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与白昼,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一天一天地过去,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山下的风云变化,都变得已经不再重要了。

“我不要洗澡!”小女孩带着哭泣的声音从小屋传出,试图努力地抗拒着,大眼畏惧地望着摆在屋中间的大木桶,一股浓重的药味弥漫在空气中。

老头儿浑身湿透,都是小家伙几次逃出木桶造成的,伸手再次拎起她瘦小的身子,扔进桶中,威严地命令:“泉儿,再不听话,就打你屁屁。”

“哼!臭师傅,我不要听你的话,你骗泉儿。”衣泉净再次发挥本领,沿着木桶眼看即将逃脱成功,被老头制住,一直站在桶边,直到小家伙乖乖地蹲在木桶中,忍受着药水刺激经络的疼痛感,明眸含泪,委屈又指控地望着他。

老头儿神情不自在地捋了捋胡子,嘿嘿一笑,故意回避徒儿的指控:“乖徒儿,为师以后一定不再食言,这不是在给你调理身体吗?”

“师傅,这个药澡是我一直在泡的…”

“真是我的乖徒儿,好聪明,那为师明天就给你熬汤药,如何?以前没有喝过吧?”老头儿的锐目打量着她细瘦如材的小身子,浑身被药水泡得通红,不着痕迹地拍打她的各处经络,引导药效到达全身。如果不是之前的药澡,那天的食物中毒,早就要了她的小命,虽然,他最开始的目的并非如此,但仍让他心惊不已。

“师傅,你下次什么时候离开?”衣泉净怯生生地问道,秀眉微拢,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不舍和依赖。

老头儿的手一僵,再次嘿嘿一笑,低低地说:“这次师傅会多陪你一阵子。”

听到他的这句话,坐在木桶中的小家伙终于支撑不住,虚弱的身子昏倒在桶边,毫无怨言地接受着药浴,一种师傅说对她虚弱的身体有帮助的治疗。

第二天,就开始了她每日喝药的痛苦生涯。可是,师傅仍是没有遵守约定,两个月之后,没有交代只字片语,再次莫名地消失,留下刚学会煮粥的小丫头独自守在峰顶。

2009-09-29

第117章 主人,我很拽的2

步玄尘和衣泉净的番外(二)

祁山的时间,永远过得最快也过得最慢,在这里,你感觉不到任何时间的痕迹,亦感觉不到它的流逝。

草屋前,老头儿醉熏熏地仰躺在一个树桩上。这是一棵千年古树砍掉之后留下的,如床一般大小,足够人躺在上面。

他已经在此躺了多久了?他睁开迷蒙的醉眼,浓密的白眉遮挡住眼睛,让人看不真切,只有他浑身流淌的頽废和悲伤,久久地萦绕在他周围,挥之不去。

少了那个小身影的峰顶,静得可怕,比那个恐怖的腐尸洞还要可怕,心憋闷得难受极了,他无意识地抚着胸口,嘴里喃喃自语:“泉儿…泉儿…原谅师傅…”

突然,一个清脆的声音划破沉寂,语带不满地说道:“臭师傅,又喝醉了…”接着,一具温热的小身体扑了过来,压在他身上,小手卡住他的喉咙,整张脸埋进他的颈项,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下,令他的身体微微颤抖。

他紧闭双眼,不敢置信地抱着怀中柔软的小东西,怕睁眼就不见了。他想让她留在身边,却又不能让她留在身边,救她和杀她,折磨得他快要疯了。

他可以毫不眨眼地去杀任何人,唯独不想杀她。

那个疯狂的夜晚,他的魔性发作,杀光了那个庄里所有的人,身体内的血液疯狂地叫嚣着要杀更多的人,用更多的鲜血来平息体内贪婪的魔兽,却在将刀指向唯一的存活者,一个满身是血的小娃娃时,手颤抖了。

那双纯净恐惧的眼睛,毫无焦距,那攀上他握刀手腕的小手,冰冰的,软软的,仿佛抓住浮木的溺水者,那令人心碎的破碎嗓音,喃喃地说着:“救我…救…我…救…我…”

他被血染红的脸上,木然地望着抱紧自己的小家伙,仍发出碧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她,仿佛要吞噬她,可腰间传来的温暖力量令他不自觉地回了一个字:“好!”

