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一半,严冬捅了一下齐丞:“现在特么的是暑假,你大爷。”

程征很快做起了修车行的买卖,修车挣得不多,但改装车是个大买卖。

没过两年,就出了一批新的车手,好多都是富二代,有的是钱,缺的是好技术和好的改车师傅。

程征的手艺很快受到各方关注,却也很快得罪了一批人。

外面都在说,没见过这么挑三拣四的,到底谁是大爷谁是孙子,上赶着送钱给他,他还问东问西,还要看车技,要看性格,简直有病。

私下里,严冬和齐丞也在劝程征,如果那些熊孩子非要玩命,他们也拦不住,不找他们改车,也会找别人,早晚还是要把命玩进去,何必呢?

程征就一句话:“不能折在我手里。”

再后来,椽子开始带人上门闹事,三天两头来一次,吓走车行的客人,还故意刺激程征。

程征每次都当他是空气。

严冬打听过,椽子是因为上头有人给了他钱才来闹的,仿佛程征拒绝的那批富二代里有人记恨上了。

这个椽子,当年就是在一场比赛上跟唐朵杠上了,扬言要她给兄弟们当大嫂,但他说话没水平,读的书不多,脾气也臭,入不了唐朵的眼。

逼急了,椽子就当众质问唐朵,你他妈的以为自己是天仙是公主,那些有品位有钱的男人能看上你?操!

再往后,程征的几个弟兄开始叫唐朵大嫂,唐朵非但没拒绝,还笑得很开心。

椽子气急败坏又来骂娘。

唐朵直接撂下一句:“他放的屁都比你香。”

这话不胫而走,在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圈里的人都在嘲笑椽子。

直到椽子终于逮着机会报仇了。

一次,两次,三次,非得往死里整他们。

唐朵的妹妹和连晓峰成了这里面最大的牺牲品,一个腿残了,一个眼瞎了,椽子手下有兄弟替他顶了事儿,加上上头有个富二代帮他砸了钱,至今安然无恙。

椽子屡次找车行麻烦,惹怒了严冬和齐丞,大干了一架,进了局子,蹲了几天出来了。

出来后,兄弟几人在小酒馆喝了一顿大酒。

严冬和齐丞问程征,要这么一直忍下去?

程征说:“不忍,就得还手,结果就是继续蹲号子,咱们仨不能都进去,也不能老进去。他的目的就是这个,这个当咱不能再上了。如果实在忍不住,就想想我蹲的那两年多。”

从这以后,严冬和齐丞也开始将椽子等人当做空气,有时候明明气的脖子都憋红了,还是得忍。

几天后,程征去找椽子上头的富二代,谈了很久,也不知道双方达成什么条件,总之,椽子没再来过。

再后来,车行陆续有一些改装车的生意,活儿不多,但强度很大,雇主要求高,程征又要顾全安全性能,经常为了调一个小零件整宿整宿的熬着。

给唐家的钱,程征也没停过,退回来的钱都被他单独放进一张储、蓄、卡里。

每周三,程征都会回立心孤儿院看看,他知道唐家人周二去,为了不让肖院长为难,选择避开。

肖院长是肖宇成的母亲,他生自医学世家,却跟了母姓,自小品学兼优,以前因为肖院长工作的关系,也跟孤儿院的孩子们照过几面,自然也认得孩子王小坦克。

程征在孤儿院长大,是肖院长最头疼也最喜欢的孩子之一。

程征一直没有被人收养,还没成年就出去打工,挣钱贴补院里,唐朵被领养后也经常跑回来看看。

直到那场意外发生,唐朵没再回来过孤儿院,程征每次来话都很少,只安静的陪小朋友们玩。

肖宇成知道程征每周三会来,也选择避开,偶尔听到肖院长提起,母子俩必定大吵一架。

对肖院长来说,程征再坏,也是她的“孩子”。

对肖宇成来说,程征无论好坏,都跟他们没关系。

偶尔,程征会陪连晓峰去医院检查眼睛,很少在医院碰到肖宇成。

唯有那么一次,连晓峰眼睛里进了东西,又辣又疼,程征急坏了,带他去挂急诊,撞上肖宇成。

肖宇成给连晓峰清洗了眼睛,面无表情且机械性的告知程征回去后的注意事项。

程征交了费,准备接连晓峰回家。

临走前,肖宇成将他拦住,只有一句话:“别再让我在这里看见你,我不想多一起医疗事故。”

程征一声没吭。

那次意外,不仅唐果赔上了一双腿,还有肖宇成的一双手,他伤到了筋脉,但后期恢复得很好,和正常人一样,只是上了医科大之后,不能留在外科。

肖宇成是急诊科里出色的医生,临场应变很快,可他不能进手术室,越是细微的需要手感的手术,他的手越会发抖。

就这样,时间一晃即逝,很快就到了唐朵大学毕业的那年。

所有人都在等,等她回到这里。

但他们等来的只是唐朵已经在北边找到工作的消息。

反倒是严冬和齐丞住的地方,突然收到了一个快件,是唐朵寄来的。

两人不敢相信,也不敢拆,上面清楚地写着“转交程征”。

程征拆开快递后,只看了一眼,就对几人说:“晚上一块儿看吧。”

