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会,不要拉我!”飘零拼命挣脱着。

“好好好,我不拉你。”古意拿她没奈何,只能收回手:“但你要小心。”

“我当然会小心。”飘零跌跌撞撞地走在前面:“我又没有醉……”

话音未落,飘零脚下一软,咚得一声瘫倒在雪地上。

古意连忙上前:“没事吧,快起来。”

“不。”飘零将脸埋在雪堆中,声音闷闷的:“这里很凉快。”

“听话,快起来。”古意用力拉起在地上耍赖的飘零,为她拂去满头满脸的碎雪。却猛地发现飘零正用一种异样而专注的眼神看着自己。

“怎么了?”古意问道。

飘零抬起手,抚摸着他的脸庞,缓缓道了声:“亦生,你现在幸福吗?”

古意顿时一震。

飘零将脸埋在古意胸前,喃喃说道:“亦生,再讲一遍那个晚上的话吧。你说那里有我最爱的君影草,有很清的湖水,很蓝的天空……还有什么,亦生,还有什么……”

飘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脑海中一片混沌,失去了意识。

chaptyer59

当再睁眼时,飘零只觉得头痛欲裂,周围清脆的鸟叫声传入耳中却像针扎一般。

“醒了?”古意将水和止痛药递到飘零嘴边:“吃下会好一点。”

飘零依言照做,然后使劲揉着头,问道:“昨天我是不是在你面前出丑了?”

“没有,你喝醉后便睡着了。”古意将杯子放在一旁:“我也不知道你家地址,只能委屈你在这睡了一晚。”

“你肯收留我已经是千恩万谢。”

“我也是看在你为我的棋盘喊价的份上。”

飘零微叹口气:“那棋盘天天都摆在面前,怪我不识货,早知就拿了,转手还可以大挣一笔。”

“你刚刚已经把止痛药吃了,我这里可没有后悔药。”

“哪里有后悔药呢?”飘零忽然问道。

“为什么要后悔?”古意眼睑也不抬:“后悔是懦夫的行为。”

“谁说的?”

“我。”古意指指自己。

飘零哧一声笑出来,牵动到神经,又痛得疵牙裂嘴:“快别逗我了。”

“还是让我送你回去吧,洗个澡,再好好睡一觉。”

飘零颌首。

古意驾车将飘零送回家,然后离开。

飘零打开房门,却惊见禹野坐在沙发上。

“你怎么进来的?”

“我怕你出事,便拿了你留在助理那的房门钥匙进来看你。”禹野的脸色阴晴不定:“谁知你彻夜未归。”

“我喝醉了,在朋友家留宿了一晚。”飘零走到厨房,冲泡咖啡。

禹野跟了进来,倚靠在门上,静静看着她:“昨晚为什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你不是也经常不通知我便自作主张?”飘零反唇相讥。

禹野走到飘零身边,接过咖啡壶,亲自为她冲泡,并心平气和地道歉:“对不起,昨晚让你难堪了。”

飘零低头看着柜台,忽然说道:“禹野,何必呢?”

“为美女冲咖啡?这是我的荣幸。”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么。”

禹野没有作声,只是优雅而专注地做好手上的工作,然后将一杯散发着浓郁香气的咖啡递到飘零手上,淡淡说道:“其实我只是为你揭开帷幕,刺痛你的是事实,他身边已经有了其他人。”

飘零接过咖啡,慢慢喝着,平静地说道:“我懂得。”

飘零心平气和的回答让禹野心中一紧,他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事情将会发生,可却无法阻止。

飘零拉开椅子,坐下,将杯子放在桌上,捂住,让咖啡的热度慢慢融化着那双僵冷的手。

她就这样冥坐着,蓦然发呆。禹野站在她身后,静静等待着。

忽然,飘零长长透了口气,温声道:“其实,我一直在想,还能到哪里去找一个像你这么优秀,对我这么好的男人。始终不明白,为什么不肯接受你呢?可是,这些日子来,我终于看清,是你不肯接受我。”

