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这层窗户纸被潘如月亲自捅破了,季大人也在场,那么季夫人要是 做什么。就方便多了,不像之前不肯为打伤老鼠而伤了玉瓶,做事束手 束脚的。

等屋子里只剩下他们俩后,季夫人蹙着眉痛心说:“我真是没想到如月 她一个闺阁少女竟是会生出这样的心思来,她现在可是待选秀女啊。”

“说来这件事我也有疏忽,要是早早察觉出如月的心思,就不该听信她想出 门宴客时顺便散心的理由,让她去勇武侯府了,别也在勇武侯府闹出什么不好收拾的事来才好。”

季夫人这话里话外都把责任推到潘如月身上去了,她就是有疏忽也是难免的,外甥女再亲,那也是别人家的孩子,更何况潘如月还不跟季夫人亲密,连日常请安都少来的。

这一切都是潘如月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季大人也像是老了几岁,他才为了如月的事敲打了自家夫人,哪想到如月转眼就折腾出这样的丑事来。于公于私,季大人现在对潘如月没有半点好感,甚至还迁怒上了远嫁的妹妹,埋怨她没有教养好女儿。

“夫人说该怎么办?”

季夫人小心翼翼的偷瞄着季大人的脸色,才道:“如月有这样的心思却不谨言慎行,妾身恐怕如果她进宫选秀了被选中后被看出来,到时候恐怕咱们家都会被牵连。”

“可选秀名额早就报上去了,户部也核实了,若是在选秀前出事,比如生病选不了秀,可这病哪是咱们嘴上说说就能瞒得过的。”

季夫人捏着帕子,眼睛也红了:“如月是老爷的外甥女,若不是她竟然这么轻狂,妾身也不会有这样的主张。毕竟咱们家还有小姑子家还有未婚娶的年轻一辈,总不能因为如月一个人就把小辈们的前程给连累了。”

季大人叹口气:“夫人的意思,我明白,妹妹那边自有我去说,夫人就说说现在该如何做?”

季夫人好话赖话都说了,为了他们家,如月自然是不能再纵着了。“在选秀初选时,会有嬷嬷检查秀女身上是否有疤、是否是完璧之身、有否有诸如狐臭这等的隐疾等等,不如让如月身上带上疤痕…”

“只要不是在脸上,等落选后,凭借小姑家的家世还有如月的才情相貌,高门大户咱们攀不上,可嫁个门当户对的人家还是可以的。到时候远离了京城,即使有风言风语的也不会传到京城来,这女儿家的。嫁了人生了孩子自然就会收了不该有的心思了。”

季夫人真是替潘如月考虑的周全,但这憋屈可不是白受的,有了这样的把柄,往后潘家可是就在季家面前抬不起头来。尤其是想到一向清高自傲的潘夫人在知道她教养出来的女儿惹出这样不知廉耻的事情后,还是不是能继续清高自傲下去。

况且这件事也会成为哽在季老爷心中的一根刺,潘夫人以及潘家的地位定是一降再降。

季大人沉着脸,不说话。

季夫人转眼就再加了一把火:“勇武侯表侄那边?据妾身所看,如月她怕是…一厢情愿。”

季大人却突然说:“你说把如月许给表侄如何?”

季夫人心里‘咯噔’一声,急切道:“老爷这是让如月去给他做妾?如月她再不济,也是从四品官家的嫡女!”

