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长,你是感性的人吗?”

陈渺路并不理睬她,只是兀自搭着纸质建筑模型,杨帆却拿着书在他身旁念道:“面相学上说大眼睛多半较感性,小眼睛则偏向理性,一般来说女人感性,男人理性。但也有特例:水灵大眼的理性女人,注定是男性杀手,如历史上的武则天,叶赫那拉氏。而小眼感性的男人,则会为得到心爱女子不择手段,即使玉石俱焚,陪葬殉情也不会放过她。”

杨帆瞅着陈渺路不再继续念下去,他认真的垂下密密叠叠的长睫,纸张在他手中迅速变换成精巧的建筑,她紧盯着陈渺路,低声的自言自语:“我希望你是感性的人。”

chapter13

她希望他是感性的男人,只有这样,他才永远不会对她放手,哪怕是至死。

陈渺路充耳不闻的继续工作着,理性而谨慎,绝不容丝毫的行差踏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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敞篷车内的笑声顺着风呼呼的刮着,李政一立于阴暗的角落里,任由傍晚的凉风拂过他的脖颈,冷得就像一把利刀,凌迟着他的每一寸身体。

“为什么不告诉她?”叶梅缓缓走来,她的高跟鞋嗒嗒作响,如同节奏感强烈的心跳,“告诉她,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她身边,告诉她,你数十年为她做过的事!”

李政一转身推开了她,风有些冷,吹得他的眼睛睁不开,一睁开就有风不断的往里灌,倒灌得让人想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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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哇,哇,胖姐,没看出来啊,到底是有两把刷子,不然怎么刷得混血帅哥和陈建筑师都各个为你倾倒!”师月一面调侃着,一面还不忘怒不可遏的斥骂道:“我cao,现在的小开是不是都瞎了眼,连我这样的美女都看不见!我都剩到这个年龄了,怎么还钓不到金龟,全是一群土鳖!”

“大姐,你要搞清楚,李政一是我小时候的玩伴,陈渺路是我大学的学长,那时候我可没发现谁是金龟谁是土鳖。”

“玩伴,大学。”师月饶有兴致的念着这两个字,忽然瞬间飞回座位翻起电话薄,“喂,学长啊,我是师月,嘻嘻,你还记得我吗?”

杨帆只觉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扫都扫不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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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带你去个好地方。”陈渺路一身休闲装轻松简洁。

杨帆穿惯了松松垮垮的衣服倒习惯,可他这样流畅的线条搭配休闲装,举手投足间仍是翩翩公子,温润如玉。

杨帆也微抬手,却是手臂赘肉摇晃,低垂眉眼,却是呆若木鸡,算了,她还是老实坐着吧。

陈渺路沿着熟悉的道路狂奔,夏末的郊外清风袭人,杨帆盯着身旁的陈渺路有些恍然,剑眉入鬓,狭长的丹凤眼魅人心间,高挺的鼻梁,薄厚适宜的双唇竟如涂了蜂蜜一般,微润却不多姿…

情人眼里出潘安,这话用在她身上真是一点不差。

杨帆用力吸了下险些坠落的口水,生生咽了两口,虽说那一夜他们相安无事,但旧情复燃总得浇些油吧,不知一会他会带她到何处,杨帆理了理宽松的衣衫,她真该穿个紧身衣出门,最好是一件式,一扒就掉的那种!

“到了!”杨帆抬头望着几个金漆大字,心竟微微一晃,险些错了位。

自从毕业后,她居然足足两年不曾回过母校,就算在市区偶尔经过老校区门口,也是避而不见。

有些回忆便如满杯香茶,一旦触碰,顷刻茶香四溢,鼻翼眼眸涌不尽的思绪。

陈渺路的车是敞篷,一路上风狂刮,他倒无碍,杨帆此刻却已化身梅超风,长发纠结缠绕如一团乱麻,只差留长指甲直接练九阴白骨爪了。

“那不是你最喜欢吃的炸土豆!”陈渺路说着挤进排队的学生中。

不一会他端着热腾腾的炸土豆递到她面前,杨帆忽然鼻子有些发酸,过去的陈渺路那样冷淡傲慢,何时曾主动为她做这些事。

“嗯,真好吃。”杨帆用牙签扎上一块塞进嘴里,酸辣油腻得品不出半点味道,可在某个瞬间她的心却一点点涣然冰释。

无论他曾怎样伤害过她,如何没理由的抛弃她,可杨帆终究在心底至死钟情于他。

“还记得这间教室吗?”陈渺路推开玻璃门。

“怎么不记得,这是以前你们建筑二班上课的教室,还规定非本班人员禁止入内,那时候再好奇也得等在门外。”

陈渺路笑了,如绅士般伸出一只手,“请!”

