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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手拦住了那道青火, 叶汲这时候还不忘耍酷,单手插兜:“你那点神力省着点花, 老宗用不到你救。”被风霜磨砺得苍劲的手掌捏住钢筋猛然一提,四溅的血花刚飞起就被气流卷回宗鸣的胸腔,水流覆盖住他躯体的刹那凝固成白花花的冰层。

步蕨默然看着瞬间冻成个冰棍的宗鸣,不忍直视地挪过目光。

叶汲还乐呵地拍拍宗鸣硬邦邦的躯壳:“专业保鲜,别无分号。”

这个逗比…步蕨抚额。

医院外,随处可听见轰然的撞击声和警车刺耳的鸣笛,灰雾源源不绝地从地面升起,轻盈地勾出一缕缕鲜活的生气。从街头噗咚倒下第一个人,眨眼间宛如繁华熙攘的街头,宛如被恶魔推倒的多米诺骨牌,人们一个接一个倒下。车祸,火灾,数不清的意外让整座城市陷入了绝望的恐惧里。

嘭的一声巨响,不知道哪里有发生了碰撞或者爆炸,升起滚滚黑烟。叶汲驾驶着那辆破轿跑还没开出两步,人行道上突然跑出个人影,猝不及防地栽倒在车头,青灰色的脸贴着挡风玻璃,像一幅抽象画作。

叶汲目瞪口呆:“卧槽,这时候还碰瓷?!”

步蕨望着那张形销骨立的脸庞,凸起的灰白眼球静静地注视他,低声说:“他死了。”

叶汲向后倒了几米车,尸体从车盖滚下,他将方向盘打了半转绕过尸体,瞅了眼乌云翻滚的天幕,敲定结论:“宗家完了。”

天道说是掌控在太清境天官们的手里,实际上它是个很有想法的独立存在,譬如在对待叶汲这种屡教不改的累犯。天道劈到最后连太清境的天官们都看厌了剧本,它仍然锲而不舍地追着每次犯事的叶汲屁股后面劈。好听点叫做大公无私,不好听的就是完美主义强迫症,眼里容不得沙。

宗家胆敢在它眼皮底下拿几十万条性命开玩笑,叶汲不仅担心它要完,更担心降下的雷劫把整座城市都给劈没了。他看着四处亮起的火光,忧国忧民地说:“这得给咱国家GDP拖多少后腿啊。”

“…”步蕨不想提醒他扭曲的关注点,从刚才开始他就留意周围有无黄泉的气息。叶汲没说,可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并不认为宗家会没大脑到这种地步,公然挑衅国家和太清境。刚刚一定发生了某种宗家无法掌控的变故,这种变故直接导致了护山大阵的失控,让本来细水长流采取阳气的符文在同一时间爆发出了强悍的力量。

虽然没有证据,但步蕨潜意识里认为,宗家护山阵的失控和黄泉眼脱不了干系。那么鲜美的灵魂和生气,它来说简直是无法抗拒的诱惑。

轿跑艰难地穿梭在崩溃的人流中,步蕨倚着车窗借着补觉的时间思考,突然他搭着车窗的胳膊被青灰色的五指扣紧,霍然向下一拖。胳膊肘剧烈摩擦过玻璃的边缘,步蕨倒抽一口凉气。

就见先前碰瓷的那张青脸攀在车门上,黄浊的液体顺着他没有焦点的眼球流下。他紧抓步蕨不放,锋利的指甲穿破衣服,几乎要在他的胳膊上生生抠出五个血洞。

“我日!”叶汲大骂一声,叫道“老二!”

