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步蕨将黑布仔细看了看,抚过几乎快看不见的符文:“既然没有留下骸骨,沈元和岐布应该是被抓走的。岐布是只两千年修为的鬼车,有凤凰的一丝血脉,天性克制妖物。能将它和沈元一起带走的,一个蛛妖做不到。再说,你的清净符不是一般人能破除的。”

“你的意思是太清境的人?”叶汲百思不得其解,“太清境既然派天官下来了,就是知道玉枢被宗家给搞死了。不赶紧收拾这烂摊子,还和蛛妖沆瀣一气,谋划弄出个鬼城来?咱们大哥什么想法啊,终于玩腻了慈悲普世的人设,放飞自我,灭世了?”

即便了解叶汲和唐晏间日积月累下来的芥蒂,步蕨仍然忍不住替他们大哥说句公道话:“唐晏不是那种人。”

叶汲抱臂:“那情况更糟糕了,他手下马仔自作主张跑来为祸人间,他居然还不知道。”

步蕨这次没有再否认叶汲的说法,他始终觉得他们的思路陷入了个僵局。宗家,蛛妖,玉枢院君,还有一个潜伏在暗处的天官,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联系。

在发现沈元失踪后一直缄默不语的沈羡,声音僵硬地开口:“师父,我怀疑抓走沈元的是云骁。”

“云骁没死?”这实实在在地出乎步蕨的意外了,他愕然看着自己的大徒弟,“我记得当年他被五马分尸而死,”他深深地皱起眉,“你是说云骁他不是凡人?”

在提到云骁这个名字时沈羡的神色没有痛苦,也没有难堪。他脸上是种近乎木然的冷漠,从叶汲告诉云骁没死的那刻起,他就明白一千八百年前的那场不堪回首的过去,很可能就是一个惊天动地的阴谋。

他想都不敢想,如果那真是一个阴谋,那么他该如何面对为了赦免斩断龙脉的自己,而与载川一同葬进地底的步蕨。

步蕨脸上的吃惊很快被平静所取代,他的思维比沈羡要敏捷许多,所以也用了更短的时间猜出了来龙去脉。他望着自己的得意弟子,以他的年纪,沈羡无论活了多久,在他眼前都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羡儿,你要明白。如果云骁利用你来斩断龙脉,他想对付的并不是你,而是你身后的我。所以从一开始,这件事你在其中充其量只是担当一个可怜的棋子。为此你已经抱着悔恨和愧疚度过了一千多年,你难道要抱着它度过一辈子吗?别傻了。”

沈羡默然片刻,居然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本来就是我犯下的罪孽,区区一辈子也赎不了罪。”

叶汲咳了一声,强行介入两人沉重的对话:“大徒弟啊,师爹不反对你在你师父面前痛哭流涕地忏悔,但咱们看看时机行不行?我可爱的小徒孙和本单位重要组成成员此时此刻生死不明。另外,你们真得没发觉,咱们脚下的这块地在向下陷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今天状态不对,写得特别慢。正好周六了,那今天就日个三千吧。明天再日六。

弱弱地说:我其实挺勤奋的了,对不对…

第四十七章

事实证明, 叶汲同志的乌鸦嘴灵验无比。

在他话音落下的同一秒,地动山摇, 木楼脆弱的楼板纷纷崩裂, 垮塌发生得猝不及防。骤然坠落的瞬间, 沈羡条件反射抓向自己的师父,却捞了个空。在无数坠落物的缝隙里, 他看见那个男人强有力的臂膀紧紧箍在步蕨腰间。

他的手温柔地将步蕨的头按在肩窝里,刚硬的身躯撑起不可突破的屏障, 将怀中人妥善地保护起来。

可在他看不见的背后,步蕨攀在他后肩的手指动了动,流光一闪,棱角锋利的石块巧妙地擦过男人的后脑。步蕨似乎察觉到了沈羡的目光, 朝他微微偏了偏头, 无声地朝他眨了眨眼,嘴巴比了个嘘的口型。

沈羡喉头又涩又酸地梗住了,他想起叶汲的警告;想起许多年前大雨滂沱的那一天, 那朵递过来的杜鹃。

——“从今天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想起载川上师徒相依为命度过的漫长岁月,想起载川之变后每一夜噩梦里被鲜血淹没的身影。

他仰起被木屑擦出血痕的脸,恍惚地想, 雏鸟情节吗?

