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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元臣曾心平气和地回想这一段时间与李家交锋的整个过程,从一开始他们是占尽优势的,甚至连后续怎么将李家从江阴内抹去都已经计划好了。他们以为他们能一直赢,看着李氏被他们逼迫得步步后退,就已经失去了警觉性。

就在他们最得意忘形之时,形势陡然逆转,李家反败为胜了。

后面,已经不用说了,他们步步落后,完全陷入被动,主动权为李家所掌握。

李家啊李家,扮猪吃老虎的李家,他狠狠地闭了闭眼,你手腕那么高,你以前倒是表现出来啊!为什么之前要表现出一副好欺负好算计的样子?你亮出爪子来,我们换个人欺负,不欺负你了不行吗?

此时的朱元臣内心发出了和当时沈律一样的咆哮。

不,他相信他的判断,从前的李家确实是好欺负好算计的。这一切的改变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想起来了,是从李晋的外孙女周蓁蓁三姐弟来到江阴后开始的吧?当时三皇子还曾专门来信提醒过让他们小心李家脱身的。那封信就是在周蓁蓁他们到来江阴不久后三皇子寄出的。但他们并没有太当一回事。现在想来,真是令人后悔。

朱元臣回过神来,长长地叹息道,“你被利用了。这一切,都是李家算计的结果。连你也在对方的算计之中。”

陆环挑眉,这个时候还想挑拔离间?朱元臣这是恨毒了李家吧?

“那又如何?成王败寇,你这样输不起的样子很难看。”

朱元臣苦笑,“对,这次是我技不如人,我认栽。李家这一环扣一环的,栽在李家手里,我服了。”

“我这次要求见你,其实是想告诉你,日后若与袁家为敌,一定要小心周蓁蓁!不管你或者你的主子算计什么,一定要将她考虑进去,否则,我今日之结局就是你明日之下场。”朱元臣说完之后就闭上了眼,也不管他是信还是不信。

陆环挑眉,这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果然,朱元臣的所作所为,让皇上震怒,不管是他鱼肉百姓严重渎职,还是他魇咒太子动摇国本,都足以让皇上厌恶并痛恨。

关于这些人的处置,皇上龙笔一挥,就定下来了。

判刑那天周蓁蓁去看了。

朱元臣斩首,朱家男丁斩首,女眷发配黔东南。

王家因窝藏失窃金银一事,被视为朱元臣同党,获得了和朱元臣一样的待遇。

邱阅庭和汇通钱庄比较幸运,邱阅庭在整件事中牵涉不算深,也没落下什么把柄。如果硬要说的话,就是那笔两百七十万两银子了。

不过没等官方棺盖定论,汇通钱庄就已经有动作了,他们总部将邱阅庭撤了职。

大概是皇上还没想动汇通钱庄吧,所以它就被轻轻放下了。

周蓁蓁不知道的是,临过年之际,三皇子被罚出京,守皇陵去了。

朱元臣和王炎熙都很硬气,一直都没有将三皇子供出来。

因为他们知道,即使将三皇子借出来,他们也讨不了好。皇上这个做父亲的,相比恼恨行差踏错的儿子,对他们这些‘教唆’三皇子变坏的臣属会更恨。

这样的结果,周蓁蓁没有丝毫波动,她并不觉得他们可怜,俗话说破门的县令,灭门的知府。在这一局中,如果不是他们事先洞察有所防范,并主动地引蛇出动,一直掌握着主动权,朱元臣现在的处境,就是他们李家的遭遇。即使他们李家步步为营,能赢这一局,也很不容易。

京城贺家

“朱元臣果然栽了。”贺焘放下手中的邸报,叹息着。

贺弦与贺灿站在一旁没有作声。

这个结果在太子为李家请封时,就已经能预见了。只是他们没想到,朱元臣栽得那么狠而已。不仅没有翻身的可能,还带累了三皇子。这下李家是真的安了。

“厉害啊厉害,可惜啊可惜。”贺焘又忍不住一叹。

贺灿继续沉默。

贺弦知道他祖父在可惜什么。

“你且看吧,有周蓁蓁在的一天,就无人再敢动周氏一族以及李家。”

贺弦不得不承认他祖父是对的,周蓁蓁凭借一己之力,教人不敢轻易招惹她的亲族。不怕死的,且看看以往和她的亲族作对的下场?

