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疼痛于无物的程念仰起脸,冲她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闻言,蓝娟华更是心窝子都被扎碎了,她将少女勾起的唇看在眼内,目眦欲裂。

“你还笑!贱人,贱人!”

看程念年纪小,蓝娟华认定她即使会用符,也不会有多大能耐,不过谨慎起见,她还是将她的手脚绑住,刀子扎进她的手臂,白皙藕臂立马染红浸湿大片。程念哈哈大笑,挑拨对方的神经:“大的玩蛊的邪门歪道,小的念完大学就一心想吃绝户吃软饭,真是一脉相承的贱啊!结果被绝了后,现在来怪我?怎么不想想你做尽坏事,报应报到孙子身上,笑死我了,怎么,玩了一辈子的蛊,最后对付我就会拿刀子?”

激她对自己用蛊,减低戒心,去掉这张眼罩。

“贱货你闭嘴!”蓝娟华捏住她的下巴,用脚踢她的肚子,残忍冷笑:“只会动刀子?我就要让你知道得罪了我蓝娟华会有什么后果,你的下场会比发儿惨一千倍,惨一万倍!”

“哟,还挺会算数,你以为我会怕吗?什么蛊毒,我还没见过厉害的。”

蓝娟华怒极反笑:“破掉双蛊就以为没有蛊可以能耐得了你,双蛊是很温柔的蛊,我用它,是不想伤害最来孙媳的身体,本来她是要给发儿生儿子的,你觉得我只有这种手段?那你真是太小看我了!看你能用符,比一般受大城市风尘污染的女孩子更适合献给蛊神,先让你尝尝它的毒。”

将程念摔到地上后,阴着脸转身到神像前,揭开棺木。

方才从里面看出来的眼睛,已经不复存在,从被吃空了的眼窝里钻出一只通体发蓝的小蛇。

这一批活到最后的蛊种。

尸蛊。

将收集到的毒蛇倒进生棺中,让其将活人分而食之,激发其血性,互相攻击噬咬,活到最后的,就是这个蛊的蛊种。活人是培养基,死得越痛苦,蛊种越厉害,所以在喂养之前,蓝娟华给蛊种灌了放大五感的蛊药,让她在极端的恐惧中度过三日,粒水未进,然后被数十条蛇活活吃掉。

被蛊种咬到的人,一举一动都能听命于蛊师。

奇妙之处,在于视中蛊的人依然是有意识的,能清晰感受到身上发生的事,但无法操控自己的身体。

炼成的尸蛊,本身已经不是蛇毒,而是带着灵力的存在,所以可以改变运道吸财害命。

“乖乖开饭喽…”

听到熟练的蛊师声音,小蛇骄傲地昂起头颅,对着眼前的雪白颈项咬了上去。

毒牙没入颈动脉,这是到达心神最快的路。

看见方才张狂大笑的程念安静下来,蓝娟华嘴角上扬,眼中溢出阴狠神色。

这种蛊,她炼得再熟练不过了。

和刘英合作,用人作试验,她的蛊毒突飞猛进,只会用几张符的年轻姑娘,怎么会是她的对手!

只恨发儿大意,看轻了那个贱货。

算了,只要好好上贡蛊神,说不定他的下半辈子也有希望。

蓝娟华张大干枯的嘴,吟唱音节高高低低的歌谣,与种入程念体内的蛊毒作呼应。

唱到最激烈处,歌声戛然而止——

“蛊人程念,听我号令!”

蛊毒成功入体,依她的经验,这时理应已经侵占魂魄。

蓝娟华低头,瞥见她戴着的眼罩,想让她瞧瞧自己被什么可怖的毒物咬了,也想在她眼里看见惊怖惧怕的色彩。被炼成蛊仆的人,受尽折磨依然保有神智清明这一点,是蓝娟华最喜欢的地方,折腾没知觉的死人有什么意思?就要她们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反正蛊毒已经种进去,不怕她反抗。

想到这里,蓝娟华伸手过去,除下程念的眼罩。

眼罩下遮挡着的,没有恐惧,没有痛楚。

只有一轮比天上月还要皎洁的月牙,一束燃尽世间罪恶的业火。

第18章 018

蛊毒入体, 瞬间被妖魂反噬。

不止操纵不了程念的魂魄, 反而被她吃进去, 费尽蓝娟华福寿, 炼出来的毒, 带着精纯恶意, 将她之前消耗的妖力, 一下子补充到满血满蓝, 原地复活。这蛊毒, 足以她开半小时的真眼。

撞进这轮人间日月的瞬间,蓝娟华浑身一颤, 忘记这是仇人的眼睛,只剩下一句愚蠢的,不合时宜的感叹——

真美啊!