这个字,仿佛是魔咒一般,令他身上的疼痛瞬间消失,伴随着魔性的消失,随之而来的,是造成杀孽的痛苦,环视着狰狞地躺在地上的尸体,熊熊燃烧的火焰,被鲜血染得更赤红。他痛苦地抱紧怀中晕倒的小家伙,仿佛,那是证明他还活着的唯一证据,唯一的依托,他不假思索地抱着她离开那血的地狱。

一把染血的剑指到他的额前,一双欲血的红眸出现在他眼前,那张和他一模一样的少年脸庞,正被身体内的魔兽啃噬着,冰冷的声音在血狱中响起:“放下她,她不能活。”

他的身子一怔,低头望着紧紧地抱住自己的小家伙,那张小脸仿佛从血中浸泡出来的,有些已经干涸,有些则仍在脸上流动,他拼尽全身的力气回道:“不,不能杀她…”至于为什么,他也不知道,纯粹是不想。

“不杀她?!不杀她就是你死,任何人也比不过你的性命,知道吗?只要你能活,就算杀尽天下的人,我也会去做。放开!”红眸少年俊美得魔魅摄人的脸开始扭曲,挥剑刺向怀中的小人儿。

“不要…”

“你…”

红眸少年难掩讶异心痛地望着他,他已经恢复正常的黑眸对上渐渐消失的红眸,对于肩上传来的疼痛,他的眉头也不皱一下,乞求地望着红眸少年:“哥,我快支撑不下去了,我想让人杀了我,不想再杀人了,不想了…她是唯一能让我感觉到温暖的人,我只想留着这一点点温暖,就这一点点…求你了…”

红眸少年眼中的血色渐渐淡去,恢复成黑色,如墨玉般的黑眸怔怔地望着他,迅速拨出剑,望着他怀中的小人儿良久,沉默地转身离去。

而他们这次的举动,让他们得到了比以往更严重的惩罚,如果不是哥替他挡住,他几乎要沉受不住而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哥躺了整整半年才恢复…

“游戏更好玩了…”那个恶魔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久久盘旋。

好玩吗?是很好玩。她居然就是唯一的解药,一个能解他们身体内的毒的解药,代价就是她的性命,呵呵…很好玩…

“师傅,不许装睡,睁开眼睛看看我。我抢了他们家的帐房,以后我们有银子花了,这样,师傅就不会再卖掉泉儿换酒喝了,呵呵…师傅,我以后会更加勤练武功的,我要抢尽天下的银子为师傅买酒喝…”

真实得不容忽视的娇嫩声音,令老头儿迅速从回忆中清醒,猛地睁开眼睛望着伏在他身上的小丫头,眼里的锐芒一闪即失。

“嘻嘻…师傅,看,我给你带了李家最好的‘极香’,他家的酒缸太大了,泉儿带不动,不过,泉儿会练好轻功,以后帮师傅去偷酒…啊…师傅,你打我…”

衣泉净抚着小脑袋,从他身上跳下来,眼泪汪汪地望着他,眼里的痛苦一闪而过,被她很好地掩饰,仍然单纯地望着师傅,小手微微发抖,在心里呐喊:“师傅,不要赶我走,求你不要赶我,让我做什么都行,就是不要赶我走…”

老头儿坐在树桩上望着她,她眼里即使再努力伪装仍无法掩饰的害怕和恐惧,令他仰头哈哈哈大笑,笑声中有着自嘲,更有着一种无法摆脱的痛苦,久久不曾停歇,就在衣泉净以为师傅又要发酒疯时,一阵微风吹过,她已经落入师傅宽阔的怀抱,被他紧紧地抱住。

