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里面藏了什么?”

秦渊回头看着呆愣的她,慢慢地,绽开一个从未有过的温柔笑容。

“没有什么,只有一个不能说出口的秘密。”

这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温柔的笑容让丁冬有些眩晕,一脸被动地看着秦渊。

秦渊站在她面前,慢慢地执起她的左手,像个西方绅士一般,低头落下一个吻,丁冬看不见他眼里的脉脉情深。

深夜里他的声音分外性感。

“这个美丽的秘密,请允许我,再独享一点时间。”

一池春水,就这样彻底被吹乱。

丁冬一夜无眠,起床时,麦麦已经不在床上,秀嫂见她下楼,笑着说秦渊送麦麦去幼儿园了。

丁冬咬着面包,纳闷这一大一小的关系何时变得这么好。

秀嫂忙完了厨房,拿着水桶准备打扫房子,丁冬闲来无事也想上去帮忙,秀嫂的反应却很强烈,“不行不行,秦先生看到会说我的。丁小姐你多休息才是。”

“秀嫂你不能这样,”丁冬哭笑不得,“再不多动动,我真的要成胖子了。”

她捏捏自己终于脸上终于丰润起来的肉,“你的汤催肥效力太强了。”

“还不是你之前太瘦了。”秀嫂笑得和善,“女孩子还是胖一点比较好看,有福相。我看你以前风吹日晒的,又黑又瘦,哪有现在好看。”

“什么?”丁冬愣了一下,下意识问,“你怎么知道我以前又黑又瘦的啊?”

她这么一问,秀嫂挂在脸上的笑就有些僵硬了,忙道,“我看你做记者的嘛,女孩子常在外跑,能不黑瘦吗?”

丁冬半信半疑,“你以前见过我吗?”

“没,没有啊。”秀嫂的脸色明显有些慌乱了,但很快恢复镇静,“厨房蹲着燕窝银耳汤呢,刚好秦先生也在,我多炖了点,你们俩都补补。”

她憨笑着回了厨房。

丁冬被一种古怪的情绪纠缠着。

为什么所有人的语气,都像是认识她许久似的,但她明明对他们没有印象。

秦渊很快回来,他刚一进来,就与坐在客厅的丁冬目光交接,丁冬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尴尬地道了声,“早”。

“不早了。”秦渊面无表情地坐下喝咖啡,昨晚的温柔只是昙花一现,再度恢复冰山脸。

也许他想起来了,上次就是在这个客厅,她出言不逊,他们不欢而散。

那一天她只图一时痛快,说了很多很过分的话,丁冬脸上滚烫滚烫,见秦渊拿起的咖啡已经凉了,忙殷勤站起来,“咖啡冷了,我去给你拿热的。”

她的举止,多少带着讨好的成分。

秦渊看了她一眼,并不阻止,也许是默认了她的讨好。

丁冬并没有端来咖啡,端上来的是燕窝银耳汤,“你这段时间出差辛苦,还是喝点补汤吧。咖啡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丁冬脸红,说完才意识到这样的话只适合出自情人之口,一时有些害羞,更不敢看秦渊的眼睛。

“好,那我以后少喝。”没想到秦渊这样出人意料地回答她,乖顺地不像他,一边悠然看着报,一边在丁冬诧异的目光中,喝了一口汤。

喝完汤他抬头看她,“头还疼过吗?”

丁冬愣了一下,“没有。那天是意外,我没事了。”

“医生说你没事,所以你也不必担心。”

“哦。”丁冬有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手上的汤勺,思绪回到了那个让她头痛欲裂的下雨天,目光带着一丝漫不经心,“你读大学的时候,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啊?”

“蓝色。”

丁冬手上的汤勺掉了在桌上,发出了清脆的撞击声。

秦渊的注意力终于从报纸转移到她这边,“怎么了?”。

“没什么。”丁冬将慌乱不动声色地藏了起来,笑了一下,“昨天看到一群大学生,随口问问。”

餐桌恢复安静。

早晨的阳光透过落地窗丝丝绒绒地撒了进来,远方的天空,和海水一样湛蓝,两个人就这样面对面静静坐在餐桌边,任由阳光照耀,不知道哪家的孩子正在弹奏不知名的钢琴曲,好听的旋律隐约地传进房子里。

