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潜不解地看向阿渔。

阿渔看着女儿神采奕奕的样子,心知今晚是糊弄不过去了。

回了春华堂,阿渔让宝蝶将她的凤冠拿过来。

宝蝶直接把单独装阿渔那一整套衣裳的楠木箱笼搬了过来,打开箱子,最上面的便是一顶金光璀璨的凤冠。

“哇!”阮阮站在宝蝶旁边,小嘴儿张得圆圆。

凤冠衣裳都已经除尘了,宝蝶识趣地退了出去,让五爷、夫人陪姑娘玩。

阿渔拿出凤冠,问阮阮:“想戴吗?”

阮阮用力地点头!

阿渔将凤冠戴到了女儿头上,对于阮阮来说,凤冠又大又松又重,阿渔得从上面提着才行。

阮阮仰头看,看不见,一着急,指着娘亲的梳妆台道:“照照!”

阿渔双手都占着。

无需她开口,徐潜一把抱起了女儿。

阿渔随他站直,夫妻俩一个抱女儿,一个提着凤冠,哭笑不得地将臭美的小丫头抱到了梳妆台前。

两岁的阮阮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真是越看越漂亮啊!

沉浸在自己的美貌之中,阮阮屁股都不带挪的,像被点了穴道一般,就那么一边傻笑一边照镜子。

阿渔提不动了,将这份“苦差”交给了徐潜。

徐潜继续提着凤冠,阿渔躺到床上看他们父女俩。

阮阮终于戴够了凤冠,还想穿嫁衣,从箱笼里抓出嫁衣要爹爹帮她穿。

徐潜肃容道:“这是娘亲的。”

阮阮坚持:“我要!”

徐潜不同意:“不行,你娘可以穿,你不行。”

爹爹不听她的,阮阮扭头看向娘亲。

阿渔早在小丫头转过来之前便迅速趴到床上,假装睡觉。

娘亲不帮她,阮阮只好同意了爹爹的话,抱着嫁衣要去送给娘亲。

嫁衣繁琐,阮阮只抓了一点,徐潜不得已提着后面的大半截。

“娘穿!”阮阮推娘亲的胳膊。

阿渔不想动。

阮阮有点急了:“娘!”

阿渔叹气,女儿真是越大越难伺候啊!

作为一个舍不得叫女儿失望的娘亲,阿渔无奈地坐了起来,叫徐潜抱女儿去外面等,她在里面换衣裳。幸好现在天气暖和,若是冬天,阿渔才不会折腾自己!

里三层外三层终于换好了,阿渔没有力气再专门梳个精致的发髻了,懒懒地坐在床上,唤父女俩进来。

“哇!”看到新娘子打扮的娘亲,阮阮发出了你看到凤冠还要响亮的赞叹。

徐潜也幽幽地看着阿渔。

阿渔忽的脸红了,想换掉衣裳,阮阮不准,趴在娘亲怀里不停地摸来摸去。

最后,在阿渔同意阮阮带走凤冠后,阮阮才肯乖乖地让乳母抱她离开了。

“长大了肯定更臭美。”回想女儿费劲抱着凤冠的小财奴模样,阿渔笑着对徐潜道。

徐潜点点头,坐到了她身边。

阿渔还穿着她的嫁衣,他这一坐,便让阿渔想到了两人的洞房花烛。

心跳加快,阿渔偏头,一边去解衣带一边道:“出了一身汗,我先去沐浴吧。”

嫁衣里面还有几层,所以当着徐潜的面脱外衣也没有关系。

徐潜却攥住了阿渔的手。

他的手心比平时热。

阿渔推他,面若桃花:“你做什么?”

徐潜看着娇滴滴的小妻子,哑声道:“我替你脱。”

