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声音陡然提高了八度,“你没走?你没走怎么不负责?”

李雍再看她一眼,面上有些说不出的古怪,似是挣扎了好半天,才别过脸道,“当时,你拿根簪子,戳中我的穴道,把我弄晕了…等我醒来,你已不见了。”

叶秋愕然。

这事是她,她她她始乱终弃在先?

不过想想也对啊,一个女孩,莫名其妙跟个陌生男人成了好事,自然是想逃的。那时候在慌乱之中,想也不想的先把这男人放倒,也算是很合理的吧?

叶秋突然想起陶管家曾经告诉过她,当年她是那晚事后,跑回陶世杰的房间,似是找东西,才被陶家人抓到的。

叶秋后来猜,多半是她那原身想回去找那根被陶家强行抢去,她爹留给她的那根可以提银子的桃木簪。

而陶世杰对此事也应该不是完全不知情,或者说,他也是半推半就应下这件事的。

当时,秦奕故意施压,可是逼他去当兵。后来又给他安排了专管养马的去处,如果他没有付出,怎么可能这么照顾他?

只是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半路杀出来个李雍?

秦奕以为跟自己春风一度的是叶秋,陶世杰和陶世荣两兄弟都以为叶秋是被当年那征兵的统领糟蹋了。

因为那一年,秦奕并没有表露身份,只是统领的一个亲兵而已,他们兄弟肯定都不会留意。

所以后来,陶家老太太和陶宗名虽然不知他们两兄弟在背后干的好事,却在当兵的人都走后,先是容忍了叶秋几个月。

不是他们好心,是怕那统领觉得新鲜,回头再找上门来要人。

谁知人家一去不回头,他们眼见叶秋肚子渐大,怕有朝一日事情败露,便想把叶秋沉塘。将此事消弥得干干净净再说。

再然后的事,叶秋就都知道了。

只是想想这样狗血的事情居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她还是有些疑问,“那你,你怎么认出我来的?”

既然男人当时也是神智不清,谁知会不会认错人?

可李雍再瞟她一眼,却道。“当日。你虽扎了我一下,可我也咬了你一口。”

要不他一个男人,就这么跟女人睡了。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被人把自己打晕跑掉了,他丢不丢人的?

啊?叶秋茫然张大嘴巴,她被咬哪儿了?

“你左后肩。有个牙印。在潞州那回,我看到了。”

男人这么一说。叶秋终于脸红红的想起来了。

那次是她被秦奕抓走,给沈轻尘下了迷药。她以为自己跟男人第一次成其好事,没想到男人还用来检查印记了。

咳咳,叶村长清咳两声。努力把脸上的热意压下去,“那你,你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来找我?”

她还想努力做出盛气凌人的样子。无奈这事情怎么听自己都有些理亏,实在理不直。气也壮不起来。

李雍又瞟她一眼,“我不是说了吗?有很多人想置我于死地,当日先皇还在,他知道我来了此地,派了暗卫想来杀了我。秦彦家的事,其实是他故意泄露给我的,就是想逼得我出手。我那时一面要躲开追杀,一面又要赶回京城,便有时间,又哪里敢来找你?等我赶回京城,看到秦彦一家,还是堂堂的王爷王妃,都死得那样凄惨,我就更不敢来找你了…”

他垂着头,没有继续说下去,可叶秋却能够理解了。

亲眼看着同样身为皇族的亲人被置于死地,本就在刀尖上打滚的李雍怎敢连累旁人?

如果换作叶秋,她想,自己就算是良心再不安,也不敢去打扰别人安宁的。

相比起来,虽说让一个女子失了名节是很惨。但比起让她失了性命,似乎又没那么要紧了。

叶秋再看他那样垂头不语的样子一眼,心中最后那几分怒气也终于消散了,“你后来再出现,是来找我的吧?”