有音符流淌的上午,阳光和海水,还有安静看报的男人,丁冬托着腮眯着眼,竟有种淡淡的“幸福来了”的可笑错觉。

但这种和谐并没有持续太久,很快就被丁冬的手机铃声打破。

丁冬看了一眼手机屏幕,是周景宣打来的,她小心翼翼地瞥了一眼对面的秦渊,悄悄站了起来,跑到门外花园接电话。

周景宣在电话里倒是非常正经的口气,“律师我替你联系好了,大律师时间按分计算,放心,是我的朋友,会给你个友情价,我马上有个会要开,具体事宜我秘书会同你联系…”

挂完电话的丁冬心情复杂,找到律师了,匡哥出来的日子指日可待,她混沌的生活很快就能回到正轨。

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玻璃窗内的背影,红唇抿紧。

她在心里唾弃自己。

那种可笑的所谓“留恋”的情绪,一定要像扫垃圾一样,从她心里坚决地扫出去。

与律师预约的时间是下午一点,丁冬在外面犹豫了半天,还是鼓起勇气对秦渊说想下午出去半天。

她做好了再次被秦渊拒绝的心理准备。

大不了被赶不出去。

比起上次激烈的反对,这次秦渊竟然破天荒地同意了,只是态度是极端冷漠的,因为他从头到尾没有看过丁冬一眼。

“想去就去吧,我不会拘禁你,你想要的自由,依然是你的。”

上次两人的争吵想来他都还记在心上,耿耿于怀着。

他合上报纸,站起来背对着她,“出门前记得报备,电话开着,不要找不到人就好。”

“你在为你的爱情奔走,那…我的爱情呢?”他背着她轻轻叹息。

丁冬的眉头皱了起来。

周景宣介绍的江律师年轻有为,四十岁不到的年纪,就已经是律所合伙人,听了丁冬的案情描述后,他稍一深思道:“嗯,这个案子的话,如果明确告诉买方这是临摹的画,或者画的价格也可以判断是临摹品的话,那是不负任何法律责任的。不过,如果你未婚夫把临摹品当真品买,可能会承担合同被撤销的的不利后果,金额也不是很大,还构不成诈骗罪,还有回旋余地。”

丁冬见律师这么说,心里狂喜,恨不得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狱中的盛匡。

她没敢多在外面停留,就连夏之荷来电邀她吃晚饭也拒绝了,坐了回海边的公交车,回到别墅时已经是下午四点。

秀嫂见她回来了,看了又看,忧心的眼神,欲言又止。

丁冬察觉到不对劲,“秀嫂,怎么了?”

“我一个做下人的,本来不该多嘴的。”秀嫂露出为难的神情,“丁小姐啊,你…你是不是又对秦先生说了什么啊?”

丁冬并不直接回答她,反问,“秦先生怎么了?”

秀嫂指了指楼上,“关在小房间里一下午了。”

“他心情不好就会把自己关在小房间里。唉。”她重重叹口气,看着丁冬的眼睛多少带了点责备,“他最不容易了…一片苦心哪…”

秀嫂扔下支零破碎的感叹,就回厨房忙去了,留下丁冬一个人顾自沉思。

她心里闷闷的,心上像是压了块巨石,又是喘不过气来的窒息感觉。

她宁可秦渊赶走她,甚至要她赔钱,也好过这温柔的禁锢。

秀嫂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但她不说,这里的每个人,似乎都喜欢欲言又止,就好像笃定她很热衷于这种猜谜游戏,让她自己抽丝剥茧找答案。

只是她很累啊。

她本来就不聪明,动脑这种事情,并不适合她。

她抬头看了眼楼上,转身出了屋子,踱步去了海边。

第19章 海边的少女(1)

那个傻孩子等一个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丁冬站在海滩上,海风扬起她的裙角,她脱了鞋,赤裸的双足踏在湿润的沙上,任由微凉的海风吹乱她的心情,为她混沌的人生洗礼。

她来来回回地在这片沙滩上留下脚印,这片秦渊和小羊宝的伊甸园,她觉得有一丝熟悉呢?

似乎也曾经在沙滩上不知疲倦地留下脚印,身后有道好听的男声带着一丝不耐烦,“要闹到什么时候?!”

丁冬突然转过身,身后空空的,没有人。

只有那片海,亘古不变沉默依旧的海,她沙哑地呢喃,“海的女儿…泡沫…”

“羊羊!”

