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颖说的也是陈宛秋女扮男装出现在胭脂铺子。被掌柜的称为东家的事儿,李太太再怎么爽朗也是接受传统教育的女子,冷哼一声:“这哪像是有规矩的人家!”

说完了还忘了人家亲戚还在这儿坐着呢,李太太就扭头去看苏颖。见她全似没听见,算是默认了她这种说法,不知道为何,李太太就越发肯定了心中之前那个猜想。

这种可能知道了一个不得了的秘密可就是不能确定的滋味实在是挺难受的。

李太太正想着,苏颖就朝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那笑容看的李太太头皮一麻,就觉得她今天来这一趟是不是多余的了,就是她不上赶着通风报信,人家也会一手一脚就能把那个跟蚂蚱一样蹦跶的潘太太给灭了。

这么想着,李太太不免有些泄气。薄荷送上来的酽茶她也没嫌苦,端着喝了几口去了口中的酒味,那一壶金华酒苏颖统共就喝了一杯,李太太不跟苏颖客气,接连喝了好几杯。

苏颖好笑的看着她。道:“我这段时间轻易不出的门,就你想着来看我,我心里慰贴,之前在云若寺求了几个开过光的金锁,我给你留了两个,全是给侄子侄女的。”

说着就命芦荟开了箱子拿过来,说的随意。可等李太太拿到手里头,就知道这是特意对着孩子的年龄来的,就拿那金项圈来说,苏颖家的两个嫡子才不到四个月,可这金项圈明显是给三四岁的小男孩打来戴的,她家大儿子可就是这个年龄。

李太太顿时就觉得跟大冬天喝了杯热茶似的。心里头那点失落也就烟消云散了:“下回儿我把他们俩带来,到时候见面礼上你可别小气。”

苏颖笑眯眯的说:“放心放心。”

李太太吃了饭又喝了茶,日头再盛一点的时间就告辞了,她出来的时间也不短了。

苏颖回味了一会儿,觉得这个李太太正经挺有意思的。

白芷进来说:“太太。柳姨奶奶那边又差人来要药材了。”

这种小事儿其实也不值的白芷特意跟苏颖知会一声,只是这来要药材的频率实在是高的离谱。

“她的病还没好?”苏颖自从知道柳姨娘疑似得了‘被害妄想症’后就心里有了疙瘩,心说她虽说不算什么正儿八经的好人,可对待柳姨娘她可真算得上宽厚,往前柳姨娘浑浊摸鱼时,她也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过去了,即便后来也没有‘斩草除根’,就是丽月跟魏姨娘,她们俩可是淋漓尽致的作死作到最后真把自己给作死了。

原先柳姨娘不是还挺识时务的,怎么如今反而拎不清了。

“之前不是说她不再吐血了么?”苏颖也许了柳姨娘的娘家人进门探望,柳姨娘也确实好转了,可汤药人家照喝,苏颖也不想再烦恼柳姨娘的事儿,“她既然来要,就给她。”

苏颖就想看看柳姨娘到底能折腾出个什么子丑寅卯来,原先是那些妾室折腾,她折腾回去,可如今是想找个乐子,果然是底气足了,干什么都带劲。

苏颖一转身去看福禄俩小家伙,俩小家伙都睡得香甜,四月白日屋子里就热了,有小丫头在摇篮边上打扇,苏颖给儿子掖了掖薄被,又摸摸头,见没出汗就冲着奶娘们点点头。

等回了自己的屋子,躺在榻上也跟着睡了个午觉,直睡得脸红扑扑的才起来,拿着针线筐到儿子屋子里头临着窗琢磨了会儿针线。

脑子里乱哄哄的针线没扎上几针,就只管出神去了。

陈宛秋那命格之说来的突兀,之前一丁点征兆都没有,突然一下子好像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了,这才没两天的功夫呢。就是陈宛秋自己要传的,也没那么大的能耐吧。

苏颖想先观望几天。

至于潘太太,苏颖真没想到潘太太还会背后乱吠,其实就是没有这一出,潘太太潘家也已经讨不着什么好了。

原本呢,对潘如月,苏颖本来就没什么好气的,光是潘如月在她的院子里在她家里做出那样不规矩、当着她的面都还能做出勾/引傅奕阳这样下脸面的事儿,那也就不怪她不客气。

傅奕阳也特别的反感,就是潘太太是老祖宗的娘家侄女,就没能让傅奕阳念及这旧情。可见是气狠了的。

而在云若寺,潘太太看她的眼神就让她喜欢不起来,她不信潘太太不清楚潘如月做下的那些不规矩的事儿,竟然还一点心虚都没有的跑到她跟前来。还摆出一副长辈的款来,恶不恶心人。