季大人道:“那府中的二表侄不是也折腾出什么平妻,娶了陈家的两个嫡女,陈家可是显贵多了,就算没什么有能耐的人入朝为官。可到底还是有爵位在身的。”

季夫人冷道:“老爷难道忘了当初两家就因为平妻的事儿被御史言官参的多厉害。本来如月就该被冷着远离着,老爷偏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到时候就不怕纸包不住火,被牵连了。”

“再说了,老爷说到底也只是如月的舅舅。咱们待她不薄,她却是这样报答咱们的,等事发了还要咱们给她收拾烂摊子。老爷为她考虑,怎么也不想着咱们家的儿女也需要老爷这个做父亲的。”

季大人也只是想着借由潘如月去拉拢勇武侯这个表侄,经季夫人这么一说,也觉得不妥:“我也只是这么一说。”

季夫人态度也没那么强硬了,语气缓和下来:“妾身知道老爷是为了如月好。可强扭的瓜不甜。不说勇武侯表侄那边,就是勇武侯表侄媳儿那里就不好交代。”

“老爷可别忘了,表侄媳儿的娘家父亲如今可是都察院左都御史,监察百官,如月要是进府,必然是贵妾。必然是膈应了当家主母,到时候万一那苏家给咱们下绊子,可是一下一个准。”

都御史职专纠劾百司,辩明冤枉,提督各道。为天子耳目风纪之司。凡大臣奸邪,小人构党,作威福乱政者,劾。凡百官猥茸贪冒坏官纪者,劾。凡学术不正,上书陈言变乱成宪,希进用者,劾。遇到官员考勤考察,和吏部共同判定官员的进用与贬黜。

可见都察院的权力在本朝代是极大的,一般官员都不会轻易去招惹的,更不用说还傻了吧唧主动去招惹的了。

“再者勇武侯表侄也不会同意的,咱们是出于一番好心,可到时候别羊肉没吃到反惹了一身骚,就真的得不偿失了。”

季夫人又怎么愿意把潘如月留在京城继续祸害人,夫妻多年她自然知道季大人的软肋在哪里,一说一个准。

“说来说去,咱们俩也不是如月的父母,老爷若是举棋不定,就当妾身今儿这番话没说,老爷可以去和如月的父母商议,到时候再拿个看是否能两全其美的法子来。”

季大人皱起眉头。

季夫人心却放了下来,又给了保证:“老爷放心,如月的事儿绝对会捂得严严实实的。”

“夫人办事,我是再放心不过的了,这事儿我再考虑考虑,夫人先歇着吧。”季大人转身很潇洒的走了,把烂摊子丢给季夫人收拾。

季夫人当下没表现出来,等季大人出了院子,立马就变了脸色,把桌子上的茶壶和配套的茶杯都摔干净了,才觉得出了这口恶气。

“去把姑娘给我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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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季夫人就派了身边的得力嬷嬷带上礼和季夫人的一封信过来了,苏颖拆开信看了看,笑了笑,语气平和的对等苏颖答复的嬷嬷说:“表婶是长辈,自是长辈说了算的。”

嬷嬷心里安定,不说旁的,就是苏颖能亲热的称呼一声表婶就说明事情没有太糟糕,这才带了喜气,恭敬的拜别了苏颖。转身回府传话去了。

芦荟把礼单呈了上来,“多是一些南边的东西。”

苏颖接过来瞧了瞧,一盒苏绣的手帕汗巾扇络,一盒苏样的各式荷包。两盒时新的金银首饰,一盒上好的胭脂水粉…除了一方砚台比较贵重,其他的价值并不算高。

苏颖想了想,就明白了季夫人的用意,惹祸的是潘如月,而潘如月可不是她季家的姑娘,潘如月可不就是从南边上来的。

苏颖又看了眼季夫人的信,里面可是说了等潘如月落选后定是要嫁回南边去的,从此天高地远,再不相干。

既然季夫人都卖好了。苏颖自然是投桃报李的,她回过去的礼价值可是要比季夫人送来的要高那么一些的。

“我看这苏绣的玩意儿看着精致一些,挑一些给雯玉送过去。”

苏颖交代完这些后,就去上房了。

没想到傅煦阳也在,见着苏颖只敷衍的行了个虚礼。横眉竖眼的出去了。

苏颖不在意的进去了,陈宛凝见到她,冲她笑了笑。

苏颖道:“小弟妹这几日为着二弟妹生子的事忙的团团转,又要分心来照顾老太太,我看你都有些清减了,看你眼皮子底下的乌青,调再多的粉都盖不住了。”

