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小雨哼得很开心,没人知道他其实偷偷改掉了歌词,那原本,是一群小朋友的春游。

“你弟弟真有才……”司机师傅对着目视镜里的陈涛真诚感慨。

陈涛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他有那么老嘛!

游乐场很快出现在了眼前,陈涛凭借大赛特制工作证顺利的带领鹿小雨逃了门票,然后大摇大摆的往里走。鹿小雨看他那么神气,没好意思和他说自己的电视台工作证进游乐场全年免费。

“我说你怎么才来了,快点帮着摆机器!”白范远远就看见了陈涛,正累得满头大汗的他连忙出声招呼。

鹿小雨确定大米饭没看见陈涛身边还跟着个自己,不然他哪能继续这么朴实的干活,早就开始拿话掐了。在场地上忙活的不光大米饭,还有几个上次在网吧看见的小孩儿,鹿小雨只对其中个子高高的那个有点印象,因为那家伙看谁都是用鼻孔。

“张豪,把这个音频线接上。”白范低头忙着手里的活,还不忘指挥全场。

鹿小雨看着高个子小孩儿不紧不慢的走过去,才算把人和名字对上了号。

“那个,我能帮点什么忙么?”鹿小雨觉得自己也是闲的,人家大米饭没看见你你就老实呆着呗,还非得往枪口上撞。

可出乎鹿小雨意外的,白范看了他一眼,竟然没有阴阳怪气,只是淡淡的撇撇嘴:“不用,都快干完了。”

鹿小雨难得老实的点点头,听话的搁一边行注目礼。

“白哥,喝水。”沈宁抱过来一箱矿泉水,开始给大伙分。一个挨一个,最后递到了鹿小雨面前。

鹿小雨看着沈宁,那天接陈涛电话的就是这个男孩儿,他记得这个的声音。

见鹿小雨愣神迟迟不接,沈宁索性越过鹿小雨开始问其他人。鹿小雨这才反应过来,却不好意思再要水。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多心,可那男孩儿眼睛闪的绝对不是友善。

八点四十,参赛队伍和个人准时到场,八点五十九,领导们准时到场,九点,大赛正式开始——领导讲话。

十点,战火终于点燃。

十一点,赛程进行到了白热化。现场主持已经声嘶力竭颇有点就义的味道,粉丝们的狂热上升到了极点。咳,除了一小部分伪粉丝之外。

“我说,这玩意儿有啥看头,看来看去就是点鼠标。”白范打了个哈欠。

“靠,你不早说,我早都看烦了。”陈涛眉毛纠结着,一脸不痛快。

“那还扯啥,忙活一大早了,也该带这帮小孩儿们乐呵乐呵了。在游乐场郁闷,说出去能被人笑死。”白范活动活动胳膊腿,准备开溜。

五分钟之后,白范和陈涛趁乱,把队伍带出了赛场,带进了游乐区。

游乐区大致分两个区域,成人区和儿童区。成人区顾名思义,游戏全是那种高血压、心脏病以及孕妇不宜的,儿童区自然舒缓得多。白范带着队伍先玩了几个心跳加速的,又挑战了几个心脏险些不跳的,终于过足了瘾,开始捧着袋爆米花补充能量。顺便当个称职的观众。

鹿小雨在成人区几乎没怎么玩,他是那种坐火车都晕的体质,所以对于那种忽上忽下忽左忽右且告诉变换方位的游戏完全不行。可进了儿童区,就成了他的天下了。什么丛林冒险宇宙飞船小火车的他玩得不亦乐乎,就差跳海洋球里扑腾了。看得陈涛满脑袋黑线,忽然觉得自己特像领儿子逛公园。

“那边是碰碰车!”鹿小雨玩得一脸兴奋,声音也不自觉大了起来。

“嗯,看见了看见了,”陈涛一脸无奈,“不就十块钱一位吗,赶紧去赶紧去。”

“你也得去,我一个人撞谁啊。”鹿小雨强烈不满。

陈涛这才放眼望去,好么,场地周围全是车可愣是不见半个人:“你瞅瞅你挑的这个,明显不受广大人民群众欢……”