坠落不是无止境的,叶汲的军刺一直不停变换角度, 试图寻到个合适的固定点降落。奈何离他们最近的山壁滑腻得像浇了油,合金的倒刺扎上去哗啦带出一串刺耳的摩擦声, 但是半片刀尖都没插/进去。

砰的两声闷响,叶汲龇牙咧嘴地甩掉满眼金花,一骨碌起身将步蕨扶起来:“老二,没事吧?”

步蕨揉着被他胸肌磕到的额角,呆呆地在他腿上坐了一会,长舒一口气:“好了,缓过来了。羡儿呢?”

“大徒弟,你死了没啊?”叶汲扯开嗓子呼喊,他们降落了有百来米左右,此时应该是在山腹深处。他一嗓子吼过去,回声重重叠叠地回荡开,阴森莫名。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里沉寂了很久,久到步蕨微微色变,十来米开外忽然响起饱含痛楚的呻/吟声,低低地离断气只有一步之遥

叶汲仔细听了听他的声息,谄媚地对步蕨说:“活着呢,没死!落地前我召了股气流挡了下,估计最多就断两根肋骨。”

“…”步蕨尽量不去想他召的股气流究竟替沈羡挡了多少,确认人没死后他晃晃悠悠地爬起来,爬到一半他看见叶汲的笑容不怀好意得如此明显。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双手正撑在叶汲身侧,两腿跨坐在他腰间。

叶汲一手揽着他的腰,别有意图地捏了捏,挑眉坏笑:“老二,动一动?”

要是有面镜子,步蕨能看见自己脸上应该是这辈子表情最复杂的时刻。他冷冰冰地注视身/下人,那人还不知死活地朝他打了个飞哨,步蕨也笑了起来,他缓缓俯下身,带下大片的阴影,比深渊还莫测的瞳孔里映着叶汲俊朗的五官。

食指顶起叶汲的下颚,步蕨轻笑着问:“你真的要我动?”

“…”叶汲盯着步蕨的眼睛,心里突然生出种奇怪的感觉,像是他眼里的那片黑暗随时吞没一切。他捏住步蕨的手腕,指腹摩擦腕部细嫩的皮肤,向上顶了顶:“媳妇儿,你尽管动,想怎么动就怎么动。甭担心,你男人腰力惊人。”

步蕨:“…”

妈的,他输了。

沈羡捂着腹部血淋淋的伤口,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来就看到如此火爆的场景,恨不得自戳双目:“我说,你们两能注意下,现场还有小孩子吗?”

步蕨冷淡地从叶汲身上站了起来,沈羡见他脸色不对,小心问了句:“师父?”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叶汲善解人意地在大徒弟的脑袋上呼了一巴掌:“别咋呼咋呼的,没看你师父正恼羞成怒呢。”

沈羡:“…”

步蕨顾自卷起衣袖,将凌乱的衬衫塞进裤腰里,拔起叶汲插在地上缓解冲力的军刺,冷冷道:“走了。”

叶汲笑得和只偷腥成功的猫一样,竟然不计前嫌地在沈羡乱糟糟的头发上薅了一把:“你师父生起气来贼鸡儿可爱。”

沈羡心里冷笑,我师父揍起来人也特别地可爱呢。

简单处理了伤口,沈羡烧了两张符纸,照亮了他们所处的空间。符纸亮起的一刹,三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