皇上的处置结果一下,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此局的凶险,让老太爷事后狠狠歇了两天才缓过劲来。

缓过劲来的老太爷无意中听见家中小辈感叹自家的幸运,嘴角不自觉地抽了抽,小兔崽子们,这世间哪有那么多的幸运和巧合啊,你们看到的幸运和巧合,背后不知是多少人殚精竭虑谋算而来的结果。

这段时间,李家每个人都很忙,除了忙自家的事之后,还有黑子的葬礼。

黑子因护主身亡,李家厚待之,他的葬礼李家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办得简单而又隆重。

最后为了让黑子的媳妇和老娘安心,李家给两人都安排了轻省的工作,工钱不少。黑子留下的儿子,安排给了李放,以后不拘是读书还是当差,都可以。这样的安排,对得起黑子了。只要黑子一家不背叛,那有李家在一天,都会照拂他们的生活。

黑子的灵堂上,周蓁蓁与袁溯溟一前一手给黑子上了三柱香,然后两人相携而出。

他们随意地走在一条接一条的巷子里,也不走远,就绕着走。

“你猜到了?”周蓁蓁脚尖踢开了一块石头。

“猜到什么?”袁溯溟好笑地看着她的动作,哎,还是个小姑娘呢。

她不开心地噘了噘嘴,突然想到什么,她双眼狡黠一转,“你说呢,宝宝?”

猛然间听到这个称呼,袁宝宝一下子呆住了,都不知道怎么反应了。

良久,他才憋出这么一句话,“你不要这样。”

周蓁蓁忍着笑问,“不要哪样?”

周蓁蓁继续撩拨他,浑然不觉危险已近。

袁溯溟眼一眯,拉着她继续往前走,脚步维持原来那样,不快不慢,但同时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同时,他手伸到后背,隐晦地朝身后打了一个手势。

阿誉瞪大了眼,公子这是叫他们不要跟上?好吧好吧,那就别跟了,他依言停住了脚步,后面的人自然也都停下了。

在拐角处,袁溯溟一把抱住周蓁蓁,唇就印了上去。

周蓁蓁眨了眨眼,看了眼前近在咫尺的俊颜,没料到一段时日不见,袁公子长进了嘛。

许是她的目光太过清澈,袁公子忍不住伸手抚她眼皮一抚。

他的唇贴着自己的,迟迟没动静,周蓁蓁忍着笑,伸出舌尖往他的唇轻轻舔了一下。

这可给袁公子打开了一扇大门了。他学着她的样子,笨拙地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描摩着,两人交换着气息。

等两人分开时,周蓁蓁眼含春水,袁公子默默地看着她。

她瞪了他一眼,袁溯溟低声呢喃,“在外面不能随便叫我宝宝。”我怕我会忍不住。其实相比之下,她才更像宝宝。

“你们在干什么?!”李杉瞪着抱在一起的两人。

拥抱着的两人迅速分开。

被二舅发现了,周蓁蓁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袁溯溟认得李杉,“二舅,我有婚书的。”

周蓁蓁眨了眨眼,他这是在和二舅解释,他这是持证亲亲?

说着,袁溯溟老实地将怀中的婚书拿出来交给李杉。

李杉接过看了一眼,算是勉强认可了他未来外甥女婿的身份。

李杉将婚书还给袁溯溟之后,看着一旁低垂着头,只能看到一颗圆滚滚的脑袋瓜的外甥女,他眼含笑意,却故作严肃,“没事就早点回家。”

离开前,他又打量了袁溯溟一眼,人中龙凤,和外甥女倒也般配。这次李家的危机算是彻底解除了。来年办一桩喜事,倒也不错。

这时,阿誉带着人默默地出现了。

“我们再逛一逛?”袁溯溟提议。

周蓁蓁知道他不舍得那么快分开,于是轻轻颔首。

两人牵着手继续逛着。

“你刚才问我的问题,我不不觉得有什么,他们先出手的,你以及李家怎么还击都不为过。”袁溯溟很不以为然。

周蓁蓁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这是回答她最初的问题,他果然猜到了黑子的死的真相。而且,他这话怎么和‘先撩者贱’有异曲同工之妙呢?

“这事了了之后,以后想扮猪吃虎就不容易了。”周蓁蓁笑叹,以后她也是能引起敌人戒备的一号人物了。

袁溯溟暗道,这是显而易见的,经此一役,她已经走入了一些人的视线中。如果说庐江斗倒沈氏、王硕等人是巧合的话,这一次,随着三皇子栽跟斗、朱元臣、王炎熙等人被斩首等结果的公布,恐怕没有人再敢忽略她的杀伤力。

“不用多想,你本来就是老虎。”

“对,即使我是老虎,也是全老虎中最靓的那只崽。”周蓁蓁开着玩笑。

 

第118章

这一日, 晚饭后,周蓁蓁趁着给两老奉茶的时候说了一句, “明儿个,我带个人来给你们见见。”

