夫,不但只和林婉一起研究了一大堆准爸爸必看的《新生指南》之类的书,还每天在林婉的指挥下煮饭做家务。看着他围着围裙在家里忙进忙出,从厨房里端出自己熬好的鲫鱼汤时一脸的骄傲得意,林婉心里涌出一股甜蜜的酸楚,这样的日子已经进入了倒计时,不会永远持续下去,当终结的那天她将如何面对?

可是人生就是这样,好比玩一个智力测验,选择往往是在你自己的一念间,你在第一个瞬间选了B,下一题就会跳到第八,然后结果就会与选A时截然不同,她已经在那个可怕的雨夜摁下了ENTER键,然后便这样被动地一步步走了下去,想要回头也已经没有了机会。

董翼在那天之后没有再提过唐进,也从没有试探过她的反应,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个人的存在,但是他信任自己的妻子并不见得会同样信任其他人,所以林婉当然不会知道,对唐进的调查远没有停止,她也不会知道,在董翼公司的办公室抽屉里已经有了一份关于唐进的详细报告,甚至丈夫以前的手下阿仁也已经悄悄来到了雁城。

这天林婉在董翼的陪伴下去医院做了产检,他把她送到楼下便一个人回了公司,林婉习惯性地在大厦前厅打开家里的邮箱,将里面的报刊、信笺拿了出来。回到家里,她坐在沙发上,将手中的东西慢慢翻看,除开订阅的报纸,就是一些各类的付款单据和各大商场寄来的广告。翻到最后一封,是个没有邮戳的普通白色信封,她看了看,收件人是她,寄件人资料不详,不禁有些奇怪:“是谁呢?”

撕开封口,林婉从信封里掏出一张叠得整整齐齐的薄薄白色A4纸,上面是一行打印得触目惊心的黑色文字:“那天晚上,你做的事我都看见了,准备好一张五十万的现金支票,后天晚上七点放到你楼下超市里14号储物箱里,不要报警,切记!”

林婉只觉得耳边轰然一声巨响,这张普通白纸上每个字她都认得,可是要连贯起来似乎又弄不懂期中含义,最后眼前的字一个个从纸上跳动起来,扑面打到她的脸上去,恐惧化成一根细小的针直插进她的胸口里,整个世界都在这个瞬间黑暗下来。

她第一个想到可以求救的人是苏可,于是十万火急地把她招了过来。到底是局外人,苏可比林婉要冷静许多,她看了信以后马上找去物业处,要求保安把当他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林婉手软脚软地跟着她后面,看她指手画脚地跟保安交涉,眼前一阵阵发花,再也支撑不住,拖着疲惫的脚步一个人悄悄回到家里去了。

秋天的下午已经有了阵阵寒意,她有孕在身,只觉得全身发冷,抱着靠枕也还是冷,只好走去卧室把一床薄毯子拿了出来拥在身上。过了一会,苏可气鼓鼓地上来:“你们楼下保安不给我看资料,说要公安局的人来了才行,我大闹了一通,把经历叫过来才让看了。”

林婉不报希望地抬起头:“看到是什么人投的信么?”

苏可垂头丧气地说:“是个小孩子塞到信筒里的,估计是收了人家钱被唆使。”

“我就知道不会有结果,人家既然摆明了来勒索,又怎么会留下痕迹?”林婉看看苏可,有些歉意地道:“我知道你这两年虽然赚了点钱,但是要应付那边的学费和生活费还是很吃力,所以本来想那笔钱给你的,现在可能不行了…”

苏可不可思议地瞪着她:“你不会想给那人钱吧?”

“不然怎么办?”

“你疯了,这种事情是没有止境的!不行,得报警!”

林婉瞪大眼睛:“现在报警?不可以!”

“那最起码也要告诉董翼!”

林婉已然方寸尽失,心烦意乱地道:“再让我想想。”

“还想什么想啊!你现在哪里有时间可以想!他总会知道的…”

“我知道他总会知道,我也知道我迟早要坐牢,可是能跟他好好过一天日子算一天,这日子不多了…”她咬了咬嘴唇,心中那股涩得让人流泪的感觉又涌了上来:“每天看着他,我真是舍不得…你不明白我有多珍惜现在的日子,就像一个被医生宣布已经得了癌症末期的病人,每天都是最珍贵的。”

她抬起眼看着苏可道:“我不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苏可,我想不明白,不是说好人有好报么?我没做过坏事,可是为什么老天要这么对我?”

苏可无法回答她,沉默一会突然道:“你去打个电话!”

“给谁?”

“唐进!”

林婉怔了怔:“为什么?”

“勒索你的人不是说那晚上的事他都看到了么?那他肯定也看见唐进了,你去问他有没有收到勒索信。”

林婉想了想,觉得不无道理,依言拨了电话过去,电话却无人接听,自动转进了留言信箱,她又打去他的公司,前台小姐用甜美的声音告诉她:“唐总出差了,请问哪位找?”

林婉支吾一阵,把电话挂了。

苏可愤然道:“怎么这么巧?你被勒索他就出差,等他回了电话,你找个时间跟他当面锣背面鼓的说清楚!”

林婉叹了口气,伸手在肚子上摸了一下,意态消沉地说:“说清楚又怎么样?如果不是还有这个孩子,我真不知道自己还活着干什么,什么事情都被我越弄越糟,而且根本已经找不到解决的办法。”

看她这样消沉的样子,苏可不忍心再说责备的话,只好安慰了她一阵,再次表明自己的立场:钱是绝不能给的,这种与虎谋皮的事做不得,另外一定要把事情告诉董翼。

她走了以后,林婉痴痴傻傻地望着阳台上的白色秋千,那张秋千还是他们刚结婚的时候买的,设计得很精巧,因为摇起来总是晃晃悠悠,所以董翼对林婉邀请他一起坐上去的想法总是很客气地拒绝。每每到这时,她便会得意,你不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么?怎么连个秋千也不敢坐啊?董翼就会回答她:男子汉大丈夫也是有所为,有所不为啊。他说这话时,自己都会觉得好笑,于是便将头微微低下,竟显出几分不好意思的样子。

想到以前的好日子,她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那张让她眷念的容颜无限地被放大开来,林婉猛吸了一下鼻子,不错,地狱迟早是要下的,可是如果能在天堂多呆上一天,甚至多一小时一分钟…比什么都好啊。

她咬紧牙关往家里打了个电话,用最镇定的语气问妈妈:“妈,表哥从我这里借的钱能还了么?我有点急用…什么?他昨天跟你说了要年底?哦…那好吧,算了…没关系,不不,不是什么大事,我可以自己解决。”

手中的现金不够,自己名下以前瞎胡闹买的那块地贱价挂了一年多也无人问津,怎么办?她左思右想,抖着手把墙上油画后面的保险箱打开来,那里有自己的首饰盒…蒂芬妮的结婚戒指最贵重,天天戴在手上,连洗澡都不摘下来,当然不能动;那串南珠项链,虽然有点老气不怎么戴,可毕竟是结婚周年的礼物,也舍不得;一件一件看过去,每件都是心头爱,她实在拿不定主意,最后闭着眼睛随便伸手摸了一样出来,正是前段时间董翼从北京给她带的那副红碧玺的项链。她怔怔着抚摸那冰冷璀璨的石头良久,好吧,就是你了,反正我也配不上你,我根本就不像莲花那么纯洁,我只是个罪人,要用你来交换我多几天的幸福生活…

她不停地打哆嗦,还只是秋天,可是为什么会这样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