再接着,潘如月跪地,这又是让人恶心的,这种种加起来就跟巨石压在心头,让苏颖恶心的要命。

等到了侯府,福禄俩娃由奶娘给裹上披风从车里头抱出来。

傅奕阳就站在车边,禄小娃精神力消耗挺多早就睡得香甜,倒是福小哥之前睡得多了,这会儿精神奕奕的。虽然被包裹的只留一双眼睛在外头,可也不影响他小人家黑兮兮的眼睛吸睛。

傅奕阳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苏颖踩着小杌子下车,傅奕阳过去搭她的手,苏颖冲他笑一笑。夫妻俩并肩往正院走过去。

苏颖一路走一路想着怎么跟傅奕阳开口加深他的恶感,傅奕阳就先说起话来:“之前那事儿,可是吓到你了?”

苏颖心想她真没那么脆弱,只是被恶心到了,一个个的,泥人还有三分气性呢,如今被人家欺负到头上来了。找老公诚邀那是天经地义的。

这么想着,脸上淡淡的,拿眼睛斜他:“吓倒是没被这离得远的事吓到,倒是在寺里遇到了点不愉快的事儿。”看着傅奕阳就含嗔带怨的。

傅奕阳皱了眉头:“怎的?”看样子还跟他有关了?

苏颖心想还不是这男人招的:“倒也不算多不痛快的事,在后头的时候碰到了潘太太跟潘姑娘,潘太太是循着祖母的情分过来跟我说了几句话。说我这侯夫人该有的气度还是该摆出来的,她论起来还是长辈,我便是不满也并不好说什么的。”

看今日是老祖宗的忌日,本就该穿的素净,潘太太这明显是不记得这是老祖宗她姑妈的忌日。还谈什么姑侄情分。

苏颖说这话的时候,眼睛的余光一直没离开傅奕阳的脸,见他眉头皱的更深,缓缓吐了一口气,“这还不值什么,只是那潘姑娘追着我过来,噗通一下子就跪下去了,若不是她身边的丫环机灵借口她不小心摔倒把她扶起来,不然寺里头来往的夫人可有些,若真是被误会了我可真是说不清了。”

潘如月应该不是来追她的,可谁让她追就追吧,还搞出那么恶心人的事儿,她既然做了初一的,苏颖自然就不客气的要做十五。

傅奕阳的脸整个都阴了下来,先不说潘太太,单就是潘如月就让他厌恶不已,忍着怒气斥了一声:“不知规矩的东西!”

可见是对潘如月憎恶极了,原先在正院的时候,也不过是碍着面子给了潘如月一个‘不知所谓’的评价,这次是恶上加恶。

也难怪当时看苏颖的脸色不好看,原本还以为是因为刺客的缘故呢,原来却是因为这么个不知所谓、不懂规矩的!

傅奕阳从这里又想到公务上去,潘如月的父亲杭州知府欠了国库三十多万两银子,不说筹钱还欠银,竟还想投机取巧,还投机到他这里来了。

果然是一家子,上梁不正下梁歪,傅奕阳冷笑一声说道:“她既然不知规矩,就该有人好好教教她规矩!至于潘家,且等着,若是仍旧一意孤行,少不得被申斥。”

申斥这次说的可轻,这次皇上可是下了决心要追究的,到时候少不得要抓几个反面典型出来的。

傅奕阳压根没提及潘太太,多也是顾念着祖母的情分,不过这顾念的是不要给祖母丢脸,这就是说明不怎么放在眼里,苏颖那话儿显然傅奕阳听进去了。

苏颖眯了眯眼睛,见好就收。

158章 感恩戴德

直接跟潘太太和潘如月这种自以为是的人计较,都是丢了份,再说了,上阵夫妻兵,有傅奕阳在,对付起来那才叫事半功倍。

苏颖斜歪在大迎枕上,懒洋洋的拿指头点了点禄小娃的脸颊,奶娘在一旁敢怒不敢言。

禄小娃自己睡得不动如山的,苏颖美目一转,计上心头,丢下睡得香甜的儿子,转身出去把芦荟叫过来,跟她咬了一会儿耳朵。

芦荟心里有疑惑,抬头望向苏颖,苏颖嘴角挂上两分得意的笑,笑得头上垂下来的珠子跟着身体晃,伸手拍拍芦荟的脸蛋儿:“你只管去传话,说来这也能算是好事一桩,老太太那里好久没什么喜气了,如今好不容易来了一桩事,怎么也得让她老人家欢喜欢喜。”

