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快马加鞭提前回了京城,代替主子将他后院的两个通房丫鬟打发走了。

这两个通房丫鬟失宠有一段时间了,现在拿了遣散银子,二女还挺高兴,什么乱子也没有惹出来。

差事办好,陈留回来复命。

曹炼这才对看书看得痴迷的季鸣凤道:“你要学兵书,去别院没人教你,不如以小厮的身份随我回府,我书房的兵书随你看,你待在我的后院,只要你不惹事,没人知道你在那里。”

季鸣凤皱眉,刚要说话,曹炼又道:“陈留、梧桐都会过去,不耽误你练武。”

季鸣凤还是犹豫,一进侯府,往后她想离开只会更难。

曹炼笑道:“放心,等你觉得你不用学了,我再安排你去别院住。”

这话是很合季鸣凤的心意,可看着曹炼的笑脸,季鸣凤总觉得曹炼似乎有什么阴谋。

不过,谁让曹炼那边有吸引她的东西呢?

就这样,季鸣凤一身男装住进了曹炼的后院。

白日里曹炼出去当差,季鸣凤用大半天的时间练武,小半天的时间研读兵书,不懂的地方等曹炼回来,让曹炼帮她讲。

陈留是个好师父,季鸣凤习武也过了打基础的阶段,半年之后,季鸣凤的剑术、刀法都小有所成,对付两三个普通护院已经不在话下。

曹炼那些兵书藏书季鸣凤也读得差不多了,只剩最后一本。

当这最后一本也将读完时,平阳侯府的四姑娘,也就是曹炼的妹妹阿渔要出嫁了,嫁给镇国公府的徐五爷。

季鸣凤当年逃进曹炼的马车上,见过阿渔一面,印象中是个很乖巧美貌的小姑娘。

侯爷宠爱四姑娘,侯府上下都在为四姑娘出嫁做准备,处处喜气洋洋。

一直闷在曹炼后院醉心习武的季鸣凤都听说了。

季鸣凤不由地算了下时间,这才发现,她已经给曹炼当了两年整的女人。

这两年曹炼教了她很多,季鸣凤亲眼看到曹炼的绝妙身手,亲眼看到他在战场上的意气风发,又被曹炼亲自讲解兵书半年,有时候曹炼还摆出沙盘教她排兵布阵,态度认真到出人意料,季鸣凤不清楚她对曹炼到底是什么感情,只知道夜里被曹炼紧紧抱住的时候,她并没有最初那么抗拒了,甚至是愿意的。

可她终究不能这么与曹炼过一辈子,他有他的身份,她只是他娶妻之前养的一只……小母狼罢了。

季鸣凤决定,等四姑娘出嫁了,她再与曹炼商量让他送她去别院住,这时候侯府在办四姑娘的喜事,她坏了曹炼的心情,曹炼可能不答应。

阿渔出嫁这日,曹炼去国公府送嫁,傍晚在那边灌了一肚子酒,回来后吐了一通。

男人醉成烂泥,人来了后院,季鸣凤自然得好好照顾着。

吐完了,曹炼倒在了床上。

季鸣凤帮他解去外袍,他身上酒水的味道实在难闻,季鸣凤端来热水帮他擦拭。

曹炼嘟囔口渴。

季鸣凤先给他擦完脖子,再去倒醒酒茶。

一碗两碗不够喝,季鸣凤直接将茶壶提过来了。

曹炼咕咚咕咚喝了大半壶。

喝完没多久,他推开季鸣凤,踉踉跄跄地去净房解手。

季鸣凤先收拾屋里的乱摊子。

曹炼放了水,回来时人似乎清醒了几分,站着让季鸣凤帮她擦。

季鸣凤没擦几下,曹炼突然解开裤带,似笑非笑地看着季鸣凤:“全身都擦一遍。”

季鸣凤回他一个笑,然后将巾子甩在了他身上。

曹炼大笑出声,拽住季鸣凤的手腕将人推到床上,饿狼似的扑了下来。

季鸣凤嫌他嘴里难闻,说什么都不让他亲.嘴。

曹炼非要亲。

可惜以前他能用蛮力镇压住季鸣凤,现在季鸣凤身手也不俗,就算不如曹炼,她全力阻拦,曹炼才碰到她嘴角,肚子突然被她用膝盖顶了一下,差点顶得他将刚刚那半壶醒酒茶都吐出来。

曹炼疼啊,疼得他捂着肚子直起身,瞪着身下的女人爆了句粗口:“操!你还真打啊!”

