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撇嘴,一路扶起倒下的凳子,收起乱扔的衣服,嘴里嘀咕,“我儿子就才三岁,也不会把家里搞得这么跟猪圈似的。”

秦彦僵硬的扭头看向先进来通报的小厮。阴森森的叫了声,“称心。”

“把这些拿去洗了。”叶秋把脏衣服递给称心。称心迅速抱着跑了。然后躲在窗外,露出半个后脑勺偷听。

叶秋瞟他一眼,径直望着秦彦,凶巴巴的道。“听着,我跟什么天师府没有半点关系。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帮我,但你若要我记着这份人情的话,最好记着这一点。”

秦彦噎得一口气差点没喘上来,半晌才气恼的坐下道,“我还从没见过象你这样威胁对自己有恩的人!”

叶秋挑了挑眉,“那你现在见到了?开眼界了吧?”

秦彦翻了个老大白眼,“放心,我施恩时就没打算找你讨回报酬。所以你是谁。跟天师府那一屋子姓叶的骗子们有什么关系,统统不关我的事。事实上——”

他忽地笑了。

叶秋忍不住问,“你笑什么?”

秦彦又带着那样痞痞的笑容。指指自己的腮,“亲我一下,我就告诉你。”

称心在窗外听得打个哆嗦,掉一地的鸡皮疙瘩。心虚的左右望望,摸摸后脖,还觉得有点发凉。

叶秋没这么夸张。不过也好不到那里去,“不说算了。我来。还有件事告诉你,就是我们村留下挖渠的几个人,还要你多多照应。你没事去看一眼,别叫他们给人欺负了。”

秦彦忿忿道,“那你怎么不去找颜老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还给他做了一大桌子菜。哼哼,都没有请我吃过一个包子。”

叶秋忽地笑了,“那是不是请你吃几个包子,你就肯帮忙了?”

秦彦当即道,“买来的不算!”

叶秋往旁边瞟一眼,“称心。”

称心立即转头扒窗外道,“叶村长刚送了一大篮子包子来,有肉馅的,有菜馅的,够我们吃好几天了,全是她自家包的。”

秦彦脸皮子抽了抽,咬牙道,“该死的奴才,怎么不早说?”

称心脖子一缩,嘟囔着回了一句,“没机会啊。”

叶秋娇俏一笑,故意抛了个媚眼,“行了,别骂他了,他一人伺候你,也挺不容易的。颜大人挺忙的,老麻烦他不好。我看你挺闲的,人又机灵。多记着些我的事,回头忘不了你的好。”

秦彦捂心,“行啦行啦,我知道了。你还是好好说话吧。”

叶秋展颜一笑,“没什么好说的了,我这就要回去了。总之谢谢你了。”

秦彦这回不跟她玩笑了,“正好我也要出门,送送你。”

看他主动伸出胳膊,叶秋大方的上前挽上,就如寻常兄妹般往外走。

然后就听秦彦说,“在乡下过得开心,就好好的过吧。下回有空,把你儿子也带来逛逛。”

叶秋嗯了一声,“你也要好好保重。什么都是假的,就身子是自己的。吃好喝好,把小命保住,比什么都强。哪天实在混不下去,到仙人村来,我管你一张嘴还是行的。”

秦彦哈哈一笑,“那再加个称心呢?”

叶秋顺嘴就道,“加个如意都行!”

不料秦彦忽地脸色一变,叶秋知道失言了。

谁知秦彦又笑了,“迟早,我还会有如意的。走吧,路上小心。”

叶秋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走了。

秦彦一回头,却看见称心蹲角落里,抱着那包脏衣服在哭。

“想如意了?”

称心狠狠抹一把眼泪,“才不想!我是给您的臭袜子熏的。”

秦彦却道,“想也没什么。如果想了,就多吃两个包子,把如意的份也吃了。没听叶姑娘说么?把自己身体养好,比什么都强。等到将来,咱们去报仇,也能多些力气。”

他说完转身就走。

称心把脏衣裳随便扔进木盆,从厨房拿个叶秋送的大肉包,就狠狠的咬下去。那力道,只怕就是个老虎,也能给他撕下块肉来。

第63章 偷小孩的来了

叶秋见完秦彦就要走了,可奇怪的是,走前有人给她送了一包银子过来。

钱不多,就一百两。可看那银锭子的成色,却不象是经常使用,倒象是新姑娘出嫁时,娘家给的压箱银。

“这是谁送来的?”

朱长富也很疑惑,“不知道哇,是个小子送来的,他都不知道这里装的是什么。只知道给他的人交待了,说是给仙人村的叶秋姑娘。你不在,就给我。秋儿你想想,是不是你从前认得的哪个姑娘?”

我连芯子都换了,哪知道原身还有啥闺蜜?

叶秋含糊道,“既然人家是一片好意,那这银子叔你留下。若万一有个什么事,你们身上不能没点钱防着。”

朱长富想想,拿了二十两,“这些钱我留着防身,剩下你带回去。虽说有了种子,可回去修农具整东西,要花钱的地方多点呢。那一千五还给徐家大夫人,她也不容易。”

他这一提醒,叶秋倒是想起件事了。提笔画了张图,转身去找颜修之了。

颜修之看了大吃一惊,“这是耧车?”