快递口袋里没有信,也没有只字片语,只有一张电影的DVD,名叫《步履不停》。

严冬和齐丞研究半天,只看出来这是个日本导演拍的剧情片,讲的是一家人的故事,却搞不懂唐朵的用意。

到了晚上,三个大男人凑在一起看这部片。

严冬和齐丞起先还严阵以待,怀疑电影里有陷阱,更加怕这片子的人物关系会出现一对姐妹,甚至出现人间惨剧。

结果,什么都没有。

影片节奏缓慢,说的又是日文,严冬和齐丞紧盯半天,很快就睡得死去活来。

唯有程征,看的很专注。

他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个片段是唐朵要他看的。

然后,他等到了——

这部电影讲的是一家人一年一度家庭聚会的故事。

每一年的这一天都是这家大儿子的忌日,老母亲会将一个叫良雄的外人叫到家里来。

十年前,良雄还是个小孩,他出了意外,是这家的大儿子救了他。

一晃十年,良雄成了一个二十几岁平庸的男人,所有人都在取笑他。

这家的老父亲见到他很气愤,认为自己出色的大儿子用生命换来的是个废物,而家里的其他人也不喜欢良雄。

但二儿子却觉得难受,一天晚上忍不住,对老母亲说:“该放过良雄了吧,别再约他过来了,我觉得怪可怜的,他见到我们也不大好受。”

老母亲织着毛衣,非常淡的回了这样一句:“所以我才请他来啊。才十年就淡忘的话,太便宜他了。”

二儿子小声说:“那又不是他的错。”

老母亲有些哽咽,笑道:“对父母来说都是一样的,无人怪罪才是最痛苦的,每年让他痛苦一回,这样应该不算过分吧。明年,我还会请他来的。”

这个段落,深深的印在程征的脑海里。

他知道,这就是唐朵要对他说的话。

从那以后,程征不再寄钱给唐家,只是默默存进卡里,每周,他都会找一天去唐家门口站一个小时,就远远看着,兜里揣着那张卡,然后将买来的东西挂在院门上。

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

直到那天,他在门口撞到了唐朵,愣住了。

他直勾勾看着站在院门里的女人,她瘦了,也成熟了,神色很淡,却在看见他的刹那,皱起了眉,目光冰冷。

她来到他跟前,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仿佛要看清他的愧疚和狼狈。

然后,她看清了,目不斜视的走了。

她很满意。

想到这里,程征一下子醒过神儿。

他安静的吸了口气,声音很低:“你寄回来的影片,我看了。”

然后,他从兜里摸出那张卡,递到唐朵面前:“密码是110625。”

二零一一年,六月二十五日。

那是意外发生的时间。

唐朵垂下眼,盯着那张储、蓄、卡看了一秒,接过。

卡上还残留着余温,她紧紧握着,说:“以后没什么事,就别过来了。”

程征没说话。

唐朵看了他一眼,突然问:“晓峰的眼睛能看见了么?”

程征一顿,摇头。

静了两秒,程征说:“晓峰也很惦记你。”

唐朵面无表情的看了他半晌,倏地笑了:“哦,那你替我问候他。”

程征没说话,下颌的轮廓却咬紧了。

唐朵安静的看着他,她心里没气,多大的气很也早就没了,当初的气,当初的恨,全都是因为爱,因为失望。

如今

唐朵的脸色异常淡然:“程征。”

程征一震,认真的看着她。

唐朵:“过两天,约大家伙儿一起吃个饭吧,我请客。”

程征几乎僵住了,他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唐朵皱着眉想了想,很快点出几个人名,然后说:“不知道有没有漏掉的,你也想想,能叫的都叫来。我要众筹。”

一阵沉默,只有风声。

如果打他骂他能解决问题,唐朵早做了。她也可以装作看不到他,无视他,却不能无视唐果的手术费,无视家里要卖房的打算。

为了钱,什么都得先放一边。

站在几步外的廖岩忍不住了,凑上来问:“嫂子你要众筹什么?”

肖宇成也上前几步,拉了唐朵一把:“你跟他们费那么多话干嘛?”

唐朵看了一眼肖宇成的手,抬起眼皮反问:“你有钱么?”

肖宇成愣了,松开手,忽然明白了她的意思。

唐朵的目光又重新落在程征脸上。

那一瞬间,他懂了。

程征问:“唐果的手术费还差多少?”

唐朵冷笑:“多了去了。让你一个人背,那是难为你,大家凑凑也许能够。放心,我将来会还。”

程征短暂的停了一秒:“好,我把人都叫上。”

作者有话要说:用了几章铺垫一下第三个故事的开头,有梁辉地产,有梁星,有程征,后面会需要,尤其是唐朵不在的这几年里的变化,发生的事,只有程征看的最清楚,这里要先放出来。

下章快速进入主线,男主大人该出现了!