“陈哥,一起玩呗。”傅天伟赶紧冒出来,代表广大人民群众发了言。

陈涛看着两张满是期待的脸,那表情是如出一辙的天真无邪。认命的叹口气,陈涛同志率先踏进了熊猫车头的可爱小车。白范在栏杆外面笑弯了腰,陈涛权当没看见。

鹿小雨一副战斗胜利的得意表情,也飞快的选了辆车,接着是傅天伟,再然后是沈宁。对于沈宁的忽然加入,鹿小雨虽然觉得有点怪,但也没想那么多,铃声一响,游戏正式开锣。

碰碰车这种游戏,就是你撞我我撞他他又撞你的才有意思。所以鹿小雨不管别人,就是卯足了劲儿追杀陈涛。弄得陈涛漫满场逃窜。

咣咣——

又一轮猛烈攻击后,陈涛龇牙咧嘴:“鹿小雨!你等着我一会儿再和你算账……”

“呵呵,撞撞更健康……”鹿小雨开心的乐。

结果没等乐完,自己的车就被人从后面使劲的撞了上来。鹿小雨一时不察,险些咬着舌头。下意识的回头,鹿小雨对上了沈宁平静的目光。玩碰碰车被人撞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可沈宁的眼神让鹿小雨汗毛直立。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真的静如止水,搭配上可爱的碰碰车,诡异得让人心头发毛。

起初鹿小雨也以为自己多心了,可后来沈宁几乎是往死里撞他,一下比一下狠,虽然并不会造成什么伤害,但鹿小雨还是被撞得有些发懵。后半段他几乎没了追杀陈涛的兴致,全副精力都在逃离沈宁的攻击范围。当铃声再次响起表示游戏结束时,鹿小雨竟然有种想长舒一口气的冲动。

“喂,别一听说我要收拾你就摆这么可怜的造型啊。”出了场地,陈涛扑棱扑棱鹿小雨的脑袋,“刚才那劲头哪儿去了?”

鹿小雨没说话,低头看着左手,刚刚碰撞的时候不知道划到了什么,手背上一道红红的血痕。

“怎么在游乐场还能负伤呢,服你了。”陈涛皱眉,拉住鹿小雨的胳膊往旁边的小店走,“得,赶紧吃点冰淇淋弥补一下□的创伤。”

鹿小雨勉强的笑了笑,手上的伤痕很浅,但丝丝的疼。

沈宁是最后一个走出场地的,那时候陈涛已经带着鹿小雨去吃冰淇淋了,傅天伟也南下向另一个项目进发,白范又躲进了凉棚下面继续往嘴里丢爆米花,只剩从头到尾靠着围栏观战的张豪,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差不多得了,欺负小孩儿有意思么。”张豪语气淡淡的,甚至还有一丝戏谑。

沈宁沉默了三秒,然后平静的说:“他比我大六岁。”

张豪耸耸肩,无所谓的微笑:“那你继续心安理得吧。”

比赛在下午三点就结束了,网吧的人要收拾机器清理会场,鹿小雨就自己先回了家。本来陈涛说晚上网吧要聚个餐,让鹿小雨去,可鹿小雨只是摇头。陈涛隐隐觉出了不对劲,有些担心。可白范一直在那边叫唤他偷懒,最后陈涛只能嘱咐鹿小雨过马路看红灯,便转身忙活去了。

鹿小雨没回家,而是在大街上游荡了好几个小时。

晚上八点,聚餐结束。小孩儿们都回了家,沈宁和傅天伟也回了网吧,就剩白范和陈涛在大马路上勾肩搭背的准备去喝下一摊。后来,两个人选择了常去的路边烧烤摊。

鱿鱼在铁板上滋滋作响,炭烧的香气飘满了整条街。

“你别告诉你白天玩碰碰车的时候你真啥也没看出来。”白范喝口冰啤,开门见山。

“嗯?”陈涛抬头,一脸茫然。

白范受不了的翻翻白眼:“说你脑子不好那都是夸你,你他妈压根没脑子,瞎子都能看出来沈宁喜欢你。”

陈涛觉得自己莫明其妙的就接下一大通数落,动动嘴唇刚要反驳,就听白范又说:“得,咱不说碰碰车了,就说沈宁,对他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说,他是不是你家亲戚啊,偷偷塞我们网吧也不告诉我,”陈涛皱眉,“不然你那么上心干啥?”

“你当我乐意啊,”白范撇撇嘴,“我不是想拆散或者撮合你们谁和谁,我就是想告诉,你要是对沈宁没那个意思,就趁早让他打消念头,别一天到晚吊着人小孩儿,赶明儿那孩子能让嫉妒弄成恶魔。靠!”

