咝!

斯文店主倒吸一口凉气,这么大的珍珠光滑明润,别说买这几个核桃,买他半个店都足够了!

叶秋也是吃了一惊,这珍珠不是简氏镶凤钗上的么?她都眼馋好久了,简氏也没说给她,怎么就这么偷偷摸摸塞给她女儿了?

“够了够了。”斯文店主以为遇到一个小土豪,才想喜笑颜开的上前去接,却见女娃娃把珠子一收,攥在肥肥短短的小手里,转身就扑到叶秋跟前,讨好的道,“娘,我跟你换吧。祖母说,这个很值钱的。你就给我点钱,帮那个哥哥把核桃钱还了好不好?”

算这丫头还不蠢,知道肥水不流外人田。叶秋颇愉悦的把珍珠收起,冷着脸问那店主,“你这些核桃值多少钱?”

斯文店主眼看那么好的一颗珠子飞走了,别提有多心疼了。再次打量叶秋一眼,悄悄在心里盘算着得要个什么高价。

“我劝你最好别打这样的主意。知道她们是谁家的妻女吗?”忽地,一个身材高大,威严中又略带着几分痞气的陌生男人凑到他耳边,低低吐出一个名字。

斯文店主再度看向叶秋母女时,面色大变。连连摆手,“我不要钱了,就当送您二位的吧。”

“不行!”二丫斩钉截铁回绝了他,“我才不要仗势欺人呢,说!多少钱?”

斯文店主这才哆哆嗦嗦报出一个良心价,二丫满意的点点头,看她娘一眼。叶村长也很大气的立即付钱了。

然后。那陌生男人刚想和这对母女寒喧寒喧,表扬下小女娃做事光明磊落,打抱不平。

谁知小女娃跑到士兵跟前。指着缩成一团的少年道,“他欠的钱我还了,你们可以把他放了吗?”

士兵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如果债主都不追究。他们干嘛要多管闲事?

小女娃顿时欢天喜地的扑到少年跟前,蹲下跟他打商量。“你看,现在我帮你还钱了。你就欠了我的钱,对不对?”

少年老实的点了点头,心虚的把身子缩了缩。

他亲耳听见了。刚刚那斯文老板报的是二十一两。怎么办?超过十他就数不清楚了,这一定是很大一笔钱吧?

他要怎么还?

小女娃笑眯眯的摸摸他的头,“你别怕。我不会笑你,也不会笑你爹的。我也不让你干活。你跟我回去好不好?我家房子很大,连苹果和桂圆都有自己的小房间呢,你肯定也能有地方住。还有我家,虽然没有丫头,但有好多好多人都可会做饭呢!象我阿奶烙的饼子,做的枣花馍最好吃啦。田妈妈什么都会做,不过我最喜欢吃她蒸的大肉包子。还有我娘,虽然她不经常做饭,还老爱让我吃鱼,但她做的最好吃了。你跟我回去,我管你吃饭好不好?”

少年听得一愣一愣的,皱眉想想,先问了句,“苹果和桂圆是谁?”

“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二丫一脸鄙视,“就是我家的猪和狗呀。我家还有一匹大白马,叫阿雪,被我爹骑走了,回头我带你看看,它住的房子就更大了,吃的也多。还特别爱吃糖,晚上还要吃宵夜呢。”

小丫头说得颇为妒忌,还拿幽怨的小眼神看了她娘一眼。

陌生男人大乐,也不急着叙旧了,只看这小丫头行事。

少年有些心动,想想狠狠心道,“那你一月给我十两银子,再给我娶个媳妇,唔,也给我吃糖和宵夜,我就不要丫头和房子了,也帮你干活了。”

二丫颇有几分畏惧的看她娘一眼,“糖和宵夜是我娘管着在,不一定能给你。不过我不用你帮我干活,你就把你刚刚怎么拍人脑袋教我…”

“不行!”叶秋听不下去了,果断打断了女儿的诱拐大计。

她就说她闺女怎么突然这么爱管闲事了,原来她是看中人家拍脑袋的本事了。这可绝对不行!

一个闺女,成天拍猴子已经很让人恼火了。再学会拍人脑袋,她日后还想不想嫁出去的?

二丫又惊又怒又委屈,起身跺着小脚望着她道,“你,你说话不算话!你明明收了我的珠子,换了钱。那他欠的钱就是我还的,他,他就是我的!”

呸!叶秋冷笑,一副恶霸嘴脸,“可你还是我生的呢!你人都是我的,何况拿你一颗珠子?”

