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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点,我跟公司请了假,手里的体温表显示,三十九度八。

不到两个小时,我就接到了程一一的短信:“听说你病了。原来我和大功的事,对你打击这么大?心心,我真没想到你哎,如果你实在不想接,我可是找别人的,望你早日康复。”

程一一连省略号都运用出了宽大为怀的节奏,为我扭曲的人格又平添了一笔亮彩。

原来离开了学校,少了小伙伴们陪我一起组团玩针对,程一一的杀伤力竟然这么大?

中午,我躲在被窝里捂出一身汗,渐渐退烧。

手机突然响起,没有来电显示。

我接了起来。

“心心。”

我愣住了,为那道熟悉的声音。

“我是成大功。”

我无力的垂下眼,缓慢地坐起身:“你好,成先生。”

那边沉默了一会儿,声音有些僵硬的说:“我没想到一一会找你策划婚礼,如果我早知道其实你可以推了她。”

我的脑海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如果我早知道

原来你也怕尴尬是么?

害怕找前女友策划婚礼,我会忍不住和你们同归于尽,是么?

成大功继续道:“对不起,我没想过要刺激你,我是听一一说你生病了,所以才”

那后面的话,我都没有听进去,有什么东西堵在胸口,塞得满满的,即将要溢出来,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过了很久很久,才渐渐恢复听觉。

我极力克制忍不住抖动的声音,轻声问他:“成大功,你当初为什么要和我分手?”

成大功不禁顿住,没有回答我。

而我,似乎也并不在意他的答案,自顾自继续问:“那你后悔和我分手么?”

他依然沉默。

我闭上眼,竟然笑出了声:“我不是因为你和程一一才生病的,我是因为吃了你们餐厅的和牛引起了肠胃炎才发烧的,我这里还有医生开的证明而且昨天你也看到了,我有男朋友了,你刚才说的那些话以后不要再说了,要是让我男朋友听到了,他会不高兴的。”

成大功,其实你没有你以为的那么重要。

急促而浓重的呼吸声从电话彼端传来,我心里痛并快乐着。

“成大功,我也要结婚了。”

“”

“哦,还有,我最讨厌吃的就是羊肉。”

我不是茱莉亚罗伯茨,我也没有后备Gay密假扮我的现任男友。

程一一更不是卡梅隆迪亚茨,她没那么善良。

但是程一一和成大功的婚礼,却握在我手上。

这是我静躺在床上一整天后,得出的唯一结论。

我回了程一一那条短信:“案子我是不会推的,请你们相信我的专业,感谢关心。”

然后,我打开电脑,登陆一个专门以吐槽和约炮为主的文艺青年集散地论坛,毫不犹豫的发了这样一个帖子:

【本人,现诚聘一假新郎,跟我举行一场婚礼。条件越拔高越好,置装费、出场费均有我出,时限一个月,事成之后一手交钱一手拜拜,从此老死不相往来,化成灰也不要认出对方。有意者请联系,非诚勿扰。】

我不仅要招租假新郎,我还要和他们在同一天结婚,租同一个场地,用同一套布局和创意,放同一首开场乐,让司仪念同样的台词,向所有同学发出同样的请柬

帖子成功发出,我“啪”的一声关上笔记本,脱力的倒回床上。

老爷机的轰轰声又持续了两秒,也跟着偃旗息鼓了。

我对自己说,这二十四年来,我历经了这么多坎坷却依然好端端的活着,可能只是为了证明一个二逼青年的屡败屡战。

我不仅是二逼青年,还是传说中的“最佳前女友”,不仅为情敌做嫁衣,为前任铺路造桥,还要喝着自己的血,吃着自己的肉,笑着对大家说“我很好”。

但即使是这样,我也会死扛到底。

得不到的总是最完美的,我会继续缅怀成大功,也会拿出最好的一面,去迎接那个随时有可能会跳出来吓我一跳并且非我不娶的那个他。

我将用我的后半生感谢他,感谢他为民除害、舍己为人,并尽我所能的给他幸福。

第二天,我顶着一张丧气的脸跑到小米家,告诉她,我要和她讨论咸鱼翻身的大计。小米二话不说就将已经脱光光的现任男友踹出了门,并妖娆多姿将我迎了进去。

我趁机喝光了小米给男友准备的两大杯蜂蜜水,然后告诉她,程一一要和成大功结婚了。

小米却只是皱着眉说了一句:“哦,果然傍了富婆,还是就近取材的。”