步蕨甚至没有回头,反手接住他抛来的军刺,冰冷的匕首贴着朝他亮出牙齿的青脸擦过,抓着他的五根手指被齐节斩断。步蕨手腕一斜,没有片刻停顿,军刺横刀向前,对准它咽喉拉出道利落的弧光。手起刀落的瞬间,干瘪的头颅咕咚滚落在地上,攀附的躯体应声而落。

“我尼玛好好的一部玄幻灵异,画风突变成了僵尸世界大战?”叶汲破口大骂,方向盘快在他手中转成了个万花筒,轿跑发挥了毕生最大的性能,化成城市中一道敏捷的闪电,冲向流星群坠落的终点。

砰砰砰,无数撞击声雨点般落在步蕨他们头顶。叶汲英俊的脸庞冷峻到没有一丝表情,马达的轰鸣声被他踩到极致,横冲直撞地甩出一条尸路。步蕨一言不发地观察那些“尸体”的动作,突然他按开天窗。

“我擦?!”叶汲忙里抽闲空出一只手,想将天窗关上,“老二,别胡来!你特么这时候放大招,不是招雷劈吗!”

“你开车,别管我,我心里有数。”步蕨在他的阻挠下依旧不管不顾地开启天窗,浓灰的雾气霎时涌入车内,那一瞬间步蕨以为自己要被溺死在有如实质的雾气里。他屏住呼吸,手提军刺,按着叶汲的肩膀借力而起,脚蹬座位将自己送出天窗之外。

被死雾笼罩的城市天昏地暗,已经分别不出来究竟是白天还是黑夜,接触不良的路灯时亮时灭。

人间恍如炼狱。

他们已经行驶到了城市的边缘,再往前就要到宗家的山脚下,尖叫和血腥已经离他们有段距离了。车上仍然不依不饶地挂着几个人影,毅力顽强到令人惊叹。他们一见步蕨现身在车外,就像水蛭闻到了血腥味,咔咔咔地沿着车身攀爬过来。

叶汲在车内听着他们指甲滑过车皮的声音,听得他毛骨悚然,吼道:“老二,要不要我搭把手!”

“不用!”步蕨回答得干脆,他夹起一张紫色的符咒裹在军刺的刀身,符咒与军刺擦起一串激烈的火光。在活尸飞扑而起的瞬间,他提刀而起,一掌无比精悍地压下他的左肩,军刺挽过流光,却是对准他斜上方横切而去。

撕拉,空气里响起清脆的断裂声。电流沿着无形的线条烧起一片曼妙的花火,照亮了晦暗的空间。只见步蕨他们四周布满了千丝万缕的银线,那些尸体就是丝线下被操纵的傀儡,一波波,不知疲倦地朝着他他们追赶厮杀。

纵然叶汲见多识广,也被这盘丝洞似的奇景惊呆了,嘴里叼着的烟差点都掉下去了:“什么鬼?”

“不是鬼,是妖。”步蕨又折起一张紫符夹住军刺,这一次暴起的电光犹如巨蟒,突吞着蛇信疯狂地席卷尽所有银丝。

叶汲的眼睛没给闪瞎了,凭着本能顺着道路继续狂飙:“老二!你悠着点!亮瞎了你男人的眼,谁来欣赏你的貌美如花!”

“有的是人。”步蕨面不改色地说。

“…”叶汲连着车一同打了个摆,他尽量心平气和地说,“老二,你知道你现在这个思想,就是在出轨的边缘试探吗?咱们的家庭才建立没多久,家庭关系还比较脆弱。我这人又比较自卑,你看你那么优秀,我…”

“叶汲!九点钟方向!”

“啥?”叶汲不明所以,但依然朝着步蕨所说骤然转了个方向。

“砰!”车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砸得叶汲心疼地瞅了眼凹下去的铁皮,“老二,你接个啥回来?”

下一秒,步蕨矮身迅疾地退入车内,另一人也跟着他随之落下,还顺手关上了车窗。

那人抹了把脸上的灰黑,露出隽雅的眉目,狼狈又尴尬地叫了步蕨一声:“师父。”

“…”叶汲恨不得时光倒退后一分钟前,将这小子甩进“丧尸堆”里当狗粮。

步蕨瞥了他一眼,将纸巾盒递给沈羡:“你怎么跑这来了?”

