恨?

死的那样惨,我若不恨,还是人么

我若不恨,重活这一世的意义又在哪里!

我恨死了你,却又舍不得,你真的去死……

烈酒入口,浓烈的酒香在舌尖游走,鼻息间尽是刺激的酒味儿,连带着神识也跟着涣散,苏若离不愿再想,她不想知道沈醉说此生再不会收徒是什么意思,他说有你们十个为师心愿足矣又是什么意思?

是欣慰?还是这十个人,足以撑起你的宏图大业!

沈醉,为什么是你!

这个在她心里问了千百遍的问题,却始终寻不到答案。

苏若离仰起头,大口大口朝嘴里灌酒,她不愿再想,只求一醉方休!

“主人。”书房里,炎冥顺着沈醉的目光看向对面屋顶,心底颇有些嗤之以鼻。

“何事。”沈醉的视线,一直没有从苏若离身上移开,深邃的眼眸倒影在那片浩瀚苍穹里,无端生出几分荒芜。

到底,值不值得……

“今晨自首那人已经被刑部批捕,押入天牢,这会儿我们当如何?”炎冥请示。

“我们该当如何?”沈醉回眸,宛如神邸的容颜似深海浮冰,不怒自威。

炎冥暗惊,登时垂首,“属下越矩了。”

“下去吧。”沈醉没有解释,视线重新回到苏若离身上,但见其在屋檐上站起来,身体摇晃不止,眉目紧蹙,纵身自窗棂飞离……

恍惚间,苏若离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仿若飞仙般朝自己过来,十分的赏心悦目。

随着距离接近,苏若离看清那人,沈醉!

第二百五十七章酒后吐真言

苏若离强自镇定,可酒精却在体内咆哮,她连站稳都有些吃力,如何镇定得下来?

她万万不能酒后吐真言!

怎么办?

‘砰——’

苏若离的额角,渗出血迹。

是的,她拿手里的玉壶砸向了自己的额头,除了这个办法,她不知道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让她闭嘴。

“离儿?”沈醉飞身落足,伸手将几欲跌倒的苏若离拉入怀中。

闭眼一刻,苏若离看到了沈醉脸上的震惊跟错愕。

好奇吧,怎么会有人傻缺到自己砸自己?

可这都是你逼的,沈醉……

翌日午时,苏若离终于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屋内无人,额间隐隐作痛。

苏若离起身时发现膳食已经摆在内室桌面上,四道菜皆用瓷盖盖好。

待她下床,那四道菜皆是她爱吃的。

回想昨夜,苏若离觉得自己实不宜在府久呆,如此下去,她早晚得被沈醉吓死。

这般想着,也没怎么吃饭便去了药房。

彼时给龙辰轩配的解药才进行到一半,她在离开之前怎么都要配好它。

不想在入药房之前,苏若离碰到了沈安,且从他嘴里听到两个消息,一个好的,一个坏的。

好的是,前两日竟然有人就温玉瑶被害一案投案自首,这说明什么?她没罪啊!

坏的是,那人还未经堂审就于昨夜被杀……

苏若离无语,让沈安走远点儿。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声音,似是小厮与个乞丐争执。

大概是小厮见乞丐可怜,便管后厨要了碗饭粥跟馒头给乞丐,那乞丐当场给扔了,说是只要钱,有钱自然就能买吃的。

这可把小厮气的要死,身为乞丐,你这要求是不是有点儿高!

苏若离听着外面吵嚷声,脑子嗡的一声。

乞丐!

光孝寺啊!

她这心得是有多大,竟然把太极弓给忘到九宵云外去了。

“……您这是……吩咐,您不能离开府半步啊!”沈安还没反应过来,苏若离已然冲出府门。

莫说沈醉吩咐,就算天王老子也挡不住她奔向太极弓的脚步。

也不知道这几日没去,光孝寺有没有什么变化。

莫名的,苏若离忽然想到那个眼角带泪痣的男人,尤其是那人对她笑时,总有一种被只老狐狸窥视的错觉,只是想想就觉得浑身不自在。

且说苏若离进出衣庄之后,穿着破烂乞丐服,一路辗转去了光孝寺……

“这是我们的地盘,谁准你进来的?”粗犷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蹑手蹑脚的走进光孝寺,入门便见一群乞丐围在一起,好像是在欺负人。

这场景,异常熟悉。

难道说她这几日没来,君彦卿落魄了?