“你不觉得吃惊?”我问。

“这有什么可吃惊地的,兔子只吃窝边草,我前男友和前前男友现在交往的妞儿,都是我的熟人。”

小米的这个圈子的人一向玩的很出格,认识她六年,一直神转折。

然后,我顶着小米警告的眼神,将后续故事一股脑和盘托出,包括他们诚邀我当婚礼策划,而我一怒之下发了招租假新郎的帖子等等。

只见小米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进而露出一副想和我割袍断义的神情:“假婚礼,假新郎,还包月包置装费和出场费?我问你,你有钱么?好,就当你有钱,可你有程一一那么有钱么?她敢花三十万办一场婚礼,你连三百块都提不出来,难道你要去抢银行吗?你别看着我,我没有这份闲钱,就算有,我也不会为了赌气花掉三十万,上次那三千块已经是我作为朋友对你最大的支持了。”

“还有假新郎,这里面最大的问题就是假新郎。你知不知道像是Martin那种鲜货让你包一个月比办一场婚礼还特么烧钱?好,我就当你有钱又有一个不输给Martin的人选,我还假设这个人不图你的钱,就图你的色,不但愿意帮你演戏还要顺便拯救你。那么请问,你怎么和成美人解释?你前天还是Martin的女朋友,一个月后就要嫁给另外一个男人?还是你希望成美人可怜你,看你为了他这么大费苦心的份上,回头和你再续前缘?”

“郝心,你几岁的人了,和你一样大的姑娘都开始为五十岁以后规划了,你怎么还停留在胚胎阶段。你知不知道男人的魅力是和资产直接挂钩的?你出去随便拎个姑娘问问,一个写实派的帅哥,和一个野兽派的爷爷,一个能给你有保质期的爱情,一个能给你挥霍不尽的生活,她们更愿意嫁给哪一个?醒醒吧心心,别再执迷不悟下去,再过几年你就要绝经了。”

从头到尾,我都只有挨喷的份。

小米的恐怖言论使我明白,整件事错不在成大功,而在我。

招租假新郎的帖子发出后不到二十四小时,就被我跪求管理员删掉了。

我又萎靡不振了两天,回到工作岗位上,开始尽职尽责的处理第一单婚礼策划案。

我在办公桌上贴了一串数字,那是扣除成本费后我的提成,心塞的时候就抬头看一看,比喝了开塞露还管用。

我将那串数字换算成我的房租、水电费、上网费、伙食费、交通费和置装费,并将我得出来的公式,塞进为了招财而买的鲜黄色钱包的夹层里。

我还瞒着小米,将她的照片偷偷贴在蜗居的墙壁上,每天拜她一次,跪求一夜暴富。

两天后的午休时间,同事小缇急招我赶去公司长期合作的酒店会场。

酒店外冷风呼呼,我逆风而行走了五百米,顶着一头乱发艰难的冲进了酒店大门,那舒适的温度立刻将我折服,每个毛细孔都感受到了体贴的温存。

我按照前台的指引,来到酒店内部的礼堂门前。

刚要推开门,门就从里面打开了。

我毫无防备的被突如其来的金碧辉煌闪了眼,从门里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我还没看清是谁,鼻子就先一步嗅到那股熟悉而讨厌的香水味。

然后,狼狈而呆滞的抬起头,望进那双沉郁的眸子。

我们默默对视良久。

直到同事小缇不知从哪儿冒出来,为我们互相介绍。

“婚礼策划师,郝心。”

“准新郎,李明朗。”

李明朗?