她娘早逝,将袁溯溟带来给外祖父外祖母两老以及舅舅们掌掌眼,想必她娘地下有知, 也会感到开心的吧。

而且,她外祖家远在江阴,及她出嫁,恐怕也无法全部前去参礼。特别是两老,年纪大了,恐怕出不了远门了。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等他们意识到她带来的人是谁之后,两老一懵。

“这——他没有不乐意吧?”老太太有些踌躇地问道。

面对这未来的外孙女婿, 从内心深处讲,他们是有些自卑的。士农工商, 他们李家居于商之末,虽然经过两三代人打拼,积攒了一点家资。但和袁家这等高门大户相比,还是不够看啊。要知道, 京城袁家, 于士族而言都是站在顶端的存在。李家除了在药材方面有点能力,其余皆不显。

“娘,袁公子我见过两三次, 他人挺好的。”李杉说。

李杉在外行走,还另外见过他。反正袁溯溟在他跟前挺规矩的。

老太太只远远见过一次,就是那日迎皇上亲赐的匾额时见的,也没说上话。现在外孙女说他要来拜访,老太太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却又担忧他们会给外孙女丢人。

周蓁蓁也宽慰道,“外祖母,别担心,他乐意至极。我之前答应过你们两老,要带他来给你们见见的。你们呢,就拿出长辈的派头来,见他一见。咳,他人还没娶进门呢,量他也不敢如何的。”

后面一句,充满了玩笑意味。

老太太确实被她安抚到了,“你这孩子——”

老太爷亦说道,“是啊老婆子,大丫不在了,咱们就当替她这做娘的给孩子掌掌眼吧。”

老太太点头,安下了心。

忙完了李家的事,周蓁蓁终于有时间去看看周宪,并检查他的课业。

这段时间因为忙,对他有所忽略。好在周宪近来懂事很多,会体谅人了,没有让她在忙李家的事的时候还要分出心神来操心他。

“你这功课,越学越晦涩,我怕是教不了你了。”周蓁蓁无奈地道,“我让你溯溟哥给你指点一下吧?”

她在后世所学,毕竟不是真正的经义之道,并不适合此时的教学。而古言涉及大量的典籍典故,而且周宪是要考科举的,她怕误人子弟呀,而且误的还是她亲弟弟。

“不要!”周宪有些生硬地拒绝了,然后从她手中取回他的课业,到一旁继续努力去了。

周蓁蓁有些莫名,此时她姐周澜澜和表妹李晴都在,她忍不住问她们,“他这是怎么了?”

“表弟是在生气。”李晴小小声地说道,“未来表姐夫他到了尾声才出现。”

周蓁蓁挑眉,就因为这个?

“蓁蓁表姐,你别生宪表弟的气,其实他也是心疼你。因为如果未来表姐夫早点出现的话,你就不用那么累了。”李晴低声解释。

“我知道。”看来这段时间她弟弟和表妹玩得挺好的,连这样的小心思都和她说。

“你不生气吗?”李晴好奇。

周蓁蓁失笑,她摇了摇头,“其实你们误会他了,你们以为他不想早点来吗?他想,但是不能。”

周蓁蓁看了一眼竖着耳朵偷听的周宪,轻声解释,“他的到来,有可能让敌人陷入极度的戒备之中,会增加我们的难度。”

试想,如果袁公子早早就到江阴,一定会引起朱元臣等人的警觉的。他们蒙山上的局,还不一定能骗得过朱元臣等人了。就像森林中,豹子和兔子在博弈,豹子没将兔子当一回事,逗着它玩。但如果此时来了一只老虎,且还和兔子有关系,豹子还能继续不将兔子当一回事,还敢不全力以赴吗?

而且当时两人的亲事未定,名不正言不顺的。

原来是这样啊,李晴恍然大悟。

周宪也低下了头。

周蓁蓁想了想,决定给他们来一场延伸的深刻教育。

“你们俩觉得这次我们李家和朱元臣三方势力交锋,是我们自己通过努力赢了他们开心呢,还是依靠袁家的帮助赢了比较开心?”

