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用翠枝伸手,她猛然拔出那块碎瓷片,鲜血渗涌。

“娘娘……”看到凤银黛将掌心置于唇边吮吸时,翠枝下意识停下脚步,手里攥着的药跟白纱似乎派不上用场了。

“味道还不错,难怪它们会喜欢。”凤银黛黑目阴冷,腥红唇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其实龙辰轩喜欢谁呢,他只喜欢他自己,云睿倒下了,可他不能让武将们的心跟着倒下去,所以他要宠着云水谣,就跟当年宠着本宫是一样的道理。”

“这样的话,皇后娘娘不会高兴的。”回想起过往那段岁月,自家主子没少因为争宠的事被苏若离找麻烦,这会儿云水谣受宠,她的麻烦也应该不会小,“奴婢听说皇上今晚还会去飞羽殿。”

第六百六十七章我看你敢穿!

“好,去的好,他去的越频繁,苏若离就会越疯狂,介时等她跟云水谣扛上了,最好能动手,这样本宫便有机可乘了。”凤银黛移开手掌时,一只墨绿色的蛊虫冒了头儿,小脑袋圆滚滚的,倒也可爱。

虽然可爱,但它不听话呢,怎么可以在她没有允许的情况下强行离开自己的身体。

于是那只‘可爱’的小蛊虫,硬是在凤银黛的掌心,化作灰飞……

果然,这一夜,龙辰轩自御书房出来之后,直接绕过锦鸾宫,去了飞羽殿。

且说龙辰轩与云水谣正在厅内用膳时,殿门突然被苏若离踹开!

夜风骤袭,云水谣不禁抖了下身子,龙辰轩见此,当下拿起椅背后面的长袍替她披在身上,“莫着凉。”

“本宫看你敢穿!”门口处,苏若离黑目如冰,冷然瞪向云水谣。

“是朕给她穿的,皇后有气便朝朕身上撒,何必与德妃过不去!”不及云水谣开口,龙辰轩已然起身,挡在苏若离身前。

苏若离冷笑,“你以为本宫不敢?”

见苏若离握起拳头,龙辰轩嗤之以鼻,“皇后乃国师府最小的徒弟,深受国师溺宠,有什么不敢的。”

“你说我就说我,别说我师傅!”苏若离瞪眼,拳头越发攥的咯咯作响。

“怎么?朕身为一国之君,连说话都不行了?再说朕说国师什么了?朕夸他呢,能养出你这样的好徒弟,皆是他的功劳!”龙辰轩眼角眉梢皆是嘲讽,音调也变得特别抑扬顿挫。

不管苏若离还是龙辰轩,甚至云水谣都知道这是演戏。

但此刻,龙辰轩多少也参杂少许自己的脾气,他发现只要自己提到沈醉,苏若离都会倾力维护,这让他很不开心。

“你要夸就好好夸,阴阳怪气的几个意思?再说,我来这儿也不是师傅授意的,你无端提到师傅做什么!”苏若离想把话题转回去,毕竟云水谣也不是看戏的,如何把她拉进来一起打才是正道。

“朕就提他了!沈醉教徒无方,才会让你这么肆无忌惮的骑在朕头上大呼小叫,沈醉有罪,你叫他明日到朕这里请罪!”龙辰轩越听越气,愤然怒吼。

“请个屁!你给我滚!”苏若离见龙辰轩偏离轨道太远,当下把他拨开,大步朝云水谣走过去。

不想下一秒,她只觉手臂一滞,回头时,龙辰轩正拽着她的胳膊,眸色异常冰冷,“叫沈醉明天滚进宫给朕陪罪你听到没有!”

麻痹啊!

没完了是不是!

苏若离二话不说,抬起拳头朝龙辰轩左眼眶就是一下!

“皇……皇上!”云水谣意会苏若离之意,当下自桌边起来,大步跑到龙辰轩身边,将其扶在自己怀里。

“苏若离!你为了沈醉打朕?你那么喜欢他你滚回去找他啊!”龙辰轩被苏若离打的眼珠儿都疼,更疼的,却是心。

苏若离欲哭无泪,好好的捉奸戏码,硬是换了主角。

沈醉有多冤,远在国师府里都能躺枪!

“好……好啊!皇上现在有了新人,便嫌本宫碍眼是不是?”苏若离冷冽寒眸自龙辰轩身上移过去,狠狠瞪向云水谣,“本宫警告你,别跟我耍花样,你也看到了,九华殿里那位是什么下场!”