“你是在找台阶给我下吗?”禹野笑,笑容却很淡很淡。

“不。”飘零摇头:“禹野,你是那么骄傲,你要的是一个脑海中完全消除任亦生痕迹的林飘零。而我永远无法做到,所以,你不接受我。”飘零转过身子,静静地指出:“你不要我。”

禹野背靠在厨柜上,定定地看着飘零,寂然无语。过了许久,他终于低下头,微叹口气,自嘲道:“想不到,我最终会载在你这个小女子手上。”

“禹野。”

“算了,人这一辈子,总有办不到的事,得不到的人。”禹野抬头,眼中一片释然:“我累了,我认输。”

飘零由衷说道:“禹野,你永远是我最好的上司,朋友,老师。”

“可却不是情人。”禹野悠然道。

“禹野。”

“飘零,”禹野走上前来,柔声道:“让我最后吻你一次。”

飘零颌首。

禹野俯身,双手捧起飘零的脸,深深地注视着这张让他魂牵梦萦的脸庞,然后低头,轻轻地印上那温热的唇,如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飘零闭着眼睛,感到一股热流顺着脸庞滑落。

禹野为她拭去泪水,忽然笑了:“记得吗,我曾说再不会让你在接吻时为其他男人哭泣。我做到了,这次,你是为我而哭。”

“禹野。”飘零喃喃喊道:“禹野。”

“好了,我该走了。”禹野轻轻推开她,转身走开。

在打开门时,他停顿了片刻,身子微微一侧,似乎想回头说些什么,但只是那么一瞬,接着,他便迈开脚步,离开了屋子。

那轻微的关门声回响在空寂的屋子中,慢慢减弱,慢慢消散。

飘零静静坐在原地,杯中的咖啡渐渐变冷,直至冰凉。

走了,又走了。

她的生命中,人们一个个进入,又一个个走出。

最后,会剩下谁。

或者是孑然一身。

飘零苦涩地笑,她不知道,她不知道。

chapter60

公寓位于离市中心不远处,环境优美,交通方便,价格绝不便宜。

飘零照着纸条上的地址找到这里。她打听到,这是萧飒为她母亲买下的。

到了指示的房门前,飘零刚按下门铃,里面的声音就静止。

飘零暗自纳闷,这时,却见屋内有人正透过猫眼打量自己。片刻之后,门打开,出现了一张笑脸。飘零认出这便是萧飒的母亲李娟,仔细一打量,比以前白胖了不少,看得出生活很是安逸。

李娟笑嘻嘻地将飘零迎进门:“原来是飘零阿,我还以为是那个瘟神呢,所以不敢开门。”

“瘟神?”

李娟竖起眉毛:“就是那个死丫头阿,什么好的不学,居然学人家吸毒,真是气死我!”

“萧飒经常来这吗?”

“来过一次,说她的房子被卖了,没地方住,想在这睡一晚。我说那怎么行,让邻居知道我有个吸毒的女儿,我这张老脸还要不要了?所以我赶紧让她走。”李娟边说边厌恶地摆摆手,仿佛要驱散空气中属于萧飒的气息。

可是她忘了,她居住的这个地方,便是她厌弃的不孝女出卖肉体和自尊为她换来的。

“唉,不过也快瞒不住了,这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虽然这里的人不认识我们,难保他们的亲戚也不识得。前两天我就看见楼下的陈太太王太太在那里悄悄议论,看见我走过去,就停下不说了,肯定是知道了这件事。”李娟越说越气,忽然拍拍膝盖,咬牙切齿地说道:“她倒是死了还好了!”