陈宛凝摸了摸眼窝。今天照镜子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脸色苍白,瘦的厉害,甚至都觉得连头发都发黄没光泽了。

听苏颖这么一说,心里不禁和苏颖比较起来,看苏颖眼睛很有神的样子。嘴唇也红润,虽然眼窝处透着些黄,可也让人觉得气色不错。

陈宛凝在心里叹息,受丈夫尊敬却又宠爱的嫡妻,又有两个嫡子傍身。气色能不好么。

“小弟妹也是大病初愈,又跟着多加操劳,可得好好保养着,毕竟其他都是虚的,只有身体才是自己的。”苏颖劝了一句,虽然不知道陈宛凝具体打的什么主意,可没必要把自己的身体健康也搭进去。

陈宛凝苦笑道:“多谢大嫂关怀,我往后会注意的。”顿了顿又道,“昨天晚上忙着处理王氏闹出来的事儿,才睡的晚了些,这才显得没精神吧,回头歇一歇就好了。”

“上梁不正下梁歪。”苏颖抬头看了看房梁,冒出这么一句。

陈宛凝愣了一下,又看了看里屋,想到刚抬腿离开不知道去做什么的傅煦阳,还有那个王氏。

听说以前也是极为受宠的,这两天在陈夫人生孩子的时候冒头,傅煦阳竟是被勾的歇在她屋里,这就让那个王氏胆敢在她面前轻狂了。

可现在呢,她出手整治了王氏,傅煦阳竟也一点表示都没有,还因为昨天王氏撒泼的事儿迁怒了王氏身边的人,但却是把明月那个长得水灵的丫头要了去。

但见新人笑, 那闻旧人哭。

傅煦阳可真是凉薄,和傅母不愧是母子。

到了里屋,傅母两只鹰钩眼眼就狠狠瞪向苏颖,那眼神就是要把苏颖给千刀万剐了才能解心头之恨一样。

苏颖不为所动。

傅母先把满口的咒骂硬生生的咽下去,从喉咙里发出嗬嗬两声:“苏氏,你把管家权交出来。”

好直接。

“不知老太太打算让谁来接这管家权呢?”苏颖似笑非笑的说着,一点都没有要被夺权的慌张。

傅母以为苏颖这是心虚所致,直接点了陈宛凝的名。

陈宛凝硬着头皮…拒绝了:“老太太,这着实不妥。先不说这管家权本就该由府中当家主母把握,就是如今大嫂管家没出过差错,身体已经恢复健康,猛然间被老太太您无缘无故的夺了管家权,对外可怎么说?恐怕对府中、对您的名声都有碍。”

“再者我能力着实不足,何况又要在您病床前尽孝,还有照顾女儿,姐姐也刚生了孩子,需要我帮衬着,实在是抽不出时间来承担这么大的庶务。”

不等傅母暗恨陈宛凝是个扶不上墙的烂泥时,陈宛凝捂着帕子撕心裂肺咳嗽起来,咳嗽完就晕过去了。

“还不快去请大夫来!”

大夫很快就来了,掉了一大堆书袋后,意思就是陈宛凝这是煎熬太过,疲劳过度,需要好好养着,切忌过多操劳。

苏颖指着陈宛凝跟前的丫头、婆子道:“大夫说是劳累所致,一屋子的丫头婆子,倒是让主子给累病了?”这话也是说给傅母和傅煦阳听的,傅煦阳可真是大孝子,他根本就是装装样子,最后劳累到的还不是陈宛凝。

傅煦阳听了也有些挂不住,只好说让陈宛凝安心养病,转身就对苏颖说:“那往后母亲就劳烦大嫂了,您也看到了,宛凝她为母亲操劳多度了。”

