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书铭哑然失笑,“你为什么喜欢他?”

“唔……不知道,没有原因吧。”维安抱着膝盖坐在楼梯上,侧着脸看他,好像突然就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在老师面前谦虚地寻求解答。

他过来揉她的头发,其实今天这不过是第二次见面,可他已经是第二次做这样亲昵地举动了,维安却发现自己并不讨厌,这让她有点心慌,不由自主往后躲了躲,“老师……”

她有点尴尬,又不好意思说什么。

宋书铭表情很自然,很温柔地轻声问她,“既然喜欢没有原因,那么和他在一起的话,是不是也没有对错呢?喜欢是公平的,这是双方选择的问题,他之所以能和你在一起,而没有选择不是你的朋友,这不是你的问题。”

人在怀疑自我的时候,总希望听到有人站在自己这边,这是通病,维安不能幸免,宋书铭的话让她觉得好受多了,可她还是觉得难过,“我只是喜欢他,没想那么多,也没想到……程安妮真的这么恨我。”

她闷头思索,宋书铭就在一边盯着她看,那目光显得格外温柔,他突然微笑,感叹了一句,“Annie,和我说说你的故事吧。”

维安有点奇怪,怎么会有老师来问学生的事情呢?她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起身,有点不好意思地问他,“哦对了,老师不是说要给我们开会么……那其他同学呢?”

这里很明显没有其他人了,十分安静,好像全世界都退得远了,气氛变得格外温缓,像是电影里的长镜头。

宋书铭推推眼镜十分坦然,好像才想起来解释,“我和他们都说完了,就剩你一个人,其实也没什么事,就是我要和你们油画系那边的英语老师分工,一起辅导学生,想问你每天晚饭后有没有时间,来图书馆这里补习英语吧。”

维安当然不敢说自己没时间,她的英语成绩一直是老大难,所有老师都发愁,这学期果然逃不过了,于是她只好乖乖点头,“好,麻烦宋老师了。”

身边的人没拿出教材,反倒突然低头翻开那本西方文学史,一页一页,宋书铭干净优雅的手指突然停住,他抽出了一个什么东西,笑着看向维安,“你的情书写得很好啊,如果写成英文的,效果应该就更浪漫了。”

维安窘迫起来,她当时非要把情书藏起来的行为造成了浪漫的想像,也让很多人都看到了,不认识的就算了,可是被老师看到还是太不好了。

她伸手抢夺信纸,她发色很浅,也许从小时候就是这样了。

姑姑总说她毛发淡,像她死去的妈妈,那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人,可是维安心里却很庆幸,好像这是母亲留给她的特征,就能让自己心里多一些倚靠。

眼前的男人微微眯眼,他笑得很温柔,这样的维安闷闷地站在灯光下,真的很像小安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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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书铭的出现是一件很偶然的事情,但他的出现却让维安去图书馆这件事变成了必然。

G大的校园很大,很多地方维安都没有去过,她唯一熟悉的就是图书馆里的一切,包括门前那个每天都在吟诗的才子学长,她终于弄清了他叫做郑志摩,是哲学系大三的学生。

“你最喜欢的诗人一定是徐志摩。”

“不,那是我妈最喜欢的。”

钟声敲响,五点整了,学校里的女生总喜欢在冬天系着五颜六色的围巾,看上去就暖洋洋的。

维安刚刚考完一门油画导论,她又在图书馆门前等人,最近三天乔御都没有来见她,不知道在做什么,晚上给他发过短信,但乔御都没有回。

维安以为他们也在忙着考试,于是自觉地没有打扰他。

站了一会儿,郑志摩穿着一件棉衣,跑过来问她,“你又来等男朋友了?”

维安不知该不该点头,想起乔御上次在食堂说过的话,于是只好嗯了一声。

“啊,同学,不是和你说过了么,这里是光棍石,你在这里等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哦。”郑志摩十分诚恳地劝她。

维安拍了拍他的肩膀,同样诚恳地说,“其实,你应该叫郑大神才对,你做才子很浪费。”做个算命的不是更好?

