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悠道:“若不,就选《凤求凰》。”

这首曲子是风月场上的人时常会弹奏的,只是因为寓意特殊的缘故,媚娘难免犹豫,眸露羞涩。

宋悠没有那个觉悟,反正她也只会这一曲,“媚娘,怎么了?有何不妥?”

众人,“.......”

想来卫辰依旧是有意为之,恐怕是为了掩人耳目,这才故意用了这首情意绵绵的曲子混淆视听。

果然人不可貌相,萧靖身边怎可能留下庸人?

看来,卫辰此人的确是个有才的!

媚娘自知没有那个资格矜持,她点了点头,抱着琵琶在锦杌上落座,与此同时,宋悠走到琴案边,准备弹奏。

声乐这种东西也要看缘分,媚娘没想到卫辰这般年纪,竟然有如此高的造化。

而她自己日夜苦练,也未必能有这种境地。

宋悠弹奏的很专注,她并没有特意配合媚娘,倒是媚娘配合着她。

萧靖的视线落在了宋悠的手指上,十指如葱,皙白修长,在古琴上自由舞动。

因为宋悠抚琴之故,细腕随着她的动作若隐若现,如雪皓白已经是罕见,竟还无比纤细,长留也才十来岁,手腕也不会如同这样。

一曲毕,赵逸的掌声率先响起,随即便是他意味不明的笑意,“卫辰,你这琴艺大有衰退,是没有在洛阳寻到有缘人么?”

宋悠与赵逸之间的纠葛可以从南说到北,宋悠的确无意中提及过,她需要来洛阳,为的就是寻找有缘人,其实就是七宝他爹。

赵逸此言一出,萧靖的眉头又蹙了。

这小子不是来投奔他了?是来找人的?

辰王与穆王对声乐并无兴致,今日这场酒宴无非就是为了赵逸。

这时,一直坐在一旁沉默不语的宋淮远突然盯着宋悠看。

方才的曲调他似乎在哪里听过,虽说会弹奏《凤求凰》的大有人在,但每个人所弹奏出来的效果是不一样的。

只可惜,他暂时无法想起究竟在哪里听到过。

***

酒后三巡,赵逸准备去驿站。

辰王原本今日想让媚娘伺候赵逸,但眼下却是将计划搁浅。

赵逸究竟好男好女还未必可知,若是送错了人,可就可难堪了。

“今日多谢王爷款待,待改日,我定亲自宴邀诸位王爷。”赵逸抱拳道。

他今晚滴酒未沾,可见是有多警惕。恐怕对洛阳城几位权贵都是不信任的。

辰王笑道:“好,本王静等。”

宋悠作为“故人”,自是要相送,却就在走下台阶时,不知被谁从背后推了一下,她身子不稳,直直朝着下面栽了下去。

萧靖用了长臂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她,一掌抱住了她的胸,这一次掌心尤为留意了一番,却见依旧那里平坦结实,是个男子无疑。

萧靖,“........”当真是好笑,他这是被梦境扰乱了心神么?怎会见谁都怀疑是那人!

宋悠方才感受的真切,待她回过神来时,萧靖已经松开了她,并且神色严肃的站在她身侧,方才搂住她的那只手已经置于身后,宛若什么也没发生。

看着辰王等人给赵逸送行,宋悠默了默,方压低了声音道:“王爷,我今日表现如何?你看.....关于七宝二爹爹的事?”

萧靖从她身边走过,夜色掩盖了他眼底的神色,只留下一句,“瞎猫碰到死耗子。”

宋悠,“......”

长留走了过来,他怀里还抱着今日酒席上的糕点,这次是斜斜瞪了宋悠一眼,之后“哼”了一声,大步跟上了萧靖。

***

赵逸明日会登门骁王府垂钓。

这件事是宋悠办到的,她一回来就遭到了梅先生“暴风式”的夸赞,还称宋悠这是大智若愚。

裴冷与长留却是不敢苟同。

堂屋内,几人都在吃着茶,萧靖终于开口说话,“王府只有几条锦鲤,你打算明日怎么让赵逸垂钓?”

宋悠,“.......”她明明看到后花园有一只水塘,还见过十分肥大的鱼儿冒泡。

不过......似乎是不太适合垂钓。

此事的确是她瞎猫碰到死耗子,她也没料到赵逸直接就答应了下来。

“王爷,眼下逸公子被无数双眼睛盯着,只有咱们王府才是安全的,若是逸公子非要钓咱们府上的胖锦鲤,不如就赠他两条?”

梅先生一口热茶喷了出来。

明眼人也能瞧出萧靖是故意开了个玩笑,可惜萧靖这人即便是开玩笑,也甚是严肃。

再者,赵逸怎会有那个闲心垂钓,这无非是个幌子。

长留又“哼”了一声,仿佛在嘲笑宋悠很愚钝。

萧靖从圈椅上起身,眼神只是在宋悠身上一扫而过,“跟我过来一趟。”

宋悠耸了耸肩,一路跟了出来。

月华如练,骁王府年代已久,修葺的更是古朴大气,已到末春,园中隐有虫儿鸣叫。

宋悠一步步跟在萧靖身后,他身形太过高大,而且挺拔如松,但是看背影,便能不知不觉被他的气度所吸引。

只是性子太冷了,没甚么人气儿,总有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味道。

萧靖在一处桦木下驻足,一转身时,手中递了一只蓝色小瓷瓶过来。

宋悠直接接住,“多谢王爷,这是什么?”