回应她的是身后一道划破天际的尖叫,丁冬诧异地转过身,就见到海滩那边,一个眨扎着少女发辫的瘦小女孩放开手中的鲜花,疯了一样朝她跑了过来。

这看上去二十出头的小女孩穿着有些怪异,全身花里胡哨,丁冬以为她认错人,向后左右张望,海滩上除了她没有别人。

再回头,眼前一乱,小女孩已经地冲到她面前,猝不及防地抱住她,在她怀里哭成了泪人。

突然的肢体接触让丁冬僵在当场,“你…”

“羊羊!羊羊!你终于回来了!花花等了你好久,等了好久!”叫“花花”的女孩泪水涟涟地抬起头来,丁冬这才看清,这女孩长相呆滞,不像个正常女孩。

看上去像个智障儿。

但她脸上晶莹无瑕的眼泪却是那么真实,脸庞是那么是纯真,这女孩似乎在为重逢而狂喜。

丁冬终于在这场错愕中找到自己的声音,“你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扬扬。”

年轻女孩天真地眨了好几下,呆滞的脸露出困惑的表情,随即很焦急地摇着她的肩膀,“羊羊你怎么了?我是花花啊,啊,我知道了,我没带花环你没有认出我来!”

“我的花环呢?”她放开丁冬在沙滩上到处找,看到了之前自己扔掉的花,喜出望外,“花环在那里!羊羊你等我,我去拿来。不许逃跑啊,真的不许逃跑哦,谁跑谁是小狗!”

丁冬茫然地目送花花跑了回去,捡到花的时候朝她喜悦地招手蹦跳,随即捧着花又跑回来了,纯真的眸里是毫不掩饰的欣喜,“羊羊你想起来了吗?你看这个玫瑰花,这是从我们的秘密花园里采来的,我种了好多次,才成功的。下次凶哥哥不送你玫瑰,我送你。”

“你太坏了。”她嘟着粉红的嘴唇,“捉迷藏偷偷跑掉了,还不让我找到你,秘密花园都是我打理的,你一定是想偷懒!”

“花花,”丁冬艰难地动了动嘴唇,“你搞错了。”

花花却因沉浸在好友重逢的喜悦中,早就对她的话自动屏蔽,她有一堆话要倾述。

“羊羊你太坏了,说好第二天在这里等我的,我只是去了趟外婆家,你就不见了,”花花掰着手指,如数家珍,“我每天都来这海滩,等了好多个好多个好多个白天,一开始凶哥哥还陪我等,笑哥哥也陪我等过,可你就是不来,后来他们都走了,只有我一个人。冬天的海滩好冷好冷,我发烧了好多回,爸爸还骂我是笨花花,羊羊你赔我赔我!”

丁冬的唇瞬间变得苍白,整个人被海风吹得摇摇欲坠。

“不过算了,我知道羊羊最爱花花了。”花花的笑容天真无邪,下一秒突然变得沮丧,“可是方哥哥不爱花花,他有了喜欢的人,爸爸说他去了一个叫做美国的地方,在海的那一边,羊羊,你说如果我学会游泳,我能找到方哥哥吗?”

花花一脸期待地盯着丁冬,眼里有这世界最干净的东西,可这一切都让丁冬百般无法接受,她一定在做梦,一定是,她不该来这里,她要回属于她的现实里。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她惶恐地摇头,嘴唇颤抖,“你认错人了,认错人了…”

这个女孩是个疯子,她不该相信一个疯子的话。

她转身就跑。

“羊羊!”花花想追她。

“不要跟着我,不要!”丁冬嘶声尖叫,疯了一样往回跑。

“羊羊!”花花在原地傻了眼,嚎啕大哭,“我果然猜得没错,你就像那些人一样,不要当花花的朋友了。”

她撕心裂肺的哭声刺痛了丁冬的耳膜,她停了一下,最后还是狠心跑开了。

丁冬跑回到别墅的门口才停了下来,往后看,花花没有追来,她无力地瘫靠在墙角边,像个垂死的人仰望着蓝天。

丁冬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那么难受,难道是为了那个在海边等待了不知道多少个年月的傻姑娘?

周景宣的话环绕在她耳边。

“那片海滩,可以常常去。那里有个傻姑娘,等一个人很多年。可是傻的人,又何止是她?”