叶汲露出虚情假意的笑容,还摸出瓶矿泉水扔给了沈羡:“就是啊,乖徒儿,你看外边多危险,你不去看着咱的小徒孙瞎跑啥下。”他豪迈地一挥手,“不过,瞎跑也没事,有师爹罩你!”

沈羡的表情一瞬间像吞了口屎。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啊,又迟了十分钟。真日狗QAQ我就不该摸鱼~

第四十五章

矿泉水瓶被沈羡捏地爆起, 要不是实在清楚不是内讧的时候,这瓶矿泉水一定被砸在了叶汲的狗头上。他索性学着步蕨的样子, 视若不见叶汲桀桀贱笑的那张脸, 与步蕨解释道, “两天前我心神不宁,于是起了一卦。卦象指向巴蜀, 显示沈元在此有性命之忧。便赶来山城,宗瑛知道我来了后就盛情邀请我到宗家作客, 其实是请我给宗家的老家主看病…”

突破重围后叶汲的车开得轻松起来,还有心情插话:“容我礼貌地打断下,宗瑛他怎么知道你来山城的?”

沈羡竭力想无视明显刷存在感的叶汲,但一看他师父抱有同样疑问的眼神顿时气馁下来。他用纸巾擦去脖子上的血污, 冷冷地说:“我和宗瑛有过数面之缘, 宗家是巴蜀的地头蛇,我来之前打个招呼也方便行事。”

叶汲又一次打断他的话:“不是我多嘴啊,大徒弟。你交朋友的眼光真的有待提高, 宗瑛那小子一看就是满肚子坏水,你那一千多年都没长进的小心眼玩不过人家的。”

“叶汲!”

“叶汲。”

步蕨的声音和沈羡同时响起,叶汲不满地哼了一声,将注意力放回到浓雾盘桓的前路上, 自我安慰道:“听老婆的话是一个优秀男人的必备品质。”

步蕨:“…”

沈羡这回真得没办法不正视现实了,看着步蕨艰难地斟酌用词:“师父, 你和他…”

步蕨平静地点了点头,他的不加犹豫让叶汲亢奋起来, 踩着油门的脚甚至还打起节拍。要是条件允许,估计他能即兴驾车在路上来段街舞。

他的嘚瑟劲把沈羡刺激得不轻,透明的剑身在掌下时隐时现:“师父,是不是这货强迫你的。”

叶汲娇羞地说:“大徒弟你说反了,要强也是你师父强我,毕竟我是一个宠老婆的好男人,不会舍得对他动粗的。”

“都够了!”步蕨厉声打断即将掀开车顶打起来的两人,将沈羡的断剑压下,“你是不是也发现了宗家那些绸缎里的秘密?”

“是…”沈羡将水倒在掌心,泼了把脸,冷静了下来。水从他的眉梢落进眼角,睁开冰冷的光,“从我到宗家那天起,就发现宗家夜里挂起的绸缎里藏着师父你教给我的符文。可是符被人改动过,可以将活人的生气转化灵力注入宗家的护山大阵里。”

这个和步蕨他们发现的几乎一致,但是步蕨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他低头在脑中快速地将整件事过了一遍:“两种符文。”

“什么?”沈羡一愣。

叶汲却听懂步蕨的话:“是两种,一种通过销售渠道贩卖给普通人,抽取他们的生气;另外一种则是挂在宗家,将抽取的阳气源源不断地补给给护山大阵,原理类似于信号塔和手机。宗家的护山阵按理说应该是玉枢院的神力为基地支撑的,从效果上来说,神力也比凡人的阳气要强大实用。宗家却冒着触怒天道的危险,另辟蹊径,这只能说明…”

步蕨接上他的话,道出冰冷无情的事实:“玉枢院君已经死了。”

沈羡手里的矿泉水瓶滚落在地上:“不可能…”

车速逐渐放缓,叶汲含笑的声音也变得低迷而危险:“大徒弟,别说不可能。我要是告诉你,玉枢院君的死搞不好还是宗家的手笔,你是不是要吃惊得昏过去?”

