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83
“帆？”李政一怔怔的叫了声,杨帆疼痛得躺在地板上,血从她的身体里流了出来,她的手放在起伏的小腹上，仿佛身体下就是沸腾的热水,她却拼命挺着肚子,生怕孩子受到丁点的威胁。
“快叫医生来！”众人慌乱的在大厅内嚷嚷着呼喊医生。
“她怎么会这样！”李政一发狂的揪住陈渺路的衣领。
陈渺路完全呆住了,他只是盯着倒在地上的杨帆，她努力的呼吸着每一口空气。
这种痛苦,就好像是有人硬要挖开她的腹部，剜掉她腹中的胎儿一般,杨帆疼得渗了满额的汗，眼泪顺着她的眼角滑落在血泊中,一滴滴的坠下溶入血液中。
陈渺路觉得浑身发麻，周围人声鼎沸，他却仿佛能听见那泪水掉落的声音，就好像她的眼泪也是红色的，红得妖娆艳丽，吧嗒吧嗒，泪水落进血中的声音，竟是那样的触目惊心。
“快看看孕妇吧，她好像要喘不上气了！”李政一还未挥拳，旁人已催促着他去扶杨帆，“陈渺路，你等着！”李政一转身赶紧抱起她，向急救室冲去。
陈渺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只是瞧着李政一抱着杨帆离开，她痛苦得呻吟着，但每一声都像重锤似的捶打在了他的心脏上。
“孩子…”杨帆躺在洁白的手术床上，医生和护士快速推着她前进，李政一攥住她的手，紧追在旁边，“放心，没事的。”
可她的手那样的凉，就好像是冰块一般。
临进手术室的一刻，杨帆望着李政一，唇上竟漫过一丝微笑，这笑应着眼角的泪水，更显得分外凄凉。
“不好意思，请在手术室外等候！”几名医生将杨帆推了进去，护士却无情的把李政一拦在了外面，他站在门外看着手术室亮起了红灯。
刺眼的手术灯瞬间被打开了，杨帆甚至能感觉到血管里流出的温热血液，她却笑了，陈渺路，我们终于两清了。
杨帆慢慢合上双目，在她遥远的回忆中，陈渺路很少有温柔的时刻，有次下课时他们讨论吃什么，这几乎成了所有大学生每日吾身三省的事情：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
杨帆的个子不高，偏偏陈渺路一米八多，他们两个站在校园里讲话颇费劲，杨帆始终仰着头和陈渺路说话，忽然陈渺路蹲了下来，杨帆倒是吓了一跳，“你干什么啊？”“你脖子酸了吧，现在我仰头跟你说话。”
那一刻，她对陈渺路的感觉，就好像有人在她心里种下一颗种子，慢慢发芽开花，然后在这盛夏光年里枝繁叶茂。
可惜她内心的这株植物如今已经枯竭，落了一地的腐叶。
李政一急促的踱着步子，前一秒，他还和杨帆在看尚未出生的孩子，她那样的乖巧，小手小脚的蜷缩在杨帆的腹中。
可现在，李政一低头看自己的手，上面还沾着未干的血迹，是他抱起杨帆时，她双腿间流出的血液，温热得简直就像是那孩子的身躯。
李政一站在急救室外，他觉得自己似乎又回到了当初车祸现场，整个人卡在方向盘前动弹不得，他的身子如同浸泡在无边的海中，四周都是寂静的黑夜，除了痛，他再也没有任何感觉。
陈渺路静静的盯着满地的血，他忽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血染到他的衣服上，但他毫不在意。疑惑的路人看着跪在地上的陈渺路，皆纷纷投去好奇的眼神，却又窃窃私语的从旁边经过，有个姑娘瞧着陈渺路旁边的一个钱夹，实在忍不住喊了一声，“先生，您的钱包。”
陈渺路瞥了一眼，发现身旁确实有只浅蓝色钱夹，他认得，是杨帆的。陈渺路捡了起来，他不知是下意识，还是情绪索然，竟轻轻打开了杨帆的钱包。
一霎间，陈渺路愣住了，杨帆的钱包里放着一张旧照片，显然照片被主人经常拿出来摩挲，上面的人脸已被指尖触得略微发白，但陈渺路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正是他每日在镜中都能看见的自己。
照片上的他略显消瘦，棱角分明的脸颊，一对狭长的眉毛挑至鬓间，漆黑的瞳仁在丹凤眼内更显得清冷，这是他大学上课时的照片，不知杨帆何时从侧面抓拍的。
