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伊人,水波粼粼,在无数喧嚣之中,宋悠看到了萧靖眸中的自己。

他二人靠的无比之近,今日宋悠没有束胸,萧靖的感官本就异于常人,能够清晰的感觉到胸口的温软与一种让人难以言表的触感。

就像是那日在南风馆,他单手将卫辰搂在怀里时,唇碰触唇时的瞬间悸动。

“宋.....这是宋悠?”

“她如何会是宋家长女?!”

就在众贵女齐齐或是惊叹,或是嫉恨时,不知是哪位贵公子当场情不自禁的吟了一句诗词,“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这句诗词所表述的是女子似有却无,似无却有的美,是那种超乎尘世的美艳,而绝非是寻常女子可企及的。

除却萧靖之外,但凡看到宋悠真容的人都呆了,不管是女子,还是男子,皆出现了一刻的愣神,就连一直站在暗处,毫无动静的辰王也微微一愣。

宋悠......她是宋悠?

这么多年,她都在装丑?

为什么?!

辰王攥紧了拳头,胸腔内突然涌上一阵怒火。

赵逸的眼神犀利,萧靖跳下湖之后,他后脚就来了,方才那惊鸿一瞥之后,赵逸的心头突然一颤。

他识女无数,但湖中那张明艳的小脸却是他见过的世间最美的女子,与他继母甚是神似。

冀侯早年丧妻,赵逸对生母并没有多少印象,故此对继母并不排斥,继母待他视如己出,赵逸也很敬重她。

可能是因为见过珠玉,所以饶是他见识怎样的美人,也不为所动。

但此刻,带着微醉之态,赵逸头一次想好好欣赏一个女子,而他更加好奇了,宋家长女-----宋悠,她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天下女子没有谁愿意当一个丑女,独她是一个例外。

宋悠这才察觉自己的面纱掉了,方才整个人没入湖水,脸上的麻子也被洗净了。

她大惊,但细一寻思,也没有遮遮掩掩的必要了。

到了这个时候,她必定要万分镇定方可。

而萧靖依旧俊颜清冷,他似乎一直很喜欢绛紫色衣袍,眸色无温的看着宋悠时,浑身上下像是笼上了一层淡淡的银月薄光。

宋悠落水,加之萧靖跳湖拥着她,整个过程不过也才十几个呼吸之间。

宋悠还在急喘着,随着她的动作,胸前被湖水润湿的雪峰山峦正此起彼伏的招摇着。

萧靖是一个正常的男子,如今正当血气方刚的时候,眸色微眯之际,他仅此瞥了一眼,不知为何,喉结有些异样的苏痒。

困在自己臂弯里的女子突然倾.身过来,她容貌绝美,却又动作大胆,就那样在众目睽睽之下靠近了过来。

萧靖没有动作,随着女子将双手搭在了他肩头,之后唇凑到了他耳边,仅以二人可以听到的声音,道:“劳烦王爷将我安然带走,否则即便是王爷依旧想娶我,皇家也不会让我这样一个在人前袒露的女子嫁入皇家。”

她在谈条件。

而且,这条件是萧靖所不能回绝的。

没错,他的确要娶她,同时也不能让她的清誉受到半分污损。

换言之,他二人如今是一荣共荣,一损俱损。

萧靖护着宋悠的清誉,就是他自己的颜面。

萧靖身形宽厚,长臂微抬,很轻易就宋悠罩在了他怀中,仿佛只此一瞬间,他将外界视线隔绝在外,将她笼在一块安然壁垒之中。

宋悠别无他法,身子轻依着萧靖,随着他往长生池另一侧游去,他身子太过僵硬,宋悠整个人无法自控,只能随着他或左或右,不消片刻,二人消失在了众人的视野之中。

远处的光线迷离,将荷花池中的景致照的一清二楚,宋悠回头望了一眼,见自己已经隐藏在荷花之中,她只是微微侧着脸,道:“多谢王爷,你....可以放开了。”

萧靖依她,饶是看着如斯美人,他镇定如故,像个脱离红尘的和尚。

当萧靖远离了她稍许,宋悠一僵,双眸愕然的看着他,与此同时,她双手揪着萧靖的衣襟,半分不敢乱动。

她只是让他不要那么圈着她,并没有让他彻底离开。

萧靖自是看出了她的小心思,不过他并不愿意给眼前这女子任何面子,“宋姑娘打算自己游过去?”