虎落平阳被犬欺了?

“对不起,对不起我只是太饿……那里有个馒头……我想……我想捡起来就走……”稚嫩的声音陡然响起,苏若离闻声一震,听这声音,只怕被他们围起来的孩子不过十岁。

“谁让你捡的?”为首乞丐国字脸,厚嘴唇,蓬乱的头发上尽是稻草粗枝,肮脏邋遢。

“我看它馊了还长了绿毛……我就想着这应该是你们不要的……呜呜……”小乞丐跪在那里,害怕极了,双手将馊馒头举过头顶,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我们不要也轮不到你来吃!你一个毛头小崽子竟然也敢在我们地盘上捡食,今日若不教训你,以后我还怎么当他们老大!你们,给我打!”为首乞丐怒吼时挥手将小乞丐手里的馒头扫到地上,狠狠踩了两脚。

‘啪——’

剩下的乞丐见发了话,登时蜂拥而上,生怕自己看起来不积极,会被秋后算账。

“住手。”冰冷的声音传过来,杀气森然。

众人闻声抬头,皆惊!

只见刚刚还颐指气使的‘’,此刻已被一个瘦小乞丐掀翻在地,那乞丐的脚还踩在他们‘’的脸上,好生威武。

“你……你要干什么?”脚下乞丐挣扎不休,苏若离想了一会儿,袖中短刃飞射出去,生生断了乞丐的脚筋。

“啊——”杀般的嚎叫声陡然响起,众乞丐登时跪到地上,唯有刚刚被欺负的小乞丐,吓傻了一样蜷缩成圈,战战兢兢的看过来,眼神里满是恐惧,还有一丝丝的绝望。

“没什么,我问你们,之前住在这里的乞丐都去哪儿了?”苏若离仔细扫过众乞丐的脸,发现没有一副熟识面孔,大抵都是些新来的。

这就奇怪了……

“不……我们不知道啊!”见乞丐们纷纷摇头,苏若离索性松开脚,绕身过去,自那乞丐脚踝处‘噗’的拔出短刃,还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又插了一刀!

“啊——”

杀般的嚎叫声持续加长……

“我再问你们一遍,若无人答得出来,你们的下场会跟他一样。”苏若离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是方法有些与众不同。

“大侠饶命啊!我们真的不知道这里原来还住着别的乞丐,我们来的时候,这里已经空了,什么都没有……”

“是啊!我们……我们只是……”

其中一个乞丐支支吾吾的时候,苏若离手中短刃复又插了一下,嚎叫继续。

“我们只是在这破庙里挖出好些银两,真的,除了钱我们连个人影也没看到!”

“大侠饶命!我们说的句句属实!”

“求大侠放过我们吧,我们都是些可怜人……”

苏若离漠然看着这些刚才还颐指气使,这会儿全都变成缩头乌龟且自称可怜人的乞丐,掀了掀唇,“把银两拿出来。”

第二百五十八章白花花的银子

众人闻声,视线皆看向苏若离身下之人。

苏若离了然,手里的短刃倏的抽出,朝那乞丐脸上抹出两道血口。

“在佛龛后面……快去取啊!”乞丐音落,自有别的乞丐跑进庙堂,不过片刻将一堆银两全数摆在苏若离面前。

看着眼前白花花的银子,苏若离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身为乞丐,这些是他们最宝贝的东西。

如今宝贝在这儿人却没了,说明什么……

“你们可知道这是什么庙?”苏若离懒理脚下乞丐,亦对那些银子无甚兴趣,转身走进庙门。

乞丐们左看右看,多半数视线直接落在庙门顶上那块残旧破败的牌匾上,上面光孝寺三个字虽已掉漆,依旧十分醒目。

苏若离自庙里绕了一圈儿,并无发现,她也没指望跪在地上这些乞丐能说出什么所以然。

“这庙叫光孝寺,大概有三百年了……之前周叔叔在这儿的时候塔上有个尖,他们消失之后塔尖也跟着没了……”见无人回答,蹲在角落里的小乞丐嚅嚅开口,清澈无尘的眼睛里,恐惧未退。

苏若离闻声陡震,抬头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难怪她那会儿来的时候总觉得这光孝寺看上去有些怪怪的,可又没注意到哪里有了变华。

感情!