这话儿傅煦阳的意思是看同为儿媳妇,一个都因为尽孝而累病了,可另一个却滋润的很,这不就对比出苏颖的不够孝顺么。

可惜在苏颖说过之前那句话的前提下,外人就不得不想了,到底怎么样在病床前尽孝,在有一屋子婆子丫头的前提下,才能把人给累倒了。

引人发省。

133章 纯孝仁厚

苏颖笑盈盈的说:“听小叔这话,是要把在老太太跟前尽孝的责任都压到我身上,小叔就不管了?亏在老太太眼里,就只有小叔你孝顺,我们其他人一个都看不上眼呢。不知道小叔有什么诀窍,也该让我们学学。”

跟傅奕阳一样牙尖嘴利!

傅煦阳扯了扯嘴角,道:“大嫂说的这是什么话,我也只是看宛凝病倒了,想体贴她,才拜托大嫂接替宛凝的,大嫂若是不愿意就直说,想来大嫂要管家,也没那么多精力,这可如何是好?”

“呵呵,这不是还有小叔你吗?”苏颖接的顺口,就要把傅煦阳拱的见天都要在上房,他不是自诩久病床前的孝子吗?怎么好意思把侍疾的活儿都推给陈宛凝。

傅煦阳张了张嘴,苏颖就蹙着眉说:“太医也说过让老太太保持愉悦的心情,有助于病体康复,如今满府里能做到这点的只有小叔你了。我们这些人啊,在老太太眼里就是那怎么都比不上珍珠的鱼目呢。”

呵呵,就是有人把鱼目当成了珍珠,宝贝的不行呢。

“我先去看看小弟妹,小叔你自便吧。”有对比才显出谁优谁劣来,跟傅煦阳这个渣男一比,傅奕阳如今都是好丈夫的代表了。

苏颖这抽身走了,把有满肚子反驳的话都到嘴边的傅煦阳给噎的不轻,扫视了一圈,围观的奴仆低头的低头,干活的干活,傅煦阳冷哼一声,甩袖子走人了。

苏颖进了陈宛凝的屋子,陈宛凝还躺在床上昏睡着,苏颖拍拍她的手臂,轻声吩咐屋子里的丫环:“好好伺候着,要是有什么缺的,就差人去我那儿要。”

苏颖站起身来。盯着陈宛凝的脸眉毛动了动,嘴唇动了动:“小弟妹得好好将养,不要太过劳累了。”

等苏颖走后,昏睡中的陈宛凝嘴角抿了抿。

“上次那药膏给那被划破了脸的丫头送去了?”苏颖想起被王姨娘抓伤了脸的大丫环问芦荟。

“昨儿太太说了后。我就给绿湖送过去了,大夫说了这几日先喝汤药收敛伤口,等结了痂再拿那药膏抹脸。我还拿我跟薄荷开释绿湖呢,当初我和薄荷额头上不也磕伤了,现在不还是一点疤痕都没留下。”

那药膏还是陈宛秋送来的呢,苏颖挑挑眉:“你这么一说,我差点就忘了,那药膏不是陈家二姑娘送来的么?昨日,也没见戴夫人领着她过来。”

以前陈宛秋不是爱上蹿下跳的串门子的么。

芦荟笑着道:“许是选秀越来越近了,陈二姑娘专心备选。不好出门吧。”

苏颖不置可否。

上房

傅煦阳见苏颖来了,不阴不阳的说:“大嫂来了,可真是稀客啊。”

苏颖不软不硬的顶回去:“那是因为每次我来的时候,小叔都不在,怕是小叔觉得我是从来不来上房的吧?”