“臣妾不敢,只是今晚皇上怕是不愿离开。”云水谣紧护在龙辰轩身边,眸色谦而不卑。

“好……好一对狗男女!”苏若离自觉到了该收场的时候,大步跨过倒在地上的龙辰轩。

尔后忽似想到什么转身,走回到龙辰轩面前,低下头,用嘴呼了呼自己的拳头,猛的朝龙辰轩右眼眶挥了过去。

‘啊—’

苏若离从飞羽殿离开了,至少二十几个御医接踵而至……

一夜的时间就这么忙碌着过去了。

待御医们先后离开时,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

龙辰轩让王公公通传免了早朝,自己则在云水谣的床榻上吃力支起身体。

“皇上不再多躺一会儿吗?”看着龙辰轩那对乌黑发亮的眼眶,云水谣颇有些自责,“我没想到皇后娘娘会把戏演的这么真,委屈皇上待我受过了。”

“没什么。”龙辰轩也想躺一会儿,可他身边还躺着一个人呢。

诚然因为冰块的原因,春桃的尸体没有任何变化,尤其在苏若离跟云水谣细心处理之后,那张脸几乎恢复原貌,可她毕竟不是活人呐,“朕知道你舍不得春桃,但她始终都要入土为安。”

“我知道。”云水谣眸子略暗,微微颌首。

龙辰轩终是起身离开,云水谣则一直将他送到门外,二人表现的十分亲昵。

离开飞羽殿后,龙辰轩行至御花园时犹豫了,按常理,他该回御书房,哪怕是龙乾宫也好。

但他鬼使神差的,走到了锦鸾宫宫外。

巧在紫鹃刚好出来打水。

“奴婢叩见皇上。”见龙辰轩不语,视线朝屋子里瞄两眼,紫鹃心领神会,“皇后娘娘离宫了。”

离宫?

龙辰轩面无表情转身,走出去两步后突然折返,“她有没有说去了哪里?”

“回皇上,国师府。”紫鹃据实应声。

无语,龙辰轩眸色瞬间暗淡,他昨夜只是说说而已,苏若离还真听话!

而此时,如此听话的苏若离还真就在国师府。

确切说昨日自飞羽殿出来之后,苏若离就直接回来了,且在自己以前的房间睡了一夜。

这一大清早的,苏若离为表忠心,梳洗一番后直接到书房里想给沈醉一个惊喜。

之前因为半月未归沈醉差点儿没把她吓尿,这会儿她自然要好好表现。

不成想,她这一腔肝胆,竟然扑了空。

沈醉没在书房!

苏若离有些失望的转身,心想着莫不是自己久不回国师府,沈醉的作息改了?

就在这时,管家沈安走了过来,见着苏若离先是一惊,然后便跪。

“师傅呢?”苏若离虽然告诉沈安多次,但架不住人家愿意。

“国师……国师在后院。”沈安略想了一下应声。

第六百六十八章一眼,万年

苏若离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之后俯身到沈安耳畔,“本宫昨晚回来的时候都不见你出门恭迎,这按照律法可是大不敬的罪呢!”

“哎哟!老奴求皇后娘娘开恩啊!”沈安听罢之时,全身汗毛倒竖,连头顶白发都跟着风中凌乱。

且在他磕头谢罪的时候,苏若离的身影早已消失在前院。

沈安见周围已无人影,整个人瞬间瘫坐到地上,老天爷明鉴,昨晚皇后娘娘回来的时候他不知道啊!

从风湖面来,带着潮湿的气息吹进凉亭。

苏若离绕过拱门的时候,分明看到那抹熟悉的身影独自站在凉亭里,背对自己。

雪色长袍随风轻荡,青丝如墨,似瀑布般垂落至腰,微动时流转出绚丽的色彩。

这世间,怕再也找不出这样一个人,只一个背影便让人堕落深渊亦心甘情愿。

一眼,万年。

“离儿拜见师傅。”凉亭里很静,唯有风声。

苏若离十分小心又谨慎的走进凉亭,慢慢驻足在沈醉身边。

那时的她总觉得,师傅便如这春风,每每凝视都会让人忘却忧愁跟烦恼,只要想到那抹清雅绝世的身影,她就算有再大困难都能闯过去。

而今,人是情非。

她站在凉亭,凝视沈醉,想的却是那堆早已在乱葬岗里风干成沙的枯骨……

“离儿,在你心里,为师到底是怎样的人?”沈醉没有转眸,动也未动,只有衣袂在风中轻荡,几欲成仙。

该怎么说呢,卑鄙无耻,道貌岸然,人模狗样说的就是你!