就像新婚那日。

或是触景生情,徐潜也想再当一回新郎。

嫁衣一件一件地委地,徐潜一边亲阿渔的红唇,一边扶着她的肩膀将人压了下去。

同一时刻。

建元帝也在享受他的美人。

不过建元帝比徐潜会享受,莹美人也比阿渔会玩多了,穿着一身薄如蝉翼的红纱,莹美人舌尖卷起一颗红豆大小的果糖,媚眼如丝地伏到了建元帝身上。

建元帝笑着接过美人口中的糖,囫囵咽下,然后便抱着莹美人滚到了龙榻之上。

翻云覆雨过后,建元帝拥着莹美人睡着了。

到了子时,建元帝没了呼吸。

莹美人确认过后,悄悄地穿衣爬下龙榻,她拿出藏于衣袖的一卷诏书,扫眼外殿,莹美人偷偷抬起建元帝放在御案上的玉玺,用力在诏书上盖了一个大红戳。

任务完成,莹美人卷好诏书走到建元帝寝殿里的多宝阁前。

最顶层有一隔放了两本兵法,莹美人踩着凳子,将诏书藏进其中一本兵书中,再若无其事地将凳子放回原处。

一切都忙好了,莹美人再偷偷地躺到建元帝身边。

翌日黎明,帝王寝殿里突然传出一声尖叫:“皇上!”

皇上驾崩了!

曹皇后、陈贵妃几乎同时得到消息,但陈贵妃住的远一些,等陈贵妃匆匆赶来,曹皇后已经跪在建元帝床边失声落泪了,而莹美人则衣衫不整地被建元帝身边的两个得力太监押着跪在地上,看到陈贵妃,莹美人哭着道:“娘娘,我真的什么都没做啊!”

陈贵妃真想去抽莹美人的嘴!

她要的是莹美人受宠,要的是莹美人蛊惑建元帝立她的儿子简王为太子,现在建元帝死了,她的大事怎么办?建元帝之前那么宠爱曹皇后,是不是提前立了传位给四皇子的遗诏?就算没有遗诏,曹皇后背后有平阳侯府、镇国公府撑腰,真斗起来,他们陈家绝不是曹家的对手!

就在陈贵妃几乎无法掩饰自己的恨意时,莹美人忽然朝多宝阁使了个眼色。

陈贵妃大惊。

莹美人难以察觉地点点头。

陈贵妃趁人不注意,再偷偷一打量多宝阁,忽见有本兵书中间似乎夹了……诏书?

电光石火之间,陈贵妃明白了莹美人的意思!

莹美人肯定知道诏书上写了什么,莹美人既然提醒她,说明诏书是有利于她的!

想到这里,陈贵妃突然发疯般朝莹美人扑了过去:“你个狐狸精!早知你会害死皇上,我当日就不该用你!”

莹美人一边躲一边拼命摇头:“不是我不是我!”

两个女人殴打在一起,和公公命小太监快去拉开二人,拉拉扯扯的,莹美人突然被陈贵妃推到了多宝阁上。莹美人撞得太狠,哗啦一声,多宝阁重重地倒了下来,上面的古玩瓷器、精致盆栽、书籍字画倒了一地。

其中一卷明黄色诏书最为刺眼。

陈贵妃眼睛一亮,曹皇后、和公公的目光也都落在了诏书之上。

正文 110

建元帝驾崩的噩耗传出来时, 正逢文武百官等待君王早朝之际。

所以,和公公除了派人去请曹皇后、陈贵妃、二皇子简王、三皇子成王、温宜公主、四皇子等人,还叫人去请了文武百官。

百官之中, 只有内阁六位阁老、禁军正副统领得以入殿。

当那卷明黄诏书滚落在地, 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到了诏书之上。

建元帝死了,被他束之高阁的诏书, 极有可能是遗诏。

曹皇后跪在建元帝的床边,低声哭泣着,哭得安静体面。

陈贵妃刚被人拉开,心知那遗诏肯定是有利于她们母子的, 陈贵妃忍不住催促和公公:“那是什么, 还不快捡起来?”

和公公看眼诏书,再看眼曹皇后, 他跪到地上, 恳请道:“皇后娘娘,老奴日夜伺候皇上, 从不知道皇上在这里藏有一份诏书, 此事关系甚大, 还请皇后娘娘示意。”

陈贵妃一直都坚信和公公早与曹皇后勾结在一起了, 现在听和公公的意思, 如果曹皇后想扣下诏书不给人看, 难道他们都要听曹皇后的?

不想给曹皇后任何坏她好事的机会, 陈贵妃转向内阁六位阁老的方向, 朝为首的杜首辅道:“杜老,您是内阁首辅, 皇上最器重您,殿内也属您最德高望重, 劳烦您为我们宣读遗诏内容。”

杜老尚未开口,内阁中最为刚烈耿直的崔阁老挑眉问:“贵妃娘娘如何得知那是遗诏?”