“不,不…”丁冬抱头,痛苦地低语。

“冬冬,你怎么坐在这里?”童稚的声音来自于麦麦。

丁冬诧异地抬头,发现秦渊牵着放学回来的麦麦,一脸复杂地看着狼狈的她。

她这才想起来,自己完全忘了接麦麦这回事。

好在秦渊并没有多问什么,只是牵着麦麦经过她身边,“去洗把脸,准备吃晚饭了。”

他不追问为什么,就好像只要她回来,坐在一起吃饭,便好。

夏日的黄昏,青藤缠绕的围墙下,丁冬听着他轻暖的声音,鼻子有些酸酸的。

麦麦奔进了门,秦渊却并没有,反而在门口等着她,眉头深锁,“刚才怎么了?”

丁冬抿了抿唇,“我在海滩那边,碰到了一个很奇怪的小姑娘。她…”

“她怎么了?”

“她…说了很多很奇怪的话。”丁冬坦白道。

秦渊似乎并不意外,“你是怎么做的?”

“我有点害怕,”丁冬结结巴巴的,“所以我就跑了。她…哭得很伤心。”

她耷拉着头,一副很困扰的表情,“不知道为什么,我看到她那样子,我心里也很难受。”

空气中丁香花的香味在飘散,屋外的两人站在风里,一朵花瓣落到了丁冬的黑发上,秦渊伸手拿了起来,捏在手里闻了闻花香。

然后他说,“下次遇到她,道个歉吧。”

“那个傻孩子等一个朋友很多年,等得很辛苦。”

即便是秦渊那么说,丁冬还是不敢再去那片美丽的海滩了,哪怕看海于她而言是最美好的事,但内心里挥之不去的恐惧令她对那片海望而却步。

她不想承认自己在逃避,在害怕。

所以她总是用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不要去在意别人的无稽之谈,花花是个傻姑娘,傻姑娘的话就更不需要在意,那只是一些胡言乱语而已。

而且花花一定是认错人了,她应该和那个叫做“羊羊”的姑娘长得很像。

现在她唯一的念头,便是快点完成秦渊交代的事,但秦渊那里,似乎没了动静,他好像变得不那么急切了,他的商业并购案到了最关键的阶段,除了必要的出差,他都呆在他的书房里忙碌,他的精英团队在这所房子里进进出出,都是年轻干练的男女,阿南私下跟她聊天谈起,每个人出去,都是能在一个企业独挡一面的人物,但这些年,这些精英没有一个提出单干,超强的凝聚力使得这个团队越加强大,秦渊知人善用,他们都在秦渊的商业帝国中找到了合适的位置,发光发热。

丁冬愈加觉得自己是这所房子里唯一的废物,秦渊似乎也没有赶她出门的意思,每天与她在餐桌上相见吃饭,好似一家人。

丁冬感到苦恼。

但还有更令她头疼的事在等着她。

江律师的电话打来,告知丁冬事情有些棘手。有人翻出了盛匡的前科,他在大学时代大量制造假画出售,招供的是他大学时代合伙的同学,因怕一人背了黑锅,干脆把他也招了出来。

盛匡前科累累,罪上加罪,构成诈骗罪无疑,加刑在所难免。

他老迈的父母也终于没有瞒住,得知真相的第二天,两老就赶到了A市,从拘留所出来后,盛匡妈妈就旧疾发作,住进了医院。

丁冬接到盛匡爸爸的电话,赶忙赶到了医院。

送她去医院是秦渊,她出门向他报备去向,没料到他说,“我送你去。”

丁冬正要谢绝,他好像知晓她心事一般,淡淡道,“只是顺路。”

丁冬便不再拒绝。

秦渊是真的亲自开车送她,没有用到司机,丁冬腹诽,也许他这个时间进城,是为了赴佳人约。

在她眼里,他的日子过得太清心寡欲了,他与那些过着声色犬马生活的富豪,太不同了。

他的感情生活,似乎只有那个不见真人的小羊宝。

丁冬看了一眼秦渊沉默刚硬的侧脸线条,强迫自己不要再去想他,有关这个男人的一切最近占据了太多的思维,导致她晚上老是做胡乱的梦,梦里的都是这个男人的声音,还有那些奇怪的被她臆想出来的画面。

她这个局外人太过入戏了,她必须悬崖勒马。

医院里盛匡头发花白的父母见到丁冬,像见到救星一般痛哭流涕,情绪完全失控。

他的妈妈拉着她啼哭,“丁冬!丁冬!你一定要救救小匡!我跟他爸爸都老了,什么都做不了,能帮他的只有你,只有你了!”

丁冬苦着脸为难,只能安抚老人道,“阿姨叔叔,我在努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