叶秋也愣了,“大人认识?”

颜修之摇头道,“曾在古书上看过记载,可惜图样早已失传,没想到叶姑娘你竟然知道。”

看他不多问,叶秋连编好的瞎话也省了,“那大人能不能寻个工匠,帮我打制几辆?如果可以。我还想要几件铁犁,锄头镰刀什么的。”

可颜修之却喟叹着摇了摇头,“别说你想要。我都想要。可咱们潞州没有铁啊,就是有,也得先供应军里,根本轮不到给百姓做农具。”

见他都没辙,叶秋很是失望。

颜修之拿着她那张图也觉甚是可惜,想了想道,“要不这样。你看把这底下要用铁的地方,换成石头行不行?你若觉得可以。我倒是可以让属下的木匠和石匠帮你弄了试试。”

那肯定没铁好用,但也值得一试。况且这边官府手艺,肯定比乡下强得多。

叶秋把那八十两银子捧上,“那就麻烦大人帮我造两辆。再多打造些可以更换的石头,连石斧石锄也要一些,到时送来仙人村,可好?”

颜修之点头,“若是石器,要不了这么贵。你留二十两银子,回头打造出来,要是不够,送你那去时。再补上就是。有空时你也再想想还有什么农具,咱们一起想法子做好它。让百姓们能更省力的种好粮食,可是功德一件。”

叶秋应下。这回是真走了。

看她坐上车,和仙人村的几人一起离了府衙,有两个在巷子口下棋的闲汉迅速收了棋子,去了军营。

徐恭听了回报,眯眼道,“吩咐下去。等她走远些,最好回了八角镇再动手。”

得罪了他也就算了。竟然连侯将军也敢得罪。他要是不做点什么,替侯将军出一口气,那岂不是显得太不体察上意?

下属不明,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这是要灭口?

可徐恭却是笑了,“我们可是良民,动不动就杀人放火的多不好?带几个兄弟去,好好的陪叶村长玩一玩。这么漂亮的小娘子,谁要是有本事再留个种下来,不也跟她那儿子做个伴?”

看他眼中的淫邪之意,下属跟着笑了。

这样的好事,一定会有很多人争相报名。

只在他出门前,徐恭想想又道,“挑几个身手好的,带上弩弓,那女人身边似乎有两个身手不错的,不要大意。”

等下属走了,徐恭阴阴笑了。

叶村长,希望你喜欢这份大礼。

仙人村。

村口的大青石上,又爬上一个小不点。小不点的身边,还跟着一只圆滚滚的小猪。

“小苹果,你说我娘今天能回来不?”

哼哼。今天有风,小猪在大青石上觉得有点冷,老想跳下去。却被小不点死死攥着绳子,没法下去。

心情不好,它也不想回答这样的问题。

可是它哼哼两声,小地瓜就当它答应了,“你说我娘回不来?我也这么觉得。你说咱们要不要去找她?”

哼唧。只要能从这块四面受风的大石头上下去,小猪不在乎去哪儿。

可小地瓜皱着小脸,很是苦恼的说,“可我是小朋友,娘说小朋友不可以乱跑。上回我乱跑,已经害她很担心了,她说要是我再乱跑的话,她就不要我了。我答应了她的,男子汉说话,不能不算数。”

老大,你到底是要闹哪样?小猪快哭了,咱能下去,不在这上头喝西北风么?

咦?

蓦地猪头一抬,它闻到有生人的气息。

这是谁?敢来它的地盘上撒野,出来!

小猪嗷嗷叫着,凶狠的呲着它还很幼嫩的小牙。只不过没把意思传达给它家老大,倒是传达给了那个陌生人。

“看不出,你这头猪倒还有几分灵性,舍我吧。”清亮的声音里,小地瓜也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来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一个倒吊在树上的人。

细看此人年轻不大,也就十四五岁,白皙的小脸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极是灵活闪动。不过看他的穿着打扮,却与寻常人不同。

大冷的天,一身雪白的道袍,头上高高挽着个髻,插着一根木簪。只是脸上身上颇有些脏污,背后背着个包袱,手里挟着根佛尘。

而此刻,这个小道士就象是吊着根蛛丝的大蜘蛛般,在小地瓜眼前露出一口白牙,晃来晃去的笑。

“嘿嘿,小施主,贫道观你面相。就知你的至亲近日当有一劫。要不要咱们一起去救她?”

小地瓜眼睛睁得大大的,小嘴也张成个o型,随着此人左右摇摆。眼珠不错的看了他好一时,忽地跟火烧屁股似的牵着小猪,身手敏捷而迅速的从大青石上爬了下来。

然后丢丢丢的牵着小猪,一路往村中飞奔,一路高喊,“阿奶,拐子来啦!偷小孩儿的来啦。救命啊!”

