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奕阳说这话的时候,虽然轻描淡写的,可苏颖感受过他的惊慌失措,他在面对外面那些暗中挤兑他的官员世家们,都毫不顾忌,却在这件事上险些失去了理智。

这种滋味,傅奕阳真的很少感受过,也就那么几次。上一次还是在知道,魏姨娘给雯玉送的荷包里藏着腌臜之物,想借着雯玉的手去害傅昀和傅晨两兄弟的时候。

傅奕阳眸光深不见底,幽深的如同藏着万年玄冰。

苏颖一震,乍然想到了陈宛秋历经曲折的,利用陈宛凝把她引到陈家去。当时苏颖还在想她是高估了陈宛秋,她还在玩套话那一套,可没想到陈宛秋是想趁机想给她下毒,想一了百了了。

幸亏她当时戴了那一串佛珠!

苏颖没想到她会再次和死神擦肩而过,感受着他身上的僵硬,一时间可真是悔恨上心头,张了张嘴,涩声道:“都怪我,是我托大了。”

苏颖悔恨自己,安逸的生活过的太多了,也有些自以为是起来了。以为算无计策,自以为自己把什么都想到了,就不把陈宛秋放在心上了!

觉得陈宛秋不过如此,而且还被忠睿王爷和皇上惦记上,肯定是翻不出什么大的浪花。她当时去见陈宛秋的时候。是怎么想的?!

是觉得反正也无聊,就去看看陈宛秋还能玩出什么花样来,就当是看戏了!何其轻慢,便是后来傅侯爷得知她贸然过去,都责骂她鲁莽。她还不以为意呢。

可不就是她托大了!

傅奕阳原本在得知苏颖没有中毒后。本就该庆幸的,摆出不理她的样子,也是想叫她冷静冷静。然而,等到苏颖真的知错了,抱着他不放手,声音都带着哭腔,傅奕阳便是有气也生不出来了。

稍微有点笨拙的拍着她的背。叹道:“幸而这一次只是虚惊一场,然而吃一堑长一智,日后断不能再如此鲁莽。”

能把关心的话说成这般冷硬的,也是挺不容易的。

苏颖本来就心有余悸,又听了傅奕阳这么说,心里更是懊恼和沮丧,有些话不好说出来。什么都不顾了,扒着他的肩膀支起身体来,捧着他的脸,目光柔的能滴出水来,两片红唇张口欲动。直接印在他的嘴唇上,舌头也横冲直撞的,撞开了他的牙关,主动吸住了他的舌头。

傅奕阳身体轻颤,说不清是哪里涌上来的热流,从四肢百骸都流到了他的心口上,热的他都不知该做什么该说什么,只知道把手臂紧紧锢住,化被动为主动,嘬住那探进来的舌尖尖儿,只嘬的两人都喘不过气来,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苏颖双颊染上了胭脂色,原本白皙的皮肤此刻泛红发烫,伸手扶上傅奕阳的脸,静静地看着他,如水的目光胶着在他的脸上。

傅奕阳好似也成了毛头小子一样,被妻子这样看着,竟还觉得不自在,心扑通扑通乱跳,脸上也跟着发烫。

饶是如此,抱着她的手仍旧没放松,原本她还是侧着身子坐在他身上,这会子整个人都趴在了身上,重叠在一块儿。好像他把她整个人都包起来,勒到自己身体里一样。

若是放在旁的时候,苏颖说不定还会大煞风景的揪住傅奕阳脸红去调侃他,可现在,搂住他的脖子,昂起头来把嘴唇印到他脸上,心里暖洋洋,就像是吃了人参果一样,觉得四肢百骸都是暖洋洋的。

