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妈妈得不到她的保证,觉得她在敷衍,说不定有了分手之心,她的妈妈激动地下了床,膝盖一软,作势要给她跪下。

“丁冬,小匡有难,你千万不能有什么其他心思啊,小匡是为了你才会铤而走险干错事的啊!他跟我说一直在攒钱买房子,他不容易啊丁冬,你千万不能离开他,你要是不救他,他会活不下去的!你要帮他啊!”

盛妈妈凄厉的哭声引得病房内的病友连连侧目旁观,丁冬骑虎难下,扶着一定要跪下的老人,眼眶湿润。

最后架不住老人的逼迫,她点头答应二老一定救他出来。

出医院时,她脚步沉重,身心憔悴。

真是满腹苦水无处倾吐,她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大罗神仙,无权无势的小平民,拿什么去救人?

她正这样愁苦着脸,就听到有汽车喇叭声嘟嘟响起,下意识抬头,看到对面马路上,奢华的奔驰里,秦渊放下车窗,戴着墨镜看着她这个方向,一如既往的冷酷沉默。

他竟然没走!

他在等她?

丁冬知道他的时间用金钱计算,诚惶诚恐地跑了过去,站在车外不敢坐进去,直到秦渊面露不悦,她才开门进去,小心观察他表情,见他等了半个多小时,竟也没有流露出半分不耐烦,只是平淡地问她,“还要去哪?”

丁冬本想去找江律师,但当着他的面,她不敢说,支支吾吾,“我…你不用管我的,忙自己事就好。”

这样说着,手上就急着开门下车。

只听到“咔嗒”一下,车门上锁的声音。

丁冬惊诧地回头看他,见他看也不看她道,“接下来去哪里?”

丁冬大气不敢喘,“广丰律师事务所。”

车子势如破竹地滑了出去。

没想到她刚下车,就碰到了从大厦走出来的江律师和他助手,江律师自然也看到了车里的秦渊,短暂错愕后,表情马上变得非常恭敬,甚至特地跑到车前跟秦渊打招呼。

秦渊安坐车中俨如巡游帝王,与他寒暄了两句,颇有深意地瞥了丁冬一眼,开车走了。

走到丁冬面前的江律师明显就神色不同了,眼神里分明多了一丝殷勤恭敬,因为要赶去开庭,他只匆忙跟丁冬说了几句。

“从法律上来看,盛先生情况不妙。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涉案金额特别大的话,量刑在所难免,甚至有可能是十年甚至无期。”

“十年,无期…”丁冬全身冒冷汗,“难道完全没有办法了吗?”

“如果是你,那是绝无办法的。但是…”江律师压低语气,世故的眼里跳跃着异样的神采,“如果换成秦先生,这个城市,除了杀人越货,应该是没有他办不到的事。”

“丁小姐,我站在朋友的立场想说一句,法律是残酷无情的,何不用点捷径呢?”

江律师点到即止,说完就留下沉思的丁冬,匆匆走了。

丁冬一路恍惚地回了海边别墅。

她的眉一直是深深地皱着的,这段时间为了匡哥她疲于奔波,也一度焦头烂额心生厌倦,但求助秦渊,这是她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江律师一语点醒梦中人。

丁冬迷茫地望着车窗外碧蓝的海,放在裤子上的手攥紧了一点,一想到要去向那个人求助,她就乱了呼吸。

真要去求他吗?她拿什么立场去求?不知真相的江律师只是看到她从他车里出来,就误以为他们之间有着什么,但事实上他们之间甚至连朋友都算不上,只是住在同一屋檐下的陌生人,她的所作所为甚至让他名誉扫地,他凭什么帮她?

她就带着这样反反复复的矛盾心情回了别墅,顺便去接了麦麦回家,往常活泼的小朋友同样闷闷不乐着,小脑袋一直耷拉着,踢着脚下的石头。

“爸爸什么时候回来呢?”

丁冬嘴巴动了动,最终无力撒谎。

她不知道该怎么对一个小孩子继续撒谎下去。

“老师要求每个星期都有个小朋友的爸爸给我们大家讲故事,林翘翘的爸爸今天来给我们讲故事了,可是怎么办呢冬冬,下个礼拜轮到我了,爸爸下个礼拜能从很远的海岛回来吗?”麦麦用满是期待的眼睛抬头看着丁冬,多么希望能得从她嘴里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这样啊,”丁冬拖长语调,“我也不知道哎。”

小家伙眼里的光瞬间黯淡下去。

丁冬心生不忍,“不过你爸爸这两天应该会打电话过来,让他亲自回答你好不好?”