季鸣凤只冷冷地回视他。

曹炼扫兴,气得穿上裤子就走了。

季鸣凤一直盯着床顶。

不知过了多久,季鸣凤放下帐子,自己睡了。

曹炼睡不着,他很生气,觉得自己对季鸣凤付出了那么多,她竟然还嫌弃他的嘴,嫌弃得很,还下死手打他,说明这小母狼根本还没有养熟,还没想好好地跟他过日子。

夜深人静,曹炼突然冷笑起来。

他就是对季鸣凤太好了,宠得她把这一切视为理所当然,不知道珍惜。

既然是小母狼,就得好好调.教,得让她知道什么叫好赖,她才会惜福。

第二天,曹炼安排手下去买两个貌美的歌姬回来,安排两人住在后院的厢房。

曹炼人不在府里,下人们收拾厢房的动静很大,季鸣凤站在廊檐下冷眼瞧着,直到两个貌美的歌姬笑盈盈地进来,她才明白曹炼的意图。

当天晚上,曹炼去了一个歌姬的房中,歌姬先是唱曲,唱着唱着就嗔世子好坏,后面还传出了更多令人脸红的声音。

季鸣凤彻夜未眠,胸口像是被人塞进来一个火球,烧得她想杀人。

她想走,可曹炼连着三四天都是在歌姬房里过的,季鸣凤想见他,除非去歌姬房里找,可是真去找了,曹炼或许还以为她在不满他宠幸歌姬。

季鸣凤耐心地等。

五日后,曹炼终于再次踏足她的上房,进来后他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搂住季鸣凤想要亲。

季鸣凤挡住他的嘴,心平气和地道:“兵书我学完了,世子说过,等我学完兵书,会安排我回别院。”

曹炼笑了,捏着她的下巴道:“早不走晚不走,我一宠别人你就走,是不是吃醋了?”

季鸣凤不无讽刺地道:“世子怎么说都可以,我只希望世子信守承诺。”

曹炼看着她冷漠的侧脸,心里突然很不舒服。

他根本没有碰那两个歌姬,他只想演演戏让季鸣凤学会珍惜他,曹炼相信季鸣凤现在的冷漠只是因为她真的吃醋了生气了,等他哄一哄继续夜夜只陪她一人她就会变得像以前一样,拿着兵书眼眸明亮地迎他归来,可真的看到季鸣凤这副冷冰冰的样子,曹炼并没有任何爽感。

他抱着她,低声道:“两个歌姬而已,也至于你生气?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卖了她们。”

季鸣凤嗤道:“世子说笑了,歌姬好歹是人,我只是一头母狼,畜生哪懂得那些复杂的东西,我要走,只是因为别院更宽敞,后面还有座山可以散心。”

这话里满满的都是讽刺,像一个耳光打在了曹炼脸上。

看着季鸣凤不为所动反而越来越冷的脸,曹炼忽然也没了哄人的心思。

想走是吧,走就走,谁稀罕!

哄她她不接受,那就扔到庄子上冷她几个月,看她骨头能硬多久?

“行,你走了也好,反正我也快要相亲了,这屋子早点收拾干净,留给我的正室夫人。”

曹炼推开季鸣凤,扬长而去。

季鸣凤环视这间要留给他正妻的屋子,脸上只剩自嘲。

第二天,季鸣凤带着陈留、梧桐搬回了别院。

他们前脚走,后脚曹炼就将那两个一点用没发挥反而惹得两人关系更差的歌姬卖了。

曹炼是硬骨头,真的冷了季鸣凤三个月。

等曹炼忍不住想过去瞧瞧季鸣凤到底在做什么的时候,出嫁的妹妹回来小住了,并且告诉了他们一件关系到整个侯府生死存亡的大事。

大事面前,曹炼哪还顾得上儿女情长?

他开始协助父亲紧锣密鼓地筹谋起来。

九月里,陕南五县黄河决堤,太子与建元帝在朝堂上又演了一出好戏,建元帝故意将赈灾的苦差交给太子,实则是为了历练太子,顺便让太子在百姓间赚一番美名。

曹炼父子便将计就计,派人去送太子一程。

谋反是要遗臭万年的大罪,他们不能直接对付建元帝,老皇上算计侯府是为了太子,太子死了,老皇上还能怎么办?

计划虽然凶险,但万幸老天爷也站在他们这边,事成了!