傅奕阳涩然,感受到一个接一个的轻吻印在自己脸上,从额头到眼睛,从鼻子到下巴,最后落到唇上,傅奕阳身子跟着震动。

傅奕阳眼睛都不带眨的看着她,目光灼灼。明明不是夜里,她的眼睛里的却像是星光布满的清泉,盈盈烁烁的,能够把人溺死在里头。

傅奕阳心头痒痒的厉害,直抱着她给压到床上。

上下的位置立马颠倒了,傅奕阳居高临下的看着她,能把她全然看到眼底,俯下来,把头深深的埋在她的脖颈里,深深的吸了口气…

等到芦荟和薄荷被叫进来送茶的时候,原先僵硬的气氛早已经散开了,苏颖的脸粉白红润,就跟吃了琼浆玉液一样容光焕发,斜着身子靠在迎枕上头,傅奕阳也跟着坐到榻上。

明明没什么,可芦荟和薄荷就觉得不大一样,不知道怎的也不好意思在里面多呆,倒了茶之后就赶紧轻手轻脚的退出来了。

到了外面,两个丫头相视一笑,再没什么比老爷跟太太和和美美的更好的了。

送走了路院判的永平,忙不迭的回到正院来,瞧见芦荟和薄荷轻松的样子,可是彻底把心放回到肚子里头去了。

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到现在还是觉得后怕,先前侯爷生气的样子实在是太骇人了!

太骇人的傅侯爷这会子实在是化成了绕指柔,也不管外头还是青天白日的,屋子里一没了人,就靠到了苏颖身上把她搂了起来。

知道苏颖没事,不过是虚惊一场,先前又了心理上的餍足,傅奕阳少有这样放松的时候,一张喜怒不动的脸上,苏颖都能看出几分脉脉来。

苏颖原还想说些什么,可看见了他温情脉脉的眼神,就先红了脸,朝他嘟了嘴,啐他:“有什么好看的!”

这话儿一说都觉得撒娇意味甚浓,她自己都不好意思起来,刚想撇过脸去,就被他手掌捧住了脸。细细刮过眼睛眉毛,吮了她一口。

苏颖脸上发烫,按理说他们俩什么没做过,就是先前才刚见过面,就睡到一个床上了么。当然。那不是身份限制。但可不像是现在,反而是刚恋爱的青涩男女一样。

苏颖有些不自在,推了推傅奕阳。满脸绯红着压低声音说:“青天白日的。”说着指指外头的天,现在也才是下午,天色晴朗,又因为装了玻璃窗,屋子里明晃晃的。

先前还能说是隔着屏风。又是在里屋,现在怎么都觉得不大好意思。

傅奕阳张口就说:“先前可是你扑上来的。”

苏颖恼的啐他一口,他还真好意思说呢,是谁傲娇病犯了,还得她过去哄,她也才是受到惊吓的那一个好不好!

苏颖捏住他伸过来的手,恼道:“该说正经事儿了。”

傅奕阳清了清嗓子。在苏颖的注视下坐正了,脸色沉了沉,“舅夫人被陈宛秋刺伤了,大逆不道不外如是。”

没有前因,苏颖抿了抿嘴。也不用管前因如何了,只看陈宛秋一介庶女竟是刺伤了嫡母,莫说日后前程了,她这一辈子就算完了。

先前薄荷急匆匆过来,也说了这点,既然陈家都派人传到侯府来了,显然也不顾及着什么‘家丑不可外扬’了,摆明是要置陈宛秋于万劫不复之地。

傅奕阳眸光暗沉,复又握住苏颖的手腕,能感受到她的脉搏沉稳而有力,才接着缓缓说:“陈宛秋发了狂,无所顾忌,什么都说了,陈家不敢耽搁,就报到咱们这边来。”

陈家便是想瞒也不敢瞒,若是苏颖真是出了什么事,依照傅奕阳的性子,到时候查出来,和陈家那点亲戚情分算得了什么,彻底和陈家撕破了脸都是轻的,陈家可是受不了勇武侯府的重创。

