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建元帝恶鬼索命般的冰冷眼神,陈贵妃没了骨头般软到了地上,嘴唇颤抖地否认:“臣妾没有,臣妾没有……啊,我知道了,都是她,都是她要害我!”

反应过来,陈贵妃猛地扑向曹皇后,状若癫狂:“你这个贱人!你这个贱人!”

她扑得太急,曹皇后躲闪不及,竟真的被陈贵妃扑倒在了地上。

就在陈贵妃抽出头顶的金簪狠狠地刺向曹皇后的脖子时,曹炼突然冲过来,攥住陈贵妃纤细的手腕往后一掀,便将陈贵妃甩到了数尺之外!

与此同时,建元帝暴怒如雷:“来人!将贵妃、简王、成王全部压下!”

正文 111

建元帝龙颜大怒, 陈贵妃、简王、成王、莹美人等人全部被押进了大牢。

建元帝安排锦衣卫审理此案。

莹美人是其中最关键的人物,但经历过建元帝的死而复生,莹美人竟然被吓疯了, 无论锦衣卫怎么审, 她都疯疯癫癫地求建元帝饶命,让建元帝去索陈贵妃的魂, 顺便再语无伦次地将陈贵妃安排她给建元帝下药的经过重复一遍。

牢狱里免不得大刑伺候,莹美人熬过了第一轮,后来于夜深人静的时候撞墙自尽了。

锦衣卫再审陈贵妃、简王、成王母子三人。

陈贵妃、简王咬定莹美人下药与他们无关,成王则表示他什么都不知情。

锦衣卫查探其他线索, 查出莹美人是简王精心调教的扬州瘦马, 陈贵妃身边的宫女也交代了陈贵妃确实有意栽培莹美人要勾引皇上,除此之外, 锦衣卫并没有查到莹美人的药确实来自陈贵妃或简王的铁证。

但, 查不到铁证也无法洗脱陈贵妃母子的嫌疑,毕竟最关键的人证有了, 陈贵妃伙同莹美人假意厮打故意撞下伪造的遗诏内阁等阁老也有目共睹, 剩下的证据, 毕竟是谋害皇上篡位的大事, 陈贵妃、简王毁尸灭迹乃情理之中。

建元帝虽然没有死, 但他被莹美人最后一颗猛药掏空了身子, 真的被吸干了精力的那种掏空, 现在只能虚弱地躺在床上, 多说几句话都要休息。

锦衣卫连续调查一个月后,建元帝亲自做了判决。

陈贵妃谋朝篡位, 陈府满门抄斩。

简王大逆不道,赐毒酒, 简王府上下全部发配边疆。

三皇子成王虽然并未参与此事,却被锦衣卫查出他曾经强占民女等几项罪名,贬为郡王,禁足三年。

这桩惊动整个京城、牵扯到贵妃、美人、两位亲王的大案,终于在端午节前尘埃落定了。

“皇上,该吃药了。”

曹皇后坐到龙床边上,柔声唤熟睡的帝王。

五月时节,天气炎热,建元帝竟然盖了一床厚厚的墨底绣金龙的锦被,而且,他苍老黯沉的脸上竟然一滴汗都没有。

这便是年老之人被女色掏空过度后的虚症。

“死而复生”后,建元帝问过太医,太医无奈之下说了实话,以建元帝此时的身子,精心调理的话,或许能熬到明年中秋。

也就是说,建元帝最多还有一年多的寿命。

建元帝肯定不想死,但他能感受到自己的疲惫,建元帝知道,这次他是真的不行了。

建元帝很恨,恨陈贵妃、简王存心害他,也恨自己自以为一切尽在掌握,却还是败在了莹美人身上。

可是该杀的人已经杀了,该罚的人也已罚了,在床上颓废地躺了几天,建元帝忽然意识到,他还有一件大事没做。

他是帝王,他要为大周的江山再培养一位帝王。

老四十一岁了,是明事知理的年纪,建元帝会在他最后的一年里亲自传授儿子帝王之术,也会替儿子铺好将来的登基大道。

建元帝睡得并不沉,听到曹皇后的声音,他缓缓睁开了眼睛。

曹皇后朝他柔柔一笑,倾身扶他坐起,靠到床头。

建元帝张开嘴,一勺一勺地喝下曹皇后喂过来的药。

喝了药,建元帝感觉自己恢复了一些力气。

他握住曹皇后的手,吩咐不远处垂手而立的和公公道:“叫洪令进来。”