萧靖凝眸看着眼前这人。

卫辰算不得精明,但做出来的事又让人无法揣度,却是总能出乎意料的办妥事情。

“金疮药。”萧靖的嗓音无温,在这样的夜色下,每一个音符都仿佛沾上了露水,只叫闻者一阵透心凉。

宋悠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给自己金疮药,而且她也不曾受伤。

萧靖突然变得友善,这让宋悠心中很不安。

今日赵逸在酒意上爆出她曾在南风馆待过,萧靖不会真以为她是.....

作者有话要说:宋悠:糟了,我怀疑萧靖看上我了?如果他知道我是女子,会不会灭口?

赵逸:用不着他动手,我先灭了你。

长留:我....我也想。

七宝:好娘亲,别再误导我爹了,我爹夜夜梦见你,他都快疯了。

☆、一枕荒唐

“今日之事,是本王没有提前叮嘱长留,你是本王的人,本王不会见死不救。”

萧靖这人寻常太过肃冷了,加之他身世悲苦,又不得皇上器重,总会让人不经意间同情他。

一般人都会以为他暴戾阴郁,但此刻给宋悠的感觉并非如此。

不过,萧靖还是那个萧靖,只此一言,便迈开大长腿准备离开,没有任何赘言,独留一阵小风拂过。

宋悠拿着金疮药,叹了口气,看来萧靖也是个“护犊子”的。

是她想多了,人家萧靖无非只是排斥女子,他这样的人或许谁都不喜欢的。

***

宋悠回自己寝房之前去看了七宝。

小家伙这个时候还精神着,他现在是皇长孙,在王府备受照料,才几日下来,好像又白胖了一圈。

宋悠都快抱不动他了,“七宝,你爹爹好歹也是玉树临风,你可不能再多吃了。”

七宝在宋悠身上擦着哈喇子,他还没开始走路,婴儿肥也是很正常,他爹爹那般伟岸俊朗,他将来必定差不到哪里去。

“嬷嬷,七宝怎的不喊我了?”宋悠很幽怨。

她这一年给七宝又当爹又当娘,当真受不了这样的打击,看着孩子如此可爱,才一岁多罢了,一双眼睛却是深邃有神,五官已经隐约长开了,的确是美男胚子,而且有点眼熟.....

肖嬷嬷正给宋悠“父子”俩缝制着衣裳,她也纳闷,“七宝是个乖巧的,咱们没回洛阳之前,他还嘴甜着呢,许是王爷身上有为人父的气度?”

肖嬷嬷这话完全起不到安慰的作用,宋悠退而求其次,对七宝道:“儿子,叫声“二爹爹”听听。”

七宝没忍住,“嘎嘎”笑了出来,为了让他娘亲不至于那般失落,勉为其难喊了一声,“二爹爹,二爹爹。”

儿子终于认爹了,宋悠并没有很高兴,阴郁道:“哎,世人多是嫌贫爱富,想来七宝也是嫌我这个爹比不上王爷。”

肖嬷嬷顿时失语,愣了半天也想不出一句话安慰她。

七宝眨了眨乌溜溜的大眼,很多时候都不太明白他娘亲的脑子是怎么长的,“......”

天地良心,他只是想纠正娘亲两年前犯的错而已。

***

庭院内种着成排的墨竹,夜风刮过,沙沙作响,卷入不知名的淡淡野花香。

萧靖喜洁,七岁之前他是当朝身份尊贵的太子爷,梳洗沐浴皆有数人伺候。

这十几年在边陲打战,只能将就着度日,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对承德帝的决定未曾有过半句怨言。寻常时候与将士们同吃同住。

从净房出来,他身上随意披着一件雪白色棉纱中衣,露出的胸膛呈现出与面容截然不同的两种颜色,一看便是常年风吹日晒之故。其实,他的底子还是很白皙的,与洛阳城的白玉公子没甚区别。

从茜窗往外看出去,园中景致沉浸在一片朦胧月色下,显得不切实际的真实。

他,又回来了。

风拂过,掀起男子胸口的衣料,他的视线不知不觉又落在了腹部的牙印上。

两年过去了,可这牙印却依旧完好无损的刻在他的肌肤上。

一瞬间,萧靖的面色滚烫了起来,他是个敏感细致的人,总能注意到旁人不曾留意的细节。那日腹部的痛感,还有她微热的呼吸洒在他胸口时的悸动......所有的一切都无比的清晰,不曾因为两年光阴流逝而模糊半分。

