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渔不信命了,不信她天生贱命!

她一口咬在了徐潜肩膀上。

徐潜眸色深沉地看着她。

阿渔咬够了,突然又哭了起来。

徐潜紧紧抱住她。

阿渔拍打他的肩膀:“是你让我活过来的,不许你后悔!”

徐潜笑了,亲.吻她的脸庞道:“我便是陪你一起死,也不会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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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何做个贵女,阿渔都懂。

只是她曾经有太多太多的顾虑,畏惧父亲,自卑庶出身份,畏惧容华长公主,恪守儿媳本分。

可那些顾虑没有让她活得顺利,只逼得她一步一步后退,直到随着马车跌落山崖。

现在……

徐潜说得对,曾经的曹家阿渔已经死了,现在的她仍然是曹家阿渔,只不过阿渔不会再顾虑任何人。

是徐潜撑起了她的腰,教她站直,便是被人说她狐假虎威,阿渔也不会再任人欺凌。

半个月后,阿渔身穿华服,随徐潜去总兵府贺喜。

在凤阳,徐潜这个参将上面还有总兵、知府,他的官职并非最高,但徐潜是镇国公府的五爷,是建元帝的亲表弟,谁都知道建元帝派徐潜过来只是为了历练积攒军功,元后所出的太子与徐潜一同长大,待太子登基,徐潜肯定会受到重用。

所以,凤阳城的官夫人们都想结交徐潜新娶的夫人,好通过徐五夫人让自家与镇国公府攀上交情。

阿渔第一次以徐潜之妻出门做客,她尽量从容应对,但旁人都能看出她的紧张与僵硬。

她们不知道阿渔在心虚什么,只当阿渔出身不高,还没有适应这种大场面。

阿渔确实是不适应,决定做的容易,但她无法一下子彻底不在乎外人的议论。

她怕有人指认出她曾经的身份。

徐潜知道她怕,所以接下来,不喜应酬的徐五爷性情大变,凡是有人邀请他去府中做客,徐潜必定应允,且带上美妻同行。有的官员家里有红白喜事没请他,或是因为不敢高攀或是因为关系太远,徐潜也要使人从中暗示对方给他下个帖子。

徐潜完全是把阿渔当成小兵在练了,要把他的妻子练成能独当一面的女将军。

春暖花开,徐潜带阿渔去了草原。

徐潜教她骑马。

有他手把手地教导,阿渔学得很快,身穿马装与徐潜并肩驰骋在碧绿无边的草原上,阿渔忽然觉得,那些顾虑都不算什么了。帝王将相又如何,凡夫俗子又如何,一生再尊贵再卑微、再富贵再贫苦,最终都会葬身黄土,谁也不比谁多什么。

从草原回来的第二天,徐潜带了十个年轻健壮的武官回了参将府。

他先单独带了阿渔去前院。

看到阿渔,十个威风凛凛的武官站得更笔直了。

阿渔莫名地看着徐潜。

徐潜扫眼自己的手下,低声对阿渔道:“这是我为宝蝉选的夫婿人选,都是品行端正前途大好之人,你放心,官职最低的也是个千夫长。”

阿渔当然希望宝蝉能做个官太太,只是,这些前途大好的武官愿意娶一个婢女为妻吗?

她轻声说出自己的担忧。

徐潜笑道:“我让吴随在军营散布你为宝蝉选婿的消息,这些都是毛遂自荐的。”

阿渔不是很明白。

徐潜解释道:“宝蝉随你出过几次门,这些人就算没见过宝蝉,也知道你身边有个貌美水灵的大丫鬟。”

宝蝉伺候阿渔多年,吃穿用度不比小家碧玉差,容貌也是中上之姿。边疆女子风吹日晒,除非是养在深闺的小姐,有几个能与宝蝉比的?更何况,娶了宝蝉,便与他搭上了关系,于仕途也是一利。

阿渔看看那些武官,个个容貌周正,有两个甚至很是俊美。

“我得先问问宝蝉的意思。”阿渔道。

徐潜:“这是自然。”

阿渔便回后院找宝蝉去了。

过年时阿渔便与宝蝉说过要为她安排一门婚事,宝蝉虽然不舍,却也知道自己回京城只会给姑娘添麻烦。

“都是武官啊?”宝蝉受宠若惊地问。

阿渔点头,笑道:“有两个长得很俊呢。”