“当然是我们自己努力赢了开心。”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和你们一样,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自己的仗需要自己去打,不要总依赖别人帮你。从发现问题,到解决问题,咱们一步步来,个人的能力就会渐渐得到提升。”周蓁蓁教导两人要有强者之心。

软弱和依赖,不仅是李晴和周宪的想法,很多女子都是这么想的。

上一世,李家没有逃过这一劫,李晴身为女子,结局必然不会太好。今生纵然已经解决了此次危机,但人的一生,有太多的不确定性,你永远不知道下一刻是幸运还是灾难。

李晴很认真地听着,经过这次她表姐圆满地处理了李家危机,她就已经将她视为她最崇拜的人。

她孺慕的神情让周蓁蓁失笑,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以后多读一些书,即使现在读了,很多看不明白也没关系。都记着,日后对你会有所帮助的。琴棋书画等陶冶情操的技艺,有所涉猎即可。如果还有时间和精力的话,就和你娘学学怎么管家吧。”

这世道于女子而言太难了,即使是后世的女子,人到中年之后,同样也不容易。

这个年代的女子,精神太贫瘠了,所以她们遭遇困境时,轻生者众多,即使活着,也甚苦。

她让她读书,是希望日后她身陷囹圄时,那些她曾读过的书,能如一盏灯一般,指引着她,让她不再自困,能够自我救赎。

李晴点了点头,她现在就不明白蓁蓁表姐的用意,但她决定按她说的来做。

周蓁蓁笑了笑,朝她大姐那里看了一眼。

周澜澜怔怔的,连手上的针线都停了下来。

其实她这番话,同样适用于她大姐,等待别人救赎不如自救,困住自己的往往是自己的狭隘。

袁溯溟登门的时候,给李家每一位都带了礼物,自然周宪、周澜澜作为周蓁蓁的亲姐弟,也没落下。

双方,一方有意迎合,一方有意谦让,相处时,自然宾主尽欢。

袁溯溟拜访李家之后,周蓁蓁就正式向两老提出告辞。

她在江阴也呆了好长一段时日了,况且临近过年,她爹都来了好几封信,都是催他们回去过年的。只是因为她一直说有事,之前还催得比较隐晦,但看那信来得越来越勤快,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从朱元臣入狱之后,李家人心里都知道周蓁蓁姐弟三人归期将近。两位舅妈都暗暗地给他们准备回程的土仪等物了。但此刻听到她正式的辞行,还是难过。

“你来江阴的日子,一直都在忙着解决家里的危机,都没好好松快过。”老太太一直紧紧抓着周蓁蓁的手,舍不得呀。

“李家好好的,比去哪游玩都叫我感到松快。”

周蓁蓁的话教李家的人都感觉到窝心。

“大舅妈,大表哥走路摇摆平衡感的问题,我寻思过了,还需要做一些准备。等我将东西准备好了,再传信给你们。届时你们将大表哥带来庐江再做治疗可好?”周蓁蓁和她大舅妈打着商量,这些之前定下的事,她没完成,总得主动提上一嘴。

她本来是给她大表哥用督灸,也就是民间所说的长蛇灸,用蒜泥铺灸来治疗督脉虚空所致的行走摇摆的问题。但后来想想,墨灸的效果会更好,但她手上没有对应的药墨,制药墨需要时间。

大舅妈笑道,“那就按你的计划来,我们这边不急。这段时间,按你给的方法,给他弄了一些麻雀烤着吃,还搭配药膳,走路摇晃的问题确实有些改善了。”

周蓁蓁点头,麻雀的脑能填精补髓,再搭配药膳,有改善是正常的。

这时,她大舅递给她一个盒子,让她收下。

周蓁蓁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纸白契,这白契就是兴业投资集团赠送的千分之三的年收益凭证。

“这东西我不能拿。”她推了回去。

大舅急了,“怎么不能拿?比起你给予李家的帮助,这真算不了什么。你不拿,是想让我们觉都睡不踏实是吧?”

特别在这两日李雪再次登门诉苦之后,李家心里总想着给她点什么的念头达到了顶峰。

周蓁蓁无奈地道,“大舅,你想想我以后嫁入的是袁家就知道了,这个我真不能拿。”

李松这才恍悟。

周蓁蓁言之有理,但她什么都没要,他们心里终究过意不去。

最终李家两位舅舅商量后,决定等出了年,他们其中一人就上京,给她在京中置一些产业给她作陪嫁。

这日,袁溯溟来李府教导未来小舅子读书。

卢湛特意提了厚礼找上门来,算是提前给他们送行吧。

周蓁蓁亲自招待他。

坐一处时,双方难免谈起皇上嘉奖的事来。

卢湛心酸极了,李家得了好大的实惠,而他们兴业投行只得了口头褒奖。

只要李家不叛国不造反,在大事大非上立场坚定,不出岔子,那块‘仁义之商’的匾额就是一道护身符啊。

卢湛羡慕得流口水,但他也知道,他们跟在李家后面捐了十二万两黄金,在京城和祈宁县两处都有张榜表彰,邸报更是发往全国各地,现在他们兴业投资集团广为天下所知,已经是非常好的结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