这回男人毫不犹豫的点了头。

那时候,先皇故去,他也渐渐掌控住兵权了。第一个生起的念头就是回八角镇,找找当年的那个女孩。所以才特意找了个借口,让何渊跑到这里来买棉花。

谁知先皇的暗卫贼心不死,仍在追杀他。只谁知道阴差阳错,却是让李雍误打误撞,遇见了小地瓜。

在来到八角镇,听说了叶秋当年的事情后,李雍就怀疑地瓜是自己儿子。或者说,他很希望,地瓜就是他的儿子。

虽然因为当年他是暗中行事,叶秋没有见过他,他却远远见过她几眼,对这个美丽聪慧又果决的女孩有着很好的印象。

但是随后,在他短暂失忆又清醒过来之后,他却犹豫了。

因为先皇的暗卫就象看不见的影子,天知道会什么时候冲出来给她们母子来上致命的一刀。李雍是人又不是神,怎么可能随时随地保护着她们?

所以他不敢承认,更加不能承认。

试想想,薛适得知叶秋是他将娶之人时,都苦心算计着把她绑架,如若让人知道地瓜是他的长子,那些人会怎么算计他?

他那么一个小孩子,要如何自保?

是以,要不是这回地震,弄得差点天人永隔,李雍都不会这么突然的说出来。

他原打算着,是等到成亲那日,再悄悄告诉叶秋,让她心里先有个数,再缓缓告诉地瓜,总之自己一家人心里知道就行了,没必要说给全世界听。

叶秋默了默,基本能明白他的苦心。

细想想,自相识之后,除了对外宣扬,给地瓜一个名分,李雍真的已经做到了一个父亲应该做的一切。

他所有的钱财都交给了孩子的母亲,他最重要的兵符放在了仙人村,他还几次充当地瓜的老师。

只是叶秋心疼儿子,才让他学武不成,改成学文。

其实话说回来,他这样不认儿子,对他自己来说,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可他宁肯自己一人受苦。也不愿意让她们跟着担惊受怕。

这其中必然有他对地瓜的愧疚,宁肯不当这个爹,也要保护好她们母子的一片真心。

毕竟,在这个时代,长子,是不一样的。

就象薛适,要不是把薛少卿押在颜修之那儿。估计颜修之怎么也不敢未经李雍同意。就放他过来帮忙。

可是!

叶秋忽地紧张起来,如今李雍已经承认了地瓜的身份。若是有心人来打听,难保此事不被泄露出去。那到时可怎么办?

只是她的疑问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听到轰天一声巨响,然后便是坐在屋里,她也能听到轰隆隆的巨大水声。

这是怎么了?湖漫了?

叶秋脸色大变的起身就往屋外跑。李雍也迅速跟了出来,甚至不顾自己背上本应该被换的药。

还没到堰塞湖那里。朱孝天就哭着往叶秋家的方向跑来,“村长,村长你快去看看吧!叔爷,叔爷被大水冲走了!”

什么?叶秋的脚步略顿了顿之后。迅速加快了。

可心神晃动到底让她脚下不稳的摔了个踉跄,要不是李雍及时从后面赶上来拉住了她,这一跤摔下去。可不会轻。

受了惊吓的叶秋反倒镇定下来,告诉自己不能乱。才深吸了口气,拽着男人一起跑。有他带着,到底稳当些。

等他们赶到湖边,就见一条白练如银河般,波涛汹涌的往已经贯通的水渠灌去!

而朱德全呆呆的跪在那里,双目赤红,几乎跟庙里的泥胎菩萨一般。他的嘴张着,却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湖边聚集着许多的村民还有士兵,都似是被染上了一层悲色,默默无语。

“到底怎么了,说话!”

叶秋的语气是少有的凌厉,小伍捂着脸蹲在地上哽咽着说不出话来。

然后老狄,用力的抹了一把脸,走上前来,“我来说吧!”

他吸了吸鼻子,才说出话来,“因为有了村长你给的火药,我们今儿刚刚把水渠下面挖通了。本商量着要怎么来炸这渠口最艰难的一段,可谁知那边。”

他伸手一指瀑布,叶秋才惊觉那边最大的一股水流,象是被人用力撕开一般,竟是陡然壮大了一倍不止!