她哽咽地在他怀中哭泣,只有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她才能感觉到安全,一种莫名的归属感,令她无法离开,憔悴的俏脸上,眼眶深陷,自从离开了师傅,她几乎没有安稳地睡过一觉,随着年龄越大,恶梦发作的频率越来越少,但她始终无法安睡,心里空空的,空寂得令她疼痛。

“泉丫头,师傅什么时候教你去当小偷了?不是偷人家银子,就是偷人家的好酒。‘极香’可是皇家御酒啊,一年也才产一缸,你居然要将那一缸全盗过来…以后,不许再作偷盗之事了,知道吗?小心师傅打你屁屁…咦…”

老头儿还想要继续念叨,却见怀中的人儿已经在他怀中寻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呼呼大睡了,将他的话当成了催眠曲,憔悴的小脸,有着浓浓黑眼眶,眼窝深陷,红嫩的柔唇俏皮地勾起,漾着一丝调皮的满足笑容,细腻瓷白的雪肤在阳光下发出莹莹光芒。

他浑身一怔,他的小人儿什么时候长大了?10岁了,他们来到峰顶已经5年了,5年期间,他卖了她三次,而她三次都自己找回来了,每次回来,她总是笑嘻嘻地勤练武艺,自己动手熬药,蒸药浴,身上淡淡的药香中,挟杂着一丝少女的幽香,空气突然变得魅惑起来。

“泉儿,为什么要回来?为什么?我该拿你怎么办?你长大了,呵呵…长大了…”老头抱起衣泉净进屋,温柔地放在床上,床上的被褥仍是她离开时的模样,在她离开的这段时间,他没有进过一次屋。

在他要离开之时,发现胸前的衣襟被她紧紧地抓住,她即使睡着了,仍拼命地抓着,精致的秀眉蹙拧,似要苏醒。

他无奈地叹气,躺回床上,将她抱在怀中,紧紧地抱着。他以为自己不困,却不知,闻着熟悉的幽香,怀中温热的小身子,他悬着的心瞬间回归原位,沉沉地睡着了,原来,他是如此疲累,那颗纷繁沉重的心,只有在她面前,才能寻找到片刻的轻松和清静。

他是被一阵可口的饭菜香吸引醒来的,不对,鼻端飘过的还有酒香。他猛地睁开眼睛,只见漾着灿烂笑颜的衣泉净,拿着一个白色的瓷壶,在他的鼻前诱惑着。

她嘟起小嘴,不满地说:“师傅,泉儿果然没有你的美酒重要。叫了你好久都不醒,酒壶才放到你鼻前,你就醒了。”

“呵呵…我莫笑生,此生不能无酒,当然,也最爱酒了。”他笑着坐起身,走到屋中简陋的木桌前坐好。

衣泉净笑咪咪地挨着他坐好,殷勤地替他挟菜,仿佛,他将她卖出去的事情不曾发生过,他们仍是那一对冤家师徒。说是师徒,却总是徒弟管着师傅,师傅被徒弟欺负,当然,师傅也有师傅的权利,比如,将她卖给别人换酒喝。不过,她不会再让师傅卖她了,她要将武功练好,去抢钱给师傅买酒喝。

“师傅,这个‘极品’真有那么好喝吗?我喝一口如何?酒真有那么好喝吗?”衣泉净突然对酒产生了浓厚的兴趣,为什么师傅能为了那瓶里的一点点水,就毫不犹豫地将她卖了呢?她是他唯一的可爱徒弟啊。

莫笑生连忙捂紧酒壶,恼火地瞪她一眼,威胁地说:“泉丫头,不许碰酒,否则,我这次将你卖给一个你逃也逃不掉的人。”

“师傅…”衣泉净再也忍不住地怒声质问:“为什么?为什么总是要卖掉泉儿?是泉儿不听话吗?是泉儿不乖吗?泉儿会乖乖地练武、乖乖地洗药澡、乖乖地吃药,不要卖我了,好不好?”