“师傅在离儿心里就像是天上的神仙,误坠这乱世浮屠,于万苦之中解世人以危难,于百寒之地给人带来温暖,师傅在离儿心里就是天,是地,是黑夜苍穹上最亮的那颗星。”苏若离被自己给恶心到了。

出奇的,这一次沈醉没有用他那双清雅如雾的眸子揭穿她的谎言,反倒极为受用般点点头。

好不要脸哟!

“师傅就是那样的人。”沈醉音落时,苏若离强忍住直接扭头去吐的冲动,定定看向沈醉。

真是,你这样自恋要老娘怎么接下去呢!

“为师的师傅,就是这样的人。”沈醉终于解释了,他口中所言的‘师傅’,指的是他自己的师傅。

蓦地,苏若离震住了。

她听到了什么?

沈醉的师傅,自己的师尊?

自她入国师府至今二十几年的时间过去了,她却从未在沈醉口中听到任何有关师尊的事,哪怕是一个名字都没有!

苏若离一直以为这是禁忌,像沈醉这种人做出什么杀师灭祖的事儿一点儿不费劲儿。

“师……师尊?”苏若离佯装惊讶开口,心底却分明受到一万点惊吓。

老天爷知道,她一点儿不想听好么!

“为师自小是孤儿,被你师尊捡到后悉心教导,而为师今日所成,连你师尊十分之一都不到。”沈醉的目光,凝视着凉亭下波光粼粼的湖面,神情透着难以言喻的落寞跟凄然,“为师辜负他老人家了。”

十分之一都不到?

苏若离懵了,当世除沈醉,她还没真正佩服过哪个人。

诚然沈醉武功不是最好的,但他懂的多,试想国师府十大首徒的本事,哪个不是沈醉教的,从天文地理到五行八卦,从药毒双绝到剑指天下。

只有她想不到,没有沈醉做不到!

即便是现在,苏若离的看法也是一样。

可这样厉害的人,却不及师尊十分之一?

由此得见,她的师尊,到底是怎样的妖孽!

这样的妖孽,怕是千百年也出不来一个。

凉亭里一片沉静,气氛有些尴尬,苏若离表示对于这个传说中才有的妖孽,她一点儿都不好奇。

可莫名的,气氛把她逼到不得不开口的境地。

“师尊他老人家……真厉害……”苏若离半点不敢问实质性的问题,知道越多,死的越快。

事实上,苏若离后背已经被冷汗挞湿,她完全不明白沈醉为什么要在这样一个宁静的清晨,跟她说这样一个传说中的人物,他要干嘛!

“可惜……人生百年,犹如一瞬,师傅终究还是带着遗憾离开。”沈醉的眼底,终于有了一丝动容。

站在苏若离那个角度,她好似看到沈醉的眼睛里,隐隐泛起……泪光

有那么一刻,苏若离觉得自己可以死的瞑目了。

只怕这世间之人,看到沈醉的哭的,只有她。

几乎同时,苏若离也觉得自己命不久矣,一般这种程度的掏心挖肺之后,接下来就该是诀别。

可她不想死。

尤其不想再死在沈醉手里。

所以,苏若离几乎就要动手了!

“你回去吧,为师知道昨夜皇上下旨命我入宫请罪,稍后为师会去。”就在苏若离想拼个鱼死网破的时候,听到的却是这样一句无关痛痒的话!

“师傅?”苏若离愕然不已,甚至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为师想一个人静一静。”沈醉独自倚栏,由始至终,没看苏若离一眼。

走出凉亭的一刻,苏若离根本不相信自己真能劫后余生,她甚至担心在自己走出凉亭的一瞬,会遭沈醉冷针毙命。

可结果,她安安稳稳的走到了拱门。

苏若离回眸,无声凝视着凉亭里的那抹身影,心里隐隐荡起一丝意味不明的苦涩……

风微动,衣袂飘飞。

沈醉眸间水雾渐渐凝结,模糊的视线里,他分明看到了久违的身影。

“师傅,为什么是我?”

风吹过,泪水未落却已干……

午时过后,云水谣将内务府的总管叫来,足足给了他五百两银子,除去给春桃买上好的棺柩便是妥善安葬,余下皆是赏钱。

至于葬处,便是她之前住的那座小村庄。

在春桃的尸体被拉走的时候,云水谣又一次落泪。

这一次她没有歇斯底里,甚至没有发出声音,她只在心里告诉春桃。

仇,她一定会报!