这是个很难描述的场景,高不可测的山壁上挂满了晶莹剔透的“冰川”,一层层宛如肥厚的油脂。

叶汲用军刺刮了两下,挑起几缕黏滑的银丝,绞了几绞,啧了一声道:“难怪插不进去,盘丝洞吶这是。”

步蕨踩过岩石的鞋底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没走两步,军刺在他手中快如闪电地钉向前方。与叶汲“哪里好用点哪里”的使用方式不同,军刺在他手上只是单纯地当剑使用,千分之一秒间扑向他的白色身影晃了晃,倒在了一边。

那一剑快得连叶汲都没看清,目瞪口呆地看着步蕨面色淡然地举起军刺,对准那“人”面部快而狠地扎了下去。

沈羡路过他身边,不愠不火地笑了笑:“可爱?”

叶汲喉头咕咚动了下,抿了抿薄唇,蹦出句:“他心狠手辣的样子真特么性感。”

“…”沈羡虽然无条件站在自己师父那一边,但此刻无法违背自己的良心去否认,叶汲的滤镜大概赶得上长城的厚度了。

步蕨两三下剥开了那人的脸皮,准确来说是层厚实的茧。茧里的人已经辨识不出原本的模样了,深陷进去的眼眶冷漠地回视他,步蕨用军刺戳了一下他高耸的颧骨,就听见里面整副骨架崩塌的脆响。

沈羡手中燃烧的符纸悠悠地飘向前方,在大片茫茫雪原般的惨白里,一个又一个人形茧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

叶汲被烟呛了口:“宗家养宠物就算了,还虐待它?这是几百年没喂过食了?”

步蕨依次挑开其他两具人形茧,皱眉说:“它不是在进食。”

“什么?”

步蕨看着千穿百孔,没有消化完全的尸体:“它只是单纯地在享受捕猎的乐趣,也可以说是复仇的快感。”

“师父…”

叶汲不耐烦地说:“大徒弟,你没断奶吗?你师父就在这,别瞎嚎。”

沈羡隐忍着怒气说:“不是我!”

“师父…”堪比地宫的地下洞穴深处传来低弱悱恻的呼唤,一声声绵延不绝。

叶汲勾过步蕨的脖子,一本正经地审问他:“媳妇儿你老实告诉我,你在外边还有了别的狗,哦不,别的徒弟?”

步蕨抖抖嘴角:“没有。”

说完这句话后步蕨和沈羡的脸色同时一变,沈羡情不自禁地向着黑黝黝的甬道口迈出一步。

步蕨的视线与他落在一处,那个不可能的可能又朝现实靠近一步。

叶汲在他两间来回看了一遍,衔着漫不经心的笑问:“老二,你哪个故人啊?”

“迟乐。”

步蕨和沈羡的声音叠加在一起,让叶汲非常不爽地皱了皱眉,不是吃醋,而是步蕨和他徒弟们之间朝夕相伴所生出的默契。那是他无法接入,也无从追溯的过去,让他异常地烦躁不安。

他摩挲着军刺,心想,真该让老二给他生个孩子了。只属于他们的孩子,免得其他不三不四的小崽子时不时来分去他的注意力。

当然,这也就是叶老三自己的遐想而已。且不论步蕨能不能生,光他说出这个想法,他便能预料到一场惨痛的家庭暴力在前方等着他。

“如果说你们的是那个没事爱煮饭绣东西,勉强和乖巧沾点边的小姑娘的话,我觉得你们师徒两个可以稍微冷静一下。”叶汲有条不紊而又冷酷地说,“那小姑娘当年灰飞烟灭得很彻底,即便侥幸留了一缕残魂入轮回,想再做人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了。”

“如果是妖呢?”问的人是沈羡。

叶汲现在看这熊孩子哪看哪不爽:“你以为做妖是那么好做的,你一千八百年白活了吧。蛟龙、重明这种得天厚宠的神兽,想要开启灵智也得天时地利都齐全。”

“师父…”那声幽幽的呼唤离得更近了,几乎就在他们面前!