他扭过来的眼神饱含着同情,头一次不是讥讽地看着沈羡,“所以师爹说你交朋友的水准有待提高,幸好你遇上了你护崽心切的师父,及时止损。要不然光弑神这一条,天雷就能把宗瑛连人带魂剁得粉碎,你哭坟都没去处。哦,作为他好友的你也可能顺带享受下十万伏特桑拿待遇。没试过吧,爽得一批!你想要个几分熟,师爹可以帮你和雷部打个招呼…”

“叶汲,”步蕨的声音温柔似水,“答应我,别再吓唬小孩子了好吗?”

叶汲闭嘴闭得无比迅速,刹车开门。双手叉腰仰望完全陷入浓雾里不见踪影的山脉,感慨道:“尼玛,现实版寂静岭啊。”

步蕨他们紧随其后也下了车。

沈羡从步蕨的脸上看到了鲜少见过的凝重,那种凝重他只在载川之变时在他师父的脸上看见过,不由紧张起来:“师父,要不然你…”

步蕨比了个手势让他先别说话,问叶汲:“昨夜和你交手的金甲武士确定是玉枢院他本人吗?”

“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吧,”叶汲仔细回想了下那人所持的神兵,“太清境里只有他哥勉强算能打,玉枢嘛被他哥调/教得能和我过个几招。但是亲爱的,在你走后唐晏那大屁/眼子打着为了三界和平的幌子,非要我签订了在人间限制神力的条约。唉,你不在,咱大哥简直为所欲为啊。我不签,万一他又找茬给添几条罪状,天道正愁没机会逮着我劈呢。”

沈羡面无表情地喝干最后一口水,天道劈不死你,早晚我也要劈死你这个玷污了我师父的混球。

叶汲斜眼:“大徒弟,在心里骂我的时候把你狰狞的脸色收收。”

“…”

步蕨发现只要叶汲和沈羡碰到了一处,他叹气的次数就直线上升:“如果和你交手,又把我困在幻境里的,真是玉枢院君,那我们麻烦就大了。不论他是死是活,能控制一个天官的宗家只会比玉枢院更为强大。”他习惯性地揉揉额角,比了数字给他们二人,“我们要面对的是堪比两个天官的强悍敌人,可能还不止。”

这一次沈羡和叶汲出奇地保持了一致的反应,那就是无所谓。相比于沈羡内敛的沉默,叶汲的无所谓明显更猖獗,他捏捏拳头,小臂的肌肉微微鼓起:“两个玉枢?他和他哥一起来,我都给他们一同弄死。”

“…”步蕨面无表情地转过头,从什么时候起他已经开始习惯和叶汲在一起当反派的感觉了呢。

步蕨绕着山脚走了十来步,在一点站定,取出根空白的竹签,用叶汲的军刺简单划了两道,将它插入泥土。大地再次晃动起来,这一次晃动地频率和震感都异常的强烈和清晰。

挥之不散的浓雾如摩西分海,被一条无形的权杖划开,向两边排开。圆弧状的护山大阵显露在三人面前,结界上一条条光束混乱地流窜着,时不时撞击出激烈的火花,到现在为止仍然有从市区飞来的光点落入结界,与它融为一体。

“不能再让它吸取生气了,再过几个小时,整个山城的人都要被吸干了。”漆黑的断剑再度出现在沈羡掌中,阴森的戾气幽幽地从剑身散去,浓雾刚一触碰到它瞬间消弭无影。

叶汲瞥了眼他的断剑,眼神冷了一冷,笑着对步蕨说:“你看咱们大徒弟多孝顺,还把媳妇儿你的遗物当宝贝贴身带着呢。”

沈羡已经开始掌握把叶汲的话当放屁的新技能,完全不理会他的挑衅:“师父,你守坤四位,我去破阵。”

坤四位是生门,护山阵就是个防御为主的阵法,哪怕被宗家别出心裁打了补丁,但本身并不具有极强的攻击性。沈羡让步蕨去生门,主要还是担心破阵瞬间宗家人拼个鱼死网破,到时起码步蕨能及时抽身而退。

孰料步蕨和叶汲同时拒绝了他的安排,步蕨直接了当地说不用,而叶汲气不打一处来地在他脑门上崩了个瓜:“没大没小!老子的媳妇是你使唤的???要破阵,赶紧去!别娘们似的逼逼!”