陈涛低头看着酒杯,金黄色的液体上面覆盖着细细的泡沫,一饮而尽,清凉的舒爽从喉咙传递到全身,叹口气,陈涛却迟迟没再说话。

白范刚说的什么碰碰车他确实没有头绪,但对于沈宁的心思,他并不是一无所知的。陈涛现在才发现,他真的没有直觉的才能,第一次见到沈宁,他觉得这孩子像初中时候的鹿小雨,可事实上,他们俩个完全不像,甚至截然相反。鹿小雨长到二十七,那心还在十五岁呢,可沈宁的心,却不只十九了。沈宁的心情不难察觉,在他叫自己哥的时候,在他贴心的给自己递过来饮料的时候,在他老老实实听话干活的时候,在他有意无意和自己暗示的时候,在他对着自己灿烂的笑的时候。陈涛,只是在一直装傻。

看着这样的陈涛,白范一时无言。他并不想劝分,都说宁拆一座庙不破十桩婚,更何况,他和鹿小雨在一起也不是三天五天。只是,他不知道现在的陈涛到底怎么想的。

说实话,陈涛真没怎么想。他现在很乱,脑子里就像熬了一锅糨糊,咕嘟咕嘟的在煮着。对于小孩儿的贴心举动,说不心动那是自欺欺人。鹿小雨像个孩子,所以他带着与生俱来的任性和霸道,他很少温柔,或者说,他从来都不知道什么叫温柔。和他一起,陈涛要做的就是不断的调整自己,调整姿态,调整心情,然后继续哄着他,让着他,忍着他。陈涛知道这是自己应该的,这么多年也做习惯了。可当这些事情被别人反过来作用到自己身上,他才明白那滋味,真的很窝心。他也会累,也想要有人哄他,照顾他,让着他。

那之后,白范和陈涛再没说话。相对无言的消灭掉四瓶啤酒,两个人各自回了家。

到家的时候,鹿小雨已经睡着了。侧躺在床上的家伙紧紧攥着被子,就好像梦里正在和什么怪兽搏斗。陈涛轻轻的笑,简单的洗漱完毕,陈涛蹑手蹑脚的上了床,被子被恶人霸占根本扯不过来,陈涛索性不盖了。温柔而轻缓的把鹿小雨拥进怀里,陈涛在难得安静中沉沉的睡了过去。

喜欢一个人,就是在一起很开心;爱一个人,就是即使不开心,也想要在一起。

入秋的时候,网吧遇到了严打。美其名曰营造绿色网络环境,于是网吧盈利开始呈倍数下降。陈涛天天忙着疏通关系上下打点,几乎是焦头烂额。祸不单行,鹿小雨在电视台受到了通报批评,因为在主持一场晚会客串的时候说了不该说的话。

每个人的状态都糟糕到了极点,没人再想去往伤口上吹气缓解,吵架成了必然的结果。一开始是小小的拌嘴,再然后就变成了大规模的吵架。没有人愿意再去开口道歉,往往冷战一段时间,然后不了了之。久而久之,鹿小雨和陈涛都累了,不是身体,是心。

鹿小雨每次一想到沈宁就烦躁,有的时候他会借故和陈涛耍脾气,可陈涛再没哄过他,发展到后面,吼来吼去还不过瘾,鹿小雨终于动手揍了人。除了他们乱七八糟的重逢伊始,这么多年,俩人都没打过架。不知道是不是积攒的怨气太多,那一架打的惊天地泣鬼神,打完之后两人分别靠坐在两个墙角,气喘吁吁。

然后,鹿小雨哇的就哭了,哭得那叫一个惨烈。鼻涕与眼泪齐飞,伤心共哀号一色。陈涛觉得头大,恨不得自己也哭个一天一夜和那家伙扯平。否则,他只有心软的份儿。

“你不是陈涛,肯定是别的灵魂穿越过来的……”鹿小雨一抽一抽的,指控着,“陈涛才不会气我吼我还打我!”

陈涛疲惫的耷拉着脑袋,对于鹿小雨的指控没有一点反应,也许是懒得反驳,也许是压根没了反驳的力气。

慢慢的,鹿小雨安静下来。力气仿佛从身体里抽离,他低声的问陈涛:“你累吗?”

陈涛终于抬起了头,没好气的回一句:“你试试和他妈的当官儿的周旋看看累不累,你还闹!”

鹿小雨使劲压抑住自己濒临决提的情绪,深吸一口气,说:“我是问你,和我一起累吗?”