“然后大伙儿就都明白,那边的山头已经被冲软了,这炸渠口之事便不能再等了。”

老狄想努力完整的说下去,可到底眼泪也涌了上来。

反倒是红着眼睛的连爷爷走上前来,把话接了下去,“大伙儿都不必这么着。老村长他能这么做,心里高兴着呢。秋儿,你也别难过,总是要个人下去点那火药的。这种事,交给我们老头子最好不过了。就算今儿不去,我们还有几年好活?大伙儿真别难过了。”

叶秋身形猛地一晃,“你是说,长富叔,就这么跳下去了?”

一句话,把连爷爷也问得老泪纵横起来。

可不就是这样?

眼看大水哗啦啦的往上涨,很快就要决堤,朱长富二话没说拿着个火折子就跳了下去,只大吼了一声“散开!”就点着了事先埋好的火药。

这个渠口一直没动,是因为他们之前都商量过好久了。无论从旁边怎么点,都不能保证中间的火药能完全炸开,如果中间的火药炸不开,会很快被汹涌的水流打湿弄熄,那么没有约束的水流将从水渠两边冲下去,他们辛辛苦苦挖好的水渠还有什么用?

可如果想要爆破出最合适的效果,非得有人下去不可。但若是这样下去了,谁还能有命在?所以他们商量了许久,都商量不出个好办法来。

直到形势紧急,朱长富就这么毅然决然的跳下去了。甚至,他都没来及跟任何人交待一句话。

又或者,他是想跟儿子嘱咐几句话的。要不然,在他点火的一瞬间,不会格外看了朱德全一眼。

朱德全清楚的记得,也永远不会忘记他爹那短短的,仿佛包含了一生的眼神。

可他到底什么都没说,就这么点着了火。

然后随着轰隆一声巨响,人就给冲了下去。

这样大的水流,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吧?

“爹呀!”

终于,朱德全嘶吼着,叫出他一直想说的话。没有更多,就是一声爹,已经满含着无数的千言万语。

听到这声爹的人,都哭了。

捂着脸扭过头,没人忍心再来看这一幕。

可大家却赫然看见,对面的崖壁,随着朱德全那声迟来的爹,轰然崩塌了一半。河水象万马奔腾般,前仆后继的涌进来!

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如果不是朱长富及时跳下去,果断的炸开一道口子,这会子整个堰塞湖就要漫了。到时别说山底下,仙人村整个山头可能都得被大水削平!

那时候,就算他们愿意不要命的往下跳,也来不及了。

众人心有余悸的面面相觑,刚刚朱长富那一跃,其实是救了他们所有人。

某猪:经亲妈鉴定,香茅精油似乎有点驱蚊的能力。她买了一瓶单方的,滴了几滴在装了水的小瓶子里稀释,然后抹腿上,一晚上只被叮了2个包。这种精油的味道似乎也还可以接受,很象防蚊贴。

某马:经鉴定,亲妈是后妈。活该被咬!

某猪:喂,文还没完结,不许这么说亲妈,要不给你发盒饭。

某马:她本来就是后妈!凭什么是村长把营长打晕了?这不科学!

某猪:得瑟,我们村长就是这么v587!

第260章 回家

“快去找人哪!”也不知叶秋哪来的力气,竟是猛地一把将朱德全提了起来,赤红着双眼瞪着他吼,“哭有用吗?谁说你爹死了?你要当孝子,也得先有人让你披麻带孝才行吧?滚,给我滚下山去找人!”

“村…”连爷爷想劝几句,可李雍也说,“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留一半的人手在山上巩固堤防,剩下的人下山去找!”

都没有努力过,怎么就能说没有希望?

就算朱长富死了,可也要把他的尸体找回来吧?光是坐在这里哭,顶个屁用?