陈渺路小心将照片从钱包内抽了出来，照片背面飘逸的写着几个字：再见，我的青春。
那是杨帆大四将毕业时，陈渺路正远在异国他乡，明明已分手两年了，杨帆却始终难以割舍，在毕业聚餐上众人喝得烂醉，她也想把自己灌醉，可越喝反倒是越清醒，“你说，大学谈恋爱是为了什么？”杨帆问身旁的舍友颜统文，颜统文满脸通红的搂着她的脖子，“当然是为了爱情！”
“那爱情又是什么？”杨帆拎着酒瓶问，颜统文忍不住偷笑道：“爱情嘛，就是开房！”
杨帆冷冷的笑了，“大学谈恋爱就是开房？”颜统文反问道：“那你说还能干啥？”“可以两个人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上自习，一起逛校园，很多事情啊。”颜统文仰头笑了起来，“姐们儿，那些事情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开房，青春短暂，莫要虚度啊！”
杨帆从包里掏出一支笔，“我的青春已经虚度了，而且将会一去不复返。”她说着随意取来钱夹里那张陈渺路的照片，然后写下了这行字。
然而陈渺路永远也不知道，在毕业聚餐上众人纷纷诉说衷情，杨帆却在悼念她的青春，散场时，杨帆已喝得晕头转向，几个男孩子好不容易才架住她的体重，她却对着月亮边哭边高喊陈渺路的名字。
“渺路，你怎么在这儿！”戎容好不容易从楼上下来，她看着陈渺路裤子上的血迹诧异的问。
陈渺路摆了摆手，“走吧。”
“去哪里？”戎容问。
陈渺路望着透过玻璃的阳光，他紧紧攥着手中的那张照片。
“渺路学长，你怎么了？”杨帆望着陈渺路的冷面问。“没怎么，只是他们总想让我参军，我不想去西藏。”陈渺路不耐烦的说，他常嫌杨帆走路缓慢，干脆直接揪着杨帆的衣服拖着她快速向教学楼走去，杨帆却一脸笑意，“那学长，我们一起去吧，拉萨，多美。”陈渺路冷哼了一声，“你怎么和我去？”他想的是即使要去，也断然不会带上杨帆，可杨帆没理解他的话，只以为陈渺路在问如何去西藏，她爽朗的答：“我们坐火车去西藏！”
“去西藏。”陈渺路稍稍停顿了下，他又看向戎容疑惑的脸庞，“你愿意跟我坐火车去吗？”
“当然啦，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戎容笑了。
chapter84
“化帅,你干什么呢,我说了几遍啦,你怎么还扭头说话！”杨帆站在讲台上斥责道，偏偏这个叫化帅的小男孩就是死不悔改,仍是继续扭着头同后排的一个女孩子讲话,杨帆觉得这课实在讲不下去了,她干脆指着化帅嚷道：“你，是不是看上后面那个女生了,不然怎么老和她讲话！”
本沉寂如一潭死水的教室，瞬间炸开了锅,青春期的高中生是最爱起哄的，一听见杨帆说这话,立刻嗷嗷的叫了起来，那个女孩子被旁人瞧得变成了个大红脸，这叫化帅的男生气得扭过头闷不做声，却是死也不肯再扭头同那姑娘说一句话。*.
“大家把课本翻到…”杨帆的话还没说完，化帅却站了起来，“老师，听说您大学是计算机专业的，那我能问您个问题吗？”
杨帆瞧着这毛头小子的模样，分明就是要向她挑衅，“好啊，你问吧。”杨帆正讲得无聊，便同他玩笑道。
“老师，请问您知道哪里能下载到显码器吗？”
化帅这句话可谓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班里同学都笑得前仰后合，几个单纯的女孩子迷迷糊糊的瞧着老师，所有人都在等待杨帆的答复。
杨帆挠了挠头，若是在过去，有学生问这样的问题，她定是脸红紧张，羞射不堪，可如今，她已练就金刚不坏之身，只会射，不会羞了。
“老师，您不知道吗？”流氓混混学生化帅咄咄逼人。
杨帆淡定自若的看着他尚且稚嫩的脸庞，“不知道。”
化帅脸上刚露出一丝笑意，杨帆却没有发火，反倒镇定的补充道：“不好意思，我只看无码的！”
杨帆这句话更是惹得全班同学尖叫，化帅没想到老师会这么回答，他倒被同学鄙视得坐下干生气，放学的铃声响了，杨帆收拾东西大步踱了出去。.