莫笑生看着攀在手臂上的小手,沉默不语,闷声喝了一口酒,良久之后,点了点头。

衣泉净又笑开了花,颤抖地将菜挟到他碗里,激动地说:“师傅,这是你最喜欢吃的红烧肉,是泉儿从山下的肉铺店里偷来的…不…是借来的…”

莫笑生看着她小心翼翼的神情,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挟起那块红烧肉,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不忘下了评语:“泉儿,借来的东西,就是美味。”

衣泉净闻言一愣,随即乐开了花,点了点头,屁颠屁颠地发表感言:“嗯,泉儿也这么认为,嘻嘻…”

“嗯…一会儿将钱给人家还过去,不许有下次。否则,人家以为我莫笑生是小偷宗师,居然教出一个只会偷盗的徒弟。”莫笑生不冷不热地打断她的兴奋。

“哦!知道了。师傅,再吃一块鱼肉,这是泉儿从山下的小溪里抓的,不是偷的哦。”衣泉净小心翼翼地声明。

“泉儿也吃,手艺越来越好了。”

“嗯,我吃完饭,就去练武。师傅,是不是我打过了你,你就不会再卖我了?”

“那是当然!不过,你打不过的。”

一顿饭在两人的一问一答中缓慢地流过,日子继续平静地度过,谁也不曾再提起那件买卖的事。

五年之后

祁山顶峰,两道人影在空中交织闪过,一个素衣少女单脚轻点屋檐,旋身闪过白发老人的袭击,随着一声娇斥,白发老人在落在屋顶时,右手轻抚心脏,就是这一刹那的停顿,少女手中的树枝已经点中他的后背,将其击落屋顶,少女站在屋顶上,纯净可爱的俏颜,笑容比峰顶的骄阳还灿烂。

“师傅,我赢了!”少女懒懒地坐在屋顶,居高临下地宣布,终于,她打败师傅了,哈哈哈…

掉在地上的莫笑生,动作艰难地站了起来,手臂上鲜血流淌下来,浸透了他的黑衫,唇边的血迹被他不着痕迹地舔干净,抬眸望着屋顶上的少女,温柔地笑了,眼里有着一种名为宠溺的感情,随即被他掩去。他这次的任务圆满完成,却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好好地调养,自从那个恶魔坠下悬崖之后,他很久没有受过伤了。

“泉儿,你赢了!”

衣泉净笑着飞下屋顶,拽拽地说:“师傅,虽然泉儿赢了,但泉儿仍会侍候你的。师傅,你卖了我12次,每次都言而无信,这下,再也无法卖我了吧…”

“哦?!小丫头记得这么清楚?”莫笑生不着痕迹地躲开她的碰触,每年,他能陪她的日子也不多,尤其是这几年,随着他的忙碌,越来越少了,以后,就没有时间再来祁山了。

“哼!师傅,泉儿虽然不记仇,但不会忘记你卖了我多少次的。”衣泉净的声音中,有着明显的指控,出落得越发俏皮可爱的俏颜,有着说不出的灵气。

“可是…昨天…师傅喝多了…”

“什么?!”衣泉争隐有不好的预感,每次师傅这样说时,总是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莫笑生为难地望着她,仰头喝了一口酒,犹豫地开口:“泉儿,这次师傅给你找了一个非常好的东家,他被人称为当今第一美男子,更是富可敌国的玄尘庄庄主…他叫…”

“够了,我不要听…师傅,你为何总是要伤泉儿的心?泉儿只有你一个亲人,难道,泉儿想要一个亲人,有错吗?泉儿能去赚钱养活你,为什么你从来不顾泉儿的感受,就随意地将泉儿卖了呢?”衣泉净脸上的笑容还未退尽,脸上已经爬满了无助和悲伤,为什么伤她的人,永远都是师傅?她的心好痛。

“师傅,不够资格做你的师傅。泉儿,明天到山下客栈里找他,契约是七年。七年之后,你就自由了,你我的师傅之情,就此一笔勾消。好好保重!”说完,莫笑生扭头不看她,飞身跃下悬崖的羊肠小道,消失在峰顶。