若是傅母尚还清醒,还是先前侯府老封君,陈家都不会这么上赶着了,到时候傅母一个“孝”字压下来,傅奕阳便是再不甘心又怎么样。

可惜,如今不但傅母诰命被撤,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还得反过来仰仗陈家呢。傅煦阳丝毫不顶事,往后就得仰着傅奕阳这个嫡亲大哥的鼻息过活。

再者曾经陈家在夺爵的事中起过的龌蹉,可不是当时被魇着了,就能将责任撇的一干二净。破镜还难圆呢,更何况是原本就单薄的亲戚情分。

再如今,就算陈宛秋是被“借尸还魂”,算不得陈家中人,陈远良也曾经是被“魇着”,所做之事非发自本心,可若是说毫无怨言的,那都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事情没发生到自个身上的!

苏颖垂下眼帘,陈宛秋,呵!

“她说她给那些曾经欺辱过她的人下毒,那知道都有谁?”

不知道以陈宛秋的标准,能入得她黑名单的都还有谁。

“陈府派来的人只说到了你,往下我可就不清楚了。”傅奕阳听到了苏颖的名字,顿时惊惧的无以复加,哪里还会再听那人继续说下去。

当时就目呲欲裂,把一众人吓得魂都快要掉了,陈家派来的管事直面了傅奕阳的滔天怒火,直吓得觳觫成一团,抖如筛糠,险些一口气上不来厥过去。

等傅奕阳疾走之后,缓过神来的小厮去拉那管事,结果闻到了一股臊味儿,当下不屑的啐了一口,殊不知自个的腿肚子还在打颤。

苏颖眨眨眼睛,想起傅奕阳惊惶的样子,顿时就虚了下来,捏着衣带子。

傅奕阳见状,把她搂过来,扶着她的背,喟叹般说:“幸好你没事。”

苏颖可真是多灾多难,不说去年,就是今年,一年才过去多久,就出了好几次事了。

一次是傅母买通贼寇想劫她坏她名声,拉马车的马受惊狂奔;再来是敬国公世子和潘夫人勾搭到一处,叫疯马在闹市冲撞她当时坐的马车;如今又被陈宛秋下毒。

哪一次不是在鬼门关前走一遭啊,事后想起来,苏颖都生生出了一身的冷汗。

这其中有旁人处心积虑想害她的,可也有只要苏颖想,便是能避免的。

就比如说傅母那一次,苏颖明知道傅母让她去云若寺,定是没按什么好心。当时陈宛凝以生病的理由躲过去了,苏颖却还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如果不是侥幸遇到忠睿王爷,那后果着实不堪设想。

再比如这一次,既是觉察到有猫腻。苏颖还是跟着陈宛凝去了陈家;既是知道陈宛秋叫她过去不会有什么好事。可还是“勇敢无畏”的带着芦荟过去了。

傅奕阳觉察到苏颖身子僵硬,扶着她的背,叫她安心。万事有他呢。

苏颖咬了咬嘴唇,郑重其事的说:“不会再有下次了。”这样的保证语气说是说给傅奕阳听的,还不如说是苏颖说出来告诫自己的。

傅奕阳安抚好苏颖,才起身去陈府。

陈家派人来可不就是想叫傅奕阳过去主事的,戴夫人被刺伤。陈远良气的昏厥,陈家大少爷又不在京城,陈府乌烟瘴气的,可就得需要个人过去主事。

原本还有陈家二老爷和二夫人,也就是陈宛菡的父母,只不过这两位,一位闷声不吭。把自己关到书房里醉生梦死去了,一位倒是没做缩头乌龟,把事情分析完利弊,双手一掐腰,就在戴夫人的屋子里指桑骂魁。

陈宛菡臊的脸都抬不起来了。扯了扯陈二夫人的袖子,叫她收敛收敛。

陈二夫人双眉一竖,恨铁不成钢的瞪着陈宛菡,啐道:“你当我这都是为了谁,可还不是为了你,为了咱们陈家未嫁的姑娘!如今叫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汤,可是谁的错!”