傅煦阳还真是这么认为的。他还这么跟傅奕阳说了,结果吃了一顿排头。“大嫂可真会开玩笑。”

“比不上小叔,啊对了,”苏颖往里屋看了看,状似随意的说,“小叔可把小弟妹的情况告诉给老太太了?好让她老人家安心啊,当时小弟妹正说着话。就突然晕倒了,可是把我们都吓了一跳呢。”

傅煦阳语气生硬的说:“这种小事儿还是不要让母亲挂心了,母亲知道宛凝没大碍就是了。”

“要不怎么老太太就觉得小叔您孝顺贴心呢。”苏颖似笑非笑的说着,这时候杜鹃从里边出来,朝苏颖曲曲膝:“大太太,老太太请您过去。”

“是因为管家权的事吗?”苏颖随口说道。“老太太可真是心急。”

她这么说着,傅煦阳眼睛先是一亮,可随后想到他们打算接手的陈宛凝在这档口累倒了,陈夫人还在坐月子,自然是劳动不得。这么一想二房就没有能拿出手的人选。

倒还有个贵妾?可撇开当家太太,让个二房的妾室去管家,岂不是贻笑大方。

傅煦阳万分不满陈宛凝在这档口病倒了,还有些隐隐埋怨傅母平日里磋磨陈宛凝,才让陈宛凝累倒了,陈宛凝脸上的巴掌印傅煦阳可是看得分明。

本来计划都想的好好的,想把管家权抢回来,还没实施呢,就被自己人拖了后腿,这种感觉糟糕透了。

苏颖跟着杜鹃进了里屋,傅母浑浊的眼睛里全都是阴翳,阴冷的看着苏颖。苏颖站了一会儿就找个椅子坐下了,傅母看不过眼就骂她:“你这是什么态度!不忠不孝的贱妇。”

苏颖低眉顺眼的:“都说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和我家老爷可是在老太太这里深刻见识过了。”

“如今老太太既然认定我们不忠不孝,那我们不管做了些什么既忠又孝的事儿,老太太也权当没看见,实在是太让人寒心了。”

“我们夫妻操持着这一大家子,既有功劳也有苦劳,偏偏老天不开眼,竟是处处遭奸人算计,我们这都是何苦来哉?老太太若是真心厌弃了我们,逼急了,我们就是担着不孝的名儿也要分了家,也好过再被奸人惦记。”

傅母听着苏颖一口一个奸人,怒火中烧,指着苏颖抖啊抖,“贱妇,骂谁呢?”

“我只是在说这府中想算计我们夫妻俩的奸人,老太太反应怎么这么大?还是说老太太知道那心狠手辣的奸人是谁?”是自己对号入座、不打自招的,可就怪不了别人。

傅母到底还有些理智在,苏颖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她就更不可能承认了,想保留着最后那层遮羞布。

“大嫂,你这是什么态度?这是你对待婆母的态度吗?”傅煦阳突然进来,朝苏颖吼道。

苏颖仍旧坐在椅子上,可气势上却没有弱半分:“这就是小叔对待长嫂的态度吗?不说长嫂如母,就是长幼有序,小叔也没这资格摆出训诫的态度来。”

傅奕阳和苏颖不愧是夫妻,连说出的话都有异曲同工之妙,傅煦阳一张脸黑的发青,冷哼一声:“我也只是看不过大嫂对待母亲的态度。情急之下,并没有顾忌到这些,我在这里先给大嫂赔个不是。可大嫂那么对待母亲又该怎么说?”

“小叔这声不是,可真是难得。罢。我又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这次就不跟小叔一般计较了。”苏颖用这话把傅煦阳噎的不轻,她美目一转,“我既是知道长幼有序,尊卑有别,自然知道敬爱长辈的。”

‘长幼有序、尊卑有别’八个字可让傅煦阳本就难看的脸色更添了一瓶墨水,长幼有序便就罢了,这尊卑有别打脸的力道太重了,但苏颖这话一点错都没有,毕竟傅奕阳已经袭爵。是勇武侯,而傅煦阳到现在还是个白身,谁尊谁卑一目了然。

傅母同样心里憋火儿,苏颖的话让她想起她身上原本最自得的诰命身份。原本傅母因妻随夫贵得了一品诰命身份,哪知道后来随着傅奕阳的袭爵。皇上恩荫下来苏颖也得了一品诰命身份,这样的平起平坐本来就让傅母不大高兴了。