芦荟不问了,转身就出去了,悄悄的把苏颖说的事儿传给了杜鹃。

傅母俨然没了往日的雍容华贵,自从中风后整个人就苍老了十几岁,如今又没了诰命等级,整个人的尖酸刻薄都凸显了出来,满脸的阴翳怎么都吹不散。

这一日傅母心气颇为不顺,转眼没见着杜鹃,自从白鹭出了岔子后,杜鹃最得傅母倚重,病中什么也得杜鹃经手,就是她私房的钥匙也是杜鹃管着的,如今就觉得这最倚重的也敢散漫起来,只觉得脑仁针扎似疼,心里邪火没处发。

偏有个小丫头战战兢兢的跪在脚踏上用美人锤给她捶腿,抬头瞧见傅母阴森森的神情,心里害怕,下手就力道重了些,一下子像是捅了马蜂窝。

傅母一脚抬起来就把这小丫头踹下脚踏,指着那小丫头就骂了起来:“天打雷劈的没良心的东西!平日里指着我过活,如今竟是吃了雄心豹子胆也敢爬到主子头上去了!也不看看你是什么低三烂四的身份!”

小丫头跪在地上,瑟瑟发抖,口里不住的求饶:“奴婢不敢!下次不敢了。求求老太太饶了奴婢这一回罢。”

正好杜鹃从外头进来,傅母也不骂那小丫头了,指着杜鹃就骂:“哪里钻沙去了!瞅着我睡了,都大胆子走了啊!是不是瞅着我失势了。就想着攀高枝去了!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下贱东西!等明儿我好了,一个个的才揭了你们的皮!”

杜鹃心苦嘴更苦,又想到撞柱子死了的白鹭,白鹭替老太太做下多少违心的勾当,她自己跟着老太太也不无辜,若不是太太格外开恩,如今她也怕是会落到跟白鹭一样的下场。

主仆一场,就落到如此境地。

杜鹃心下一定,咬了咬牙,装是没听到傅母说的那些咒骂的话。上前把跪在地上的小丫头打发走了。

小丫头感激涕零的退了出去,到了外头才敢松了一口气,想起傅母骂的那些话,又有些同情怜悯的偷偷回头瞧杜鹃一眼,正好看到傅母鹰钩似的面孔。唬了一跳,慌忙垂下头,到耳房里头了。

上房还是上房,可自从傅母没了诰命等级,还被皇太后申斥后,上房的气氛是越来越压抑了,压抑的快让人喘不过气来。

原先上房多热闹。小丫头们穿红着绿,在游廊下头嬉玩,到了外头,就是三等小丫头也是比旁处同等的有脸面的,可如今竟是跟熬鹰似的过日子了。

到了耳房里头,有交好的丫头问起来。这小丫头就说是杜鹃姐姐给她求了情,心里想着还是杜鹃姐姐心眼好。

没了白鹭,上房的丫环们都隐隐有唯杜鹃马首是瞻的趋势,就是黄莺和朱鹮也不想着能在老太太跟前出头了,看看那几个被滚烫的热茶烫伤的小丫头就觉得有余悸。

屋子里头杜鹃正跟傅母赔罪:“奴婢听着外头有媳妇子议论到舅老爷家。想着出去打探个清楚,倒真是有一桩事,奴婢听着胆战心惊的,特特打听明白了回头就说给老太太您听,您走过的路比奴婢走过的桥还多,那些个事儿问您保准是能捋的顺顺溜溜的。”

然后就把打听到陈宛秋命格贵不可言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说给傅母听了。

末了还说:“贵不可言,奴婢还想着怎么个法子才算是贵不可言呢。”

傅母直直的盯着杜鹃:“这事儿可是当真?”