闻言,飘零心中一阵荒凉,她记得萧飒曾对自己说过:“如果不是为了我妈,我也不想活了。”

可是,可怜的萧飒,你的母亲……

“伯母,我今天是想和你谈谈萧飒的事。”飘零打断李娟的埋怨:“我想应该让萧飒去戒毒所治疗。”

“戒毒所?我也不是没想过……”李娟为难地摊摊双手,手上的金戒指,金手链刺痛飘零的眼:“可是没钱阿,哪里有这个闲钱呢?”

飘零从钱包中拿出一叠现钞,放在桌上:“伯母,麻烦你劝她进戒毒所,一切费用我来付。”

“那,这,这……这真是谢谢你了。”李娟立刻眉开眼笑:“你这孩子,真是没得说,心地又好,又这么有本事,赚那么多的钱,我以前常对她说,你能赶上人家飘零一半我就谢天谢地了。”

“是吗?”飘零勾起嘴角,却没有笑意:“对了,伯母,请不要让萧飒知道是我来找的你。”

“没问题,好的好的。”李娟一口应允。

“伯母,请越快办越好,钱用完了,再通知我。”飘零起身告辞,李娟忙送她到电梯门口,忽然讪讪地说:“也有人也说我太薄情了,毕竟是自己的女儿,但……我也是自顾不暇阿,我还有后半生要过呀,飘零,你说是不是,你说是不是……”

不等她说完,飘零便关上了电梯门。

是,任何的一切都是有借口的,为了自己。

这是一个最自私,却最强大,最让人无法辩驳的借口。

从公寓出来,飘零心中很是烦闷,便驱车来到古意家。

“怎么了?”古意看出她的异样。

飘零在古意对面坐下,中间隔着棋盘,揉着躺在腿上的古小西,忽然问道:“古小西被抱走时,它妈妈难过吗?”

“听说一天没吃饭,在家里四处寻找。”

“多感人。”飘零抬头:“你呢,小时候快乐吗?”

“快乐。”古意不假思索地说道。

“真好。”飘零钦羡,随即把玩着棋盘上的一枚黑子:“曾经我也问过一个人相同的问题,可他说记不清了,我知道他是不快乐的。”飘零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我和他都是不快乐的。”

“我的童年也有不愉快。”古意缓缓说道:“一开始我很排斥围棋,认为它很死板,一着错,全盘皆输,必须要亦步亦趋,小心谨慎,没有丝毫乐趣。所以那一阵子过得很痛苦……但慢慢的,我发现,就算从一开始就下错了,也不要紧,只要在当前局面上努力走下去,到最后,你会得到另一种快乐。”古意忽然轻轻握住飘零搁在棋盘上的手,眼神如春水般柔和:“就像人生,错过了那个人,就不要再耿耿于怀,看看四周,也许,会找到另一种幸福。”

飘零寂然,过了许久,沉静地问道:“古意,你了解我的过去吗?”

“你的过去中有我吗?”

“……没有。”

“那我了解与否都不重要。”

“但是……”飘零沧桑地一笑:“可是那个错过的人,我可能永远也忘不了,这样也可以吗?”

“我们真正能忘记的人,是很少很少的。”古意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平静而温暖,那里面永远没有寒冬。飘零忽然想躲进他眼中,再不出来。

“古意。”飘零婉然道:“给我点时间好吗?”

“我和古小西一直在这里。”古意温声道:“还有那一堆泡面。”

chapter61

“伯母,你一定要帮我!”一见到任朗月,毛瑾媛便大叫。

“瑾媛?这是怎么了,怎么就你一个人?亦生呢?”任朗月连忙拉着毛瑾媛在沙发上坐下。

“亦生他要和我解除婚约!”毛瑾媛气急败坏地诉苦。

“发生什么事了?”任朗月急急问道。

“都是他以前那个女友,叫什么林飘零的,看见我和亦生要结婚了,不服气,开始还只是在一旁使小动作,说我欺负她,骗取亦生的同情,后来不知使了什么手段,骗得亦生要和我分手!”毛瑾媛哭诉,本来她也以为亦生只是说说而已,但后来他却亲自去向她父亲告罪,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她自然不甘心,决定让亦生母亲向他施压。

“你先别着急,这么大老远赶来,肯定累了,先去房间休息一下,我去打电话骂亦生一顿,为你讨回公道。”任朗月安慰道,然后吩咐佣人将毛瑾媛带上房间。

毛瑾媛依言来到房间,又不放心,便悄悄来到书房偷听。

任朗月打通亦生的电话:“亦生,瑾媛在我这里,她说你要和他解除婚约,是真的吗?”