宋悠,“.......”

见小女子对他仍旧有排斥,萧靖也不打算将此事拖下去,不知为何,他觉得宋家长女一定藏着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过他并不感兴趣。

二人浮在水面,周遭荷花微微摇曳,萧靖目不斜视,似乎全然没有将女儿家玲珑曼妙的身段放在眼中,“你不愿嫁本王,本王也不强求,但这桩婚事已定,不可更改。你放心,本王有心上人,大婚之后,你可独居。”

宋悠,“......”额?所以,她终究只是一个名义上的骁王妃?

未及她开口,萧靖又道:“宋姑娘若是他日心有所属,本王可放妻。”

宋悠还能说什么?

好像这桩交易对她而言并无不妥。

她本身不打算嫁人的,一心只想等着七宝他爹爹,将来萧靖问鼎,借住他的势力,她或许可以更加轻易找到他。

宋悠不会凫水,萧靖看着被她紧紧揪着的衣襟,突然唇角一扬,“宋姑娘还有什么要求,大可尽管提出来。”

既然如此,宋悠觉得自己没有必要跟他客气了。

“你,你当真不与我做真正夫妻?我.....我的意思是,大婚之后,你我不用同寝?”这一点很重要,宋悠觉得必须问个清楚。

萧靖这人很少会笑,眼下不过是扯了扯唇,也不知他是不是在笑。

此刻,萧靖脑中先后浮现两人,一是两年前的那个女子,另一个则是卫辰,他不是一个贪恋美.色之人,萧靖十分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他对什么宋家长女并无男女之情,直截了当道:“本王说过,本王已有心上人,本王不会碰你。”

宋悠终于放心了。

不知为何,她很想问问萧靖的心上人到底是谁。

可话到嘴边,她又识相的闭嘴了。

“宋姑娘还想说什么?”萧靖似乎很君子。

宋悠摇头,的确没有其他要求了,大婚之后,她便能名正言顺的给七宝当娘亲了,只是....卫辰的身份今后定要愈加小心才成。

“王爷不可干涉我的事。”这是宋悠最后的要求。

萧靖看中的无非只是宋悠的身份,他同时也不会让宋悠干涉他,“好,本王答应你。”

二人达成协议,萧靖君子到底,将宋悠安安稳稳送到了长生池的对面。

这时,一宫人已经等候多时,她穿着宫装,宋悠看着有几分眼熟,正是上次给她送簪子的那人,想来她应是萧靖在宫里的心腹。

“王爷,事情已经办妥了。”宫人低低一语,态度尤为敬重。

宋悠小腹一阵抽搐的痛,生完的七宝之后,她的月事一直很正常,大约就在这几日了,她当即意识到了什么。

萧靖将她抱上岸,从宫人手中取了披风给她披上,全程皆很君子,目光没有在她身上停留片刻。

之后,风淡云轻道:“很快就会有人过来接你,回去之后好生将养,本王的儿子需要一个康健的母亲。”

宋悠,“.......”那明明是我儿子好伐!

***

男女授受不亲,宋家长女已经与萧靖如此接触了,婚事自然是再无回旋的余地。

但今日最令人震惊并非是赵逸与萧靖同时求娶,而是宋悠的容貌。

英国公离开皇宫之后也迟迟没有回过神。

这张脸太过熟悉了,时隔十几年,他也不曾忘记,只是......他不该念着那人的.....不该的。

汤氏与宋媛坐在马车上,母女两人皆是惊魂未定。

宋媛性子急,今日得见宋悠真容,她将辰王的表情看得真切,他眼中有疑惑,但也有惊艳。

宋媛抓着汤氏的手,问道:“母亲,她....她不是毁容了么?如何会好?”

汤氏脸色煞白,当初英国公府与王家门当户对,而她不过是落魄家族的嫡小姐,即便与宋严情投意合,也终是没能如愿嫁入国公府。

汤氏当初最为嫉恨的人就是王氏。

她容色貌美,身份尊贵,与宋严站在一块,可谓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汤氏自诩是个美人,但与王氏相比,她这种沾染尘世世故的美,骤然黯然失色了。

今晚在宫里看到宋悠那张脸时,汤氏仿佛又回到了那些年自行惭愧的时候。

她恨王氏,恨宋悠,更是憎恨那两张相似的容颜,所以在宋悠还小时,她就亲手毁了!