宝蝉闻言,立即摇头:“太俊的容易被别人看上,我婢女出身,都没有底气去争取抢,找个普通点的就行了。”

阿渔道:“好,那你随我过去,你自己挑个合眼缘的。”

宝蝉又害羞又期待。

主仆俩先躲到了偏房,徐潜坐在外面,依次叫十个年轻高大的武官进来。

十人是按照官职高低进门的。

阿渔手里拿着名单,进来一个给宝蝉介绍一个。

第六个武官进来时,宝蝉突然激动地攥住了阿渔的手。

阿渔顺着门帘缝隙往外一看,愣了愣,然后才小声问宝蝉:“你不是说长得太俊容易拈花惹草吗?”

外面这个就是十人里面长得最俊的那个,浅麦色的脸庞温柔多情的桃花眼,健硕挺拔。

宝蝉脸红红的,突然挑开门帘走了出去。

徐潜与那年轻的武官同时看了过来。

徐潜面露讶异。

宝蝉不理这位假正经实则居然半夜去偷姑娘的五爷,上下打量那武官一眼,她扬着下巴问:“你叫周典是吧,我就是宝蝉,今年都二十六了,你看清楚了,当真要娶我吗?”

周典也上下打量宝蝉一眼,笑道:“是,周某诚心求娶,不知宝蝉姑娘是否愿嫁?”

宝蝉审犯人似的问:“你为何要娶我?比我貌美出身高的姑娘多的是,你是不是想巴结五爷跟夫人?”

周典想了想,垂眸笑道:“宝蝉姑娘冰雪聪明,周某确实有巴结五爷之意,周某家贫,去年才靠一身蛮力捞得一官半职,如果能靠这门亲事换五爷一份看重,何乐而不为?不过姑娘尽管放心,周某既然要巴结五爷夫人,除非有一日我比五爷官职还高,否则我定会小心伺候姑娘,不敢惹姑娘半分不快。”

宝蝉脸更红了,啐他:“好个油嘴滑舌的小人,以前不定骗了多少姑娘!”

周典拱手,否认道:“这个姑娘冤枉周某了,周某十八岁入伍,这八年一直住在军营,实无机会骗人。”

宝蝉还想再审,徐潜突然站了起来,面无表情道:“你们谈,我与夫人先走了。”

有这闲功夫听宝蝉与周典一问一答,他何不多陪陪自己的娇妻?

徐潜叫上阿渔走了。

回后院的路上,阿渔一直在笑:“我看周典挺好的,长得俊,还会说话哄人,宝蝉那么气势汹汹的,他都不急不躁,对答如流,正所谓一物降一物……”

她夸了周典许多,徐潜只听入耳一句。

进了次间,徐潜看着神采飞扬仿佛自己在选婿的小妻子问:“你说周典长得俊?”

阿渔点头,一边走向他一边道:“是啊,他的眼睛特别好看,笑起来尤其迷人。”

想到周典逗宝蝉时的眼睛,阿渔都情不自禁笑了起来,那眼神有点坏,又有点宠溺。

徐潜见她呆呆的,似乎在回味周典的笑容,脸色越发难看了,冷嗤一声道:“宝蝉相婿,你看得倒仔细。”

阿渔:……

这话怎么有点酸溜溜的?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徐潜。

徐潜起身要走。

阿渔回过神来,笑着扑上去,从后面抱住了他。

徐潜不为所动:“松手。”

阿渔额头抵着他的背,摇了摇。

徐潜又不能真的甩开她,只好黑着脸站在原地。

阿渔一边抱着他,一边绕到了他前面。

徐潜目视前方,不看她。

阿渔眨眨眼睛,突然松开手,作势要走:“我回去看看,他们孤男寡女的说太久也不好。”

刚刚没有看够,还想再去看那个笑容迷人的油嘴滑舌的周典?

徐潜直接将阿渔扛到肩上,不由分说地走向内室。

吃了醋的徐五爷,比平时要粗鲁一些。

但他依然是克制的,不舍得弄伤他的小阿渔。

出于惩罚,他不许阿渔转身。

阿渔咬牙激他:“自惭形秽了,所以羞于让我看?”