“你不去搭把手?”步蕨觉得这种时刻叶汲不上去显摆两手,完全不符合他的个人特色。

叶汲搭着他的肩,将人往怀里拢了拢,理直气壮地说:“怎么,心疼了?一把屎一把尿把他拉扯大,也该让他回报回报养育之恩了。”

步蕨抽抽嘴角,不吭声。

沈羡将叶汲的话听得一清二楚,沈道君维持千年不变的风度终于在此刻破裂殆尽:“叶汲!是我师父把我拉扯大的!和你有屁关系!”

叶汲春风得意地他向挥挥手,以示鼓励:“大徒弟,没错啊,你师父的徒弟就是我徒弟!加油!刚八代!”

步蕨深深地叹了口气。

护山阵本就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沈羡要是拿它没办法,那真的枉活一千多年。

破了阵后,仿佛个庞然大物的宗家安静地伫立在他们面前,林立的木楼不见半点灯光,死寂一片,像一座座冷视他们的墓碑。

“我突然有种感觉,”叶汲说,“宗家是不是自感前途无光,先自我了断了?”

步蕨往门楼走去,刚跨过门槛,衣角攀上只惨白的手,轻轻拉了拉他。

第四十六章

门楼逼仄的角落里, 龟缩着一具枯瘦的干尸。深陷进去的两个眼窝直直望向步蕨,皮包骨的手指着急忙慌地向步蕨比划个不停。

“看样子她不愿我们上山去。”叶汲蹲下了研究了会, 又像模像样地比划回去, “为什么呀?”

沈羡不是个毒舌的人, 只能用眼神表示对他这种弱智行为的鄙夷。

“她是那个小姑娘,应该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步蕨俯下身, 悯惜地摸了摸它脑袋,“里面很危险, 是吗?”

干尸怀抱她的小马扎,使劲点头。

“没事儿!”叶汲笑嘻嘻弹了下她光秃秃的脑门,“等哥哥收拾了坏人回来,给你订做套豪华公墓。小小年纪还没谈恋爱吧, 下去后哥哥再让蒋子文给你找几个器大活好的帅逼男鬼, 爽够了再去投胎。”

步蕨黑着脸一把扯走叶汲:“别教坏孩子!”

叶汲离开前在抓着他不放的小干尸头顶拍了张固魂符,以防被崩塌的结界卷走魂魄:“就在这待着等哥哥们回哈来。”

步蕨看他的神情很新鲜:“你很喜欢小孩?”载川之变前,叶汲就对他几个徒弟动辄喊打喊杀, 明明无冤无仇偏搞得就和不共戴天的仇人似的。

当着沈羡的面,叶汲拍拍胸脯,特别坦诚回答他:“除了你家几头不识好歹的小崽子,我都喜欢。”他冲步蕨笑得暧昧, “你生的,我最喜欢。”

沈羡响亮地冷笑一声。

“…”步蕨扭过头, 后悔自己为什么要多嘴问这一句。

门楼后灰雾弥漫,护山阵破后聚集起来的生气四散逃逸, 只留下愈发冰冷诡异的雾气。步蕨朝前走了两步,忽然说:“等等。”

叶汲和沈羡应声停下脚步。

只见步蕨抬手在半空宛如抚琴般,沿着一根看不见的琴弦徐徐摸索,他的手指停顿在某处,向下重重一按。指腹上霎时多出一道血痕,渗出的血珠分成两半,快速滚向两端,带出一条血色的细线。

“呲——”