二丫气得涨红了脸,握着小拳头就要跟她吵架,谁知那少年悄悄道,“你别怕,我偷偷教你就行。我娘从前也不许我爹喝酒来着,可我爹说,只要不被她看见,偷偷的喝就没事。”

看他说得一脸得意,叶秋气得不轻,这孩子的爹到底是怎么教育他的?怎么能背着娘干这种事!

陌生男人实在忍俊不禁,闷笑连连,“好了好了,有什么事回去再说。丫头!”

他看着二丫蹲下身来,“你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了?”

这样弱智的问题,让二丫忍不住翻了翻小白眼,酷酷的答,“我为什么要告诉你?万一你是坏人怎么办?”

“二丫,不许没礼貌。叫叔叔,跟人好好说话!”叶秋瞪了女儿一眼,暂且把她的事放到一边,上前打了个招呼,“真是好多年不见了,这些年你可还好?怎么不声不响的就来了?”

陌生男人哈哈一笑,把二丫抱起来,骑在自己肩上,“托你们家的福,好得很呢。你闺女她爹一声召唤,我敢不来么?走,找个地方说话去。你可要亲自下厨,做几个好菜款待我。”

叶秋也笑了,“那是当然。就去你家,如何?你还记得路吗?”

“自然记得。”陌生男人抬脚就走,扛着二丫就往故居里走。

叶秋转身跟自家车夫说了句话,说说笑笑的一起走了。

那少年眼见不错,连手上绑着的绳子也不顾,赶紧跟上了。

在他眼里,叶秋虽然太过凶悍,不过当娘的不都这样吗?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娘就经常揪他耳朵,还拿鸡毛掸子抽他。

但娘做饭可好吃了,这个女人既然是二丫的娘,应该也不错吧?

他也好想吃大肉包子!

那些巡街的士兵瞧着那陌生男人气度不凡,有些疑惑,想要追查。只驾车随叶秋来的侍卫把他们召到跟前,低低把叶秋身份一说,士兵恍然,再不啰嗦的就招呼人要走了。

只那侍卫又从兜里掏出银子道,“带方才被那孩子拍伤的几个人去药铺里瞧瞧,这钱就算我们村长出的。这也是她为人厚道,不过这样欺负傻子的事,你们可别再做了,小心日后遭了报应!”

士兵接了钱,替受伤百姓道了谢。转头便骂,“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得罪了真佛也不知道,真是活该受一番教训。”

有人就问,“那方才的妇人和丫头到底是谁?”

士兵冷笑,“这个你们还不配打听。总之以后记得,见了人家要恭敬些。否则,也就别在潞州混了!”

他的话虽未说透,但有聪明人听到那声村长已经猜了出来。

越发觉得羞愧起来,怎么就在她面前做出这样的丑事呢?真是太不应该了!

第267章 村里有个姑娘叫二丫(七)

潞州军营,黄昏。

又结束了一天又脏又累的工作,冯辰香回到屋里只想好好的洗个热水澡睡觉了。

要是从前,她沐浴一次,光是伺候的人就要十七八个,洒下的香料花瓣都不知道要多少斤。还有专门负责洗头发的,专门负责按摩的,冯辰香只需吩咐一声,然后等着享受就好了。

但是这三年来,别说让人伺候,她能有热水擦擦身子都算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赶在伙房关门前,匆匆忙忙去提了桶热水回来。再兑上自己挑的冷水,就一个普通人家洗衣服的大澡盆子,她就着那么浅浅一层水洗了个热水澡。

至于头发,只能拿湿毛巾搓搓,就算洗过了。

冯辰香当然知道没洗干净,但她已经觉得浑身松快了许多。连茅房的恶臭也似乎消散不少,让人的心情愉悦一些。

忽地,一个布包从窗户外头扔了进来。

“谁?”冯辰香吓了一跳,立即起身警惕的往外张望。

虽然那人已经尽力的避开,可冯辰香却是眼尖的看到一个淡青色的身影,“出来!我看到你了。再不出来,我就嚷啦。”

她正待再说几句重话,那淡青色的身影已经转过身来,“公主别嚷!是,是我。”

冯辰香愣了愣,有些认不出这个有些面熟的年轻女子了。

还是这女子主动进屋,蹲下行了一礼,“奴婢青荷,见过公主殿下。”

冯辰香忽地想了起来,“你是青荷?你不是已经…”

她蓦地住嘴。想起这丫头早就被她送给侯亮了。可侯亮都死好几年了,她怎么还在这里?