眼窝中嵌着的倾城景色, 比山上未受污染的纯天然美景都要震撼。

蓝娟华发现周边所有颜色和声音都尽数被飓风刮走, 而她亦动弹不得,被定在原地。紧接着,她惊慌地发现, 自己的双手不受控地伸向绑着贱货的麻绳, 替她解开束缚。

眼前的少女站起来舒展手脚,腰酸背疼。

程念蘸着手臂上的血, 在皮肤上画了道简易的止血咒,创口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起来。但这个不止消耗妖力, 恢复肉体时用的是她身上的营养, 数日没吃好的她一阵头晕, 她甩了甩脑袋,强迫自己保持清醒。她确实很疼,沉睡千年,太久没受过伤,如今虎落平阳被犬欺,可谓丢尽面子。

蓝娟华的牙关咯咯作响,浑身第六感都在叫嚣着想逃,却一步都动不了。

“你很好,”

少女慢声开嗓,和刚才被绑着时极力挑衅她的模样截然不同:“我伤了你孙子,你居然敢报复我,胆子不小。”

在大妖这里,是没有道理的。

“我打你,你敢还手,就是你的不对了。”

程念捏着她的下巴抬起来,偏了偏头,受伤的脸上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打一倍十,一个耳光,还十个回去。

虽然她吃得不好,力气也比之前小了许多,但胜在会找角度,十个耳光下去,妇人满嘴是血。

被迫直视对方的蓝娟华转动眼珠子,恳求望向程念背后的神像。

求蛊神显灵!

佑我从奸人的控制中解脱!

被日月双瞳控制着的人,心里想着什么,程念一清二楚。

程念回头望了一眼身后,与神像对上眼睛。

不知是否她的错觉,蓝娟华总觉得平常怒目圆瞪,极有威严的神像,赫然瑟缩了一下。

“我真是太久没在凡间行走了,”

程念叹气松手,将被日月双瞳夺去身体操控权的蓝娟华一脚踢到柱下,走至神像前,神像建得高,足有两米,她爬上木棺,一手拍在神像的脸上,糊了它一脸的血:“是不是不认得我了?蛊神,嗯?”

紧接着发生的一幕,让蓝娟华顿忘嘴中的痛楚。

蛊神像金属铸成的眼转动,发出惊疑不定的低沉声音:“应、应鳞…”

“应鳞也是你叫的?”

“吞天大人…”声音中已然现了求饶的意思。

大妖吞天活了啊!

它不是跟师父死战后被十二根锁妖钉封在终南山上?居然还能活着现身!

神像看程念的眼神,就差想叫乡亲父老出来一起看上帝了。

程念奇怪:“你是蛊神?我没听说过你,你用这人类做什么了?”

闻言,神像干笑一声,其实不大愿意在‘信徒’面前自揭老底:“末法时代,大家日子都不好过,要生活的嘛,打工又不可能打工的,只能骗骗凡人才能维持得了生活的样子。她替我找来不少美味的活人,送到嘴边了,我没道理不吃啊,说到底还是她贪婪…”在日月双瞳和吞天大妖的威胁下,接着将来龙如脉说明白的同时,暗中将罪责甩到和吞天大人有仇的凡人身上。

为了维持三界平衡,神明被隔绝在天界,不得再随便下凡,干涉人间。

凡间灵气几近干枯,信仰不够,无法飞升的伪神或是小妖,残存在人间苟活。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这所谓的蛊神,就是一名伪神。

可以吸收信仰和性命提升实力,争取在这年代已经很难的飞升机会,比一般快要伪装成人类去打工加班的小妖已经高大上许多。

程念啊的一声:“这么惨啊,你原来叫什么?”

“回大人,我原名虫七…”

“没听说过。”

虫七汗颜,其实它原来也没见过真正的吞天大妖,只是听过其威名——行邪道修炼的,多少都听过这只专吃恶人的大妖名字,知道它最有名的日月双瞳,可止小妖夜啼。一看她的双眼,和那种恐怖的威压,它就知道自己的信徒踢到铁板上了,居然还想着用它去占据应鳞的妖魂!那不是送人头吗!它忿忿不平,不后悔自己做过的恶行,只恨信徒太蠢,惹到不该惹的大能了。

“大人没听说过我也正常,你行走三界的时候,我还只是一只灵智未开的蛊虫…那个,大人,你在我身上画什么呢?”