“真的吗?他真会打来吗?我很久没听到爸爸的声音了!”麦麦再度高兴起来,灿烂的笑容重新回到脸上。

“嗯。”丁冬对他肯定地点点头,笑容里有小孩子难以察觉的忧伤。

麦麦与同班同学遇到,两个男孩高高兴兴地追打起来。

丁冬宠爱的笑容慢慢收敛,眼神也变得沉重起来。

麦麦阴郁的小脸成了压垮丁冬的最后一根稻草,在脑海里盘旋了一天的念头,终于不再那么动摇。

更重要的是,如果求助秦渊能让盛匡出来,那么她就可以借机离开这座房子,重归正常生活。

就凭这点,她就该去试一试。

这晚丁冬撑着眼皮等到深夜,在心里打了一遍又一遍的腹稿,秦渊却没有回家。

第二晚,没有回来。

第三晚,还是没有回来。

第20章 海边的少女(2)

丁冬等得心焦,她以为他出差了,不敢打电话给他,只好跑去江海蓝家打探,阿南告知她秦渊没有出差,但回不回家是他的事,他话语里的警告意味太明显,丁冬不得不噤声,为自己表现地像个急切等待丈夫归家的妻子而羞愧。

她默默地,前所未有地期待秦渊回家。

第四天晚上,当她内心的焦灼到达了新的巅峰之时,秦渊终于回家了。

丁冬一见到他出现在门口,整个人几乎从沙发上跳起来,全身绷得紧紧的,发不出一个字来,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说,“你回来了。”

“嗯。”秦渊冷淡地瞥了她一眼,“这几天都干了些什么?”

等你。

丁冬在心里这么应着,嘴上却说,“没做什么,这几天我都没出门。”

后面一句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说出了口,直觉告诉他,秦渊想知道,于是她就乖巧地说了,她有了身为白吃白喝住客的自觉性。

麦麦见秦渊回来也很兴奋,小孩子正是不怕生的年纪,上次生病秦渊和他的关系拉近不少,麦麦很喜欢这个话不多的“秦叔叔”,秦渊在家的时候,他喜欢临睡前捧着故事书找秦渊给他讲故事,所以丁冬习惯了偶尔秦渊会敲开她的房门,把熟睡的麦麦交到她手里。

今晚的餐桌上,麦麦的话特别多。

“秦叔叔,我告诉你,今天罗瑞娜在海边捡到了一个瓶子呢,里面装着一张纸,可是上面的字我们都看不懂,丁妈妈说这叫漂流瓶,叔叔,你知道什么是漂流瓶吗?”

“漂流瓶啊,”秦渊此刻的嗓音有些慵懒,“那是大海那一头的礼物。”

“大海另一头的人们把想说话的话,或者是内心的秘密写在纸上,放到瓶子里,这个瓶子的命运是未知的,也许它会永远漂在海上,也许进了鲨鱼的肚子里,也许有一天,会被冲到大海的另一边,被有缘人捡到。”

“大海是这地球上最浪漫的邮递员不是吗?”秦渊揉揉麦麦的小脑袋。

“是啊是啊,叔叔我也可以让大海做我的邮递员吗?”

“当然可以。”

对面一大一小的互动温馨有爱,丁冬着迷般的看着秦渊,她从未见过这样温柔的秦渊,就好像他走下了他的神邸宝座,变成了一个平凡人,可以对着一个孩子无所顾忌地释放有温度的笑容,不再那么冷冰冰。

她正这样感动着,就听麦麦问,“叔叔,你之前扔过漂流瓶吗?”

“扔过。”秦渊自然回答。

“叔叔,你把你的秘密告诉大海了吗?”麦麦天真地看着秦渊。

餐桌上的气氛一下子变得古怪起来,丁冬捡着饭粒进嘴,明显心不在焉起来。

只听秦渊愉悦地说,“叔叔的秘密,在一棵树下面。”

铛一声。

筷子掉落的声音传来,一大一小诧异地望了过去。

丁冬捡起自己掉落在桌上的筷子,藏起心慌,挤了挤笑道歉,“没拿稳,你们继续聊。”

“你几岁了,筷子都拿不好。”秦渊似乎在责备。

下一秒,一筷子的鱼肉夹到她碗里,他看着她说,“多吃点。”

丁冬并不动筷,反而问,“你能告诉我,那是什么树吗?”