陈贵妃脸色大变,好在胜券在握,她很快就冷静了下来,强词夺理道:“皇上驾崩,他生前留下的任何诏书都是遗诏,有何不对吗?”

没什么不对,但崔阁老就是看陈贵妃不顺眼,皇上尸骨未寒,陈贵妃不哭只闹,一看就不像什么好妃嫔。

这时,杜首辅终于开口了,朝曹皇后行礼道:“请皇后娘娘示意。”

曹皇后素面朝天,因为悲痛双眼哭得透出了血丝,她有所忧虑地看向陈贵妃。

陈贵妃连忙也装出难过的样子,重新跪下,抹着眼睛道:“姐姐,皇上去了我们都很难过,但大事要紧,就请姐姐做主吧,莫要只顾得悲伤。”

曹皇后苦笑,对杜首辅点点头:“那就劳烦大人吧。”

杜首辅这才膝行着来到那卷诏书前,他双手托起诏书,再膝行着倒退回五位内阁同僚之间,在五人的见证下缓缓展开诏书。

此诏果然是遗诏。

杜首辅先迅速扫了一遍,然后开始朗声诵读:“……朕薨之后,传位于二皇子简王……”

此言一出,陈贵妃、简王喜上眉梢!

曹皇后闭上了眼睛,两行清泪缓缓流下,不知是为了建元帝的死而哭,还是为了建元帝将皇位留给了陈贵妃的儿子。

禁军副统领曹炼攥了攥拳头,最终也只是垂下眼,认了命。

耿直的崔阁老看看莹美人,再看看陈贵妃,突然提出质疑道:“据臣所知,莹美人原是贵妃娘娘身边的宫女,现在皇上死在莹美人侍寝之夜,这封诏书又恰好在莹美人与贵妃娘娘厮打之时落了下来,事情未免太巧了。”

陈贵妃虽然没有提前与莹美人串通这场戏,但崔阁老也算戳破了她心虚的地方,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陈贵妃怒容道:“崔阁老什么意思?你是怀疑皇上的遗诏是我伪造的吗?可笑,皇上的字迹诸位阁老比我更熟悉,你们仔细看看,那上面究竟是不是皇上的字?”

简王也义正言辞地道:“还请诸位阁老仔细辨别。”

崔阁老第一个抢走杜首辅手中的诏书,上上下下前前后后左左右右来来回回盯了好几遍,还真让他发现一个细小的区别。

“杜老您看!”像是在沙堆里发现了金子,崔阁老指着遗诏上的玉玺红印一角道:“皇上有个小习惯,每次盖上玺印之后,都会在印章之上点一个小点,不细看绝对发现不了,但此事在朝臣之间早已心照不宣,是不是?”

杜首辅眼睛有些花了,但他也知道建元帝的这个小习惯,再低头仔细一看,玺印上果然没有那一个小点!

难道,这遗诏真是陈贵妃、简王伙同莹美人伪造的?

甚至,建元帝的死……

他第一个看向了陈贵妃。

陈贵妃坚信遗诏是建元帝在莹美人的蛊惑下拟写的,所以她理直气壮地道:“此乃传位遗诏,岂可与以前那些诏书相提并论?皇上将皇位传给皇子,乃关系江山社稷的大事,皇上慎重待之,便没有加那一点,这样有何不妥吗?”

她非要这么狡辩,倒也说的过去。

僵持之际,内阁中一直站在陈贵妃、简王一边的一位阁老突然朝简王跪了下去:“吾皇万岁万万岁!”

简王一手背在身后,目光沉痛又犀利地看向杜首辅等人。

杜首辅、崔阁老、和公公、曹炼都看向始终未发一言的曹皇后。

如果曹皇后认定这封遗诏是假的,凭那该有却消失的一个点,曹皇后还有机会翻盘,否则,如果曹皇后认了,那,他们这些朝臣也只能认了。

“姐姐,你不是要违背皇上的遗命吧?”陈贵妃隐含威胁地道。

曹皇后攥紧了手,看向杜首辅手中的遗诏。

杜首辅将遗诏交到了她手中。

曹皇后逐字看过,眼中的光芒渐渐黯淡,最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曹皇后垂眸道:“这确实是皇上亲笔所书。”

说完,曹皇后将遗诏放到地上,她理理裙摆,双手交叠高举,再缓缓朝简王叩首道:“吾皇……”

曹皇后的手还没有碰到地面,她纤细的腰也还没有弯曲下去,简王的亲弟弟三皇子成王突然指着龙床,不知该惊恐还是惊喜地叫道:“父皇!”