等到去年皇太后懿旨下来,傅母就从一等诰命降成了二等,从等级上就平白矮了苏颖一头。

现在苏颖论起尊卑来,简直就是往傅母肺气管子上戳,一戳一个准。

傅煦阳捏着拳头,强忍着怒火。道:“既然大嫂知道这等道理,刚才为何还顶撞忤逆母亲?这不是明知故犯吗?就是这样,我才质疑大嫂在外面施粥说什么替母亲祈福都是做给外人看的,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的!真该让外人看看大嫂之前的态度,省的她们一个个的都被蒙蔽了。”

傅煦阳说的义愤填膺,可他预期中的苏颖诚惶诚恐并没有出现。苏颖依然神情自若,只是眼中的讥诮不加掩饰。“母慈子孝,我认为,只有母慈,才有子更孝。”

“你。你认为母亲不慈?”傅煦阳立马就把这名声给傅母接过来了,怒目而视淡定的苏颖,傅煦阳被她这种态度气的有些口不择言,“就算母亲不慈,我们做小辈的也只能受着,孝道为大,想来大嫂也知晓这个道理吧。”

“我自然是知晓小叔的意思,所以我才从自己的嫁妆里掏了银子,去到外面又是施粥又是到善堂扶弱,就是想昭显下这孝道,又不是只有小叔这般在老太太面前隐忍侍奉才是孝道。小叔,你觉得我说的是不是这个道理?”

苏颖余光瞥到傅母难看的脸色,心里好笑,傅煦阳自己就是虚以委蛇,还敢五十步笑百步。

大家都是半斤八两,不同的是,傅母对傅奕阳和她如严冬般残酷无情,可对傅煦阳那可真是如春天般温暖。

傅煦阳脸涨成猪肝色,噎住说不出话来。

傅母拍着床铺,嚎哭起来:“老侯爷啊,您当初怎么就没把老婆子带走啊,也省的被这不孝子给气死!”

这话儿就诛心了,可这段时间傅母说的诛心的话已经够多了,就显不出来了。

傅煦阳狠狠瞪了苏颖一眼,转身如丧考妣般扑到傅母床前,又跪又劝。

苏颖冷眼看着,无动于衷。

傅煦阳暗恼刚才被苏颖激的说漏了嘴,如今也是见不过苏颖好过,扭过头来对苏颖说:“大嫂,你怎么还愣着,还不快来请罪?”

“敢问二老爷,我何罪之有?你没听到刚才老太太口口声声的说的是不孝子吗?”苏颖特意在‘子’上面加重了音,这屋子里有谁还能担的上这个‘子’字呢。

无赖。

苏颖又轻描淡写的说:“幸亏这屋子里没外人,不然一旦二老爷担上这不孝的名头,那可就…”剩下的话不用苏颖说,傅煦阳自然是清楚的,因为他就是想用这点去攻讦傅奕阳的。

傅煦阳立马扭过头来去看傅母,傅母本来就是这么顺嘴一骂,哪想到被苏颖这么没脸没皮的钻了文字空隙。傅煦阳本就心虚,竟然就信了苏颖的挑拨离间,认为傅母这是对他不满了。

傅母自然是不舍的给寄予厚望的心爱儿子添乱,她也只管哭嚎,也不出声咒骂了。

雷声大雨点小。

苏颖见傅母渐渐收了阵势,心里感叹傅母对傅煦阳可真是母爱深沉,挑起嘴角露出半个玩味的笑容:“我奉劝老太太诸如此类轻易便能毁掉爷们儿前程的话儿还是不要说了。老太太是一逞口舌之快了,可怎么也不想想爷们儿的前程。”

“不说小叔,就是我家老爷,阻了我家老爷的前程便等同于阻了咱们侯府一大家子的前程出路;坏了我家老爷的名声整个侯府的名声也跟着坏了。”