杜鹃捏着手指道:“这奴婢倒是不好判断,可听说起来如今整个京城都传遍了,说的有鼻子有眼的,还说什么表姑娘这次定有大造化,往后定是飞上枝头变凤凰云云的。奴婢想着,咱们府中都传这样的话,八成不像是空穴来风呢。”

“那个低贱的庶女竟有这等福分?”傅母自然是看不上陈宛秋这个庶出的,不然当初也不会三个侄女中独独要算计陈宛秋了,可那件事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为此傅母把陈宛秋也给迁怒上了,更加看不上陈宛秋,索性自那之后姑侄也没什么正面冲突,傅母都快把陈宛秋抛到角落里,就是刚才杜鹃说起陈宛秋,傅母还是想了一下子才忆起陈宛秋是哪个。

可就是这样低贱的被她看不起的庶女侄女竟然会有这般大造化,傅母这心里头可真是够五味杂陈的。

杜鹃低着头给傅母捶腿:“若是表姑娘真有这样的大造化就好了,到时候咱们府上还能跟着沾沾喜气呢。”

这话儿一下子就说到了傅母心里头,傅母适才还纠结呢,这下子听杜鹃一说,不免想的多了起来。

贵不可言的命格,傅母暗自琢磨着,要论高贵,那自然是皇家最为高贵了,那陈宛秋又是在选秀女,有这样的命格,自然是要入宫为妃的,日后生下皇儿,未尝不可母凭子贵,子凭母贵,更上一层楼!

到时候成了宫里头的娘娘,说不得她的诰命品级就能恢复了,再者吹吹枕头风,罢黜了傅奕阳的爵位,把爵位让傅煦阳承袭也不是什么难事啊!

这天还没黑呢,这老太太就开始做梦了。

可这并不耽搁傅母异想天开,还越想越是那么一回事。嘴上矜持的说了句:“她倒是个好命的,往日里就瞧着她不一般。”

杜鹃腹诽:不知刚才说人家低贱的又是哪个?

腹诽归腹诽,杜鹃深知傅母脾性,这时候就过去凑趣道:“那来往的还说了表姑娘是天生福相。又有这样顶顶好的命格,但凡入了宫成为娘娘,可实在是舅老爷家天大的喜事了!”

陈宛秋是陈家女,有这样的喜事自然是陈家天大的喜事了,跟傅家关系可不大。

傅母果然是想到了这一层,脸色不虞,杜鹃见了又道:“不过,您可是表姑娘的嫡亲姑母,二太太跟三太太亦是表姑娘的嫡亲姐妹,若是表姑娘飞上枝头。少不得这些个家眷都能随着沾沾喜气的。”

傅母听了脸色才稍微好转,道:“她虽说是好命有那样的命格,可入了宫成为贵人,自然是少不了娘家亲戚们的帮衬,陈家虽有你舅老爷。可咱们同枝连气的,一应帮衬着岂不是便宜。两厢顾全了,她在宫里头也能站稳脚跟不是。”

这选秀一事儿八字还没有一撇呢,这老太太就想着陈宛秋能入宫,以及入宫之后的事了。

如今在傅母心里头已经认定了陈宛秋能成为贵人,虽说是庶女,但也是他们陈家女。到时候皇上垂怜,恩及陈家女,说不定就会让她恢复诰命等级,等到了那时候,看苏氏那个鱼目眼睛还敢在她跟前耀武扬威,一定要整治住她。让她哭爹喊娘!

“若不是我不方便出去,定是要把宛秋那丫头接过来亲香亲香,也罢,我到底是她嫡亲姑妈,她能有这番造化我也是由衷替她高兴的。”

傅母早已经选择性忘记了当初欲构陷陈宛秋的事。嘴上还矜持的吩咐杜鹃开了箱子,拿出两套上好的头面来预备给陈宛秋送过去,“这样的头面等日后宛秋做了贵人,戴来也不会让人觉得失了陈家女的气度。”

杜鹃心里一哂,嘴上却说着:“老太太这是疼爱表姑娘呢,想当初二太太跟您求这套珍珠头面,您都没舍得给她呢,表姑娘若是知道了,定是会感念老太太一番疼爱之情的。”

傅母也就是想用这两套头面拉近跟陈宛秋的关系,杜鹃这话儿自然是说到了她的心坎上,“我那弟妹是个眼皮子浅的,宛秋在她这嫡母手里讨生活,怕是吃了不少苦,往前我就敲打过她,如今倒也算我没白说那话。”