因为梦见过太多次,他已经分不清记忆中的画面哪些是真实的,哪些又是他所幻想出来的。

他虽是没有看见那女子的面容,但能感受到她牙齿很锋利,下嘴也狠,是个果断奇怪的人。

夜色渐深,萧靖看了一会书便睡下了。

从七岁开始,他便养成了一个习惯,每日不到亥时根本无法睡下,久而久之萧靖身边的人都以为他喜欢读书,故此每夜耕读。

潜意识之中,萧靖知道他又做梦了。

幔帐低垂,四周本是明艳的花香,但很快就变成了玉簪花初开时的味道,淡雅宜人。

梦中的景象尤有朦胧,肌肤之间的亲密碰触,与记忆深处的感觉毫无别差。

萧靖无法动弹,他本能的紧绷着身子,无论梦见过多少次,这样的场景皆是他无法自处的。

终于,他开口了,“你到底是谁?”嗓音喑哑的不行。

女子身段曼妙,似乎是个调皮的,用手指戳了戳他萧挺的面颊,“你猜呀。”

这场梦与以往不太一样,也是萧靖第一次开口说话。

从两年前的暴怒,羞愤.....直至今日,演变成了一种渴望,他急切的想知道她是谁,从何处来,那日为什么来了又走?

耳边回荡着让人沉醉的嗓音,像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这时,眼前的迷雾突然散去,他看见一张白玉雕琢的脸,这哪里是什么女子?

而是卫辰!

萧靖惊愕时,就见卫辰坏笑的看着他,“还记得我么?别来无恙,我来找你了。”

倏尓,萧靖猛然之间坐了起来,他双眸如炬,看着幔帐上的光影微楞。

大约快要天明了,一阵熟悉的异样让他顷刻间明白了什么,萧靖一怔,随即撩开薄衾,大长腿迈下了榻,对着门外唤了一声,“来人!备水!”

门外守夜的丫鬟觉得奇怪,王爷虽是私底下喜洁,也不用早晚都沐浴.....

待萧靖步入净房,丫鬟进屋收拾床榻时,顿时涨的满脸通红。

***

今日赵逸会登门,宋悠早早就起来了,去看过七宝之后,她便去了前院。

萧靖与梅先生在庭院中对弈,旁边还煮着一壶温茶,此时正当香气缭绕。宋悠上前一步,“王爷,梅先生,早啊。”

梅先生对这位后生还是很看重的,虽是偶尔不着调了些,但也无伤大雅,他老人家慈祥的笑了笑,“卫辰来了啊,过来坐,且看我与王爷如何厮杀。”

宋悠走了过去,见萧靖全程不曾正眼瞧她,遂觉得奇怪,昨个儿晚上还给了她一瓶金疮药呢,今个儿怎的又冷了?

“王爷,我先去准备一二,想来逸公子不一会就该到了。”宋悠道。

萧靖半敛眸,挺俊的脸氤氲在一片缥缈的茶气之中,没有抬头,也不曾说话。

宋悠,“.......”

这时,梅先生捋了捋花白的山羊须,他自诩是个高深莫测之人,以为自己看透了萧靖的心思。

遂道:“卫辰,你有所不知。当初辰王与宋家长女的婚事是皇太后与宋家老侯爷亲口定下来的。前不久辰王单方面退婚,皇太后觉得对不住宋家,打算在权贵公子当中再物色一个人选,咱们王爷怕是也在其中。”

宋悠登时僵住了,“.....什么?!”

她的反应太大,声音嘹亮,惊得枝头鸟儿也扑腾着翅膀吓走了。

萧靖终于抬起头来,他与梅先生齐齐看向了宋悠。

作者有话要说:宋悠:男人心,海底针,看不懂;王爷千万不能娶宋家长女!

七宝:要娶的,要娶的,七宝需要娘亲。

长留:看你还怎么□□!

萧靖:本王心有所属,不娶宋家长女。

赵逸:呵呵呵呵......不娶我来娶。

☆、生母之谜

很明显,宋悠的反应很大。

梅先生上下打量着宋悠,问道:“卫辰,你激动什么王爷迟早是要娶妻的,就算七宝不是嫡子,王爷也不会亏待了他。”

他以为宋悠是护子心切。

七宝虽是皇长孙,但也的确是萧靖的“私生子”,在外人看来,皇长孙的生母不详,多半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姑娘。

将来萧靖的正妻所生下的儿子才是骁王府嫡子!

梅先生以为宋悠是在忧心嫡庶的事情。

宋悠与萧靖对视,在他无波无痕的眼神中看见了一脸慌乱的自己。稍作镇定,宋悠解释道:“听闻宋家长女相貌奇丑,王爷如何能娶那样的女子?”

此言一出,她突然想起了那日赏诗会上,萧靖已经见过她的真容,肯定不会相信她此刻的话。

萧靖神色淡淡的移开了视线,看着棋盘继续落子。

梅先生笑道:“卫辰啊,你多虑了,这件事八字还没一撇,不过英国公手握兵权,若是王爷能娶了宋家长女,也未免不是一桩好事,至于将来,王爷大可纳几房美妾。”

梅先生一直很操心萧靖的后院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