步蕨没有上前,仍然站在原地,温声说:“阿乐,是你,就出来吧。”

甬道深处出现了个小小身影,无法让人忽视的腥臭味随着她的每一步愈发得浓郁,沈羡的脸色也愈发得苍白。最后她自己应该也察觉到了异样,静静地停在他们二十米开外的甬道口,凭借符纸燃烧起的火光,三人已能大致看清她的相貌。

出人意料,站在甬道中的只是一个身着洋装的普通女童,真要挑出一丝不妥,就是她格外苍白的肤色,和一双时而闪出数个瞳孔的眼睛。

第四十八章

“师父…”迟乐瑟缩在甬道里, 天真的大眼睛望了望步蕨,流露出渴望的神色, 而当她看到步蕨身侧的叶汲时那份渴望转化为惊恐, 向后退了一步, “师父。”

“二徒弟,我了解你见到你师父激动的心情。”叶汲半蹲下/身, 双手撑膝,循循善诱地对她说, “可别光盯着你师父啊,你师兄也在这,一声招呼不打他多伤心吶。”

迟乐听得半懵半懂,迟钝地将目光挪到沈羡身上, 歪头注视好久, 才费劲地翻动唇舌,断断续续地唤了声:“师…兄…”

如果忽略到她眨眼间隙里翻动的复瞳,光从外表看完全可以说是个天真无邪的小姑娘, 只不过她的这份天真与此时此地的氛围格外的违和而已。

“这小妞有古怪,八成是个山寨货。”叶汲轻不可闻的耳语传到步蕨耳朵里,“得提防着点。”

无须他提醒,连沈羡都后知后觉地心生古怪。在载川上跟着步蕨修道生活时, 他们同门之间的情谊深厚非常。迟乐的性格羞涩胆小,其实并不敢多接近他们少言寡语的师父, 更愿意亲近同龄的师兄。

迟乐的声带发育得不完全,说起来磕磕绊绊, 在叫了沈羡一声师兄后立即又看向步蕨:“师父…”

步蕨也和叶汲一样微微弯下腰,他语气柔和,和当年对这位女弟子时一般无二,轻声细语地说:“阿乐,告诉我,你是怎么认出师父我的?”

叶汲和沈羡明显一怔,连叶汲都差点忘记,步蕨这具身体和以前的天差地别。叶汲军刺收入靴边,他的掌心里握起了一把幽蓝的短刀,一条虬龙状纹章从刀柄缠绕到刀身,光是看一眼就能感受到震人心魄的戾气。

迟乐在短刀出现的刹那,手脚颤抖不止,单一的瞳孔瞬间分裂成大小不一的眼睛。当它们齐齐一眨时,沈羡通体感受到了股不寒而栗的冰冷。

高亢的尖叫声冲破女童稚嫩的喉咙,难以想象那么弱小的一具身体里竟然会迸发出如此激烈的能量。

步蕨神色一变,还没勒令叶汲收起刀。

尖叫声戛然而止,迟乐捂住嘴巴开始不住地干呕,洋装包裹下的柔软腹部鼓起一个个令人心惊的弧度,像有什么迫不及待地撕裂那张脆弱的皮囊汹涌而出。

“师、师父,”迟乐眼睛变换不停,她神色痛苦地捂着嘴,一字一顿地说,“快…”

她没有说完那句话,只见有什么挣扎着从她指缝里掉落了下来,她弓着腰剧烈地呕吐起来,吐出来的不是秽物,而是比秽物更让人恶心厌恶的东西。

——蜘蛛。

密密麻麻蜘蛛掉落在地,嗅到生人的血肉味,当即挥舞螯肢凶狠地扑向步蕨他们。

步蕨眼光冰冷刺骨,他轻声说了句:“宗家。”