直到此时,曹炼才稍微松了口气,想到自己有一年没去看季鸣凤了,曹炼决定马上去瞧瞧可怜的小女人。这么久没去,她肯定误会他已经忘了她了吧?

然而曹炼还没出门,陈留神色凝重地回来了,说季姑娘打晕梧桐连夜逃了。

曹炼身形一晃,差点没站稳!

138抢来的外室番八

曹炼一直在防着季鸣凤逃跑, 所以他安排了陈留、梧桐两个人守着她。

才两三年的功夫,就算季鸣凤再有天分,也打不过陈留、梧桐二人, 这两个少时不要命地学了七八年的武, 后来又做过几次任务,无论武艺、应变能力、心思缜密, 都远远胜过季鸣凤。

但曹炼忘了一件事。

因为他对季鸣凤的特殊与重视,三年相处下来,陈留、梧桐都降低了对季鸣凤的防范。

季鸣凤策划自己的逃跑也策划了很久。

以前曹炼似乎为了她放弃了其他女人,季鸣凤还可以用他的感情麻痹自己, 很久都没有想着离开, 后来曹炼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与歌姬打得火热,那几晚季鸣凤有多愤怒, 她就有多想逃跑。

她不恨曹炼, 他是英雄,但也一直都是个贪恋女色的侯府世子, 季鸣凤只怪自己沉迷其中, 误以为她与曹炼会一直两厢厮守下去, 中间再无旁人。

回到别院后, 季鸣凤一边继续跟着陈留习武, 一边思索如何逃跑。

以她现在的身手, 离开后只要不是运气太差被十几个高手盯上, 一个人行走江湖绰绰有余。

关键在于如何制服陈留、梧桐。

梧桐倒是好对付的, 因为梧桐贴身伺候她,凭借梧桐对她的信任, 季鸣凤暗算成功的机会很大,难得是无论她去哪都会不远不近盯着她的陈留。

在别院肯定无法成功, 还是端午佳节的喜庆氛围启发了季鸣凤。

端午那日,季鸣凤提出去镇上逛逛。

曹炼并没有禁足她,梧桐、陈留都同意了,一个走在她身边,一个远远地跟在后面。

从那次起,每个月季鸣凤都会出门两三趟。

有时候去镇上,有时候去隔壁的县城,甚至还去了京城。到了京城,季鸣凤会有意的张望平阳侯府的方向,让梧桐、陈留误会她是想偶遇冷落她许久的曹炼。

来来回回好几次,九月里,季鸣凤又去了隔壁的小镇上。

小镇的街头没有城里那么繁华,人少,并不是逃跑的好机会。

陈留、梧桐也都没有料到她会逃。

经过绸缎庄,季鸣凤看着里面精心挑选料子的年轻少女们,临时起意,带梧桐进去挑料子了。

这种地方,陈留就在斜对面的铺子前等着。

绸缎庄里也有成衣,季鸣凤要去试穿,梧桐跟着她去了。

在专门给女客试穿衣裳的屋子里,季鸣凤成功暗算打昏了梧桐,然后打开了窗户。

陈留等了片刻,觉得时间过久,他终于意识到不对,不顾铺子掌柜阻拦闯了进去。

发现窗户开着,陈留都没有管昏迷在地的梧桐,立即追了出去。

然而季鸣凤当时就躲在绸缎铺子里。

她打开窗户只是为了迷惑陈留,实则偷偷溜到了铺子存放布匹的房间,等陈留走后,季鸣凤匆匆从前门离开,混入了人群。

京城县城都只有四座城门,这种乡下镇子不一样,没有城门包围,四处都可以离开。陈留毕竟只有一个人,季鸣凤先买了些干粮藏到一户人家空置的地窖,躲了半个月,她才重新冒出来。这时候曹炼的人应该都去外地找她了,反而更容易逃。

当然,季鸣凤觉得一年都没有找过她的曹炼也许早就忘了她,根本不会派人去找她。

无论如何,季鸣凤一边提防,一边不停地乔装打扮,有时候连夜赶路,有时候去山里躲上半个月,连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要去哪里,闲云野鹤一样四处漂泊,曹炼的人哪能找到她?

曹炼的暗卫养着都是为了刺探官场上政敌的消息的,官员们居所固定,不会每天换个地方,换了也会有固定的线路,暗卫打探起来容易多。现在他要找季鸣凤,便如同在大海里捞针,大张旗鼓地张贴告示,计划是可行,但曹炼还想着找到季鸣凤后教训一顿再娶她进门呢,现在给她安个朝廷要犯的身份,将来怎么办?