成群的高中生叽叽喳喳的议论着他们的麻辣教师，“你看，就是那个，杨老师的老公是个混血，长得好帅哦。”“呀，她女儿也好漂亮！”几个女孩子见到教室门外的李政一，皆露出少女的腼腆，“我听说杨老师老公可有钱啦。”“就是，要不，你看她那么胖，还每天穿衣服都不重样！”旁边女生附和道：“上次我妈开家长会还说，杨老师涂的口红特别昂贵，真是烈火红唇！”
“妈妈。”小女孩瞧见杨帆走出教室，立刻欣喜的扑进杨帆怀中，杨帆扶了扶即将掉下来的镜框，“呦，让妈妈看看，依依是不是又长高了。”五岁的依依出落得水灵秀气，杨帆也时常感慨这孩子怎么长得，居然只像父亲丝毫不像母亲，白皙的皮肤上，一对晶莹的眸子剪断秋水，天生的自来卷蓬松的散在两鬓，仿若是施了脂粉的画中人。
“走吧，中午去奶奶家吃饭。”李政一毫不费力的抱起女儿，他腾出另一只手给杨帆，杨帆极自然的将手搭在他的手上，“最近生意不忙吗？”杨帆看向李政一，他浅浅的笑道：“不碍事，还是接你下班比较重要。”杨帆抱着女儿同李政一上了车。
不远处的咖啡厅里李赫目睹着他们幸福的离开，他端起咖啡正要饮，可还未碰到唇，姜虹就拦了下来，她体贴的为他加了糖块，“你爱吃甜食，这样就不太苦了。”李赫微微笑了，他笑起来眉目间透出一股慈善之气，再不同于旺年时的意气风发。
“这些年，若不是你在暗中帮李政一，恐怕他的生意很难做这么大。”姜虹低声说道，他们这样的一老一少坐在雅致的咖啡厅内格外引人注意，李赫瞧着她娇媚的脸庞，“人越是老，就越是念旧，虽然没血缘关系，可毕竟还是父子一场。”姜虹望向他，“其实，就算当初杨帆不来求你，你早就打算放过李政一，对吗？”李赫慢慢回忆着，自从得知儿子李景哲的死与李政一无关后，不知道为什么，他时常会记起李政一小时候的模样。
姜虹见李赫半晌不说话，她轻叫道：“爸？”
李赫怔了下，他觉得自己当真是老了，总在感慨时光飞逝，他伸出如枯枝般的手握住姜虹的手，“对不起，爸现在还不能认你，这些年委屈你和你妈妈了。”姜虹甜甜的笑道：“不委屈，我知道您所处的地位，您必然有您的难处！再说这些年您待我够好的了，至于我妈，她和继父过得还不错。您就我这么一个女儿，我好好陪着你便是了！”李赫满足的点了点头。
李政一开着车缓缓行驶在林荫大道上，杨帆坐在副驾驶座上翻看学生的作业本，“对了，你一会到前面先停下，去给师月捎点东西，我们再回家。”李政一只觉这些年杨帆变化颇大，生了孩子后虽然体型更加宽广了，却多了不少母性光辉，和端庄的姿态。
“妈妈，我为什么叫依依啊？”后座上的女儿忽然探头问道。
李政一目视前方认真开车，杨帆抚摸着女儿的发丝，温柔的说：“依依的意思，是妈妈希望你百依百顺。”
依依显然并未听懂，她仰着好奇的脸庞继续问道：“什么是百依百顺？”
杨帆隔着车玻璃望向前方，道路渺茫，我在这里，始终依依不舍。
陈渺路，你还好吗？
“一一，你个臭小子，看你浑身脏的，是不是又跑去玩了？”戎容揪着儿子的耳朵，硬是把他拖到陈渺路的面前，“看看你儿子，浑身上下脏的。”陈渺路正在看资料，听见戎容的叫声，他不耐烦的喝道：“小男孩哪有不调皮的，洗洗不就完了！”
外面戎容继续大惊小怪的训斥着儿子，陈渺路觉得心烦，他拉开窗帘，外面明媚的阳光瞬间照得屋子格外亮堂，西藏就是这样，不知为什么，一年到头阳光都出奇的好。陈渺路看向窗外，阳光下的布达拉宫透出岁月的痕迹，就如同他一样，离开五年了。
陈渺路合上书，书页里正夹着他那张小巧的旧照片，还是以前从杨帆钱夹中取出的。
“来，一一，老爸给你洗！”陈渺路说着走了出去。
“渺路学长，你说咱们要是有孩子了，叫什么好？”杨帆趴在课桌上问陈渺路，陈渺路头也不抬一下，只是冷冷的说：“随便。”“随便啊，随便那是要叫什么呢？”杨帆的下巴搁在手臂上，她思考了半天实在想不出来，“要不，这样，第一个孩子叫一一，第二个叫二二，以此类推！”陈渺路扭过一张铁青色的脸，“一一？要第一个是女孩，叫这真难听！”杨帆挠了挠头，“那要不，改用依恋的依！”陈渺路瞥了她一眼，“一个黄花大闺女就想着给孩子起名字，也不嫌害臊！”杨帆被陈渺路说得满脸通红，只得继续埋头于书本间，可没过几分钟，她却又憧憬着和陈渺路的未来，“学长，以后，咱们结婚了，我想要个打开窗户，就能看见布达拉宫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