叶汲不禁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让他心惊不已。

温和平静的假象终于从这个人身上褪去,露出真实原本的他。于千万年杀伐征战里浴血而出他,立于巍巍泰山之上,座下伏以千万厉魂的他。

叶汲觉得可笑,怎么会有不长眼的人认为,泰山府君是个平易近人好说话的神祇?一个温柔的神明如何坐镇五方九狱,又如何降服邪鬼魔精,光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远遁百里之外。

步蕨手中的军刺雷光暴戾,蛛群才触碰到他的鞋尖来不及抵抗,即化为一堆堆焦土。他踩着源源不断堆起的蜘蛛,轻而易举地将它们碾碎成齑粉,一步步朝迟乐走过去。

迟乐惊惧地已经缩成了小小的一团,发出谁也听不懂的叫声。她一个劲地向后缩,在步蕨朝她伸出手时,声嘶力竭地爆发出声尖叫:“师父!!!”

她好像只会说这两个字,就像天罚落在载川上的那天。她孤身一人不顾一切护住年幼的师弟,刀斧劈碎她的骨骼魂魄,她连声痛都没有喊出,在灰飞烟灭前的最后一刻,她用最后一口气叫了声:“师父。”

步蕨将军刺搁到一边,不顾她的挣扎将她抽搐的身躯按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师父在这。”

迟乐眼中的无数瞳孔凝固在了这一秒,她不再挣扎,也不再发出任何声音,木然地像断了线的人偶。

过了许久,她动了动手指抓住步蕨的肩头,就像步蕨将她从尸山中抱起时那样眷念地依偎在他肩头,破碎的喉咙发出磕磕绊绊的乞求:“让…我…安息…”

叶汲在背后无法看见步蕨此时的神情,只能看着他沉默地抱着女童很久,轻声答了个“好”。

“师父!!!”沈羡如梦初醒。

才叫出声,军刺已没有一丝拖泥带水捅入女童的腹部,又利落地拔出。

迟乐妖异的瞳孔逐渐涣散,她发出声绵长而疲倦地叹息,像走失了千百年的孤儿终于找回家中,露出了甜美的笑容。失去了宿主之后,触目惊心的禁咒迅速爬满了她全身,步蕨将她平放在地面上,青色的火焰霎时吞噬掉女童幼小的身躯。

“别过去,让你师父一个人静一静。”叶汲一把抓住冲过去的沈羡,“他心里不好受。”

他分给沈羡一支烟,沈羡接过时手指抖得差点掉在了地上,叶汲笑了笑:“大徒弟,你心理素质不行啊,还没你这小师妹来得坚强。”

“师妹她…”沈羡指尖的烟直抖个不停,在叶汲的打火机上凑了半天才点燃,他忙不迭地猛吸一口烟,借着烟雾挡去发红的眼角,“这特么到底怎么一回事。”

“还看不出来?”叶汲和他对着喷云吐雾,“你师妹前世是以绣入道,而且造诣不低是吧 ?”

沈羡点点头。

“我估计她确实留了一缕残魂,也不知道是阴差阳错倒了血霉,还是被人有意给捉到,总之落到了宗家手里。”叶汲边抽烟,边留神看甬道里的步蕨,“宗家发现了她在刺绣上的天赋,控制她繁衍妖蛛,将符文融入有妖蛛丝的织物里,吸取凡人生气。一边呢,供给没有神力支撑的护山大阵;一边顺带增进宗家子弟的修行。”

他讥诮地一笑:“他们万万没想到,常年日积月累下来,通过蛛丝和护山阵连成一体的迟乐也不断吸收生气,最终成功反噬了宗氏全家。想想,换成谁都忍不了那种活体养蛛的痛苦。那么问题来了,你小师妹应该只对宗家恨意难平,屠了宗氏满门后就应该执念已了。她为什么还要去动护山阵,险些导致我国行政版图重新规划?”