血线燃烧起青色的火焰,照亮了他们面前铺天盖地,纵横交织的罗网。一根根银白的丝线在火光下泛着冰冷锋利的光芒,像一片片刀刃,杀气腾腾地等待猎物引颈自戮。

对比之下,刚才操纵活尸的丝线只是木偶剧里的小玩意罢了。

沈羡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

叶汲勾起他喉头边的银丝,拉远几寸,倏地放开,弹起“嗡”的一声闷响。

他竖了个大拇指:“够刚劲,比得上专业登山锁绳了。”顺手在兜里掏出一张符纸,对步蕨说,“老二,向后退两步。”

步蕨依言后退,叶汲的防风打火机在雾气里喷出个豆大的火苗,火苗点着符咒。叶汲朝它吹了口气,火苗倏地暴涨成一条十余米长的火龙,摇头摆尾地冲入罗网之中,腐烂的恶臭顺风扑了他们满脸。

挡在最前的叶汲捏着鼻子,被辣得泪花都快冒出来了,呕了一声:“感觉自己掉进了个几百年没开盖的粪坑里。”

本来沈羡的感觉还好,被他这么一说,顿生了种无法言喻的恶心感。

常年和地府打交道的步蕨表现最平淡无奇,顺手递了个手帕给沈羡,沈羡还没勾着就被叶汲一把抢过去,惹来沈羡冷眼相向。

叶汲用帕子捂住口鼻,瓮声瓮气地说:“看什么看!没听说过男人的手帕就和他的内裤一样,不能外借!”

步蕨用力拽起叶汲的衣领,不顾他“哎哎哎”的叫唤,拖着他向前大步走。

青红交织的火光下,他的侧颊泛着一点可疑的红晕。叶汲一眼瞄到了,嘿地笑了声,讨好地凑他耳垂边:“老二,我知道的,你不是随便的人。当然啦,那么私密的东西,我们之间是无所谓的,对不对?”

“…”对你个大头鬼!不是徒弟在场,步蕨真想一巴掌抽飞那张帅脸,“你别说话了。”

叶汲见好就收,乖顺地一步越过他在前开道,还不忘朝沈羡吆喝两句:“大徒弟!垫好后!要是漏了刀伤到你师父,你洗白白准备给你好基友宗瑛陪葬吧!”

沈羡只回给他一个不带感情的字:“滚!”

烧尽蛛丝的宗家空旷得可怕,一夜之间快百来口的庞大氏族仿佛凭空消失了一般。别说人,连鸡鸣狗叫都没有。叶汲一马当先,军刺在他手中既被当做照明工具,又被用来探路。拨拨扫扫,上到半山腰,接近宗兰的灵堂处他突然朝后比了个手势。

军刺一抖,伸长半米,刀尖挑起个松松垮垮的东西。

一张人皮,军刺挑起它的时候,裹着粘液的骸骨哗啦啦掉了一地。从扭曲的五官上,勉强可以认出是宗鸣那个总是拄着拐杖的姑母。

步蕨接过叶汲仍过来的手套,简单翻捡了下尸骨:“消化得差不多了,”他捏了捏余温犹存的骨头,“遇害没多久,魂魄也不见了,看来被一起吃掉了。”他顿了顿,说“我大概知道宗家养的是什么了。”

叶汲露齿一笑:“我也猜到了。”

至于宗家的其他人,差不多和这具骸骨一样的结局。

沈羡的反应略微慢他们一步,目光扫过消融的骸骨,再联想到无所不在的丝线,随即醍醐灌顶:“蜘蛛。”在说出这两字时他情不自禁地看向步蕨,师徒间的默契,让步蕨也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里,步蕨看出了沈羡的不安与哀伤,他说:“不一定。”

叶汲罕见地没有插科打诨,他将零碎的尸骨拨弄到一边,点了一根烟,抽了两口后说:“走了。”

沈羡的脸色突然一变:“阿元呢?”

叶汲淡淡地说:“等你想起你的好徒弟,他人都凉半天了。有老鸟在,普通妖物拿他们没办法。”

五分钟后,叶汲脸被打肿了。他难以置信地拎起包着沈元的那块黑布看了不下十遍,有点心虚地看步蕨:“老二…我没想到老鸟那么不中用,连只狐狸都看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