陈二夫人唾口大骂,竟也没人拦她,她越说越激动,声音拔高了来,恨不能满院子都听到她在破口大骂。

“大伯可是疼爱她,踩着自己的嫡亲侄女把个小妇生的小贱/胚/子给捧上了天,纵得那下/贱/胚子不知天高地厚了,如今做出这等子大逆不道的事儿,可见是个从根子上就坏了的!”

后头越说声音越尖锐,听着就像两片劣质的刀在胡刮铁锈,刺耳极了。

“二婶,可真是懂的审时度势!原先陈宛秋势起的时候,二婶可不是这么说的。说什么姐妹之间要友爱,相互帮衬,相互提挈的,别提多亲热了。如今二婶见着陈宛秋出了事,怎么这口气变得这么快,二婶可真是嫉恶如仇!”

陈宛凝和陈夫人得了信,就往陈家赶,听到陈二夫人那番话哪里还能忍得住,出口就刺她。

陈宛凝多少还顾忌着点,说话还算委婉,可陈夫人就不顾这些了,撇嘴道:“谁不知道二婶专爱捧人家的臭脚,如今被熏着了,又嫌弃人家脚臭了,啧啧!”

陈夫人这话儿可着实不好听,说的陈二婶脸上青青红红的,什么颜色都有,就是没有点儿正常颜色。

可陈二婶也不是吃素的,转眼反应过来,就指着陈夫人和陈宛凝姐妹俩的鼻子骂:“嫂子被陈宛秋那个下/贱种子伤着了,你们姐妹俩不说同仇敌忾,反而是替那下/贱种子说起好话来了!嫂子可真是养了两条白眼狼,非但把我这一番好心当成了驴肝肺,自个也是糊涂油蒙了心,黑了心肠,也不怕烂了舌头!”

陈宛凝听得堵心,也不欲再与陈二婶分辨,只冲着陈二婶冷笑:“二婶,若真是好心,别在我母亲屋里外头骂,有这样大的气性,何不冲着陈宛秋去骂,也不会浪费了这一番好口舌!”

说完,也不管陈二婶脸色如何,掀开帘子就进屋去了。

陈夫人更绝,撇嘴道:“二婶别不是不舍得吧!”

陈二婶被气的脸上一阵白一阵红,咽不下这口气来,直扬声讽刺道:“大嫂养的好女儿!”

话还没说完,一盆水就泼了过来,好悬是陈宛菡拉着她躲得急,不然那一盆水可就全都泼到她身上了,饶是如此,身上穿的杏红色绣花鸟的裙子还是被溅上了一片泥点子。

“我新做的裙子,花了我二十两的新裙子!”

陈宛菡实在是听不下去了,连忙和陈二婶的丫环一道把还骂骂咧咧的陈二婶搀出去了,也没去计较到底是谁泼的一盆水。

夏绿朝着她们狠狠啐了一口。

314章 上蹿下跳

陈宛凝和陈夫人一进屋子就直奔内室,可没想到内室里还有旁人。

陈宛凝和陈夫人停下脚步,正欲说什么,就听得熟悉的声音:“你们俩过来,叫大夫给瞧瞧。”

“母亲!”陈宛凝和陈夫人也顾不得外男不外男的了,急匆匆的进了里面,看着躺在床上的戴夫人,急的掉眼泪:“母亲,您没事吧?”

陈夫人如今恨极了陈宛秋,嘴上就骂:“天打雷劈、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东西!”

陈宛凝却是比陈夫人仔细,她仔细的看过了戴夫人,发现戴夫人只是脸色苍白了些,可身上好像并没有…

咬了咬嘴唇,陈宛凝压低声音同戴夫人比划:“母亲,您?”

戴夫人握住了陈宛凝的手,脸色兀然沉下来,也不和她们姐妹俩解释什么,只叫外面候着的大夫给她们俩仔细瞧瞧。

陈夫人不明所以,叫大夫给诊了脉,等到陈宛凝的时候,陈宛凝却想得多了。

陈宛凝在听到陈府派来的人说戴夫人被陈宛秋刺伤的时候,只觉得五雷轰顶!

