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顾昭明见完面,肖依伊开车回了单位,下午快五点的时候,收到梁千雅发来一段视频。

视频里梁宇琛围着围裙在案板上收拾鱼,也不知是从哪儿学来的操作,横着菜刀对案板上那条鱼一顿猛拍,结果鱼生命力顽强,扑棱着蹦到了地上。画面里传来梁千雅哈哈的笑,说爸你这就叫一顿操作猛如虎,结果像个二百五。一旁的丁姐挽着袖子说哎呀,还是我来吧,我帮你都收拾好了,你一会儿下锅不得了,梁千雅在画外拦说不行不行,我给我妈录着呢,就让我爸来,这样才有诚意,就是这鱼得受点儿委屈,做了什么孽了,落在我爸手里,这么不得好死。

肖依伊忍俊不禁,看了看时间,准备和科长说一下提前走会儿,结果她才站起来,科长就推门进屋布置说有紧急任务。上级领导明天要到本单位调研考察,他们单位一把手需要做汇报,汇报的稿子由办公室写,但各科室要上报本部门三年来的工作情况、问题,以及一些具体数据,同时还要详尽准备各类相关材料,装盒或装册。

肖依伊给梁宇琛打了个电话,说可能要晚点儿回去,让他们别等她先吃。

“要多久?”

“不好说,你们先吃吧,丫丫明天还得考试,别太晚回去。”

“没关系,等你吧,我一会儿回家帮她拿一下书包。”

“别折腾了,之前有两次从我那儿走就堵车迟到了,明天考试,还是离学校近点儿稳妥,我争取早点儿吧,头八点要还不给你打电话你们就先吃,给我留口那条不得好死的鱼。”

梁宇琛在电话里笑了一声:“好,你忙吧。”

肖依伊整理完三年来的所有数据和材料后,看了一眼手机,将近八点半,也是直到这会儿才看到丫丫二十多分钟前发来一条信息:您什么时候回来啊?您这要是不回来,错过的很有可能不只我爸这一顿饭呦。

肖依伊想起前两天丫丫跟她说在她爸房间看见首饰盒的话,她觉得梁宇琛应该不会跟她求婚,至少不会这么快,可看丫丫明示暗示的样子,她又有些犹豫了,不知道她到底是真知道什么,还是自己瞎想的。

她给梁千雅回了个电话,说自己今晚回不去了,让他们不用等她,早点儿回家,别耽误了休息。梁千雅有些沮丧,倒也没抱怨。

除了一个尚在哺乳期的同事提前走了,科里其他人忙活了一晚上,快十点的时候才结束。肖依伊去了一趟洗手间,回来时在楼道里就听见自己的手机在响,紧走了几步回屋。

电话是梁宇琛打来的:“还在忙呢?”

“基本完事儿,刚刚太忙了,没顾得上给你打个电话,你们还没回去吗?”

“准备回去了,跟你说一声。”

“哦,那赶紧回吧,我收拾收拾也回家了。”

“我去接你吧,我先把丫丫送回去。”

肖依伊拿着手机出了办公室,走到楼梯间:“不用了,我开着车呢,一会儿顺路送个同事,她没开车,你看着丫丫睡吧,别让她睡太晚。”

“没顾上吃东西吧?”

“吃了点儿饼干和酸奶,我们办公室存货还挺多的。”肖依伊低叹了一声,软软地说,“对不起啊,没想到今天加班,让你白忙一场……”

因女儿在身边,梁宇琛也不好说太腻歪的话,只回说:“不要紧,今天算是先让你闺女儿子当一回小白鼠帮你试试菜,你开车小心点儿,到家给我发个信息。”

梁宇琛挂了电话,发动车子,副驾驶的梁千雅问说:“我妈那儿完事儿了?我们去接她吧,现在还不算晚。”

“不用了,你妈开车了,你也该睡觉了,明天还得考试。”

“没事儿……要不,您先送我回去再去接她,今天是我妈生日啊……”