杜鹃心里更不屑了,老侯爷一个庶子庶女都没有,要说这里头没有傅母的手笔谁都不信,不过是做的更高明一些没人发觉罢了。

这件事就是老祖宗在的时候也时有怀疑,可苦于没找到证据,就只有用孝道压着傅母,使得傅母管起家来处处掣肘,屡屡在背后咒骂,婆媳关系实在是恶劣。

所以说来这什么敲打戴夫人对庶子庶女好一些都是鬼话,偏偏傅母说起来煞有其事,跟真的似的。

也好像陈宛秋得了她那两套华贵的头面就会对她感激涕零一般。

杜鹃附和着:“是老太太心善,疼爱侄女,表姑娘若是知道了,定是要感恩戴德的。”

傅母听了这话儿点了点头,似乎听满意的样子,心想等陈宛秋入宫做了娘娘,陈家跟着成了皇亲国戚,就是戴夫人跟她再有旧仇,陈宛茹和宛凝可都是嫁给了煦阳,戴夫人自然是要偏帮女儿的,这样的话煦阳无疑就是多了一座大靠山!

到时陈宛秋在后宫,陈远良在朝,双双扶持下煦阳,不愁煦阳不能飞黄腾达,倒时候再合谋得了爵位,对双方都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傅母这么想着,心下大慰,真是恨不得陈宛秋立刻进宫立时有人来报封妃大喜。

杜鹃又道:“这事儿需不需要知会二太太跟三太太一声?”

傅母心想着杜鹃之前说的这人人都是知道的事了,偏就她不知道,苏颖历来跟她不是一条心不会特意告诉她就算了,可陈夫人跟陈宛凝在外,消息应该更灵通才是,怎么会不特意差人来告诉她一声,果然是看她失势,不把她这个婆母和姑母放在眼里了。

可往深处一想,就更不对了。按理说陈宛秋有这样的绝好的好命格,陈家才是第一个知道的才对,难不成是戴夫人还有意捂住不让她这个做姑母的知情?

这么一想,傅母就冷笑一声:“不能给自家爷们帮衬倒也罢了。整日里就会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真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也不知道是说陈夫人还是陈宛凝,更有可能是两者兼有。

傅母突然想到陈宛凝知道当初她实际要算计陈宛秋跟傅奕阳的事儿,唯恐陈宛凝从中作梗,就道:“你差人去跟她们俩说,就说我这做祖母的想念大姐儿跟大爷了,想抱他们俩过来住几天,享享天伦之乐。”

过了一个时辰,传话的人空荡荡的回来了,傅母眉心一跳。沉着脸说:“怎么?我这做祖母的连孙子都不能见了?他们是分家分出去了,难不成就因此跟我这个做祖母还生分了不成?”

跟着过来的是陈夫人的大嬷嬷,夫家姓何,人称何嬷嬷。

何嬷嬷听着这话儿分明是指责两位太太不孝,可把小主子们也给攀扯进来的。心里冷笑,面上只恭敬道:“老太太容禀,您做祖母的想念孙子孙女,想把孙子孙女抱到跟前亲香亲香,哪有不可的,只哥儿尚在襁褓,大姐儿也因是早产的缘故。向来比旁人体弱些,身边是少不了人的。”

“抱来这边上房,老太太病体未愈,不但会耽搁老太太养病,还会扰了老太太这吃斋念佛的清净,我们太太觉得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罪过了。”

“我们太太还说了,若是老太太真是想念孙子了,不妨等老太太病体痊愈了,再由太太们领过来专程给您请安问好。”

这理由可真是直直往傅母肺气管子上戳啊,傅母听着心里恼火。正想破口大骂,可就觉得嗓子眼里堵了一口痰,堵住说不出话来。

原本傅母中风偏瘫后好不容易不口眼歪斜了,身子骨还能动了,虽然说话还是大舌头,可人家大夫说了,切忌怒火攻心,导致中风再发作。

傅母最好脸面,那躺在床上的日子她是不想再有,平日里就收敛着,可不知怎么的,这情绪就是控制不住,怒火一上来,不管不顾就要发作一通才觉得舒爽,为此上房的水灵灵的小丫环们平日里没少遭殃。