洪令是专门为建元帝拟写诏书的官员。

和公公领命。

曹皇后疑惑地看着建元帝。

建元帝笑了笑,没有解释什么。

曹皇后便安静地坐在一旁。

稍顷,洪令进来了,身后小太监端着桌案与文房四宝。

建元帝握着曹皇后柔若无骨的手,低低地说了起来。

翌日早朝,和公公向文武百官诵读建元帝新诏。

到了傍晚,连京城的普通百姓都听说了,建元帝立了曹皇后的长子四殿下为太子!

正文 112

从京城到西北, 一路所见人烟渐渐稀少,视野也渐渐辽阔起来。

可惜风景虽与京城不同,但一连赶了一个多月的路, 阿渔还是失去了欣赏西北风光的雅兴。

幸好建元帝除了派遣徐潜去凤阳当参将, 还赐了他们一家两辆异常宽敞舒适的马车,里面均摆有一扇屏风, 屏风里侧是能容两个大人并躺的床,外面是坐的地方。

两辆马车,一辆给阿渔、徐潜夫妻,一辆给两岁半的阮阮与乳母, 剩下运送行李的马车便是寻常马车了。

阮阮只有晚上会待在第二辆马车上, 白日都是黏在阿渔身边,徐潜时而坐在车里, 时而骑马。

阿渔躺在床上缓解久坐的身体酸痛, 阮阮趴在车窗边上,好奇地东张西望。

小孩子就是好, 忘性大, 昨天看到一头老黄牛, 睡一觉可能就忘了, 过两日再看到牛, 继续缠着娘亲问那是什么, 日日新鲜。

“娘, 娘!”

小丫头又开始叫了, 双手扶着窗户,扭过头, 杏眼亮晶晶地催促地望着偷懒的娘亲。

阿渔无奈,坐起来, 凑到女儿身边。

阮阮指向外面。

阿渔朝外看,看到一片草原,远处有牧民在放牧,一头头白色的绵羊聚在一起吃草,离远了看,好像绿色的毡布上洒了几十上百个蓬松的棉花球。

第一次看到绵羊的阮阮,目不转睛地望着那些会动的“棉花球”。

阿渔挨着女儿的小肩膀,笑道:“那是绵羊,喜欢吃草的绵羊。”

阮阮喃喃地学舌:“绵羊,吃草。”

车轮骨碌骨碌地转动,那群羊一直没怎么挪。

阿渔陪女儿看了会儿羊,以为这样就没事了,谁想阮阮突然指着远处的绵羊大叫:“我要!”

阿渔:……

阮阮脾气很大,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而且必须马上得到,叫了一声,阮阮就一边踩着小脚一边不停地叫了起来:“我要!我要!我要……”

又是这套,阿渔头都大了。

徐潜骑马跟在阿渔这边车外,听到女儿的叫声,徐潜立即从车前绕到马车另一侧。

阮阮看到爹爹,指着绵羊叫的更大声了。

阿渔揉着额头对徐潜道:“你女儿说她想要绵羊。”

徐潜心想,什么叫他女儿,难道不是她女儿?

扫眼羊群,徐潜严肃地管教女儿:“现在买羊不方便,到了凤阳再给你买。”

阮阮一听爹爹说的不是她要听的,娘亲也不像要给她买绵羊的样子,立即仰起头,张大嘴嗷嗷哭了起来!