“你妈忙一晚上肯定挺累的,让她好好歇着吧,别折腾她了。”

“什么叫折腾啊,而且就是这时候才是机会啊!”梁千雅煞有介事地劝道,“您想啊,我妈生日当天迫不得已加班儿,拖着疲惫的身躯,孤零零一个人回家,心里肯定有点儿空虚寂寞冷。这时候,甭管是家门口还是单位门口,您就给她来一个突然袭击,捧着花儿或者拿着个什么‘特别的礼物’出现在她面前,多浪漫……可惜没下雪,要是雪中就更浪漫了,我妈肯定特别感动……”

梁千雅看向梁宇琛,意味深长地暗示:“没准儿感动得当场同意再嫁给您了。”

梁宇琛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什么特别的礼物?”

“我哪儿知道啊,我就这么一说,”梁千雅若无其事地说,“我就是看电视剧里不是经常这么演吗,久别重逢啊,浪漫惊喜啊,求婚啊什么的……”

见父亲不应,梁千雅又试探道:“真的不去啊?万一我妈心里有点儿什么期待呢?”

梁宇琛看了女儿一眼:“你妈跟你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

梁宇琛又看过去:“你跟你妈说什么了?”

“没有,我能说什么啊……”梁千雅调了调收音机的声音,不再说话了。

肖依伊路上先送了一个同事,到家时已经很晚了,丁姐在客厅等她,听见声音起身迎出来,问她吃没吃晚饭,厨房里还给她留了吃的。

肖依伊跟进厨房,说太晚了,怕吃了东西晚上睡觉不舒服,没让丁姐热饭,只尝了一口已经冷了的鱼,切了一小片生日蛋糕。

丁姐收了桌上的剩菜和碗碟,说礼物放在客厅茶几上。

肖依伊洗了个手,转去了客厅,茶几上最大的那份礼物来自梁宇琛,两个实木礼盒,再熟悉不过,她上前打开,果然是她说喜欢的那两套丝质睡衣。丫丫说他头些天去了一趟H市,原来是为这个,肖依伊感动的同时,又松了口气。

米驼色的钩织开衫是丁姐的礼物,丁姐来的这十年,每年过生日都会给她手工钩织一件礼物。第一年是一件披肩,她确实很喜欢,但行动起来不是很方便,第二年的时候,丁姐就改给她勾了一件鹅黄色开衫,穿在身上软糯又舒服,她在家里时常会搭在睡衣外当家居服。见她喜欢,之后她每年生日丁姐都会钩织开衫,款式和颜色上稍有变化,马海毛,糖果色,粗棒针等等,紧跟当年时尚潮流。

阳阳的礼物是一幅装好画框的植物大战僵尸画作。画面像游戏一样的布局,左侧是各种或投掷或发射着炮弹的植物,右边是僵尸大军,只不过有几个画得更细致用心的僵尸旁边有让姐姐帮忙写上去的注释:头戴安全锥是“丁姨安全帽僵尸”;穿着裙子,脚下画了两个风火轮的是“姐姐轮滑僵尸”;拿着大棒子的大火柴人和坐在他肩头的小火柴人分别被标注为“爸爸巨人僵尸”和“小鬼阳阳僵尸”;妈妈的最酷,也是阳阳画得最拿手的,注释是“妈妈号沙漠破坏者”,画面右下角歪七扭八地写着“生日快乐”四个字,显然是现学现卖,照着写上去的。

最后一份礼物来自丫丫,是一本订制印刷的图册。图册从前往后是丫丫从小到大与她的合照,还有丫丫小时候,她和丁姐带着她出去旅游时的合影。梁宇琛的也有,很少,除了一张他们当年拍的婚纱照,剩下几张基本上都是丫丫过生日时,他们三个人的合照,再后面的照片里又多了阳阳。

图册设计得很用心,几乎每页都有一段不长的文字,记录照片背后的故事或心情,或温馨甜蜜,或可爱搞笑。

图册最后的两三页,是她和梁宇琛的合照,全部来自游乐场那晚的偷拍。除了那张她见过的接吻照占据了整整一页,其他两页的照片显然也都是经过精心筛选,每一张照片上的梁宇琛都在看她,笑或不笑。

那两页只写了一句话:梁同学,你的脖子不累吗?