秦渊笑了笑,并不理会她,也给麦麦夹了点鱼肉,“多吃点,吃完去海边寄信。”

“嗯,叔叔,我会听话全部吃完的。”麦麦清脆地硬着,像个欢乐的小蜜蜂,放下餐具跑到了丁冬面前,“冬冬,我要写信给爸爸,让他快点回来!”

小朋友期盼的眼睛明亮又刺眼,丁冬笑着摸摸他的小脑袋,“好,我们今晚就给你爸爸寄信。”

“好。”麦麦清脆地应着。

丁冬笑着抬头时,又撞进了秦渊墨黑的眼,他正看着她,笑容敛去,眼睛里藏着太多故事,却无意与她分享。

饭后,微风习习时分,洗浴完毕的秦渊顶着一头湿漉漉的头发,带着麦麦悠闲地走向海滩,丁冬慢悠悠跟在他们后面。

那片海滩越来越近了,丁冬左右张望,她很怕遇见上次那个胡言乱语的小姑娘。

那个叫花花的姑娘明显认错人了,她等待的朋友叫“扬扬”,还是“羊羊”呢?丁冬的思绪有点乱,视线不由自主就飘到了走在前面的男人,心里一沉,难道花花的朋友是小羊宝?

她不傻,秦渊以一个看似可笑的理由将她强留在这里、他身边,并不仅仅是让她将功补过那么简单。

一个犯错的人,是不值得他这般体贴照顾的。

她不禁大胆猜测,也许她身上有某些地方,某些特质,与小羊宝很像吧。

脑海里浮起秦渊无数次凝望她的眼,还有花花见到她时泪眼婆娑的样子,丁冬心里打鼓,难道她长得很像小羊宝?

不知不觉三个人就到了海滩边,海风吹得身上每个毛孔都敞开着,夏日的星星在天上眨着眼睛,灯塔在夜里忽明忽暗地指引海上的船只,这个夜晚美好的不像真的。

秦渊踩在沙上,踏着海水对麦麦说,“用力把瓶子扔出去,扔得越远越好。”

“叔叔力气大,叔叔帮我扔。”

秦渊在月光下睨了小家伙一眼,“自己的愿望,自己去实现。”

“嗯。”麦麦似懂非懂,回头看了一眼丁冬,“叔叔,你和冬冬不给大海写信吗?”

“不了。”秦渊淡淡看了一眼沉默不响的丁冬,笑容颇有深意,“等你长大以后就会明白,想要让别人知道你的心意,除了写信,还有更快的方式。”

丁冬看着秦渊的眼神带着几分揣摩。

麦麦将瓶子扔了出去,蹦蹦跳跳地看着它被浪花带走不见,跑开去玩沙子了。

这边只剩下沉默的男女。

秦渊不动如山,站在他身后的丁冬也就不敢动,却又踟蹰着不敢上前,酝酿了好几天的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

真是不知如何开口。

眼看秦渊抬脚要走,丁冬一急,“等等…”

秦渊回头,目光里带着无言的逼视。

丁冬的心跳不自觉加快,眼睛不安地眨了好几下,月光下的她有些楚楚可怜,“我…我有件事想求你帮忙。”

“求我?”秦渊的语调里有丝轻慢不屑,“你拿什么求我?”

仿佛听到自尊被踩在脚下发出刺耳的声音,一遍遍震碎她的耳膜,丁冬的表情变得十分僵硬。

秦渊在清冷月光下笑得好似狰狞魔鬼,他走到丁冬面前,亲昵地在她耳边说出残酷无比的话。

“求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过去七年,每个来求我的人,都付出了代价,你呢,准备拿什么跟我来换?”

丁冬在风里哭丧着脸,“我不知道能拿什么…我什么也没有。”

“不,你有的!”秦渊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急迫,他的眼神炙热,更逼着丁冬看着他,无助地感受他身体深处蹿升出的温度,迫使她与他一起燃烧。

“你有的,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粗糙的手划过她吹弹可破的脸颊,然后一路向下,经过她尖尖的下巴,然后到了修长的颈部,那手指所到之处,彷佛星星之火,带起一阵酥麻,丁冬在风里颤颤巍巍犹如一朵荏弱小花。

她听懂了他的暗示,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声音里满是指控,“你说过,你深爱着小羊宝!难道全都是假的吗?!”