第六百六十九章是谁的主意

直至目送春桃的尸体离开宫门,云水谣方才回了飞羽殿。

不想内室,早已有人等候多时。

“是谁的主意?”秋意浓眸色冰冷,肃声质疑。

“姐姐什么时候来的?”云水谣顾左右而言他,抬手倒了杯茶水递过去。

“是苏若离?还是龙辰轩!”秋意浓没有接过云水谣抬举过来的茶杯,眼底那份冰冷越发寒了几分。

见云水谣不说,秋意浓干脆转身绕过桌案,直朝殿门而去。

“是我自己。”云水谣转身,面色无波。

秋意浓诧异转眸,“为什么?你知不知道这样有多危险!蛊虫不比暗器,你中了暗器哪怕是剧毒尚且可救,蛊虫根本没办法!苏若离医术不低,可她也只能看着春桃……”

“如果姐姐是来劝我的,那就不要说了。”云水谣搁下手中茶杯,端坐到桌边。

秋意浓无奈走过去,“你不要执迷不悟,我现在就带你离开这里。”

就在秋意浓的手碰触到云水谣手臂的刹那,被云水谣有意躲开。

“我不会走,姐姐还是先回吧。”云水谣音色清冷,神情看不出喜怒。

“就算你不走,我也有办法阻止你,我可以去找龙辰轩,也可以去找苏若离,他们可以想任何别的办法诱导出凶手,唯独不可以是你。”秋意浓态度坚决的表达了自己的初衷。

“是我逼他们配合的,我告诉他们,他们如果不配合我便死给他们看,现在这句话,我同样送给姐姐。”云水谣浅声抿唇,一字一句如珠落玉盘,清晰无比。

“我不是说了,这件事交给我!”

秋意浓怒而上前,却见云水谣疾步后退,颈间多了一把匕首,“是谁杀了春桃?”

突如其来的质疑让秋意浓微微一愣,“暂时还不知道……”

“我知道。”云水谣蓦然开口,美眸溢出冰冷,“是神沐堂里的人,就算不是君彦卿不是古婆婆,也一定是神沐堂里别的什么人!”

面对这样的猜测,秋意浓无言否认,这也是她的想法。

“水谣,我答应你……”

“同门相残是很大的罪,而且我相信,如果不是得了堂主的授意,那人怎么敢……我或许,是弃子了对吗?”话说的直白且残忍,却是最接近事实的可能。

秋意浓语塞之际,云水谣的泪水划过脸颊,“就算是弃子,我也不会让春桃死的不明不白,这件事姐姐不要再管了,姐姐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秋意浓知道,此时此刻不管她说什么,云水谣都听不下去,但她从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她管定了。

直至秋意浓离开,云水谣方才将抵在颈间的匕首拿下来,匕首上渗着血迹她却感觉不到疼。

疼的是心,是她天真,才会把神沐堂当作家,把那里的每一个人,当作家人……

苏若离回来了,满身的寒意直至推开院门的一刻都没有半分减弱。

直到现在,她都还在想沈醉到底是抽了什么风,无缘无故跟她讲什么师尊呢!

害她那颗小心脏一直扑腾着,就要破膛而出了有木有。

倏然,苏若离抬眸时分明看到内室灯火亮着,一抹颀长的身影映衬在窗棂上,影影绰绰看不清楚。

龙辰轩?

莫名的,苏若离心底隐隐升起一抹期待。

她加快脚步推开厅门,绕过桌案走向内室,“龙辰轩……”

四目相视,她看到的是熟悉的,绛紫色的身影。

“大师兄?”

清雅的眸色骤然一暗,却在须臾间恢复如初。

风洛尘薄唇浅抿,“看到师兄很失望?”

“当然不会!”或许连苏若离自己都不知道,那一刻目光相触,她眼底的暗淡却没有那么快的恢复过来,“大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苏若离走过去,拉起风洛尘的手坐到桌边,“好像你才走了没几天吧?”

在苏若离心里,她是真的把风洛尘当作兄长,当作哥哥,当作最值得信赖的亲人,比龙辰轩还要亲!

但却是纯粹的兄妹之情……

“本来也不需要几天。”风洛尘见苏若离给自己倒茶,眸色不禁落在那张娇艳如花的脸颊上,烛光昏晕,越发衬出几分朦胧,“师兄听说这几日你与云水谣交恶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