建筑系的专业课教室是固定不变的,位于四壁透明的玻璃房内,宽阔的木桌上摆满各种图纸铅笔尺子,曾经每逢经过此处杨帆总会停下脚步,她站在窗前静静凝视着他。

那时阳光洒在陈渺路凌然的脸庞上,如同骤雪初霁时的太阳格外清晰耀眼,可阳光的温度却被冰雪冷却过一般,依旧带着袭人的寒意,他总是头也不抬的认真在图纸上画着。

而她就站在玻璃外凝视着他,就像一尊望夫石,仿佛已立了千年。

如今杨帆坐在狭窄的教室内,陈渺路站在讲台上一笔一划的用粉笔在黑板上写着,杨帆也饶有兴致的望着他,分手四年了,他的字一如当初,流畅飘逸遒劲有力。

黑板上是横竖撇捺组成的方块字:我们结婚吧?

陈渺路扔下粉笔靠在黑板边望向她,教室的白炽灯很亮,刺得杨帆眼前有些晕眩,粉笔字似乎都不是实体而是飘在空中,模糊的摇摆起来。

从六年前大一见到他的第一眼,她就在等他开口说这五个字。

杨帆一步步走上台,拿起黑板擦擦去最后的问号,换手写上一个极大的感叹号,她立在他面前紧对上如深潭般的眸子。

我们结婚吧!

陈渺路蓦地伸手紧紧将她揽入怀中,杨帆伏在他肩上,眼泪滴滴打在他西服外套上,逐渐晕开成一个小圆点。

她却破涕为笑,“求婚怎么连戒指都没有。”

陈渺路将她搂得越发紧,恨不得嵌入自己的体内,“初次求婚,忘了,下次一定记得。”

“你还敢有下次?”

风刮动教室窗外的树叶,灯光照耀下两人站在讲台上彼此相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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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月低空飞来,“真的假的,陈大建筑师向你求婚了?”

杨帆慌伸出手指覆在唇上嘘了一声,幸好邻桌同事暂时不在,否则又要宣传得人尽皆知了。

杨帆笑着扬起自己短粗的手指,“而且,相当浪漫。”

“钻戒呢?”师月拽过她光秃秃的手指。

杨帆却抽回了手,“我已经告诉渺路了,婚纱要最小号,钻戒要最大号!”

师月嘟起嘴,瞥了她一眼,“胖姐你还要最小号婚纱?小心塞不进去!”

杨帆正欲反唇相讥,师月却猛回过神惊叫道:“那你同居的混血帅哥呢?”

她也愣住了,自言自语的蚊蚋着,“好像是很久没见着政一了。”

不过李政一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如同世外高人一般,不知何时又到何处游荡,似乎他只是杨帆生活中精彩的下集预告,到点播出的却总是陈渺路这样的正剧。

chapter14

“陈渺路,到底是怎么回事?”戎容气得趴在沙发上不住啜泣。

陈渺路将外套随手扔在沙发上,整个人疲惫不堪的倒向一侧,“你倒是说话啊!”戎容满脸泪的去拽他,陈渺路有些不耐烦,伸手用力一挡竟将她重重推倒在地,戎容也失去了往日的优雅,干脆撕开嗓子使劲哭起来。

“你们两个冤家又怎么了?”陈渺路的母亲从二楼沿着旋转梯快速走下。

戎容雨打梨花的不住落泪,陈渺路起身拿起外套懒得理睬,“站住,不许走!”陈母厉声喝住。

陈渺路的脚步微微一顿并没回头,倒是戎容从地上爬起来就嚷:“阿姨,他要和一个胖得跟包子样的女人结婚!

陈母叹了口气,“你怎么这般糊涂,你和戎容都发生那种事了,现在又要扔下人家女孩子,玩玩也就罢了,你还要结婚?”

陈渺路却是哭笑不得。

他不过在闯红灯后,灯光错觉下吻了她,戎容竟羞怯的告诉他母亲,欲语还休,以至陈母以为两人已煮成了熟饭。

包子?

陈母越发觉得这个词不对劲,沉思片刻竟吓得抬头望着他的背影,“你不会是打算娶你大四带回家的那个胖女孩吧?”

在他母亲的印象中,陈渺路主动带回家的女孩子只有杨帆一个,事情虽已过去四年了,但陈母却仍对所有微胖的女生都极度排斥。

陈母轻抚戎容的后背,戎容仍是不住的抽噎,“陈渺路,我告诉你,饿死的骆驼比马大,我爸的公司虽然现在出现危机,可只要过去这一阵就会帮你!”