她不认识眼前这个可怕的男人,很多天前他还深情款款地述说他对恋人的爱意,可现在,他却用沾满情欲的眼睛看着她,要求她用身体来换取她想要的东西。

难道性与爱就能分开吗?难道就是爱情的真相?

虚伪!虚伪的男人!

“嘘!别急!”秦渊阴冷地笑,眼中噬人的热度却还在,“我爱她,可是…也要你。”

“而你,”他的表情那么冷峻无情,“只剩这个筹码了不是吗?”

“我这个人不喜欢管闲事,特别是没有兴趣去救一个犯了法的男人,天真的姑娘,记住了,这个世界没有无缘无故的帮助,也没有只要柏拉图爱情的男人。”

他越过丁冬,擦过一阵冷风,“十二点前,你要救的人,还有机会。”

丁冬咬破了嘴唇,嘴唇里弥漫着血腥的味道,“等等!”

她转身,背对她的男人停住了脚步,只给了她一个背影。

“每个求助你的女人,你都会提出这样的交换要求吗?”

“不会。”背对着她的男人斩钉截铁,“你是唯一的那个。”

“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丁冬质问的声音伴随着海涛声,惊醒了梦中的游鱼。

秦渊却再也没有回答她,拉起蹲着专注玩沙的麦麦,背影消失在无垠夜色里。

时间在滴答滴答声过去,麦麦已经睡熟,丁冬抱膝坐在床边,这个姿势已经坐了两个小时。

转头瞄了一眼时间,时针已经指向深夜十一点。

她慢慢站了起来,神情麻木地走向门口,放在门把上的手停滞了几秒,这几秒时间足够她做下某个艰难的决定,打开门的瞬间,她自嘲一笑,赴死的心情大概也不过如此了。

是她太天真,日日沉醉在他所谓的爱情故事,忘了自己住在魔鬼的城堡里,她每天与魔鬼共舞,他又怎么会放过她这新鲜的肉体?

他什么样的女人要不到,她以为他是不屑她的,没想到他偏要她。

她不应该去的,可是她还是往门外走,深夜时分,脚好像不听使唤地朝那扇房门走去。

想逃开,却又莫名想靠近的矛盾心情。

似乎这一刻并不是为了盛匡,而更多的为了她自己。

他的房门半掩着,他像是笃定她会上门做这一场肉体交易,为她留了门。

骂自己下贱,可想到是那个男人,身体里奇异地升腾起蠢动的情绪,灵魂在瑟瑟战栗,彷佛在害怕,彷佛…在渴望。

突然意识到这一点,丁冬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她不认识这样陌生的自己,她的脸滚烫,她前所未有地感到羞耻。

天哪,她这是怎么了?

她站在门口,身体本能感觉到那来自于房间深处勃发的危险,她的身体不知什么时候在发抖,不是为了即将发生的一切,而是她蓦然发现,原来她的身体里住着另一个陌生的女人,那是另一个面目丑陋的自己,她恨不得扇她一个巴掌。

“进来。”房间里恶魔正在召唤,“我知道你在外面。”

丁冬吓了一跳,转身就要走。

“离十二点还差三分钟。”房内传来男人慵懒性感的声音,“你的时间不多了。”

丁冬蓦地停下了脚步。

丁冬踟蹰着走进去,她之前从未踏足过秦渊的房间,仿佛知道这是这所房子的禁地,她不敢产生窥伺心理。

是纯粹男人的空间,处处弥漫着属于他的男性气息,危险,透着禁制的诱惑。

房间里黑漆漆的没有开灯,月光却撒了一地,秦渊靠在背光的沙发上,夜色将他笼罩在一片黑暗里,他长腿懒懒地搁在椅子上,正在悠闲喝酒。

但丁冬知道他在看她,他是黑暗里的夜鹰,正用锐利的眼睛撕碎她折磨她,一贯的冷漠,偶尔的温柔,都是假的,全是假的,掠夺才是他的真实天性。

两人一人站着,一人坐着,黑暗中的对峙考验着彼此的耐性,丁冬尽量让自己站得笔直,她的声音透着一股沙哑疲惫,“我来了。”

“我对你很失望。”秦渊喝了一口酒,嗓音从未有过的低沉,他似乎对于猎物上门这种事,没有丁冬意料中的兴奋,反而透出一股颓丧。

丁冬深吸一口气,鼻间满满的属于他的气息,她的思绪乱极了,“我对我自己也很失望。”

一片静寂,心痛在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