八角镇,亭舍。

后宅里。一片死寂。

虽然不知亭长家近日发生了什么事,但金求盗很有眼色的没有去问。只叫媳妇日日多送些菜,并格外照顾下老人的口味。

亭长家的爹娘来了好几天了,一次门也没出。他远远的瞧见过两回。两位老人家形容憔悴,身形佝偻。原本前几个月还挺硬朗的人,如今瞧着就象是黄土埋半截了。

唉,说来都是儿孙作的孽,却让老人跟着一起遭罪,真是可怜。

天色渐渐暗了,金求盗也该回家了。

临走前,忽地有人把他叫住。回头一看,金求盗愣了。居然是好些天都没露面的郑夫人。

她瘦了好多,整个人跟蜡做似的,似乎风吹吹就能倒了。只是看着自己。笑得很谦和,从来没有过的谦和。

“金求盗,从前刚来这里时,你和你家娘子都帮了我和老爷不少忙,也没怎么谢过你。这对耳环,是我送你夫人的。还有这包卤料。是我卤肉的秘方,你拿回去给你夫人看看。她就知道以后该怎么做了。还有两匹布,送你夫人孩子做件新衣过年吧。”

她怎么这么好?金求盗吓着了,“夫人,您这是干什么?”

“没什么。”郑夫人将鬓角的头发捋到耳后,淡淡的笑道,“就是想谢谢你们,这些天,也算是患难见人心了。你们家都是好人,将来,会有好报的…我若从前有些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还请不要见怪。其实我家老爷本是个好的,都是我,妇人家小心眼重,你别怪我,好吗?”

金求盗越听越心惊,“夫人,您怎么好端端的说这种事?”

可郑夫人却不肯多说了,硬是把东西塞在他手里,转身就回去了。

毕竟是内宅重地,金求盗也不好追,只得捧了东西回家。

进门时,媳妇也吃了一惊,“怎么收这么多东西回来?”

金求盗把原委说了,弄得金大嫂也不安起来。夫妻俩坐那儿商议半天,最后还是决定把事往好处想。

“兴许,是这回的事闹得太大了,郑亭长也要走了,所以想临走前做点好事吧、”

金大嫂这么一说,金求盗也安心不少。

等着一家子吃了饭,晚上要歇息了,金大嫂左思右想,还是觉得不对劲。说出自己心中压抑已久的猜测,“当家的,你说,这郑夫人会不会是要寻短见啊?我怎么觉得她跟交待后事似的。”

坏了!金求盗吓得一激灵就坐了起来,赶紧就要穿衣出门。

金大嫂急道,“嗳,这么晚你去干嘛?”

金求盗一面穿鞋一面道,“不管如何,郑夫人死不得!”

“为何?”

金求盗回身,压低了声音道,“你不知道,我之前在郑亭长桌上看过一份文书,竟是举荐陶家那个长子接任他当亭长。如果郑夫人死了,这回征兵的事一了,让陶家人坐上那位子,到时我这差事还怎么做?没了差事,咱一家子吃什么?”

金大嫂也慌得连忙坐了起来,“就算如此,若郑家铁了心要劝郑夫人寻死,你能有什么办法?”

都不是小年轻了,一想就能明白郑家为何要推郑夫人出来背黑锅。

金求盗怔了怔,忽地跺了跺脚,“好歹是条命,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人送死吧?我去亭舍看看,能劝就尽量劝劝。你睡吧,晚上别等我了。”

他匆匆出了门,可金大嫂哪里还睡得着?披衣起来,心里也是七上八下的。

只求那郑夫人不要想不开。

可在亭舍,郑夫人已经收拾整齐了。

穿得干干净净,还特意洗了个澡,把头上钗环尽皆卸下,锁在留给儿子的匣子里,只化了个淡淡的妆,对着镜子微微笑了笑,然后起身拜别了郑亭长。

“妾身自嫁入郑家,这些年和老爷有过好的时候,也有过不好的时候。只是从今往后,求老爷多记着妾身的好处,善待我们的两个儿子。纵然他们有做错事的时候,想着他们没了娘,好歹顾惜些,妾身在九泉之下,也感激老爷的仁义。”

郑亭长闭着眼睛,心如刀绞。一眼都不敢看自己的结发妻子,喉头哽咽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重重的点着头。

郑夫人说完,倒是很平静的笑了笑,起身走了,“妾身不孝,就不去拜别爹娘了,免得徒增老人家伤心。往后,老爷也自多保重。”

可一出门,她就听到隔壁公婆屋里,有压抑不住的低低哭声。

饶是郑夫人已经说服了自己,可也忍不住红了眼眶。可再次回头,却见丈夫依旧死死闭着眼睛,扭过头去。

郑夫人心中一凉,蓦地又觉酸苦不已,这一刻,说不怨恨,那时假的,可想想两个儿子,她仍是义无反顾的走进黑夜里。

道士:委屈,我哪象坏人了?

某猪:全身都象。

某马:你要不脱光了,让我们再验证一次?

道士:大哭…

第64章 比死更残酷

黑夜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