倏地,苏若离点足跃起,翻至塔尖,

塔下众乞丐唏嘘不已,越发跪的老老实实。

看着塔尖处深凹下去的窟窿,苏若离美眸渐冷,微微眯起一道缝隙。

此刻想想,当时她看塔尖的形状就觉得有些古怪,弯了许多。

毋庸置疑,那被泥土抹在里面的所谓塔尖,根本就是太极弓。

什么叫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也不知道是谁想的缺德招儿,竟然把太极弓放在这里,更没想到的是,自己才几日没来,太极弓就已经让人捷足先登了。

至于是谁,除了君彦卿再无第二人!

早知如此,早知如此她当时就该把君彦卿直接给打死,还能从他口袋里掏出几两银子,何至现在赔了夫人又折兵,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搁在谁身上心不痛?

塔尖上,苏若离捂着胸口,捶胸顿足了好一阵,恨的眼泪差点儿没涌出来。

伤心无益,苏若离一番心理建设之后翻身落于地面,那些乞丐匍匐在地,越发不敢嘚瑟。

“你跟我走。”苏若离未理那些人,伸手将缩成一团的小乞丐拉起来,走出光孝寺。

一路上,苏若离强忍失落,听着小乞丐把事情讲完整。

原来这小乞丐叫乞儿,身世不明,自他有记忆以来便是在皇城周围随着一位叫周叔叔的人一起讨饭。

而那位周叔叔,便是之前混在光孝寺那些乞丐中的一个。

依着乞儿的意思,周叔叔不敢把他带到光孝寺住,因为那里的老大不喜欢小孩儿,他若去了下场只会被打死。

为了养他,那个周叔叔没少将自己讨来的东西留在他那里,也因此,周叔叔时常会因为讨的东西不够多而被那里的老大打。

“周叔叔已经有七天没去我那里……我怕周叔叔出事便跑过来看看,结果……这里已经换人了,那些乞丐我一个都不认识。”乞儿低着头,小心翼翼的跟在苏若离身后,声音哽咽却不敢哭出来。

眼见着快到皇城,苏若离默声止步,她不能把这个小家伙带进皇城,更不能与他有任何牵扯。

太极弓的下落早晚会传到凤穆跟沈醉耳朵里,而自己刚刚在寺庙里的动静过大,倘若日后他们追查起来,这个原本不该卷进来的乞儿,便会成为众矢之的。

城门守卫每日都有记录,出来几个乞丐进去几个乞丐很容易查出来,瓮中之鳖易,可这鱼儿若是游进大海,想找便难了。

“这些银两给你,别再回原来的地方了。”苏若离蹲下身,自怀里取出所有银两,塞在小乞儿手上。

“姐姐……”乞儿捧着沉甸甸的银两,慢慢抬起头,那双如黑葡萄似的眼珠眨了眨,“姐姐要走了?”

“是啊,我要走了。”苏若离按捺住心底突然涌出的不舍,狠下心,转身而去。

现在的残忍,只是为了日后的长安,原谅我不能带你入城,我是为你好……

走出数步的苏若离终究放慢脚步,细细聆听,乞儿该是没追过来。

明明应该松口气,苏若离的心却似被一只手攥着,她走的越快,那只手就攥的越紧,连胸口都觉得有些窒息。

忽的!

苏若离停下脚步忍不住回头,却见那乞儿蹲在原处背对着自己,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乞儿在做什么。

她只是想回去看清楚,并没想怎样!

苏若离这样安慰自己。

可当看到小乞儿正在挖坑把自己给他的银两埋进去的时候,某人不能淡定了。

“你在干什么?”苏若离突然开口,吓的小乞儿差点儿扑到地上。

“姐姐?”乞儿抬头,失了灵气的眼底溢出一抹淡淡的光彩,可他却不敢有期待,“姐姐别生气,乞儿不是不想要这些银两……只是……不如姐姐把这些拿回去吧?”