这一次,陈涛没有急着回答。他认真思索了很久,才幽幽的叹息:“原来有点累,因为觉得和你差距挺大的,真的,就是觉着自己什么都比不上你。”

“那现在都比得上了吧?”

“嗯……”

“可怎么看你更累了呢。”

陈涛没再说话。他看着身旁惨白的墙壁,仿佛望进了墙壁深处。

胸口很痛,锥心的疼。鹿小雨苦涩的扯起嘴角,第一次发现,原来难过真的能让人窒息。

那之后,一切都好像有些顺理成章。鹿小雨再没任性过,或者说他压根再没闹过一次情绪。哪怕他有时候实在受不了想闹一下,却根本连茬儿都找不到。

这一年的冬天,只下了一场雪。似乎知道只有这一次机会,所以下得格外卖力。上班路上,鹿小雨踩着厚厚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走得很吃力。松软的积雪被踩踏时会发出些窸窸窣窣的声响,可被嘈杂的车辆声音覆盖住,不仔细听,便会忽略。

积雪把马路牙子严严实实的覆盖住,马路和两旁的人行道失去了分界。鹿小雨没注意,一下正好踩到了马路牙子的棱角,脚一滑,整个人和大雪地来了个结结实实的亲密接触。鹿小雨趴在地上,忽然不想起来了。如果就这么直接睡过去,算不算现代版的卖火柴的小男孩?

冰冷的呼吸间,往日的光影开始闪回。一切的变化似乎就从那场百年不遇的大雪之后,可若要细细查找下去,便又说不清了。鹿小雨想不明白,那时候明明那么甜蜜,怎么就成了今天这样。陈涛还是那个陈涛,他鹿小雨也还是那个鹿小雨,那么变了的是什么呢?

还是说,伟大的时间之神,让他们都变了。

新年新气象,网吧终于抵御住了和谐社会的风潮,继续屹立不倒。看着存折上的数字慢慢变大,陈涛估摸着,可以付个首付了。是的,陈涛想买个房子。如果可能的话,他希望那里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他和鹿小雨的家。

以前,陈涛从没想过会有拥有自己房子的一天,那时候他一想,都会莫名激动。甚至成宿成宿的睡不着觉。可如今,却更像在履行某种形式,似乎是时间到了就应该做的一件事。

当时的感觉呢。陈涛拼命的找,兴许找到了一星半点,可那味道,怪怪的。

想买房子的事儿,陈涛并没有和鹿小雨说,他想给那家伙一个惊喜,或者说潜意识里,他希望那家伙会惊喜。付完首付的一个傍晚,俩人吃完饭难得的出去遛弯,路过那片建设中的小区的时候,陈涛状似随意的指了指,问鹿小雨:“觉得搁这儿住咋样?”

鹿小雨皱眉:“就住这围满尼龙绳网的地方?”

“靠,这不还没盖好呢嘛。”陈涛敲了敲他的脑袋,好笑道。

鹿小雨扯扯嘴角。他当然知道这还没盖好,只是故意这么说。可惜,陈涛不和他斗嘴了。

入夏的时候,陈涛交了首付,平静的没有一点感觉。鹿小雨被派去外地出差一个星期,这一次,陈涛没有铺天盖地的思念。他想到鹿小雨比赛那年,自己跟无头的苍蝇似的几乎按坏了手机,两相对比,有点淡淡的恐惧。

鹿小雨这一次的出差,是去西部贫困山区做一期同在蓝天下的节目,带着节目组和山区里的孩子联欢。那里没有手机信号,所以到了那里之后,鹿小雨的手机几乎成了摆设。他觉得这样也挺好,起码可以和自己说是移动的服务不到位,而不是陈涛不想自己。

山区的孩子们很苦,如果不是亲眼见,鹿小雨不会相信。他们学习的地方根本算不得教室,他们的课本已经不知道传了几届,还是很久以前的老版。鹿小雨觉得自己该做些什么,可除了带给孩子们几天的欢乐,把节目制作的更打动人一些,再无其他。走的时候,鹿小雨发动整个摄制组给学校捐了三千多块钱,那是他们每个人身上仅有的现金和。