在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有发生这件事,而且今天还是陈宛秋的死期!

为这,这几天陈宛凝就在临时搭建起来的小佛堂里,烧香跪佛,求不管是哪路神仙收了陈宛秋,不要让她再在陈家霍乱了!

可陈宛凝没有等来陈宛秋的死讯,反而是等来了戴夫人被陈宛秋刺伤的消息,陈宛凝着实是傻眼了。

在来陈家的一路上,陈夫人都在咒骂陈宛秋,就算她咒骂人的话有限。颠来复去也不过是“天打雷劈、五鬼分吃”,“糊涂油蒙了心、烂了舌头”这般的,可陈宛凝闷声不吭,指甲却掐到了肉里,把手心掐破了皮。都毫不自知。

如果真是她的缘故。才导致了这件事发生,陈宛凝真的不敢想。

陈夫人骂骂咧咧,可见陈宛凝木头人似的。伸手推了她一把。

陈宛凝手紧紧攥着,小拇指上的指甲泛白,齐根而断,登时便有血珠儿渗了出来,她却犹如不觉。

陈夫人一咬牙。便是把恍恍惚惚恍若丢了魂的陈宛凝拢在怀里,“母亲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便是这,姐妹俩到了上房才是看谁都不顺眼,冲着撞到枪口上的陈二婶也不管对方是长辈,就毫无客气的一通讽刺。

陈夫人是愤恨陈二婶那一副落井下石、见风使舵的嘴脸,至于陈宛凝。她难免有一些‘近乡情怯’,生怕真的是她的缘故,才导致了记忆里没有发生的事儿发生了。

可戴夫人不像是重伤,又亟不可待的叫大夫给她们诊脉,陈宛凝觉得脑袋钝钝的。一时转不开。

旁人一个指令她就木木的去执行,陈夫人看到她血肉模糊的手心惊呼一声,若不是大夫正在诊脉她都要过去拉陈宛凝的手了,一叠声地叫人:“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些去取了药酒来!”

戴夫人眼圈顿时红了,陈夫人又恨骂道:“都是…”

后头的话没往外说,等到大夫给陈宛凝诊断过了,说了她们俩并无大碍后,戴夫人支撑不住一下子瘫软在床上,顿时屋子里又是一阵兵荒马乱的。

好不容易安顿了下来,陈夫人一边给陈宛凝上药,一边气闷道:“原来是虚惊一场,母亲怎的不透个风,只叫我们俩吓得魂都要掉了!”

她的动作不知觉间重了些,可陈宛凝好似都没觉得痛,望着戴夫人簌簌的掉下泪来。

原本陈宛凝闷声不吭的,这会子却是忍不住了,哭的陈夫人也心酸不已,不禁跟着落下眼泪。

夏绿原本听得陈夫人的埋怨,心里不忍,想要替戴夫人言明,可没想到这会子她们母女三人抱着哭成一团,她只把话咽了回去。

知道她们母女有私密事要说,她能不听的就不听,只悄悄退了出去,在外面把好门。

屋子里母女几人好不容易止了泪,陈宛凝方哽咽着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怎的陈宛秋突然就发了狂?”

戴夫人老泪纵横,这段时间她仿佛老了十岁,看的陈夫人神情悲愤,她早就按捺不住了,一下子站了起来,大无畏嚷道:“你们蝎蝎螫螫的,让那鬼祟欺负到头上来了,你们怕,我却是不怕的!一回生二回熟,她在哪儿?我去一把火烧了她罢!”

“宛茹!”戴夫人回过神来,忙拉住起身欲走的陈夫人,“你这是做什么?恨不能叫咱们一家也跟着陪葬不成?”

“母亲!”陈宛凝惊呼,事情怎会到这么严峻的地步?