只见青荷面上带了些卑微的讨好,一如从前冯辰香身边的下人一样,让她的心里莫名的满足起来。

“侯亮死后,奴婢原是想回南楚的。可一来没有盘缠,我一个弱女子也不敢上路,二来也不知公主还嫌不嫌弃奴婢这肮脏之人。故此不敢造次。”

冯辰香觉得不对。“怎么就剩你一人?那个青…”身边宫女太多,几年不用,她真有些想不起名字来了。

青荷眼中掠过一丝冰冷。又很快掩饰了起来,“公主说的是青翠?她命不好,早在侯亮死前,一病就死了。”

冯辰香哦了一声。却又狐疑的望着她,“那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青荷道。“侯亮死后,奴婢本也想着没了活路。只后来侥幸遇到一家针线坊招人,便做了个绣娘。公主不信,请看奴婢这双手。这几年做下来。我这手指头上,可全是针眼。”

冯辰香看她双手一眼,信了六七分。

但她又很快就想到另外一件事。“你既在外做绣娘,如何能来此军营?”

青荷道。“因这军营里也有针线房,有时接些营中军官的精细话做不了,那里的管事娘子便会托了外头的绣庄做,是以,奴婢也时常过来,跟她们相熟。”

冯辰香面上蓦地一冷,“那我在此三年,岂不是你一早就知道?”

青荷低头,神色瑟缩,“营里军法森严,奴婢,奴婢数次想来探视公主,只是没有机会。今日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所以特意带了些东西来孝敬公主。”

她说着话,就把先扔进来的布包打开,讨好的道,“公主请看,这些香胰头油可是到潞州最好的脂米分铺子买的。当然比不上宫里,公主且凑合着用用吧。”

看她如此,冯辰香越发冷笑起来,“三年都没来看我一眼,这会子倒有心孝敬起来。青荷,你这是把我当傻子么?”

青荷一脸惶恐的低头认罪,“奴婢,奴婢知错…奴婢,奴婢这就走!”

可她才想提起裙子起身离开,可冯辰香却道,“跪下!本宫有叫你走吗?”

然后语气缓了一缓,却仍带着凌厉道,“说,到底是发生什么事了?我知道你素来是个聪明人,不会做无用之事。既然三年来都对本宫不闻不问,这会子反倒讨好起来,必是有缘故的,是也不是?”

青荷嗫嚅着,似是不敢答。

冯辰香见状只得耐着性子把语气放得更柔,哄道,“你若好好说了,说不定本宫还会带你回南楚,给你一条生路。但你若不说…”

她故意隐下后面的话不说,但那隐藏的威胁之意,便是个傻子也能听得出来。

青荷果然被吓到了,吞吞吐吐道,“是,是…奴婢也不知是真是假…不不不,这事肯定是真的…”

冯辰香快急死了,“到底什么事,你快说!”

青荷这才说出重点,“听说,听说南楚来人了…要迎公主回去…”

“什么?真的?”冯辰香激动得一时忘形站了起来,很快又意识到自己的不妥,重又坐了下去。

她虽竭力掩饰着自己的兴奋,但那闪闪发亮的眼睛,还有无意识抖动的双手,都显示出十足的渴望。

“你,你是在哪听说的?听谁说的?”

听她的声音里隐含着的不稳,青荷心中冷冷笑了笑,面上依旧谦卑而怯懦的说,“是,是听来取针线的吴校尉说的…我也没听全,就依稀听着几句话。”

“那你就把他是怎么说的,源源本本说出来!”

“嗯…前儿奴婢过来送东西,碰到他来取衣裳,我听管针线房的石大娘是管他叫吴校尉的。然后这吴校尉瞧见衣裳上有一处没补好,就说了针线房两句。石大娘就说,‘这么点小地方,也没人会留意。你们这些当兵的,成天地里摸爬滚打,指不定过两天就得送来重缝,何必这么讲究?’那吴校尉就有些生气,说平日这样也就罢了,他也不会多说什么。这不是南楚马上要来人么?给人瞧见多丢脸?石大娘就问,南楚又来的什么人?难道又是来要公主的?不早说了人丢了么?”

听到这里。冯辰香一双眼睛越发亮了。

只听青荷说,“可那吴校尉就什么也不肯说,只让石大娘别乱打听,也别乱猜,总之不是打仗的事,然后就匆匆走了。”

冯辰香就算面上还不显,但一颗心中。已是狂喜!