这下傅母跟被掐住脖子的鸭子似的,生怕她有个什么不好,杜鹃赶紧上来又是掐又是拍的的一阵折腾,傅母才劫后余生的瘫在床上,原本梳的一丝不乱的鬓发钗环散落,狼狈极了。

何嬷嬷早先还慌乱了一下,可后来想想如今的老太太不过是个纸糊的老虎,遭了太后厌弃丢了诰命等级不说,就是府中当家做主的侯爷也给得罪惨了,如今还奉养着老太太,不过是碍于孝道罢了。

偏这老太太事到如今还拎不清,整日里只想着‘兴风作浪’,也不看看如今自个是什么光景了。

何嬷嬷有底气,面上功夫做足了,可话里话外都往傅母如今还是‘戴罪之身’上说,今非昔比啦,皇太后还在上头看着您呢,您就安分守己好好修身养性,别在折腾些有的没的了,傅母的脸险些要被气歪了。

傅母胸口一阵起伏,指着何嬷嬷恨恨的出不了声,一把推了杜鹃:“你是个死的,这该五鬼分尸的东西,敢这么跟我说话,快给我掌她的嘴!”

说完尤不解恨,阴测测的盯牢了何嬷嬷的面孔,见她仍旧四方八稳的,一点都没有自己发怒就惶恐害怕。

傅母甚至觉得何嬷嬷那笑容里还带着不屑,傅母一辈子什么时候受过下人的气,越看越怒,抓着刚才杜鹃端过来喂她漱口的茶盏砸过去。

何嬷嬷也不躲,好在傅母如今也没多少力气,茶盏是砸到她身上了,身上没破,衣裳湿了。

何嬷嬷心里愤愤,心里直嘀咕这老太太真还把自己当老封君了,今非昔比啦!她是陈夫人的奶嬷嬷,是戴夫人的陪嫁,在戴夫人跟前也是很有脸面的,若是以前,她必定不敢撩虎须的,可如今这就是个纸老虎,还是个拎不清的纸老虎。

何嬷嬷也是艺高人胆大,都这样了。她还拿手把沾到衣角上的茶叶掸一掸。

傅母快气死了,把床铺捶的砰砰响:“一个个的都不把我放在眼里了不是,你这刁奴合该捆了拖出去打死!”

杜鹃一手给傅母顺气,一边道:“老太太仔细手。奴婢这就叫人把这嬷嬷给捆了!”

何嬷嬷一咬牙就跪下哭嚎起来:“老太太您听了老奴的话心里不痛快,打骂老奴,老奴都受着,可这要是把大爷跟大姐儿抱过来那是要害了他们俩啊。老奴说句逆耳的话,老太太您如今名声有污,您要是真替哥儿和姐儿好,日后千万别再提要教养他们的话了,老奴在这里给您磕头了!”

傅母脸上一阵青一阵白的,偏偏何嬷嬷说的都是大实话,句句戳她的心窝。

也是。自打傅母被撤了诰命等级,上房的人没有一个人去触霉头,此类话自然就成了上房的禁忌,期间也只有戴夫人来落井下石一次,当时傅母被羞辱了一通。气的把屋子里能砸的都砸了,这可少不了再拿出一笔银子来填补。

再往后没人提,傅母自欺欺人,哪想到如今被个刁奴摆在明面上,怎么不让傅母心里恼火,也不说旁的了,直接把何嬷嬷给捆起来打死了算。

何嬷嬷兀自嘴硬:“老奴是一心为主。老太太忒是不讲理!您如今可不是高高在上的老封君了,把老奴打死了,这但系您可担不了,皇太后娘娘知道了,也饶不了你!”

傅母气的目呲欲裂,喊叫着:“把她的嘴给我堵上。堵上!”

傅母躺在床上大口大口的喘气,一脸的狰狞,在有些昏暗的帐子里平添了几分诡异,看得一旁的杜鹃打了个寒颤。

何嬷嬷被堵住了嘴,傅母原先是打定了主意要把这个以下犯上的刁奴给打死。可何嬷嬷刚刚嚎嚎的几句话可谓是一阵见血,见血封喉,傅母顿时又色厉内荏了。

可傅母改不了口,今天要是不治治这刁奴,杀鸡儆猴,立立威风,底下人还不都反了天了!

杜鹃脸带不忍的张嘴想劝说傅母,“老太太——”

傅母冷冰冰道:“怎的,你还想给那个刁奴求情不成?”