“是。”亦生冷静地回答:“妈,请不要再劝我。”

“是因为飘零?你和她又在一起了?”任朗月的声音异常紧张。

“不,没有。”亦生缓缓道:“但是飘零的出现让我明白,我不可能爱上瑾媛。趁着伤害没有扩大,我决定结束这一切。”

任朗月默然,片刻之后又长叹口气:“好吧。”

“妈,我马上收拾行李,亲自来和瑾媛说清楚。”

“路上小心。”

任朗月挂上电话,踱步走到落地长窗前,思虑片刻,又打给陈伟志:“陈秘书吗,是我,亦生决定解除婚约。”

陈伟志讶异:“可是,毛家那边同意吗?”

“是亦生单方面坚持的。”

“这,和毛家共同合作项目才开始运作,现在忽然闹翻,恐怕不好交待。”

“只有辛苦你了,公事上他们要怎样就怎样吧,毕竟是我们对不起人在先。”

“是……夫人,恕我冒昧问一句,这件事和林小姐有关吗?”

“她什么也没做,只是亦生……唉,其实我是真的喜欢飘零,但,她怎么会和亦生的父亲……真是冤孽。”

“夫人,请别担心,我会处理好的。”

“麻烦你了,到时再联络吧。”任朗月挂上电话,走出书房,却没有看见角落中惊讶疑虑的毛瑾媛。

林飘零和亦生的父亲?毛瑾媛紧皱眉头,赶紧回房拿起手机:“喂,是我,对,我要你马上查一件事……”

又来到了这里,这个魂牵梦萦的地方。与当年不同的是,现在是严冬,院中的君影草全部凋谢,满目凄凉。

就像当年亦生做的那样,飘零推开院门,走了进去。

她是来怀念的,在回复古意之前,她决定最后来一次这里。

屋子并没有荒废,依旧整洁干净,看地出有专人打扫。飘零慢慢地看着,回忆着,从客厅的壁炉,到婴儿室的蓝色壁纸,最后,来到那间主卧室。

就是在这里,亦生向她求婚。

飘零俯身躺倒在床上,轻轻用手抚摸着被单。

就是在这里,他们相拥缠绵。

一阵风吹进屋中,紫红色的纱幔缠绕在她的面颊,轻轻抚动着,仿佛一双手,深情地,温柔地抚摸着。

飘零闭上眼,静静地感受着,渐渐沉入梦乡。

梦境很乱,仿佛是她这二十多年生命的快速放映,许多杂乱的片断纠缠在一起,扭曲,放大,怪异而熟悉。刺耳的叫骂,凄厉的哭泣,低柔的耳语,银铃般的笑声,充斥着耳膜。忽然之间,一切都静止了,只余下一片空寂的黑暗。

在黑暗中,只听见一个越来越清晰的呼吸声。

飘零忽然睁开眼,不是梦,真的有人!

天不知何时已黑了下来,房间中一片昏暗,只有微弱的灯光从门外透进,模糊地照出眼前这个人的轮廓,是那么不可思议的熟悉,是她在梦中想念过无数次的,是她以为今生再也无缘看见的。

亦生。

确是亦生。

亦生觉得这是个梦境,他到法国来找毛瑾媛,本来想直接到葡萄酒庄园,但不知怎的,无形中像有种力量牵引着他往这里来。越接近这里,心中的那份勃动便越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