第38章

梁辰再度踏进立心孤儿院, 不知道为什么, 心境有些不一样了。

上回他是被唐果带来的, 一路上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脑子里没想其它, 看她要靠轮椅代步, 却依然笑容灿烂, 心里也有点不是滋味。

这一次,他是自己开车来的, 刚进院子, 远远就见唐果在给孩子们念童话故事书, 一群孩子围在她的轮椅边, 她的膝盖上罩着一块毯子,见到他, 挥了挥手。

梁辰定定站在原地, 朝那个方向点了下头,便抬脚走向院长办公室。

梁辰花了半个多小时的时间, 和立心孤儿院的肖院长谈妥了捐款的细节,又给梁同发了条信息,通知她晚点把钱汇进来。

给孤儿院的钱,不能由他出, 走梁同的账户也不妥当, 还是梁同找了个朋友,同意代、办。

虽说他在这里长到十岁,但对梁家来说, 这件事不光彩,对外不愿意提,也不希望别人知道,各方面都要把消息按下去,幸而十几年前媒体还没有现在这样发达,要藏住一件事相对容易些。

再后来,有人问起,梁家一致对外都会说,梁辉的长子梁辰自小就被送到国外培养。

肖院长送梁辰出了门,两人寒暄几句,梁辰便脚下一转,往前院里走。

大树下,一群孩子依然围着唐果,阳光落在外围,树影沙沙,叶子随风飘动,在他们身上筛出影子。

唐果刚讲完一个故事,合上书,对年纪最大的孩子说:“好啦,故事讲完了,是不是该睡午觉啦?”

有的小朋友还在赖皮,要再听一个,唐果便说,等睡醒午觉她会多讲一个,要是不睡觉,下午非但没有故事听,也没有小点心吃。

就这样,一群半大不小的孩子稀稀拉拉的往屋里走。

梁辰看着这一幕,静了两秒走上前,见地上的一堆软垫子还没来得及收起,唐果正吃力的弯腰去捡。

他随手将垫子捡起来,递给唐果。

唐果笑了:“梁先生,你好。”

等垫子七七八八的捡的差不多了,梁辰留下最后一个,却盘腿坐了下去。

唐果脚边堆着的垫子如同小山高,见他坐下有些吃惊,问:“你也要听故事吗?”

梁辰看着她,摇头:“我有按时收听你的节目,足够了。”

他这么说,唐果更不懂了。

她觉得,这个男人是有话想说,可他们只有过一面之缘,不知道他能有什么话对她说。

唐果疑惑的看着他。

半晌,梁辰说:“其实我小时候,也听过一些故事,不过我不懂得分辨好坏,只觉得当时听到的很生动。”

唐果问:“是家人给你讲的吗?”

梁辰:“不是,是一个和我差不多年纪大的女孩,她很会讲。但她不知道,我其实对那些故事不感兴趣,我只是不敢一个人睡觉。”

唐果一怔,噗嗤笑出来,随即又飞快的说:“对不起,不该笑你。”

梁辰也笑了,说:“没关系。”

静了片刻,唐果歪了歪头,说:“其实我和你有点像,我小时候爸妈也经常不在身边,他们工作忙,都是我姐姐在讲故事给我听,我现在口才这么好,都是跟她学的。”

梁辰:“你有姐姐?”

唐果:“有啊,不过我们没有血缘关系。”

梁辰轻轻颔首,的确,她是后来才领养的,自然不会有血缘关系。

唐果突然问:“对了,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关于孤儿院的事?”

她知道,梁辰这次来是来谈正事的,只是不知道刚才他在办公室里和肖院长谈的是否愉快,也许是还有些疑问吧,这才跑来跟她打听?

唐果:“其实这里环境很单纯,大家人都很好,没有外面那么多复杂的功利心,只想把孩子们带大了,送出社会,未必要做多大贡献,只要做个有用的人就好。”

这些情况即便唐果不说,梁辰心里也清楚,但他并未点破,只是说:“我的确疑问想问你,只不过和孤儿院无关。你能不能就当我是一个匿名来访的听众,听听我的故事,给我一点意见。”

唐果这才明白,恍然道:“啊,你是这个意思可我不知道我的意见是否恰当,我也不是这方面的专家,眼光和见识也有局限,最多也只能做个参考。”

梁辰:“没关系。”

静了两秒,他缓缓开口:“我小时候有个喜欢的女孩,后来分开了,但在我心里,那种感觉一直都在。这些年,我一直想找她,直到最近找到了。只是很奇怪,喜欢的感觉还在,对着长大后的她,却有些陌生。”

话落,梁辰揉了揉眉心,也不知道这样的描述她听不听得懂。

唐果问:“你是说,心里的感觉还在,人却变了,是么?那她是变好了,还是变坏了?”

梁辰抬起眼皮,望着她:“应该是变好了,人更善良,很活泼,很爱笑。只能说,是我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