照片里,梁宇琛看她的目光的确温柔,有了这些照片的映衬,那张接吻照也不再像一个不太真实的画面,而是一个与己有关的故事,只是,没有应该有的甜蜜,却是些许的感慨,甚至感伤。

合上图册,肖依伊起身穿上那件驼色开衫试了试,去厨房向丁姐道谢,聊了几句,抱着生日礼物上楼回了卧室。

将礼物放在桌上,去衣帽间拿了睡衣,才要进浴室洗澡,忽然瞥见床头柜上放了一个小首饰盒。

应该是梁宇琛放的,大概就是丫丫说的,在他房间看到的那个首饰盒?肖依伊走到床头,肯定不会是戒指,没有人求婚会这么随便地往床头一放,但若是生日礼物,怎么单独放在这儿?

她拿起盒子,有些疑惑地打开,不是戒指,而是一只耳环。

是她丢掉的那只,多年前她为了陪他参加宴请买的,只戴了那一晚,回来就不见了。他是说过帮她去车里找找,至于找没找到,后来就没提了,她也没再问过。

她不知道梁宇琛什么时候找到的这只耳环,怎么到现在才给她,拿出来看了看,又放回盒子里,拿着睡衣进了卫生间。

洗漱完,肖依伊又靠在床上翻了一遍丫丫送她的图册,原来,她和梁宇琛真的没有多少合照。那张婚纱照大概是两人曾经有过最亲密的瞬间了,他们面对面贴得很近,她低垂着眸子,他闭着眼吻她的额头。那是一张在摄影师百般要求诱导下的摆拍,当时看到成片觉得还好,挺自然的,现在再看,真的好假。

相比来说,有丫丫那几张就自然太多了,只是十来年的时间,两人竟然就只留下了这一点点痕迹,所以看到最后那两页,才会觉得有些突兀的惆怅。

肖依伊合上图册,随手放的床头柜上,看到旁边的手机,才忽然想起梁宇琛说到家给他发信息的事。

这么晚了,他大概已经睡了,不过她还是给梁宇琛发了一条短信:“到家半天了,忘了给你发信息,礼物看到了,谢谢。”

他直接给她回了电话。

“要睡了?”梁宇琛问。

“嗯,刚洗完澡,在床上躺着呢。”

“没尝尝我的手艺?”

“尝了,对一般霸总来说够用了,不过对一个搞餐饮的霸总来说,就还有进步的空间吧。”肖依伊浅笑着调侃,想要以此化解心中的怅然。

梁宇琛笑了笑:“我放在你床头柜上的耳环看到了吗?”

“看到了,我还想问你呢,在哪儿找到的?”

“前几年换车的时候,卖旧车之前在车缝里找到的,当时想找时间给你,结果一放就忘了,前两天找东西又看到,就给你带过去了。”

“哦……不过这么多年,我另外那只好像都找不着了。”

“没关系,应该还能配到,你那个耳环是从哪家店买的?回头我去问问,不管多少年,店里卖过的款式,应该都还能找到。”

“不用麻烦了,本来也不是能日常戴的款式,就是配齐了,我也没什么机会戴。”

“不麻烦,收藏也好。”

“也没什么可收藏的。”

气氛有瞬间的沉默,察觉到对方细微的情绪变化,梁宇琛没再说下去,想要换个话题,却被肖依伊抢了先。

“我爸他们定了去海南,我决定带阳阳跟他们一起去。”

“什么时候?”

“这周五的飞机。”

“这么急?”

“还好吧。”

梁宇琛沉默了几秒钟,问说:“去多久?什么时候回来?”

肖依伊想了想:“年后吧,我打算跟单位请一个长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