沉甸甸的布袋上蒙着土,小乞儿用一双干瘦的还有些陈年冻疮的小手把土扑干净,之后捧起来,送还到苏若离面前。

“为什么?”苏若离不解。

“乞儿谢谢姐姐,可是这些我不能拿……也不想要,若是……若是被别的乞丐看到,他们会打我……反而我现在这样,他们连看也不会看我一眼。”那么悲伤的话,小乞儿却说的十分平静。

这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狠狠撞到胸口,惹的她一阵抽痛。

记忆如潮水来袭,苏若离敢保证,只有她这样亲身经历过的人,才会对小乞儿的话感同身受。

第二百五十九章金弓无弦

不是有句话这样说的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姐姐?”小乞儿惊讶看向握在自己胳膊上的手,身子由着一股力道牵扯,脚步不停,直奔皇城方向。

“我既把你带出来,就不会不管你。”苏若离终究做不到,让这么个将将十岁的孩子,自生自灭。

至于以后,那便以后再说……

秋冬季节,枯黄落叶随风轻荡,皇城西南的尉国公府内,一个小小的人影,手里握着一柄特制的青霜宝剑,在后园练武空地上驱剑挥舞。

小孩儿长的十分可爱,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略有些圆的脸蛋儿上,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挺之气,尤其是那双大眼睛,黑葡萄粒似的,清澈的没有一丝杂质,其间闪动着聪慧的光芒。

男孩儿手里的长剑虽少了几分凛寒,却霸气十足,每一剑招都舞的精准无误。

到底是名将之后,尉迟铭宇得了尉迟宣的真传,自然不会太差。

靠近假山的长廊里,君彦卿一袭红衣翩跹,倚栏独坐,长腿微屈,莹白如玉的手指正摆弄着一柄制造精良的黄金弓。

金弓无弦,君彦卿不时拿它敲敲梁柱,发出阵阵声响。

长廊尽头,尉迟宣恭敬过来,“老夫叩见副堂主。”

“免了。”君彦卿握着手里的金弓,绝色俊美的脸泛起一丝疑惑,“这就是太极弓?”

尉迟宣闻声,视线略转,但见君彦卿手里长弓赤金颜色,弓身精雕上古凶兽穷奇,与他听闻描述相符。

“依老夫见识,此当太极弓无异,只是……这弓为何没有弦?”尉迟宣面露狐疑之色。

君彦卿闻声,眼尾轻挑,泪痣在阳光的反衬下几分妖娆,又透着几分冷傲。

尉迟宣意识到自己多嘴,下意识俯身,不再多言。

“那是你的孙儿?”君彦卿将长弓搥在地上,手腕搭在另一头,身姿慵懒的朝上靠了靠,凤眼微抬,看向不远处的练武场。

尉迟宣顺着视线望过去,眼底自然而然流露出一抹宠溺跟骄傲,“回副堂主,正是。”

“嗯,不错,是个根骨极好的苗子,长的也讨喜,不如……作我的徒儿如何?”清绝的声音如雨打芭蕉,悦耳灵动,可落在尉迟宣耳朵里却似雷击,令他心神皆震。

见尉迟宣不开口,君彦卿不由回眸,“委屈他了?”

“不是,只是……老夫那孙儿尚且年幼,从未离开皇城,而且……”

“呵,本副堂主只是收他为徒,又没说会带他回神沐堂,老国公多心了。”君彦卿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尉迟铭宇身上,“我既有心收他为徒儿,他日不管有着怎样的惊天动地,我自不会让他受了欺负。”

尉迟宣闻听此言,黑目微闪,当下朝练武场招手,唤尉迟铭宇过来。

看着跑向自己的小男孩儿,君彦卿薄唇勾起淡淡的弧度。

这就是所谓的眼缘,第一眼看到若喜欢,那便收在手里变成自己的,就像尉迟铭宇,就像苏若离……

午时刚过,有狱卒自天牢而出,端着一叠文案急匆去了刑部。

刑部后院,自有师爷将那叠公文呈到刑部尚书孟臻暂休的厢房里。

座上,一身朝服的孟臻接过官文便让师爷退下去,顺带着将房门关紧。

待房门紧闭,后堂一抹白色身影缓步而出。

“微臣拜见国师大人!”

“有何线索?”沈醉抬手示意孟臻落座,自己亦坐到桌边。

孟臻自是翻开公文,扫过两眼,“自首的凶徒死于利剑之下,时间当是卯时,胸口与腹部各中一剑,皆是致命伤。”

沈醉点头,“这就是你与本国师说的重要消息?”

孟臻脸色略红,将官文搁回到原处,“微臣无能,并未查出这自首的凶徒为谁指派,只不过……”

沈醉侧目。

孟臻随即转身走向侧柜,自里面端出一个红木精雕的方盒,回转身形后直接走到沈醉身侧,将方盒置于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