如果两国不打仗。那南楚为何还要派人来潞州?要去也应该派人去京城才对!

所以南楚来人的目的,一定是为了自己!是父皇惦记着她,终于找来了吗?

一定是这样!

冯辰香心头激荡。几乎快哭出来了。不是难过,而是欢喜。

她终于可以离开这该死的地方,终于可以回家了。等到回了家,她一定要让父皇发兵。把整个潞州夷为平地!

尤其是叶秋那个贱人,一定要把她当着李雍的面千刀万剐!

冯辰香想着。似乎已经可以看到叶秋被她抓在手里,而李雍跪在她的面前,苦苦哀求的场景。

不过该杀的,还有旁人。

眼神冷冷的往跪在地上的青荷身上一瞟。重新找回当主子感觉的冯辰香,此刻心中恨意十足。

这丫头既然看到她最卑微时的模样,就绝对活不成了。更何况还一看三年。没有伸出援手,这样的奴才活该被扒皮点天灯!

不过眼下。她还有用到这丫头的时候,所以不能这么快让她死。

所以冯辰香依旧做出一副宽宏大量的表情,“起来吧,这时候虽然天热,可是砖地上跪久了,膝盖还是会疼的。”

青荷看她这副做作模样,就已经猜到她心中究竟打的什么算盘了。故作感恩戴德的模样起来,还一脸讨好的把布包里的东西往冯辰香面前送,“公主,您不生我的气了吧?那这些东西您就收下吧。”

冯辰香淡淡嗯了一声,“算你有心,搁下吧。”

青荷欢欢喜喜的搁下,还特意提到,“这里还有两瓶香油,这桂花油是抹头发的,这玫瑰露是抹身上的,回头公主试试,可好闻呢。”

她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更让冯辰香想起这三年来,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那刚洗干净的身上,似乎又隐隐作臭,想要杀了这丫头的心,就越发强烈了。

“你先回去,明天这个时候再想办法来一次。”冷冷的把青荷先打发走了,冯辰香觉得,她得梳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虽说她也觉得南楚来人,是为了要她回去。可她还不能确定,究竟是不是这么一回事。万一是南楚遇到什么事情,要求到李雍呢?

她虽身在军营,但并不是感受不到这三年来潞州的繁荣昌盛的。最简单来说,所有人的伙食都提高了。

好比她吧,从前一月才能有一次荤菜,可如今,几乎隔三岔五就能见着荤腥。

还有这片茅房,原先可是光秃秃的一块,是近两年才慢慢种上这些香花香树,弄成景观的。

但是,

冯辰香暗暗下定了决心,不管这回南楚派人来是为的什么,她一定要想办法逼人带她回去。这样的日子,她已经受够了。不管付出怎样的代价,她都要回家!

所以,她才暂且容忍了青荷这忘恩负义的丫头,明天,她还有事需要她办。等到自己能走了,就送这个贱婢上路!

冯辰香冷笑着,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耳环。

下面的耳坠上,镶着一只小巧的猫眼石,很别致,但除非拿下来细看,否则不会发现,猫眼当中的细线那儿,其实有条细细的缝。

这只猫眼是中空的,里面装着最烈的毒药。既可以防身,也可以在危急关头,保护冯辰香的清白。

但幸运的是,李雍这潞州营里军纪森严,冯辰香干的又是扫茅房的勾当,根本没人愿意近她身边。但用来对付一个贱婢,还是足够的。

冯辰香眯眼冷笑着,开始思量自己的计划。

而青荷离开她这里不久,却是在一个士兵的陪同下,去到了中军帐。

冯辰香还是低估了李雍治军的严谨,他既然敢把这样一个毒蛇般的女子放在自己眼皮底下,又怎么可能不做丝毫防范?

营帐中。李雍正在提笔处理公文。

青荷进来之后,也不打扰,只恭顺的立在五步外,静静的等着李雍写完,搁笔,抬眼看她,“你还有机会反悔。”

青荷摇了摇头。柔顺但眸光坚定。“请营长成全!”

李雍顿了顿,少见的多说了句,“这又何必?”

青荷淡淡笑了。“听说叶村长与营长感情甚笃,恕我冒昧问一句,若是有朝一日村长表示要另嫁他人,营长会作何想?”

“这不可能。”男人不假思索的冷冷拒绝了。

青荷笑意更深了几分。“营长连这样的可能都不愿去想,那么我做出这样的决定又算得了什么?”

李雍再看着她。眸光中多了几分同情与怜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