陈渺路冷冷一笑,“戎大小姐,我就算不娶她,也绝不会娶你。”

“你…”戎容伸手指向陈渺路的背影,实在气急了竟仰面一头栽倒在了地毯上,吓得陈母慌尖叫起来,陈渺路却头也不回的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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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渺路眉头紧锁,半垂的眼睑下隐约露出深黑的眸子,“不高兴?”杨帆低声问出口,却又生怕听到他的回答。

太快了,快得超出了她的想象,她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见到陈渺路了。

可就在他出现在她身边不过几个月,他们竟已在准备步入婚姻的殿堂。

陈渺路没有回答杨帆的问话,反而问道:“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

杨帆故作轻松的耸了耸肩,“凑合吧,你出国留学后,我读了大三大四,之后考研没考上就干脆在成都找了份工作。”

她说得简单,可谁知道他离开后的日子她是如何度过的,旁人的嘲笑,被抛弃的痛苦,考研失败几近将她逼疯,那时她甚至曾想过跳河自杀,可油的密度比水小,她这么肥,只怕跳下去会又漂上来,权衡利弊,最后还是理智的买了包子一口口边哭边啃。

众人都说一流大学生进国企,二流进外企,三流当公务员,四流考研究生,她却连流也不入,最后终是进了私企。

陈渺路牵过她的手,杨帆的手很厚实,一把捏不完的肉包着骨架,仿佛去了毛的熊掌,红润的掌心如未炖熟的牛肉,带着条条血丝,柔软的皮肤上却有一个个细茧。

这些岁月她独自在外地奋斗该是怎样的艰辛,陈渺路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脸侧,认真感觉她手掌的每一寸肌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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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胖子,不错嘛,听说建筑系的大帅哥答应跟你谈恋爱了?”舍友又借机搬出天尊尿壶调侃起来,不住怂恿杨帆要多感谢青城山的道士,“听说帅哥家很不一般,前几天隔壁宿舍还瞧见他爸开着一辆白牌的捷豹来学校。”

杨帆满不在乎的昂起头,“那是必须的,成都军区多得是,姐要找自然是找司令的儿子,最有钱的官二代!”

夜色里陈渺路拎着满袋零食转身离开她的宿舍楼,原来她早已打探清楚一切,奋不顾身投入他的怀抱竟是有这样的前提,后面的话他已充耳不闻,怅然若失的一步步走在校园内。

杨帆嬉笑着同室友沿台阶上楼去,“其实神马官二代都是浮云,我又不打算从政,再说捷豹也没什么了不起,我家还有东方红呢!”

室友想了一会方好奇的问:“东方红是什么?”

“大功率拖拉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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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帆的手抚摸着陈渺路的脸颊,微露的胡渣有些像新生的竹笋,细细尖尖又柔软的刮着她的掌心,竟有些发痒,连心也痒痒的。

“我对陈渺路,只是爱他的家世,爱他的背景,倘若真让我嫁给他,我倒要好好考虑下!”

陈渺路忽然松开杨帆的手,一对丹凤眼似怒非怒的瞪着她,仿佛嗜血般的令人惧怕。

他还能接受她吗?

还能一如当初,接受这个利欲熏心,不择手段的女人吗?

陈渺路握拳的手掌越发用力,指上的骨节一个个咔咔作响,如同慢节奏的碾碎机。

乌云挪动走露出一片夜幕,寥寥几颗孤星点缀在苍穹上,杨帆并未发现陈渺路手指轻微的动作,竟瞬间踮脚吻了上去。

他的唇很凉,如夜色流水,不着痕迹的擦过她的唇。

杨帆紧张的落下脚跟,陈渺路却像走神般一时没反应过来。

“很晚了,再见。”杨帆拔腿狂奔回自己窄小的筒子楼,回头时上弦月透出厚重的云层,月色恰好扫在她微圆的脸庞上,像极了灯光下胭脂红的瓷器。

故技重施?

过去他斩断纠结的情感,可四年后她忽如其来,他竟连逃避的力气也丧失了。

陈渺路靠在车前,微黄的光线照过爬墙虎的绿叶,声控灯一层层亮起,杨帆慌张笨重的跑上楼,而陈渺路就这样抬头望着她急促的身影,狭长的眼睑露出溶入夜色的黑眸,她根本不配得到他的情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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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应做到四个字:很能吃苦!”齐天大剩振振有词的讲着。

杨帆却在下面不住的偷笑,昨晚她居然吻了他,轻轻的一个吻已经打动我的心,深深的一段情叫我思念到如今,下次应该再主动些才对,直接将他扑倒在地…

几个女员工窃窃私语的盯着春意盎然的杨帆,师月看得浑身毛骨悚然,使劲用胳膊肘戳了杨帆一下,“戳什么戳,饭都要吐出来了。”杨帆刚喊出声,却发现众人眼球飞来无数利剑,齐天大剩只差要将她生吞活剥了。

“我刚说我们员工应该做到什么?”