我脑子里出现了短暂的空白。

他眼里却透出笑意,语气温和从容的像是变成另外一个人:“郝小姐,我的婚礼就拜托你们了。”

郝、小、姐

我瞪着他嘴边的笑涡,吐不出一个字。

Chapter 10

有个朋友告诉我,这世界上最好的遗忘不是删除,而是覆盖。

也就是说,要忘记一个人,就要先学会爱上另一个人。

郝、小、姐

我瞪着他嘴边的笑涡,竟然吐不出一个字。

眼前这个男人,他好像是Martin,又好像不是。

Martin像是一团迷,是和夜晚糅合为一体的价值不菲的静物画。

而这个李明朗,则太过阳光,太过正面和风度翩翩,让你挑剔不出一个字。

我忍不住有环顾了一下四周,没准这场豪华婚礼的现场,就有我哦不,是小米的那三千块血汗钱。

还有他免费赠送的那些金玉良言

在小缇的引荐下,我和李明朗握了握手,寒暄问好。

小缇刚要说话,就被不远处的酒店工作人员叫走,临走前还甩下一句,“心心,帮我好好照顾李先生。”

我回以一个谄媚的笑容,进而不动声色的翻了翻手里的价目单和婚礼套餐的详细勾选,以及那苍劲有力的笔迹追加的每一个高额项目。

“豪华套餐,还追加了十几项。李先生,你可真是阔气。”

李明朗笑的和煦如风,犹如好好先生:“我未婚妻让我全权负责,这真是难为我了。郝小姐,你能不能站在一个女人和一个专业婚礼策划师的立场上,告诉我你对这场婚礼规划的看法?”

   我在脑海中过了一遍自己要说的话,才道:“如果只是作为女人,我会觉得你们在炫富,还在无形中为我将来的择偶条件定了个标杆。但是作为婚礼策划师,我会 尽我所能的哄你拿出兜里的每一分钱,不管它们的来源是否正当合法,我都会奉行‘金钱面前人人平等’的原则,把你视作我的上帝,为你服务到底。”

李明朗微笑着看了我半响,转而问了一个无关紧要的问题:“郝小姐,我能不能问你的芳龄?”

“二十四。”

“二十四。”他玩味着那个数字,又说,“做这行几年了?”

说话间,李明朗对我做出一个请的手势,率先走向旁边的桌椅。

我们一左一右对立而坐,他牲畜无害,我笑颜如花。

然后,我回答道:“三个月,还没转正。”

“还没转正就这么老道,郝小姐真是天生吃这碗饭的人。”

你连我不吃羊肉都知道,何况是我的就业情况?

果然是演技派。

“你抬举我了。我的资历还够不上专业,只是这几天茅塞顿开,突然明白了男人和女人和金钱的关系。尤其是干我们这一行的,更得明白,女人会变相的把男人在金钱上的付出,视为对真爱的付出。说实话,单看李先生在这场婚礼上的花费,新娘子就足以让很多女人羡慕嫉妒恨了。”

如果按照陪吃一顿晚饭三千块来算的话,李明朗要吃八十三顿饭才能攒够这场婚礼的钱。

不惜出卖色来换取一场婚礼,这算不算是一种高风亮节?。

可是,李明朗在听到我的夸奖后,却露出一脸困惑。

“郝小姐难道你不知道么?”

“什么?”

“这场婚礼,不是我花钱,是我未婚妻。”

“什、么?”

我瞪大了眼,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是啊。”他无辜的眨了眨眼:“只要她高兴,花再多的钱都可以。可我从来都没说过,这花的是我的钱。”

我只听过,男人的钱是女人的春药。

可我没听过,女人要自己掏腰包买春药的

脑海里不受控制的浮现出那天晚上,我顶着冷风和PM2.5的毒害,花了三千那块钱听这个男人数落我的每一帧画面。

我极艰难的一个字一个字的问他:“一个女人为了你,愿意二十五万给自己买一个美梦,你怎么还能干那种事?”

“我干了什么事?”他挑眉问道。

“就是,假冒女客户的男朋友或是情人,跟她的前男友示威,赚取佣金”

李明朗仔细想了一下:“照你这样的描述,这很像是在做善事。”

做善事?

他是这么理解慈善的?

那么娶一个有钱的女人也是在行善积德了?