所有的人,再次自发的行动了起来。

薛适站在原地,看着人们很快收起了伤感,收起了眼泪,重新忙碌起来。一时之间,竟是万千感慨,堵在心间。

他自小出身不凡,长大也是一帆风顺,虽然自诩于一直了解民生疾苦,但从未真正的走到这些普通人当中,看他们是怎样的生活。

就算这回来了仙人村,他也是指导的多,实际做的事情少。在他看来,这些没有开智的愚民,根本不需要跟他们说什么,他只需把自己想的,那些正确的事情吩咐下去,让他们照做好了。

只是在这个过程中,乡亲们在劳动中表现出的小智慧,却是让他一次又一次的开了眼。

而刚刚朱长富为了救大伙儿,奋不顾身的跳下去炸开了水渠,这才头一回真正把薛适的心触动到了。

可说句不怕人骂的话,就算被触动到了,但在薛适看来,朱长富这样年纪的老人。本就跟连爷爷说的一样,活不了几年,何不在死前替大家做件善事?

直到此刻,看着叶秋把大家的精神唤了回来。看着这些百姓擦干眼泪,就开始有条不紊的各行其职,他深深的被触动了。

让他开始正视这些平素在他这样的贵族眼里,如同蝼蚁一样的人。看着他们。也不再是为了那些什么军国大计。也不是为了收拢人心,他只是本能的感受到了这些普通百姓身上那些不一样的东西。

朴素,踏实。本分…或许还有其他许多,薛适一时也说不上来,但他能感受到一股力量。

那股他从前只在书本上读到,自以为了解。却从未真正触碰过的力量——

民力。

薛适脑子有点乱,心也似被什么沉甸甸的东西压着。迫使他就在那里站着,看着,思索着。

有人好心过来问他要不要休息,他也只是摇摇头。然后继续站在那里。

直到有个村民忍无可忍走过来,“嘿!你若没事,能不能换个地方站着?堵在这里多碍事啊。咱们大伙都还忙着呢。”

生平第一次被平民嫌弃的薛大人,似是人生又被打开了一道新大门。越发思索得起劲了。

可仙人村上上下下没人有工夫理他,尤其是村长。在把山上的事情交给李雍之后,她亲自带着小地瓜,和朱德全一起下山了。

她得顺着水渠,找人去!

朱长富不仅是朱德全的亲爹,也几乎是她半个爹了。老人出了这样的事情,要是不能把他找回来,叶秋觉得,她这辈子都没脸再见朱方氏了。

可朱方氏远比她想象中的更加坚强,更加通情达理。

在叶秋下山,告知她老伴的噩耗后,朱方氏只红了红眼眶,甚至还努力的望着叶秋笑了笑,说,“老头子走得不冤。这是为了整个镇子上的人走的,可不比躺在家里炕上走的强?”

可她那颤抖的嘴唇,还有哽咽的声线是怎么也控制不住的,鲁小凤当即抱着外祖母就哭了。

而一镇子的人,在听说此事之后,也都哭了。

只要是家里还能抽得出人手的,全都加入到找寻大军里来了。沿着叶公渠,一寸寸的捞。

叶秋身子不便,便带儿子去到龙王庙,让地瓜给叶清的牌位磕了几个头。她在一旁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若是老爹在天有灵,就让他们把朱长富找回来吧。哪怕是尸首,也得让这个善良的老人入土为安啊!

半个月后,当大家翻遍了八角镇山下的沟沟渠渠,却始终没有找到人影,连叶秋也快绝望了。

朱方氏已经差人去通知了女儿女婿,又去看好了棺材,打算回仙人村后给老伴立个衣冠冢。

而朱德全不肯放弃。

他心中的内疚日日夜夜折磨着他,让他没一刻安宁。如果早知如此,他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爹置气置到连一声爹也不肯叫。

就算这个爹曾经做过错事,对不起他,可是朱长富已经在努力的改了。

想想自己从小到大,犯过多少错,为什么爹能原谅他,他却不能原谅他爹一回呢?

再看看大伯那房,就算当年朱德贵逃过了兵役,可又落着什么好?不也一样的战死沙场了吗?反倒是他,在无数次的刀光剑影中幸运的活了下来。

若是反过来说,这难道不是老天看他受了委屈,所以给他的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