陈夫人先前要唾骂陈宛秋就被戴夫人捂住了嘴,这会子欲跟陈宛秋单挑也被制止,她是不聪明,可也没傻到真不听戴夫人的话,狠狠地坐在一旁气闷不已。

“早知道上回就该把她的脸皮子扯烂,看她还能不能再去做妖弄鬼了!”

“你怎么知道我没做?”陈宛凝神情有些崩溃的冲着陈夫人吼道,被吼的陈夫人一头雾水。

陈宛凝脸色发白,手上还滴着血,再也瞒不住也不想瞒了。

“那日,就是父亲莫名昏厥的那日晚上,我收到了她送来的一封信。”陈宛凝心往下沉了几分,“信里边说父亲之所以昏厥不醒,全都是她动的手脚,要是想让父亲醒过来,就让我务必把大嫂引到陈家来。”

戴夫人脸色煞白,她似是想到什么,狠狠闭了下眼睛,没出声。

陈夫人却是咋呼起来,目呲欲裂:“原来不止是母亲,就是父亲也遭过她的毒手,都这样了,你们还要我忍耐!她根本就已经不是人了,还顾忌那么多做什么?!”

“听你妹妹把话说完。”戴夫人冷厉的目光扫过来,陈夫人悻悻然的坐下来,咬了咬牙。

陈宛凝苦笑。“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便是父亲这段日子…不着四六,可我也不能眼睁睁的瞧着父亲就那么遭了她的毒手,再也醒不过来。”

在之前陈远良踩着戴夫人的尊严和脸面,阖府都跟着抬举陈宛秋的时候。陈宛凝私下里也曾自私的想过。如果没有陈远良,陈宛秋根本就成不了那么大的气候。

可真的事到临头了,陈宛凝能做的只有被陈宛秋牵着鼻子走。

如果说陈宛凝还将信将疑。可陈远良在她们俩过来之后,就吐出一团黑血,毒就解了!不管是不是陈宛秋把解药给了陈远良,但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陈远良真的中毒了!

“她同大嫂说了一些大言不惭的话,我听得气不过。就随后拿茶杯掷了她的额头,流了血,她额头上应该留了疤吧!”陈宛凝不无嘲讽的说。

当时陈宛秋说的话岂止是大言不惭,对陈宛凝来说是赤/裸/裸的挑衅,火上浇油。

当时陈宛秋还是有恃无恐,她没想到陈宛凝一言不合就直接冲她动手了,砸到额头上流了不少血。然后空间也没了。

陈宛凝回过神来,又凛然道:“父亲呢?他没事吧?”

戴夫人强笑道:“如今出了这样的事儿,你父亲正在想应对之策呢,不管如何,横竖有了这样的名声。她是绝技不可能再入宫的了,至于咱们家,能保住多少就保住多少吧。”

陈宛凝的眼中掠过丝丝缕缕的阴霾,阴郁覆满了脸,一脸的暗沉无光。

陈夫人颇为不解:“陈宛秋行此大逆不道之事,干咱们全家什么事?”

陈宛凝假装没听到陈夫人这样傻不隆冬的话,一嘴的涩然道:“母亲,她怎的在今日发了狂?”把先前问戴夫人的问题又问了一遍。

“她既是一门心思,削尖了脑袋也要往宫里去,又如何会按捺不住做出这样忤逆不孝的事来?”

陈宛凝说这样的话,当然不是替陈宛秋开脱,而是讥讽陈宛秋‘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异想天开,在她的记忆里,不就是还没进宫就死了吗?

陈宛凝心在发颤,她想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想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分岔,想知道这件事会不会影响到陈宛秋的死期!

这才是最重要的!陈宛凝眼中的阴霾集结,心中的恨意滔天。她忍不住抬眼看了眼戴夫人,戴夫人面容憔悴,神色灰白,听了她的话儿,似毫无动容。

陈宛凝忍不住想,这是不是戴夫人故意设计的一出,想要用这忤逆不孝的名声彻底把陈宛秋给锢住,好让陈家能有机会跟着脱身?