成群结队的脏话们,正优雅从容的自我的脑海里飘过,一串又一串,错落有致。

“李先生这么上进,真是让我大开眼界。不过,既然新娘子这么有钱,你完全可以考虑退休养老的,反正男主内女主外现在也很普遍了,你又何必这么辛苦的吃青春饭呢?”

“男主内女主外,难道不会被人看不起么?”

“怎么会?那些看不起你的人,一定是戴了有色眼镜的。”

“哦。”李明朗缓缓垂下眼,勾起嘴角,“那这么说,郝小姐是决定原谅前男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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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真想骂人,更想抽自己。

但是,顶着那样一双兴味盎然的目光,我只能微笑。

“是,我已经原谅他了。当我发现,其实原谅一个人,就等于放过自己的时候,我就决定放过我自己了。”

他挑起眉:“原谅?”

“是啊,原谅。怎么,李先生你没有被人原谅过么?”

话音方落,他的脸上就露出一种近乎自嘲的神色。

“我没想到,郝小姐是个这么大度的人,既然这样,又何必花三千块钱买门面呢?仅仅是为了虚荣,还是放长线钓大鱼,挽回旧爱?”

什么

虚荣?挽回旧爱?

他难道看不出来么,坐在他对面的这个姑娘,正在试图压制蹭蹭蹭往上窜的小火苗,他不安抚却还浇油?

我从牙缝里逼出几个字:“你什么意思?”

   “交配期到来时,两只雄性动物为了争夺一只雌性动物,都会选择用武力决一胜负。胜者为王败者寇,赢的一方可以获得交配权,但这种交配权并不是终身 制的,雌性动物可以享受一时的虚荣,却不能享受一辈子。郝小姐如果要靠这种途径挽回一个男人的心,恐怕就要和我建立长期的合作关系了。”

我只觉得眼前一阵死黑,一向懒得出门的坏脾气,终于被他这番话勾出了火。

“原来李先生一直是这么招揽生意的?不知道新娘子知不知道你的这些所作所为?我但愿她不知道,否则她将后悔自掏腰包办过这样一场婚礼,她会以为那些当面恭喜她的人,背后都在笑她,她会怨自己付出了真爱,甚至还会痛恨真爱。”

李明朗瞅着我的眼神意味深长,那里面有我看不懂的色彩,尤其是在听完我皮笑肉不笑的说完这番话时。

“我的未婚妻花钱办这场婚礼,是因为她高兴,我对她表达爱情的方式,就是鼓励她高兴。再说,她越高兴,你们就赚得越多,不是也应该感到高兴么?”

我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一口气,若不是极力克制,很有可能会在下一秒背过气去。

   “你说得对,新娘子越高兴,我们也越为她高兴。我只是忍不住要为你着想,你所谓的心甘情愿的被主宰,就是你妻子每天晚上坐在饭桌前,而她的老公却在陪别 的女人吃饭么?你觉得这样的婚姻关系可以维持多久?当然,如果你们的婚姻真的破裂,我们也是乐见其成的,干我们这行的最盼望的就是回头客,生怕客户来一对 少一对,你来的越多我们公司给的折扣越划算,咱们国家又没有规定结婚次数的上限,只要你不嫌麻烦,我们就乐于奉陪。”

李明朗脸上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怒意,他极有耐心的听我说完了所有话,由始至终都用他那高贵的涵养,包容我的所有抨击言论。

而且,也不知道是我哪句话取悦了他,他竟然还在光天化日之下,对我露出纵容的眼神。

然后,他慢悠悠的吐出一句:“原来郝小姐不止会为了男人哭哭啼啼,口才也很好,心肠也好,还懂得为人着想。要不是我就要结婚了,我还真想和郝小姐进一步深入了解一下。”

我放在桌下的手,努力攥紧了拳头,这才忍住了没有掀桌掳袖子跟丫干架的冲动。

我听到自己说:“女人为男人哭都是一时的,生活在继续,爱情在别处,女人受的刺激越大,哭得越惨,清醒地就越快,要是再有那么一两个闲人愿意给自己上一课,很快就能药到病除的。”

打从毕业后我就再没机会参加任何辩论赛,我的口条在退化,连大学时笨口拙舌的小米,都已经赶超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