坐上火车的时候,鹿小雨被自然的安排到了上铺,谁让他体格最苗条。可当他想往上铺爬的时候,忽然瞄到了自己的手指,那上面空空如也——戒指不知道什么时候没了。

鹿小雨呼吸猛的一窒,要不是火车已经缓缓开动,他也许真的会冲下去。接着,他把车厢找翻了天。行李架上,床下面,还有整个车厢的走廊,鹿小雨甚至帮一个乘客找到了他掉的一百元钱,帮另一伙乘客找到了他们从起点站就丢失了的一张红桃9,却遍寻不到自己的戒指。其实他也知道,如此短的时间,戒指掉在火车上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可他还是不肯放弃哪怕一点点的希望,即使明知徒劳。

同事惊讶的看着他,以为他受了什么刺激忽然发了疯。还打趣着,说你以前发疯是突然唱儿歌,啥时候改找呀找呀找朋友了。

鹿小雨没有力气去理会他们,直接上了上铺,恨不得不自己藏进天花板。他忽然想起,陈涛的手上似乎早就空了,那是什么时候的事?鹿小雨又记不真切了。

原来,每个人都在忽略,每个人都犯了错。

其实自己手上的那个戒指也早就没了当初的风光,磨损氧化的厉害,可鹿小雨每次看见它,都会觉得冥冥之中有什么在给与他力量,在和他说,这是陈涛的承诺。

呵,现在,承诺不见了。

两天两夜的火车,鹿小雨终于回到了这个城市。手机在上火车之前就没了电。因为一直没用,鹿小雨也就没在意。火车到站的时候,鹿小雨终于说服了自己,要做一个坚定的唯物主义战士。什么戒指丢了就是不详啊通通扫一边去,丢了就丢了,他不会再买?靠,这回换个铂金的,让氧化都见鬼去!

抱着此种想法的鹿小雨,成为了整个队伍里唯一熬过两天两夜火车颠簸还神采奕奕的人。同事们羡慕的拍拍他肩膀,感叹的年轻真好。

拉着旅行箱逛商场的估计不多见,进大门的时候保安扫描了好几眼。鹿小雨没理他,直奔珠宝专柜。在营业员小姐殷勤的推荐下,鹿小雨挑中了一款简洁大方的对戒,然后微笑的望着营业员,说,给我来两只男款的。

现金都留在了山区,鹿小雨庆幸这是一个刷卡的年代。陈涛的戒指尺码鹿小雨并不太清楚,他只能比较自己的,希望估算的不会太离谱。

兴冲冲的回了家,刚刚不到中午。鹿小雨花了半个小时来思考怎么把这礼物送出去,最好能浪漫点,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后来实在饿的不行了就从冰箱里找出速冻饺子来下,这么一弄,忽然来了灵感。

然后,鹿小雨到超市买了饺子皮、纯肉馅、大葱等等以及拌饺子馅的调料,破天荒的开始钻研厨艺。对于没吃过猪肉也没看过猪跑的鹿小雨来说,包饺子这么伟大的工程自然需要请教高手。沈盟在电话那头没什么惊讶反应,只是淡淡的说,把汤弄鲜一点,这样片汤儿也好喝。搞得鹿小雨差点背过气儿去。

尽管有高手指导,无奈徒弟资质太差,忙活了一下午,一百多个皮儿在鹿小雨的巧手下,变成了三十来个成功的起码能看出是饺子的物体。但因为沈盟的话,鹿小雨特别注意把饺子捏得那叫一个严实。

包最后两个的时候,鹿小雨小心翼翼的把戒指塞了进去。边放的时候鹿小雨还边感叹自己的出其不意,你想啊,正常人吃着第一个以后肯定就不会注意了,然后嘎巴,又咬着第二个,那得多惊喜!回头再让那家伙给自己带上,得,圆满了。

看着桌子上东倒西歪的小家伙们,鹿小雨笑歪了嘴。

晚上八点,陈涛还没有回来。鹿小雨有点着急,刚刚一时心切,饺子已经下了锅。找出手机想给陈涛打电话,这才想起来还没充电呢。赶紧插上充电器,开了机。

拨通陈涛的电话,那边响了很久,好半天电话才被接通:“你还知道打电话啊。”

鹿小雨一愣,电话那头分明是大米饭的声音。鹿小雨想骂人,陈涛那是手机还是公用电话啊?靠!

结果没等鹿小雨说话,白范继续道:“陈涛得了急性痢疾,现在住院呢。”

鹿小雨手一抖,电话险些握不住,好半天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什么时候的事儿?严重吗?他现在怎么样?”

“前天的事儿,你手机一直打不通。”白范语气不善,“昨天已经退烧了,医生说是比较严重的轻度痢疾,靠,谁知道那是哪个星球的话。”

“那他现在怎么样?算了,我这就过去!”