“我知道老太太觉得没那么严重。认为二老爷纯孝仁厚,可旁人不知道啊,旁人看的就是咱们整个傅家。不说旁的,就是去年老太太过寿时,折腾出的平妻一事吧,明明二老爷和小弟妹是遭受暗算,那本不是二老爷的本意,可传了出去,在那些御史言官嘴里,二老爷就成了有违礼制、罔顾礼法、败坏门风的典范。不就被皇上申斥了十年内不准参加科举。”

“老太太的一等诰命也被降成了二等,就连陈家,也被此事牵连了,家里的未嫁姑娘可是落了污名。”

“所以说家丑不可外扬,有些事儿影响全家的名声声誉。都得胳膊肘折了也得往里弯,打落牙齿混血吞。家族之间可是一荣即荣,一损即损的,不论是谁落了污名,都对全家有影响。咱们家但凡我家老爷落个不好了,全家都得跟着遭殃,毕竟我家老爷可是当家人。”

“昨日那般行事可真是凶险。好在过来的都是跟勇武侯府的世交故旧,有那份交情在,还有转圜的余地。唉,老太太阅历比我们小辈都多,说是吃过的盐比我们吃的饭都多也不为过,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吧?”

“我可是衷心的希望老太太可不要再这么糊涂了。就算老太太不为我家老爷着想,也得为二老爷着想吧,毕竟老太太平日里最为疼爱二老爷的。”

苏颖轻飘飘的把话落到傅母身上,打蛇打七寸,苏颖相信她这番话傅煦阳绝对是听进去了。至于他怎么理解那就是他自己的问题了。

傅母瞪着鹰钩眼力图用眼神剜着苏颖的血肉,苏颖毫不在意,稳当当的说:“所以,还恕我不能把管家权交出来了,修身齐家方可平天下,若是内宅不稳,我家老爷如何才能全心全意的替皇上分忧解难,如何才能更好继承老侯爷的遗志呢。如此,老太太只管安亨尊荣便是。”

傅母不是以孝压傅奕阳么,那她就以三从四德压回去,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啊,老太太!

傅母哪里不明白苏颖话里的意思,再用浑浊的双眼看到狠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丝毫都没想到替她反驳的傅煦阳,再看看志得意满的苏颖,一时间悲愤交加,朝着唯恐天下不乱的苏颖怒吼:“贱妇,给我滚!”

‘啪——’

傅煦阳捂住脸,不可置信的看向傅母,他这纯属误伤,他刚才都在纠结苏颖的‘肺腑之言’,沉思在自己的世界里,傅母气的很了,张牙舞爪的对苏颖怒吼呢,没想到巴掌就落到傅煦阳脸上了。

可傅煦阳不这么认为,他以为傅母是故意打他的,傅母积威犹在,傅煦阳别有所图,不敢顶撞傅母,只干巴巴的说:“我让下人进来伺候母亲。”

不等傅母解释呢,自尊心严重受伤的傅煦阳就抬腿往外走,都没顾得上找苏颖的茬。

苏颖意味深长的说:“二老爷纯孝仁厚,是我等不及的。”

傅母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她现在没力气再撑起来怒骂苏颖,直叫苏颖滚,别在她跟前碍眼,她觉得膈应。

苏颖自然是是听话的不在傅母跟前碍眼了,她们俩是相看两厌。

傅煦阳愤愤不平的从上房出去,越想越觉得憋屈,就骑马出府去了。

找了个酒馆,就想借酒消愁。

“哟,这不是勇武侯的二老爷么?好久不见啊,来来咱们一块儿喝几杯,你一个人喝多没意思啊。”说话的是傅煦阳以前的酒肉朋友,见到傅煦阳挺热情的招呼他过去一块儿喝酒,顺便还叫了两个唱小曲儿的在旁边。

“傅兄,你可是好久都没出来聚聚了,可是家里有了美娇娘就忘了兄弟们了?”

“娥皇女英。共侍一夫,咱们谁都没傅兄有这等好福气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