草原广阔啊,小丫头的哭嚎似乎都比在春华堂的小院时更嘹亮了。

整个车队百余人,每个人都听到了。

行军枯燥,对于下人、侍卫们而言,姑娘花样百出的哭声反而成了他们的乐子,每个人嘴角都露出了笑意。

阿渔、徐潜都笑不出来。

有徐潜在,阿渔只管将女儿抱到怀里,等着徐潜做主。

徐潜再三强调:“到了凤阳就给你买!”

他开口阮阮哭声就小了一些,他说完,目的没达成的阮阮就继续嚎。

阿渔心软,试着与徐潜商量:“要不给她买一只?”

阮阮一下子就不哭了,湿漉漉的大眼睛看向车外的爹爹。

徐潜不悦地看着阿渔:“你又惯着她。”

阿渔还没说什么,阮阮突然脑袋往后一仰,哭得更狠,大有撒泼打滚的架势。

阿渔胸口被女儿撞得发疼,迁怒地瞪了徐潜一眼。

徐潜攥紧缰绳,冷声道:“好了,我去给你买。”

阮阮脑袋顶着娘亲,姿势不变,只闭上嘴,睁开了眼睛,晶莹的豆大的泪花还挂在她嫩嘟嘟的小脸上,委屈巴巴又不是很信任望着爹爹。

徐潜抿唇,调转马头朝远处的羊群跑去。

阿渔撇嘴,这人啊,总是嫌她惯着女儿,可每次女儿耍赖,徐潜不照样都妥协在了女儿的眼泪下?

参将大人去买羊了,车队当然停了下来,徐潜一人独骑,背影潇洒又有点可笑。

有那胆子大的侍卫,笑着吆喝道:“大人,也给我们买两只吃肉呗?”

话音未落,侍卫队伍中便爆发了一阵阵豪爽的笑声。

阮阮嘿嘿跟着傻笑。

阿渔揉揉女儿的小脑袋瓜,抱着女儿望着徐潜的背影。

徐潜骑的是他的爱驹乌霜,没多久就到了羊群之前,他与牧民交涉地似乎也很顺利,只见他在羊群中指了两次,牧民便走到他所指之处抓了两头小羊羔来。小羊羔个子矮,毛发也更白。

徐潜用绳子拴住两头小羊羔的脖子,他一手攥着马缰,一手牵羊。

乌霜或许有日行千里之能,两只小羊羔没有,甚至都不想走,扭头想回到羊群去。

徐潜牵不动羊,又不能丢了羊不要了,他沉着脸跳下马,走两步推两步,速度极慢地往回走。

侍卫们坐在地上,笑得人仰马翻的。

阿渔也笑出了眼泪,平时威严冷肃的徐潜,竟然当着上百侍卫的面做起了赶羊人,还是一个本领拙劣的赶羊人。

阮阮不懂娘亲在笑什么,娘亲笑,她就跟着笑。

徐潜用了很久才把两只小羊羔赶到女儿面前。

小羊羔雪白雪白的,咩咩地叫唤。

徐潜脸又黑又沉,喊来吴随看羊,他带着一身寒气上了马车,并毫不留情地将女儿交给乳母抱到后面去。

阮阮去了后面的马车,两只小羊羔自然也被吴随转移到了后面。

“生气了?”阿渔放下窗帘,见徐潜板着脸,她小声问道。

徐潜没说话,薄唇抿得紧紧。

阿渔哼道:“是你自己答应的,你赶不好羊闹了笑话,跟我可没关系。”

她这么一说,徐潜的脸色就更难看了。

阿渔不想面对他的冷脸,准备去后面车里找女儿。

“你去哪?”徐潜终于开口了。

阿渔头也不回,硬邦邦地道:“我去看羊。”

徐潜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

阿渔学他,冷着脸回头。

徐潜冷峻的神色缓和下来,低声道:“别闹了。”

女儿就够他头疼了,她再耍脾气,是想让他在众人面前一点威严都不剩吗?