“封神咒,有点复杂,你等会啊。”

程念和颜悦色。

封神咒对真神不管用,解决一个末法时代作恶的小小伪神绰绰有余。

“哦哦,封神咒是吧,好的…诶?大人你说什么!?”

“你对我的金身做了什么!?”

“吞天大人,应鳞,你,你…我又没招惹你,动你的是她,要打要杀随便你,放过我啊啊啊啊啊!!!”

从自个身上流出来的血不能浪费,程念蘸着血,不够了拉蓝娟华过来开一刀补上血量,将她每日用心洗净的神像涂上复杂的咒文,在虫七的求饶怒骂声中金光大作。程念虚空一抓,将藏身在神像里的伪神拎出来,囫囵咽下。

程念想起来,让它死个明白:“你作恶多端,是我最喜欢的食物,看见了没道理不吃啊。”

以弱小人类为食的伪神,遇上了更加强大的妖怪,被吃掉,不是理所当然的吗?

程念想它应该会理解自己的。

由贪婪,邪恶,无情组成的浓郁恶念,滑进喉间,柔嫩得像高级丝绸。

蓝娟华大半生的努力与罪恶,堕入应鳞胃中。

力量汹涌而上,充盈程念的四肢,虽然吃了快三天的大白馒头,她却感觉比以往任何一天都要舒坦。

这才是她该吃的零食!

人间都是什么垃圾伙食啊!

她笑意盈盈的回头,心情极好,看谁都顺眼起来,但这当然不代表她要宽恕敌人,而是更有心情去折磨对方了。

看着自己最后的指望被少女连渣都不剩的吃个干净,蓝娟华脸色灰败,不敢相信。

吞天大人,应鳞?

这是哪路的神仙?神像会说话?她见识过蛊毒的神奇,自命不凡,活了大半个世纪,却是第一次真的看见蛊神显灵,更残忍的是,她用心血侍奉的神子交,在别人眼中,居然叫虫七这么土的名字,而且听上去像是一只小喽罗。

眼看着程念向自己走近,蓝娟华身体定住,心中大感悲哀。

发儿,你在大城市里,到底招惹了什么人啊…

“轮到你了,小朋友,”

程念蹲下来,扣住蓝娟华的下巴,以她的年纪,当得起一句小朋友。

她眨眨眼皮,开出一瞬真眼。

全盛状态的日月双瞳也能够收奴仆,但程念对收一只干瘪老太婆在身边当马仔没兴趣,只在她的魂魄中种下了一场噩梦…

在梦里,蓝娟华对所有造过的杀孽,受害者的痛苦都会乘以十倍返还到她身上,而由于只是幻术,她的身体不会真正遭受到损伤,无论承受多大的痛苦,都不会激活身体自我保护系统而痛晕过去,只能清醒地承受,慢慢感受自己种下的因。

程念一松手,她便瘫软下去摔落在地上。

这人已经废了。

她转身离开庙宇,抬头就看见铸在庙柱的一蛇一蟾。

往常凶神恶煞地瞪着来客的毒物,这时纷纷闭着双眼,假装无事发生,心中默念: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你看不见我…

“哟,还有两只在这呢!”程念惊喜扬眉:“还会认怂,看来那只小虫子吃得真多,连看门的开了灵智。”

还是被发现了啊!

程念吸吸鼻子,没闻到食物的香气。

作恶的是虫七和它的信徒,这两只是看门的,虽然跟着主子得了一些好处开了灵智,但没被使用过,属于有主的灵宠,但不在她的食谱上,她略感失望:“还以为有加餐了,”

看着两只瑟瑟发抖的柱上守门兽,她犹豫片刻,灵机一动。

经过大街上被掳一事,程念深刻自省,确实太低估了现代人的手段,一定不能有下次了,需要收点能帮上忙的小弟。

除了正统灵师,最依赖灵气的就是灵兽了。

灵气浓郁的地方,草木皆有灵,凡间灵气枯尽,就很难孕育出好用的灵宠,这两只应该是虫七花了大力气,用这座山上的气运和人命来养出来的合成品,不算顶级,但够用了。

把主人吃掉还捡走人家养了很久的灵宠胚子,她顿感不虚此行。

于是她大发慈悲的宣布:“你俩以后就是我的东西了,不想死的就出来认主。”

三分钟后,庙宇前两根气派的柱上,变得平滑无痕,彷佛从来没有铸过浮雕在上面。

而少女程念满是血迹的手臂,多了一对刺青。

一条黑蛇,一只金蟾。

第19章 019

从这座山到另一座山, 健壮的成年男子需要走三个小时。

“搞快点啊!”