面对齐天大剩的质问,杨帆吱吱呜呜答不上来,师月在旁边口型加双手来回比划,杨帆恍然大悟的叫道:“哦,对,我们员工应该做到:很能吃!”

全体员工顿时哄堂大笑,师月瞬间倒在桌子上,犹如被吸星**吸光精力之人,嘟囔的嘴一张一合,“胖姐,苦…”

chapter15

“靠,至于吗?不就少说了最后一个字,居然扣我奖金,好歹我也说了前三个!”杨帆一面往嘴里塞着饭,一面喋喋不休的抱怨。

师月笑着摇摇头,又夹了一筷子的粉蒸排骨,“谁让你偏偏把很能吃苦,说成很能吃,齐天大剩没缝了你的嘴都算好的!”

“哎,我上辈子一定是个完整的天使!”

师月见她忽然发出如此感慨,不由哧的笑出声,“为什么?”

“因为这辈子折翼了!”

师月赶紧接上话,“嗯,对,太重了飞不动!而且是脸先着地的天使!”

杨帆说不过她,快手将盘中排骨挑光,转而抱怨到饭菜上,“连打饭师傅都欺负咱们,瞧瞧这排骨,丁点肉都没!”

“所以这叫排骨,不叫排肉!”

杨帆放下筷子瞥向她,“我说师月,你最近怎么回事,说话跟吃了炸药似的。”

师月阴着一张古典秀美的脸,“没事!”竟说完就端起餐盘径直走了。

一下班师月就隐形般不见了人,杨帆抱着一袋薯片踏出大厦,刚走不到两步身后却是尖锐的鸣声,挡风玻璃后的他嘴角微微上翘,漫过一丝凉薄的笑意。

杨帆如饮甘饴般迅速钻进车内,“忽然有人接送倒有些不太习惯。”

“那我以后不接了。”

杨帆慌伸手去拽陈渺路的衣角,“不是,不是,你来接肯定好。”

她太慌张,甚至有些语义不清,对于陈渺路的情感,杨帆就像顶着一杯水在走钢丝,小心谨慎如履薄冰,生怕会再次失去他。

陈渺路紧握方向盘并不说话,阴郁不明的眸子暗藏痛楚,转而停在拐角处,“下车!”

杨帆微微迟疑了下,只得拖着沉重的步子缓迈开,陈渺路却伸手猛拽住她,“你往哪里跑?”他的呼吸略显紧张而急促,带着惴惴不安的困惑。

陈渺路乌黑的眸子转动在银水中,狭长的眉眼骤然生辉,望着他,杨帆的呼吸一窒,“你不是让我下车回去吗?”

陈渺路慢慢舒缓开紧蹙的额角,“我是说我们一起下车。”

我们!

多亲切的两个字,杨帆忍不住窃笑起来,我们的电脑,我们的书,我们的账户,我们的牙刷,我们的孩子…

“蓉国府毗邻美国领事馆,位于蓉城黄金三角区,汇聚成都生活精粹,区域地标价值突出…”杨帆猛然打断售楼小姐的话,“蓉国府?”

售楼小姐甜美的声音彬彬有礼的答复:“没错,蓉国府!”

蓉国府,大人物住的地方。

陈渺路跟着售楼小姐环顾房子,杨帆只觉手冰凉,凉得没有丁点知觉,国际元素强烈的前沿风格,与都市发展潮流相糅合,一间间屋子犹如宽敞的方格,规则得令人无处喘息。

陈渺路遥望窗外的商业建筑楼,“都一个模样,就这间吧。”售楼小姐一怔,没料到他会如此快的定下,竟难以置信的问:“要不让这位姐姐再看看隔壁吧,后面还有几间也不错!”

杨帆睥睨着售楼小姐的纤纤玉指,指着陈渺路就是先生,指着她怎么就成了姐姐,她看起来有这么老吗?

售楼小姐排骨躯体在紧身套装内来回摇摆,勾魂的冲陈渺路抛起媚眼,他却目不直视,擦身径直牵过杨帆的手,“不必了。”

售楼小姐一对死鱼眼狠狠瞪着杨帆,一字字吐出首付的价格,杨帆呆若木鸡的立在原地,大脑却在不断的计算个人账户上的数字,很多零,一个又一个零,除了零还是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