但是,生活总是离奇的,生活的用途就是证明郑志摩的确是个乌鸦嘴。

因为五分钟之后,维安就看到程安妮穿着毛茸茸的雪地靴,拉着乔御一路走过来。

冬天的傍晚总是阴沉沉的,天空是浓重的灰,剩下那些梧桐树伸出枝桠,和维安此刻的心情正好形成反比,它们不断向上生长,她却好像又要被打回原形。

总有些东西是无法掌控的,比如树的生长兴亡,比如人的感情,那些绿色的枝叶只需要等待一个冬天就好了,但是她呢?她已经等过无数夏日了,但好像……她期待的人总是走在别人身边。

维安看到他们,突然觉得眼前的画面如果画下来应该是一片棕灰,树木的躯干,还有深浅不一的人影,这一切让她在包裹得很好的羽绒衣里透出冷意。

程安妮的笑声已经清晰可闻,她穿了一件时下最流行的长宽毛衣外套,靴子上仍旧露出纤细的腿,好歹因为温度而穿了厚的裤袜,她身材美好,一路走在砖石地上,像是商店橱窗里的漂亮娃娃。

而维安呢,她个子不高,虽然不胖,但只要穿上厚一点的衣服就像只企鹅。

“真没意思,都是你跟我闹,现在弄得我都不好意思了。”程安妮爽朗地笑着回头骂乔御,直接拉着身后的男生站到维安面前,她低着头正想回身离开,却被程安妮拦住了,“别走,企鹅妹妹,我错怪你了还不行么。”

她跟着他叫自己企鹅妹妹,维安突然讨厌起这个称呼,即使乔御一直都这么叫自己。

维安看了看乔御,他有些不自然地错开眼睛,只看程安妮,她忽然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了,反正事实已经摆在眼前,这三天乔御突然不见了,也许不是因为考试,只是因为他和程安妮和好了。

这么简单的事情,维安还要自欺欺人。

程安妮看三个人的气氛僵硬下来,于是赶紧开口,挽着维安的胳膊解释,“对不起,上次……真的对不起,我在气头上,你也知道我的脾气太直,我误会你了,乔御都跟我说了,你们只是高中同学,你又是他同桌,你们无话不说的,所以他才在气头上拉你来挡,我不知道……抱歉。”

无话不说,所以才好欺负。

程安妮猫一样的眼睛盯着维安,表情真诚得好像是乔御的代言人,替他来感谢他无话不说的好朋友背了黑锅。

多么可笑的一出戏,维安听着郑志摩还在树下大声念着,“照照镜子,告诉你那镜中的脸庞,说现在这模样应该另造一副。”

的确,他们般配如此,举世无双,要找出别人来取代对方的位置……恐怕也就是另造一副了。

维安不过是乔御一时生气拉来的挡箭牌,三言两语,他只为了气跑程安妮,为了报复她无端的吵闹而已。

而且,光棍石真的再一次应验了,维安对着程安妮那张漂亮的脸无法生气,只开口勉强笑了笑说,“你们不再吵架就好了。”

对方打了她一巴掌,道歉过后,好像也就没事了。

程安妮笑得开心,回头看了看乔御说,“也怪我,我都忘了维安本来就不善解释,她找过我几次,我也正生气,没理她,错怪她了。”说完又看着维安问,“我们……还是朋友吧?”

维安盯着自己好不容易洗干净的手套点头,“嗯。”

程安妮拉着她就要往外走,非说让乔御请他的老同学一起去吃饭,维安当然不愿意,使劲推拒,可是安妮抱着她的胳膊不放,整个过程中乔御都没有开口。

其实维安很想听听他会说些什么的,明明是他问自己要不要做他女朋友,也是他在宋书铭突然出现的时候表明立场的,可现在乔御又把所有一切都推翻,好歹……好歹说一句分手,也好过程安妮这样的解释。

如果他不说话,维安就是个故事里可有可无的路人甲了。

乔御终于无法保持沉默,他过来拦下程安妮,只轻声和她说,“别闹了,听话,维安晚上要补习英语,没时间的,咱们走吧。”

程安妮还盯着她看,一边离开一边还和她喊,“晚上等等我再睡,我今天不回家,去宿舍……咱们聊天。”

一切都像没有发生过一样,又要回到以前了。

维安点点头。

她站在冬天的梧桐树下,没有落叶,眼前经过的学生都穿着厚厚的衣服御寒,还有女生躲在男朋友怀里笑着打电话订餐。

书上说,冬天是适合拥抱的季节,从那天乔御和程安妮吵架到今天为止,八十三天,是她和乔御在一起的时间。

或者说,是她以为自己和乔御在一起的时间。

八十三天过去,她这个无话不说的故友,连他的一个拥抱也有没得到。

那天晚上,维安按时坐在图书馆的楼梯上背单词,宋书铭不时提醒她拼写,坐在她身边,一本一本翻开身边的书,偶尔找到维安当时加进去的情书,就拿出来递给她。

这段时间下来,宋书铭基本替她把顶楼的情书都找出来了,他把它们细心地堆在脚边的楼梯上,厚厚一摞,其实说穿了,长短不过十几页的暗恋。

维安闷头一个人背着背着单词,终于还是控制不住走了神,忽然把头埋在手臂里。

“Annie?”

“别叫我安妮,我不喜欢这个名字。”维安抬头口气很不好,她第一次这样和老师说话,毫不客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