百米之上,轰然炸开一道雷声,叶汲朝上掀掀眼皮,晦气地啐了口:“说曹操曹操就到,宗家把几十万人当血牛吸的时候也没见上边有动静。老二啊,差不多就行了啊…我日!!”

叶汲暴跳而起,一头扎进只余下淡淡焦味的甬道里,迟乐的尸骸已经被烧得只剩下堆小小的白灰,被步蕨的手帕端端正正地盖着,而步蕨本人连个人影都没有了。

“师父呢?”

“师父呢师父呢!”叶汲的眼睛在黑暗里森森发亮,那是怒气值即将濒临极限的亮度,轰轰雷声响得愈发频繁,他拔起步蕨插在地上的军刺,人和拉了引信的炮弹般冲向甬道深处,“老子就知道这事没那么简单!迟乐是个饵,专门针对你们这两倒霉师徒放出来的!宗家的人是死得差不多了,但肯定没死绝,有两条漏网之鱼,要不然上边也不会降下雷劫!而你的小师妹从某种角度上也是助纣为虐的帮凶,你师父一贯心软,刚刚肯定留下来她的残魂。”

叶汲越说语速越快,人也越暴躁,指着沈羡鼻尖暴怒道:“妈的!一个两个都他妈是讨债鬼!这回老二要是再敢抗下这事,老子就找个屋子把他关一辈子!打断腿的关!”

沈羡一晚上在大喜大悲里翻滚,刚刚又面临自家孤寡老人走失的彷徨担忧。冷不丁被叶汲骂到脸上,他也怒了,不假思索地回骂道:“叶老三!你想玩监/禁PLAY就直说!我师父瞎了眼看上你这满脑子只有一张床的牲口!”

叶汲暴怒未消,两个人像针锋相对的炸毛公鸡互瞪了半天,他扯了下领口,自言自语说:“放你娘的狗屁!老子的世界怎么可能只有一张床。还有星辰大海,阳台厨房,和长满花的小操场!”

“…”沈羡心里开始着手给自家师父联系眼科医生,必要的时候再搞三张A国绿卡,离这头无时不刻不在发情期的牲口远远的!

地底深处,浑圆的祭坛中央,一人悠闲地坐在粉色的公主椅上,他面前是张欧式田园风的茶几,茶几上一壶才沏的花果茶腾腾冒着热气。他的身后是张挂着层层蕾丝垂幔的公主床,床头还摆放着一个可爱的蜘蛛侠抱枕。

忽视掉背景和男人脚下踩着的骷髅头,这里俨然是个属于女孩子的精致童房。

他喝了口煮开的果茶,不满意地皱皱眉,往里添了半袋黄糖。又喝了一口,眉头才舒展开,搁下洛可可风的骨瓷茶杯,看了腕表,向来人笑了笑:“你来得比我预估得要早。”

第四十九章

步蕨双手空空, 视若无物地穿过成堆的白骨,一步步从容地走上祭坛:“迟乐是你拘禁在宗家的?”

男人同样沉稳不迫:“是。”

“妖蛛是你植入她体内?”

“这个, 不能全认定是我。”他耸了下肩, “妖蛛的卵是我提供的, 但真正做决定的是宗家上任家主,叶三爷昨夜和他刚打过交道。”他微微一笑, 笑得斯文秀气,甚至还带着一点腼腆羞涩, “你问了我两个问题,我也想问你一个,你不好奇我是谁吗?”

步蕨在祭坛的边缘站定,一溜青火从他衣袖里燃烧到指尖, 褐色签文在火光里若隐若现, 他平静地说:“我不在意死人的名字。”

宗瑛万分惊讶地看着他:“如果是当年的泰山府君,我现在连站你面前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但现在的你,”他和宗鸣有五分相似的眸子困惑地将他重新打量一遍, 摇头道,“我不明白你的自信从何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