“挂吊瓶呢,喂……”白范没说完,电话就传来了规律的忙音,白范郁闷至极,忿忿的嘟囔,“老子还没被人这么挂过电话呢。”然后重重的叹口气,有些无可奈何。

饺子正好出锅,鹿小雨翻箱倒柜的找出以前沈盟落在这里的保温桶,连饺子带汤一起装了进去。

前往医院的路上,鹿小雨坐车里就开始害怕。他想,如果是自己病了然后一直打不同陈涛的电话会怎么样,想到最后,他恨不得抽自己。

到达医院的时候已经入了夜,白范正在阳台抽烟,远远的看见鹿小雨,他轻轻的招了招手。咳,自然,没人看得见。再次拨通鹿小雨手机,白范简单的说明了病房号。

鹿小雨站在病房门口,为了敲门或者不敲门而迟疑了十秒钟,然后,他露出了苦涩的微笑。啥时候这事儿也要想半天呢。

直接推门而入,鹿小雨愣在了门口。屋子里有三个人,除了大米饭和陈涛,还有沈宁。小孩儿正坐在屋子的一角,疲惫的打着瞌睡。

委屈突如其来,即使鹿小雨仍然愧疚,但却没有办法阻止那些忿忿的委屈溢满他的四肢百骸。明明大家什么都没说,明明别人什么都没做,可鹿小雨就是觉得自己被欺负了,特惨的那种。尤其是当他看见陈涛望着自己的眼神的时候,不是期待的光彩,而是平静的木然。

鹿小雨咬咬牙,还是把饺子递了过去:“呃,我手机没电了,山区也没信号,不然……算了,那个你吃饭了吗,要不再吃点饺子吧,当宵夜了。”

鹿小雨的声音让沈宁睁开了眼睛,但小孩儿还维持着打瞌睡的姿势,安静的靠在那儿。白范依着阳台门框,淡淡的注视着,也没说话。而陈涛,似乎想配合他们,轻轻的看着鹿小雨,沉默依然。

几乎把嘴唇咬出了血,鹿小雨豁出去了,丢人总比丢了陈涛强,深吸一口气,鹿小雨再次开口:“我包的,你真不吃?”

陈涛愣住了。眼里的错愕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看得鹿小雨很难受,原来,他真的从没为陈涛做过什么。

陈涛终于说话,声音很低,还有些哑哑的:“刚吃完饭,先放着吧,回头我吃。”

“那一定要吃。”鹿小雨恨不得嘱咐嘱咐再嘱咐。

“嗯。”陈涛轻轻点头,“刚回来?赶紧回去休息吧,明天还上班呢。”

鹿小雨看着陈涛,他想说他明天休息,他根本不用上班,可看着沈宁和白范,却怎么也开不了这个口。

一个人的大床,在盛夏里,冷清得把鹿小雨冻着了。

手机彻夜安静。

第二天上午,鹿小雨又去了医院。他迫不及待的想去看陈涛的表情,甚至可以说是满怀期待的想去验收自己的成果。这一次,白范没在,沈宁本来在病房门门口的长椅上发呆,见到鹿小雨,竟然也识相的躲开了。鹿小雨皱眉,奇怪不已。

病房里,陈涛正拿着本杂志消遣时光,见鹿小雨来了,似乎想微笑,可怎么也没把嘴角扯起来,鹿小雨原本飞扬的心情就像断了线的风筝,直线坠下,落进深深的山谷,甚至找不到残骸。

硬着头皮,鹿小雨还是问了出来:“饺子怎么样?”

陈涛含糊的应了声,说:“嗯,挺好的。”

鹿小雨想笑,却最终只能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表情。他不知道那些饺子的下场如何,也许是倒进了垃圾桶,也许是冲进了下水道。没有人知道那耗费了他整整一个下午的真心努力,就像再也不会有人知道,那里曾经藏着一个人用全部勇气凝结的,爱的承诺。

有些事情,一定要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才能做给对的人,这是个乘法,三者缺了一个,结果便永远为零。

鹿小雨想蹲下,因为胸口只在太痛,身体几乎站不直。可鹿小雨和自己说,别像个女人似的。既然没人在乎,那他也不必在乎。难怪沈宁要离开,合着留下空间让陈涛和自己摊牌呢。

这么想着,鹿小雨反而坦然了。就像一直害怕的事情终于到来,反而镇定了。

“节目做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