阿渔就知道他好面子,想想徐潜也确实不容易,便小鸟依人地躺到他腿上,抱着他的大手哄道:“你也别生气了,你平时冷冰冰的看似不近人情,现在你肯为了女儿去买羊赶羊,侍卫们只会觉得你是个好父亲,会更敬重你的。”

徐潜目光微动。

阿渔挠他手心,笑道:“更何况,阮阮喜欢你啊,你对她好,她就喜欢黏你,难道你希望她像我一样,小时候怕自己的爹爹怕到连话都不敢跟他说吗?”

徐潜自然不想。

阿渔抬手,按着他的嘴角往上提:“好了,笑一笑吧,多大点事。”

被她这么一哄一闹,徐潜忽然也觉得此事不值得计较了。

黄昏时分,车队来到了驿站,这也是抵达凤阳城之前的最后一个驿站了。

因为两只小羊羔不肯走,又不能耽误行程,吴随让下人们将两辆马车的行李全部塞进了一辆,空出来的那辆专门放小羊羔。

下车了,徐潜抱着女儿,阮阮则一心惦记着她的新宠,指着那辆马车喊“绵羊”。

两个侍卫抱祖宗似的将两只小羊羔抱了下来。

一个不少,阮阮笑得杏眼弯弯。

徐潜看着女儿天真单纯又容易满足的笑脸,他冷峻的脸上也露出了一丝笑容。

附近的侍卫们见了,竟有些不习惯。

西北的驿站平时经过的官员不多,空房很多,徐潜单独要了一座小院给他们一家住。

相比春华堂,驿站房屋简陋,木板床坐下去竟然会发吱嘎声,翻身时也会响。

丫鬟们出去了,徐潜安慰阿渔道:“就这一晚了,你忍一忍。”

他已经提前派人去凤阳的参将府了,凡是阿渔、阮阮的东西,他都让人买最好的换上。

凤阳不比京城繁华,但徐潜不会让她们娘俩吃任何苦。

阿渔一动不动地坐在床上,带笑打量这间驿站小屋。

上辈子,她也在这里住过。

那时也是这个季节,白日还好,晚上的西北寒风呼啸,吹得窗户都扑棱扑棱响。阿渔胆小睡不着,叫宝蝉点了灯。没过多久,徐潜突然派丫鬟来敲门,询问出了何事,弄得阿渔很难为情,忙让宝蝉吹了灯,她一个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冷冷清清地听风。

现在想来,那时的徐潜是不是也睡不着,一直在望着她的房间?

如今,西北的晚风依然呼啸,驿站的床铺依然陈旧,屋里的灯光依然昏黄,但,徐潜进来了,他陪在她的身边,让她不用再一个人孤枕难眠。

“睡吧,明早还要赶路。”阿渔回了他一个柔柔的笑。

徐潜竟在那娇美的笑容里看到了满足。

如此简陋的客房,她竟然觉得满足?

吹了灯,徐潜动作缓慢地躺到她身边,然后便不敢乱动了,怕床板发出声音,被人听见误会。

阿渔习惯地靠到了他怀里。

徐潜环住她肩膀,捏着她耳垂问:“你怎么不介意?”

阿渔闻着他身上特有的气息,声音软软的:“介意什么?”

徐潜:“介意跟我来西北吃苦。”

阿渔笑了。

真是个傻男人啊。

她忍不住爬到徐潜身上。

徐潜及时扶住她腰,免得她失去平衡倒下去。

有他帮她稳着,阿渔双手捧着徐潜那张比她粗糙的俊脸,一个字一个字地告诉他:“只要跟你在一起,去哪里我都觉得甜。”

一个人孤零零地才苦,没有徐潜才叫苦,前世是徐潜在她最冷的时候给了她温暖,这辈子也是徐潜,给了她一个圆满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