可戴夫人神情中并没有多少把陈宛秋彻底打趴下的喜悦,反而忧心忡忡,这有些不寻常?

陈宛凝目光落到自己被涂了药酒的手上,喉头涌动了下,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尝试着问:“母亲让大夫给我们诊脉,是出了什么事了吗?”

戴夫人猛然震动,更让陈宛凝心里七上八下。

陈夫人原本还坐在一旁,径自生闷气。陈宛凝先前说得那些,她一点都不知情,听得云里雾里的,就为这心里头更是憋屈。

戴夫人有什么事都和陈宛凝说,而陈宛凝又是什么事都瞒着她,导致如今出了大事了,她反而是‘一说三不知’。说不定她刚才那上蹿下跳的,在戴夫人和陈宛凝眼里,就是那玩杂耍的猴子,就是个笑话呢!

陈夫人心情不好受,又听陈宛凝说大夫不大夫的,实在是忍不住了,眼睛一瞪,“我没病!这都什么时候了,说话还扭扭捏捏,一句三个弯的,干脆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然,我可是听不懂!谁叫就我被蒙在鼓里呢。”

陈宛凝没好气的说:“你也知道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就不能安分些,让我们少跟着操心一点吗?”

“我不安分?”陈夫人混劲儿一犯,不管不顾的,站起来指着陈宛凝道,“你整日里把姐儿丢家里,就只顾着往娘家跑了,姐儿病了你这当娘的一点都没放在心上!若是你有能耐我就不说了,可咱们家是没人了还是怎的了,还需要你在这里指手画脚的!我倒是想帮忙呢。可你们谁又把我放在心上了,什么事都瞒着我,合着便是不把我当这家里的一份子,又嫌弃我碍手碍脚叫你们操心罢!”

陈夫人说完,心里也不好受。又有气。看看沉默不语的戴夫人,又瞧瞧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陈宛凝,越发觉得堵得慌。站起来就往外冲出去了。

戴夫人生怕她虎劲儿上来了,做出什么不可收拾的事来,连忙唤了夏绿,叫夏绿好好看着陈夫人。

这一通闹得,戴夫人已经有些不支了。陈宛凝胡乱擦了一把眼泪,凑过去又是揉胸又是送水的,戴夫人才算缓了口气,摊开手心看看,已经掐出了血痕。

陈宛凝瞧见了,伸手给了自己脸颊一巴掌,鲜红的掌印立马肿了起来。戴夫人心疼不已,伸出手来给她揉:“宛凝,你这是做什么?”

陈宛凝闭着眼,眼角里泪水不断的涌出来,“都是我没用!”

陈夫人说话不中听。可陈宛凝偏偏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她本来就没有那样的本事,她才多大,可为什么偏偏叫她知道了往后会发生的事儿,却也不给她能补救的能耐,让她夜不能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记忆里的事再发生。

现如今全家乌烟瘴气,深陷泥沼,可陈宛凝能用来安慰自己的,只有今天就是陈宛秋在她记忆里的死期,然而陈宛凝却是连是谁把她杀死的都毫不知情。

戴夫人把陈宛凝抱在怀里,轮到她安抚颤着身子、抽噎不已的陈宛凝了。

且说气呼呼甩帘子出门的陈夫人,没走几步就被夏绿和翡翠拉着。

夏绿脸色不好看,觉得陈夫人不懂事,非要在这时候再乱上添乱,因而语气里就不免带出一些来:“大姑奶奶,您就听奴婢一句劝吧,夫人已经够烦乱的了,这几日整宿整宿的睡不着觉。今儿别瞧着夫人没大碍,可若不是冬雪护住了,冬雪她都不知道如何了。大姑奶奶便是少叫夫人再跟着操心,便是帮上大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