杜鹃连忙道:“她以下犯上确实该罚,可她到底是二太太跟前的奶嬷嬷…”这些话傅母根本就听不进去,越是这么说越是把傅母的怒火都挑起来了,杜鹃凑过来压低声音道:“表姑娘的事儿当头,也不值当的为了一个下人就损了两家的颜面,让彼此之间生了嫌隙,老太太可三思呐。”

之后,何嬷嬷被打了二十板子,负伤回去了。

这侯府里的事儿少有瞒过苏颖的,本来这事儿是苏颖挑起来的,可没想到人家压根就不按照套路走,还平白牵连个何嬷嬷进来。

不过何嬷嬷这板子挨的不算冤。

“难为她忠心一片。”苏颖似笑非笑的感叹了这么一句,芦荟抿了抿嘴,太太这话岂不是承认何嬷嬷说的那些都是在理的啊?

何嬷嬷的事儿可把陈夫人气的不轻,打狗还的看主人呢,傅母打了她的奶嬷嬷,那不是相当于伤了她的脸面么?

这算是什么事。

“真是太欺负人了!”陈夫人让何嬷嬷去养伤后,咬牙切齿的对陈宛凝说。

陈宛凝如今就守着她生的女儿过了,原本还不想去招惹傅母的,哪想到傅母竟是把主意打到让她们母女分离上来,实在是欺人太甚。她抿着嘴:“老太太怎么平白无故的想把哥儿和姐儿接过去,是不是谁在她跟前嚼舌根了?”

陈夫人冷笑一声道:“姑妈都那副模样了,谁还会凑到她跟前搬弄是非,难不成还是大嫂看我们不顺眼?哼,依我看怕就是咱们的好姑妈想法子磋磨咱们呢。都被太后娘娘斥责不慈了,还真不知道收敛。”怎么不死了算了!

陈宛凝皱着眉头,觉得应该有别的缘由。

159章 世人皆醉

陈宛凝皱着眉头,觉得应该有的别的缘由。

陈夫人嗤笑一声:“咱们的好姑妈如今就跟发了疯的狗似的,逮住谁咬谁,你还管她有什么用意!”

这话虽说粗鄙,倒也贴切。

陈宛凝眉头皱得更紧了:“姑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陈夫人没在意陈宛凝的语气,冷笑道:“作恶多端的报应呗,她还好意思抱哥儿过去,哥儿生下来就体弱可是托了她这做祖母的福!”

为母则强,如今只要一牵扯到孩子和傅母,陈夫人就是个点着的炮仗,非得炸的噼里啪啦响,才甘心。

陈宛凝不知该如何劝陈夫人,她没有同她一起同仇敌忾就是好的了,见陈夫人还要怒骂,才开口道:“姑妈最看重的无非就是脸面跟权势,如今侯府的权柄全都在大嫂手上握着,大嫂又向来跟姑妈不对付;再说脸面,姑妈如今这样,还有什么脸面可言的。”

陈夫人冷哼一声,别过头:“这话儿你怎么不当着姑妈的面说去,你看看她,都落到如今这个地界了,还仍旧当自己是侯府说一不二的老封君老太太呢!”

“她不慈,咱们可不能不孝。”陈宛凝也不甘愿,说这样的话出来都觉得勉强,见陈夫人仍旧隐怒,就压低声音说:“姑妈的身体大不如前了,她得了又是这样容易反复的病症,虽说这次病是要好起来了,可根子仍旧留下来了,说不得没两年可活了。”

陈夫人惊诧:“真的?”又压低声音,“你怎么知道的?可我瞧着姑妈她好似一日好过一日了。”

陈宛凝低头看着茶盏,闻言轻轻扯了扯嘴角,心里头的话在嘴边转圜了两圈:“就是身体一日好似一日又能如何,咱们这好姑妈如今还做梦有朝一日诰命会回来呢,可以我看,她那诰命是先皇封的。如今不也是说撤就撤了,大伯为着之前的事心寒,如今也不过是尊着孝道奉养老太太罢。”

“你也瞧见了,咱们那好姑妈跟前可没了媳妇丫环争先服侍。太医问诊的时候,也是,她如今连太医都不能用了。上房冷冷清清的,若不是大嫂厚道,不屑于跟咱们那好姑妈计较,她身边的杜鹃又是个厉害的,指不定老太太的体己恐怕都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