程念双手揉了揉身下坐着的蛇首。

山路崎岖, 黑蛇从铸在柱上, 从来没有到外面行走过, 走得一脸懵, 慢了还要挨打, 委屈的蛇生无望。

它和蟾兄被强行结下主从契约, 只能听她的话。

山上一路冲下来, 惊起飞鸟无数, 梅发村村民听见鸟群起飞时扇动的拍翼声和树叶合奏成的沙沙声,纷纷从家中走出来察看, 刘英尤其心神不宁。长期捞偏又没被抓的人,多少有点野生的直觉,他怀疑山头上的阮姨发生了什么事。

村长刘杰拍了拍他的肩:“可能要下大雨了。”

“下大雨的时候, 鸟该躲起来, 不对劲,”

刘英皱眉:“弟,让女人小孩都回屋里去, 尤其是买来的女人。”

不过是鸟被吓飞, 需要这么大阵仗吗?

刘杰是家中幼弟,哥哥赚来的钱供他念到初中, 是村里少见的知识分子,自认比一群村炮更有见识, 但在城市屡屡受挫, 才回到山里头当个村长, 哪家只要想从他哥手上讨媳妇的,都得对他这村长毕恭毕敬。

不过,说实话,他是不大看得起刘英这个文盲的。

刘杰暗笑自家哥哥跟山头上的神婆混久了,人也变得神神叨叨,一惊一乍的,不过他家里两个婆娘都是哥哥不收钱带回来的,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当下不过是发布个命令,自然满口答应,还指望着尝尝他下次带回来的新鲜女人呢!

两人挨家挨户的说,让梅发村里干农活的也早早回到屋里歇息。

村民文化水平低,又是靠老天爷吃饭的,对鬼神天色都很敬畏。

在农地干活的时候将异象看在眼内,也是十分不安,村长一来说,就乖乖放下农活回屋里早早歇着了。

轮到老杨那一户时,刘英刚扯着嗓子对着偌大农地叫了一声:“杨——叔——在——吗——?”后想起来一件事:“哥,你前几天从城里带回来的女娃,是不是卖到杨叔这了?”

“嗯,杨叔操劳大半辈子才攒够买媳妇的钱,正好想要个干净年纪小的。”

话音刚落,一个寸头中年男人颤着大肚子,一边抹汗一边从长成人半腰的庄稼里跑出来,对着两人堆起满脸笑:“村长,英哥,我在呢。”

刘杰将话说完,杨叔立刻答应下来。

“没问题没问题,早上癞子把人送过来,我赶着干活,没来得及办了她,只能将她栓在家里的猪圈,心里想得厉害,本来就想着早点回去了,”他嘿嘿笑起来,心中感激:“英哥真会挑,赶明儿给你带只老母鸡!”

虽然他年纪比刘英大上不少,但整个村子都指望着刘英带媳妇回来,于是除去老得厉害的,都是一口一个英哥的叫着。

刘英露了点笑:“杨叔莫跟我客气。”

目的达到,寒喧一番后,两人就赶下一户了。

走在路上,刘英回想杨叔高兴的模样,以后也能过上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了,顿时觉得自己的工作很有意义。

不光是赚钱,也让村人过得比以前好,不必打光棍孤独终老。

唉,男人身边没个人伺候,真的家不成家,年轻人又想往外跑,要不是他干这一行,估计梅发村早晚要绝后,哪有外来女人愿意嫁进连路都没修好的村子呢?只能用强的。

有了村长的话,杨叔立刻说服了自己休息一天,放下农活急吼吼的赶回屋旁的猪圈里。

他一眼就看到屈膝坐在角落的小姑娘,脸白得会发光似的,又嫩又好看。

呆在脏臭乱的猪圈里一整个上午,孙巧晴曾经哭累睡去,没一会就被好奇心很强的猪凑过来拱栏发出的响动吓醒。她没见过真正活生生的猪,怕猪要冲破栏过来咬她,背靠墙上往里缩。杨叔注意到她坐的姿势很别扭,手捂着颈,他快步走过去拨开她的手,才发现她的颈上有一排齿印,吓一跳:“宝贝,谁咬你了?疼吗?”

看着还是新伤。

疼。

但在猪圈里,孙巧晴每次怕得厉害,就往颈上的伤口摸去,得到些许安全感。

大姐姐说,她在她身上盖了戳,会来救她。

她相信她会来。

看着逼近的胡子大叔,方才头昏昏沉沉的孙巧晴眼中涌上泪水。

“看着怪小的,唉,我是忍不下去了,你待会忍着点啊,可能会痛。”他嘟囔着,也不挑地儿,反正是自家的,呆久了不觉得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