只是没想到,那丫头竟然又恢复了!

汤氏劝说宋媛的同时,也在劝说着她自己,“我儿休惧,她就算是恢复容貌,也无法与我儿相比,你父亲眼中只有你一个嫡女,再者她就算是当了骁王妃,那骁王又如何能与辰王相提并论?!骁王娶她,无非只是给皇长孙找一个继母罢了!哼,传言骁王秉性暴戾,我倒要看看宋悠能不能坐稳这个骁王妃的位置!”

闻此言,宋媛心中稍稍好受了一些。

就算宋悠恢复了容貌,可她已经许配给萧靖了,与辰王再无可能了。

***

宋悠回到英国公府之后当即沐浴更衣。

她身子纤细,加之今日受了好几桩刺激,这次的月事来的猛如潮水。

宋悠刚喝过姜汤,丫鬟墨书上前通报了一声,“姑娘,国公爷过来了。”

英国公?

宋悠来到这个世界两年了,见到这个便宜爹的次数屈指可数,两年前她远赴冀州“养病”,英国公宋严也不曾说过什么。

宋悠神色淡淡,对宋严此人并没有多大的感触,眼下正值初夏,夜间微凉,宋悠披上了一件滚兔毛的披风,这才下榻去外间见了宋严。

宋悠今日已经暴露了真容,眼下已经没有必要再藏着了。

宋严看到她时,依旧微微一怔,自从宋悠三岁毁容起,他好像已经没有这么近距离看过女儿了。

看着眼前这张熟悉却又陌生的脸,宋严一时间不知说什么,他坐在圈椅上,喝着海堂斋独有的花茶,淡淡的花香四溢,撩人心扉。

宋悠今日身子不适,她可能不太想与宋严卖关子。

在原著中,宋严是个车头车尾的渣男,对第一任夫人与长女从来都是不管不问,如果不是他一心偏爱白月光,原著中的女主也不会有那样凄楚的下场。

“父亲有何事?”宋悠原本的嗓子很是清冽,虽也甜美,但丝毫不腻。让人闻之,会突然产生不敢亵.渎之感。

宋严险些被热茶呛着,他再一次看着女儿,记忆像潮汐上涌,将他这些年尘封在内心深处的东西一丝一丝抽了出来。

他僵住,看着女儿绝美的容色,他晃了晃,方哑声道:“皇上已经赐婚,你就安心备嫁吧,不出意外的话,年底出阁。”

宋悠小腹胀痛,在回府的途中,她已经想得很清楚。

她与萧靖的婚事是无法回避了,一来承德帝赐婚,二来今晚萧靖在众目睽睽之下救了她,在旁人眼中,她宋悠再无清白可言。

“父亲,我省得了,今日身子不适,父亲请回吧。”宋悠语气无温。

宋严还想问清楚,为何宋悠要装丑,但话到嘴边,他又咽下去了,一盏茶未完,便离开了海堂斋。

***

夜色微凉,宋悠悄然回到骁王府已经是子夜。

她身上有骁王府的令牌,守门的小厮也都认识她,故此她很轻易就入了府门。

宋悠猜测,这个时辰,萧靖等人应该都已经入睡了。

她今天折腾的够呛,好在适应力甚强,这辈子的结果再差,也好比过原著女主的遭遇。

就在宋悠一路快步迈去后院时,一白色身影如鬼魅一般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

她可能已经不太能接受惊吓了,这次没法镇定,“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萧靖的大掌顺势捂住了她的嘴,“别叫。”他声音低沉,带着夜色的迷离,叫人心肝儿为之幽幽一颤。

这世上总有那么一些人拥有特别的魅力,萧靖就是其中之一。

他即便只是站在这里,也给人一种久经世事的心机城府。

宋悠不明白他因何大半夜不睡觉,却只着中衣在回廊挡她的路?

宋悠呼吸急促,吐出的热气都喷在了萧靖的掌心,引起一阵微弱的苏痒。

萧靖今日在宫中心不在焉,与宋家长女的婚事定下来之后,那种胸口微弱的堵闷更是明显,他现在想亲口告诉眼前这小郎君,他要成婚了,与别的女子......

但脱口而出,却是这样的一句话,“你鬼鬼祟祟干什么去了?”