找了几个月都找不到人,曹炼的脸色一天比一天沉。

愤怒之余,是漫漫长夜的空虚,是怕再也找不到那女人,再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他早安排好了如何娶她为妻。

白日曹炼是侯府世子,他会与父亲密谋如何应对建元帝接下来可能会有的栽赃陷害,到了晚上,才是曹炼最煎熬的时候,他想那女人,想抱着她给她讲解兵书时的亲昵,想与她切磋时将她摔倒在地她恼羞成怒的眸子,更想那些个与她抵死缠.绵的夜晚。

翻了年,四月里,胡人入侵边疆,曹炼与父亲率领东北大军前去迎敌。

曹炼将所有怒气都发.泄在了敌兵身上。

从四月杀到十一月,父亲赶在建元帝策反的家将彭忠动手之前,故意装成交战时不慎跌落马下。

父亲落马,曹炼按照计划冲过去搭救,就在他挥刀击退敌人的瞬间,曹炼仿佛在混战的人群中看到一道熟悉的清瘦身影。那身影仿佛要朝他们这边来的,却在他与父亲脱离险境后迅速退开了。

鬼使神差的,曹炼想到了季鸣凤。

她那么喜欢兵书,曹炼早就看出她想当个女将军了,以她的身手与胆识,来战场杀敌并不稀奇!

她只是来杀敌的吗?是不是心里也还惦记着他,故意躲在他附近,看到他有危险她情急之下想要过来搭救,发现他安全了,她又躲了起来,不肯见他?

曹炼一整晚都没有睡着。

两年多了,他有两年多没见过她了。

但曹炼不敢冒然去各营里找她,怕她得到消息再次离开。

父亲腿“残”了,战事还没有结束,曹炼继续带兵迎敌。

这一次,曹炼故意露出破绽,手臂上挨了一刀。

他捂着手臂跌落马下,周围的近卫之前得了他的吩咐,继续与对面的敌兵交战,没有来救他。

眼看几个胡兵举着长刀朝他冲来,曹炼一边挣扎着去拿落在几步之外的长.枪,一边露出更大的破绽给那几个胡兵。

曹炼在赌,赌那女人心里还有他,赌她只是个小母狼,不是个白眼狼,吃了他那么多好处还能潇潇洒洒走得干干净净。

赌赢了,他会抓住她再也不许她离开。

赌输了,他就当她是个白眼狼!

就在曹炼抓住长.枪,准备反手倒扫回去的时候,一道身影从人群中飞奔过来,替他挡开了那些胡兵。

曹炼笑了,他抓住长.枪一跃而起,靠到季鸣凤背后,一边杀敌一边咬牙切齿地向她解释:“我根本没有碰过那两个歌姬,你是傻子吗,做戏气你都看不出来?”

季鸣凤露面的时候就知道躲不开曹炼了,但她没想到两年多没见,曹炼不是眯着眼睛辨认她,不是问她怎么会在这里,居然说了这么一句。

那两个歌姬,一直都是季鸣凤心里的一道刺,就算离开曹炼了,她仍然拔不掉。

如果晚些时候曹炼这么说,季鸣凤不会信。

但曹炼甚至还没有看见她的脸,直接与她背对背迎敌,这份将后背交给她的信任以及那咬牙切齿的语气,季鸣凤不知为何就信了。

季鸣凤笑了,但她没有回应什么。

曹炼放倒两个敌人,重新贴到她身后道:“我已经替你安排了新的身份,回京后便娶你为妻,信我今晚你去我帐中,不信你就滚!”

说完,曹炼重新上马,冲向前方。

这一日厮杀过后,胡人溃不成军。

入夜,曹炼独自坐在他的大帐,一双寒眸阴沉地盯着大帐。处处灯火,每当有人从他帐前经过,帐子上便会投下一道身影,从长变短,再从短变长。

又一道影子落了下来,靠近了他的帐门,又往前走。

曹炼咬牙。

忽的,那影子走开几步又折了回来,停在了他的门前。

守门的是他的长随,认得季鸣凤。

没有通传,门帘挑起,一身小兵装扮的季鸣凤走了进来。

曹炼坐着不动,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女人。

两年多啊,她没胖也没有瘦,黑了点,脸庞也被战场的血雨腥风吹糙了些,却更加英气逼人了。

“算你还有良心。”曹炼恨恨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