什么?

跪到一半的曹皇后、唇角上扬的陈贵妃同时看向被他们忽略已久的龙床。

床上,建元帝痛苦地揉着额头,虽然他还没有睁开眼睛,但看他揉额头的动作,人肯定是活的!

“皇上!”曹皇后喜极而泣,第一个扑了过去。

建元帝终于攒够力气睁开了眼睛。

“皇上……”

曹皇后抱着他的肩膀,哭得泪如雨下。

陈贵妃见状,也被失望的大雨浇了一身,这老东西为何还没死?死了她马上就是太后了,没死还要多等几年!

但陈贵妃只是失望,并不害怕,因为在她心里,遗诏确确实实是建元帝亲手立的啊!

“皇上,您总算醒了,您快要吓死臣妾了!”

挤出泪水,陈贵妃也扑到了建元帝面前。

只有莹美人,跪在角落瑟瑟发抖。

建元帝的记忆还停留在昨晚,昨夜他与莹美人颠鸾倒凤,睡梦中突然心口一阵锐痛,他痛苦地抓紧胸口想要叫人,可他发不出声音,建元帝想去拍身边的莹美人,没有拍到人,然后他就昏了过去。

“你们哭什么?”看着曹皇后、陈贵妃带泪的脸庞,建元帝疑惑地问,头脑依然昏沉,他声音沙哑。

曹皇后看眼陈贵妃,低下了头,然后想起什么般,她识趣地将建元帝身旁的位置让给了陈贵妃。

陈贵妃马上以宠妃之姿,握着建元帝的手道:“没什么,皇上好好的,我与姐姐就不怕了。”

建元帝皱眉,刚要去看曹皇后,惊见不远处还跪了一片人。

“父皇!”除了还不懂事的五皇子,皇子中年少的四皇子哭得最凶,一边抹眼睛一边哭:“父皇,刚刚他们说您驾崩了,连您的遗诏都找到了,说您要传位给……”

“住口。”曹皇后厉声斥责道。

四皇子惧于母后的威严,及时闭上了嘴。

建元帝第一个念头便是曹皇后伪造了遗诏,现在怕他生气才阻止老四说出来,可视线一转,建元帝忽然发现,他的儿子里面,老三老四都是跪着的,老五被乳母抱着,只有老二简王高高地站着。

再看退到一旁的曹皇后、一脸关心地拉着他的手的陈贵妃,建元帝猜到“遗诏”要传位给谁了。

为什么会有遗诏?

为什么他会“死”?

他只是昏迷了太久,为什么这些人都认定他死了?

昨晚一直陪着他的,是……

建元帝突然撑坐起来,一边寻找莹美人的身影一边质问:“莹美人呢?”

被人遗忘许久的莹美人听到建元帝找她,跪在角落抖得更厉害了。

和公公最了解建元帝的想法,此时跪地解释道:“皇上责罚老奴吧,是老奴手拙,今早莹美人尖叫说您驾崩了,老奴急匆匆闯进来,探您鼻息时手都是抖的,竟未能及时察觉真相……”

他没说完,莹美人突然发疯般尖叫起来:“不是!皇上死了!他真的死了!我亲手给他下的药!他身上都凉了,怎么可能没死!啊,我知道了,你是鬼是不是?皇上饶命,皇上饶命,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的,都是她!”

披头散发、疯鬼一样的莹美人突然指向离建元帝最近的陈贵妃:“是她!是贵妃娘娘让我下药的,贵妃娘娘说皇上喜欢我,只要我用媚术掏空皇上的身体,再最后下一记猛药,皇上肯定归西!皇上啊,奴婢也是被贵妃娘娘害的,您要索命就去找贵妃吧!”

说完,莹美人捂着耳朵一头朝殿外冲去。

侍卫怎么会叫她逃了?一人抓住莹美人一边肩膀,便将人摁到了地上。

陈贵妃已经抖成了筛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