徐潜呼吸一重,猛地将人转了过来。

阿渔如愿攀住了他的脖子。

徐潜看向一侧。

阿渔迷恋地亲他的喉结,喃喃道:“论俊美迷人,他不及你半分。”

徐潜看她的眼神,尤其是夜里的眼神,只一眼,阿渔便深陷其中,再也不想离开他。

“徐潜,我好喜欢你。”

119前世五

宝蝉决定嫁给周典了。

阿渔让徐潜仔细查过周典的家况, 得知周典老家父母兄弟俱全,都是淳朴勤劳的普通村民,家中并无刻薄小人, 宝蝉的两个妯娌都是村里姑娘, 宝蝉嫁过去只会被一家人供着,绝不会有人敢欺负她。

以宝蝉大胆泼辣的性格, 阿渔相信也没有人能欺负的了宝蝉,不像宝蝶……

想到被镇国公徐演害死的宝蝶,被欺凌那么久直到怀了身孕再也瞒不住才朝她哭诉的宝蝶,阿渔心中便涌起浓浓的恨意。

生她养她的父母死了, 害死他们的是建元帝, 阿渔无法向一个帝王报仇,她甚至也没有本事报复徐演, 但至少, 她不会再在徐演或容华长公主面前卑微怯懦,都死过一次了, 再回京城, 阿渔要昂首挺胸地做人。

宝蝉出嫁不久, 建元帝的旨意到了, 让徐潜回京任职。

此时已是金秋十月。

宝蝉来给阿渔送别, 抱着阿渔的腿哭成了泪人, 求徐潜一定要照顾好她的姑娘, 别让她的姑娘再吃曾经吃过的苦。

徐潜只肃然颔首。

阿渔哭着上了马车, 宝蝉扑到窗前,阿渔从里面探出身子, 主仆俩谁也舍不得谁。

徐潜上车,将阿渔拉到了怀里。

周典也将宝蝉抱到了怀中。

马车越走越远, 宝蝉的哭声越来越低,阿渔靠在徐潜怀里,忽然有种感觉,她这次回京,是真的要不一样了。

除了徐潜身边这批心腹下人,没人知道她真正的身份,有些人看到她的脸可能会怀疑,但只要她与徐潜不承认,那些人就没有证据。再说,她们查到证据又如何,曾经的曹家阿渔已经被南康郡主害死了,徐潜找来顶替她的那些破碎骸骨已经被当成她并且以徐恪妾室的名义下葬,她与徐恪已经再无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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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阳与京城相隔千里,但徐潜身份尊贵,无论是来往两地的商人还是官职调动的官员,到了京城都会与亲朋好友提及徐五爷在凤阳的亲事。

因为这桩婚事实在有些诡异,那可是镇国公府里的徐五爷啊,哪有不在京城不在徐老太君面前办婚事的,反而自己草率的就在凤阳办了?

京城的官民听说此事,有同样觉得蹊跷的,不禁怀疑徐五爷的夫人是不是有问题,徐五爷不敢带回京城成亲,但也有人猜测徐五爷是不是年纪大了,以前没遇到合心意的妻子才迟迟不娶,现在终于遇到了,便迫不及待地成了亲?

总而言之,各种猜测都有。

有与镇国公府走的近的人家,直接向国公府的几房打听消息。

但最初,只有徐老太君通过一封言简意赅的家书知道她的老五成亲了。

老五在家书上说,他的媳妇姓林名阿渔,是冀州人士,林父当年于他有恩,他在前往凤阳的路上偶遇林家阿渔,被其姿容打动,求娶为妻。因他要在凤阳任职一年,时间太久,他等不及,先办了亲事。

徐老太君看到“姓林名阿渔”这五个字时,两边太阳穴就开始突突了。

他的老五最重规矩,如果那林阿渔身份没有问题,清清白白的,儿子会不带到京城光明正大的办场婚事?

而且,天底下哪有那么巧的事,京城的曹家有个阿渔,冀州的林家也有个阿渔?

徐老太君几乎立即肯定,老五娶的就是曹家阿渔!