终于,那带着淡淡薄荷草气息的大掌移开了,宋悠小腹难受的厉害,加之又突然面对萧靖,让她陡然之间警惕了起来。

要知道,萧靖就在几个时辰之前还将她从长生池抱了上来,一旦她露出马脚,怕是会引起相当不好的后果。

她现在还没有万全的法子能保全自己。

宋悠后腿了一步,但依旧只能仰面望着他,他比她高出了太多,“王爷,我.....我出去见老相好了,王爷也知道,我这个年纪的男子最是惦记着温柔乡,王爷您懂的。”

萧靖唇角微抽,眸色突然变的不善,他这人虽是少言寡语,也很少表现出对任何事情的占有欲,但内心深处,他对自己喜欢的一切都是志在必得。

不管是皇位,还是他在梦中惦记过的小郎君。

萧靖高高在上的站在那里,清冷的月光打在他轮廓清晰的脸盘上,显得分外高冷,“本王要成婚了,对方是宋家长女。”

他直直的盯着小郎君的白玉小脸,企图看出一星半点的嫉妒与怨恨。

宋悠一僵,小身板在夜风中显得无枝可依,仿佛随时随地会被风刮走,之后消散云间,不复可见。

不知为何,萧靖总觉得面前这小郎君就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只要有一阵清风在吹过,他(她)当即会离自己而去。

萧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儿时承德帝强行将他的小奶.狗赐给辰王那时。

宋悠不明白他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原本是极其反对这桩婚事的,但眼下木已成舟,她别无选择,只好顺着萧靖的意思,“恭喜王爷,贺喜王爷!”

她以为,这是萧靖想要听到的。

但对方却是俊脸微沉,比方才还要高冷,看着她的眼神已经明显带着一丝愠怒。

宋悠不明白他这又是怎么了,“王爷,您不高兴么?”

萧靖腮帮子鼓动,没有在小郎君脸上看到任何的不悦,他夜夜肖想他(她),偶尔小憩片刻,脑子里也全是小郎君的模样。

甚至于今日在长生池中,他只是淡淡扫过宋家长女的身子,却将那张倾城绝艳的脸悄然抹去,取而代之的是卫辰的脸。

这种难以启齿的肖想,他自是不会亲口告诉这小郎君。

可恨的是,这厮宁愿与赵逸互生暧昧,却是没有看到他的好!

“无事,你走吧。”

萧靖淡淡一言,抬步直接越过宋悠,他周身上下的煞气突然分外明显。

宋悠无心多虑,也不知道萧靖是哪根筋抽搐了,她身子骨虚弱的厉害,来骁王府的路上,为了掩人耳目,足足绕着洛阳城转了大半圈才最终进了王府。此时已经脚步虚浮,双眸恍惚。

就在那抹淡淡的薄荷草的气息在鼻端渐渐消逝时,宋悠正要抬步往内院走,却是突然眼前一黑,在失去知觉之后一刻,那薄荷草的气息再一次将她团团笼罩。

萧靖身手极好,加之眼角的余光一直在留意着宋悠,见她昏厥之际,他当即一个转身,三步并成两步就将她给接住了。

这时,裴冷从暗处疾步走了过来,伸出手要去接过宋悠,“王爷,还是属下来吧。”

这种事情怎么能让王爷亲自动手呢?

萧靖突然剑眉一簇,裴冷是他的贴身暗卫,寻常时候他走到哪里,裴冷就会跟到哪里。

但从今往后,他可能会给裴冷另外支配任务。

裴冷的手伸过来时,萧靖已经将人打横抱起,并且一个转身,完美避过了裴冷的碰触,“不必。”

裴冷知道自家王爷并非传言中那般无情,虽说王爷很多时候都喜欢亲力亲为,可这种耗体力的事,裴冷觉得,自己很有必要替王爷代劳。

“王爷,还是属下来抱吧,卫辰许是身子乏力,这才导致突然昏厥,属下跟着梅老学过一点医术,恐能给他(她)看看。”裴冷坚持道。

萧靖知道卫辰惯是个喜欢招惹人的,他没有理会裴冷,抱着宋悠大步往后院而去。

裴冷伸出的双手僵在了半空,总感觉王爷的背影无比冷漠......

宋悠身边没有婢女,更是没有小厮,当萧靖将她放在床榻上时,并无人过来伺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