有了定论,再往前推,这事一点都不难解释。当年南康郡主因妒生恨谋害阿渔,阿渔所坐的马车跌落山崖,后来侍卫在山底下找到两具被野狗撕咬的亲妈都辨认不出来的残尸,因为两人的衣着与阿渔主仆的一模一样,自家就认了那是阿渔与宝蝉,好好地给安葬了。

但是现在,徐老太君推断出了真相,南康郡主谋害阿渔是真的,只是她的老五出手了,暗中救了阿渔主仆,并且将人藏了起来。

而老五对阿渔的心思,在小六要贬阿渔为妾老五跑过来要她护着阿渔时,徐老太君便看出了端倪。

后来她以为阿渔死了,大家都以为阿渔死了,小六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折腾了两年多才肯与南康郡主好好地过日子,老五却坚持不肯娶妻,连个敷衍的理由都不给她,徐老太君便知道,她的老五魔怔了,为阿渔魔怔了。

老五不肯娶妻,徐老太君干着急也没有办法,强按着他的头叫他娶,那是同时害了两个人。

无奈之下,徐老太君只能眼睁睁看着儿子变成一个老光棍。

如今,把阿渔藏了四年的老光棍儿子终于忍不住了,他背着她在千里之外娶了阿渔。

收起信,徐老太君望着窗子,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曹家为何会倒,徐老太君心里明镜似的,功高盖主,建元帝又太偏心太子。

建元帝收拾曹家收拾的突然又干净利落,徐老太君什么都做不了,便是建元帝慢慢悠悠地收拾曹家,徐老太君也不可能为了曹家去与建元帝叫板。

曾经她看着长大的曹家小辈们都死了,只剩一个阿渔在她家做孙媳妇,徐老太君是真的心疼那丫头,可她心疼有什么用啊,容华长公主非要收拾阿渔。老五怨她坐视不理,其实徐老太君管过,容华长公主那边无法改变,徐老太君就叫来小六,让他给阿渔写封和离书,放阿渔出去,届时徐老太君会保证阿渔平安富足到老。

可小六舍不得放阿渔走,徐老太君说得口干舌燥各种道理讲了一堆,小六只是红着眼睛向她保证,说他会护好阿渔。

结果呢,小六还是干不过他娘,又不舍与阿渔分开,硬生生让阿渔做了妾室。阿渔变成妾后,小六还嫌阿渔命长似的,故意不给南康郡主脸……

徐老太君年纪大了,阿渔在小六屋里,她无法时时看顾,最后果然出了事。

所有人都以为阿渔死了。

其实是老五将阿渔藏了起来。

徐老太君了解自己的儿子,阿渔若不愿意,他绝不会强迫阿渔什么,所以,老五等了四年,终于把阿渔的心捂热乎了,老五这才迫不及待地娶了她。

徐老太君头疼,两口子不回来还好,一旦回来,家里必然生乱。

可是让徐老太君反对,让她写信骂儿子胡闹坚决不许他带阿渔回京,徐老太君也做不到。

阿渔那孩子命太苦了,老五对她的心也太痴了。

徐老太君更怕她反对了,老五这辈子就再也不回来了。

因此,本来就偏心老五的徐老太君,决定最后再偏老五一次大的。

烧了信,徐老太君将徐家四房长幼都叫了过来,宣布了老五的喜事。

徐家男人们目瞪口呆,女眷们七嘴八舌地追问五夫人姓甚名谁。

徐老太君只道自己的小儿媳是冀州林氏女,然后嘱咐儿媳妇们回头多照拂弟妹,又叮嘱徐慎几对儿小夫妻要敬重五婶。

徐潜的婚事在徐家都是个谜团,旁人来打听,徐家众人也说不清楚。

现在徐潜与他神秘的媳妇终于回京了,国公府上下都翘首以待。

徐潜与阿渔抵京这日,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鹅毛大的雪花纷纷扬扬,徐家众人都坐在烧着地龙的暖阁中等候,徐老太君舒舒服服地靠在罗汉床上,两边儿子侄子孙子曾孙、儿媳侄媳孙媳或坐或站或跑或跳,四世同堂,好不热闹。

“老太君,五爷、五夫人来啦!”

小丫鬟兴高采烈地跑来通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