“师傅!你这个胆小鬼,每次都是如此,卖了泉儿就逃跑。呜呜…师傅,你回来,泉儿不怪你,你回来呀…”衣泉净跃下去追他,却发现,他早已经消失在小道上,不见人影。

她失魂落魄地坐在悬崖边,一如无数个等待师傅归来的日子,一年中,师傅能陪她的时间不会超过两个月,这几年陪她的日子更是少得可怜,她有预感,师傅真的不要她了,他真的彻底地走了。

她的心好冷,从来没有感觉过的冷,她不自觉地捂紧衣衫,明明她的内力足以让她不畏任何严寒,却在这骄阳肆意之时,冷到了骨髓里。

第二天,她拾起简单的包袱,将收拾干净的草屋小心地关上,用轻功往山脚下飞去。她的新主人叫什么名字?她要偷光他家所有的宝贝,让他死于非命,然后,早点儿结束契约,开始她闯荡江湖的生崖,她不再需要任何人,不再需要任何亲人。

祁山山脚下,只有一座残破的客栈,掌柜的是一个佝偻老人,有气没气地躺中破旧的院中晒太阳,衣泉净走进院子,也不见他起身迎客。

“有人在吗?我要找人。”衣泉净出声寻人,以为这个老人只是一个偷懒的伙计。

“小丫头,住店可以,找人,没有。”老人舒服地躺着,一动不动,连眼睛也没有睁开。

衣泉净见无人出来,只好跟他询问,努力回想着昨天师傅的形容:“老爷爷,有没有一个长得非常俊美,听说是天下第一美男子的男人住店?他叫…他是什么庄的庄主来着…”

“哦?你是找那个穿白衣的不是人的人吧?”老头听完之后,迅速坐起身看着她,两眼炯炯有神。

“什么?穿白衣?不是人的人?”不知为何,一股阴森的寒意袭上后背,衣泉净小心翼翼地重复。

“嗯!没见过人长成那副模样,当然不是人了!”老头儿在前面带路,一条腿一瘸一拐的,神情明显地激动不已。

那副模样?是什么模样?衣泉净疑惑地跟着他,小手不自觉地握紧腰间的剑,仔细辨别着周围的气息,发现没有异常气息之后方才放心。

她走进可以称之为大堂的屋内之后,望着正趴在桌上酣睡的人影,怔在原地,终于知道,老头儿为什么要说他不是人了。

2009-10-05

第118章 主人,我很拽的3

步玄尘和衣泉净的番外(三)

伏在桌上的男子,那如玉的侧颜,望之令人禀息,这个世间居然有这么美丽的人。是的,美丽,不,美丽都不能形容他的分 毫,难怪老头要形容他不是人了,这样绝美的容颜,世间少有。

仿佛是感觉到她的盯视,男子缓缓地抬起头,先是迷茫地望着她,然后缓缓地绽开一抹清淡的笑颜,瞬间,衣泉净感觉心脏快要停止跳动,所有的血液全都涌入脑海,脸上火辣辣的,烫得她有点儿晕眩。

居然,有男人仅凭一个笑容,就让她差点儿晕倒。他是谁?就是师傅说的那个男人吗?如果要每天面对这样的男人,那她可怜的心脏是不是每天都得经受这样的冲击?她顿时感觉前途一片黯淡。

“衣泉净!”男子温和淳厚的声音,温柔地轻唤着她的名字,目光坚定,带着一丝莫名的笑意,就这样静静地瞅着她。

衣泉净猛然醒悟,娇憨地甩了甩头,试图甩掉那张太过魅惑人心的俊脸带来的诱惑,瞪大美眸,饱含敌意地问道:“你就是那个跟我师傅签下卖身契的恶人?”

“恶人?”

男子闻言挑了挑完美的剑眉,黑润如珠的眼瞳有趣地打量着她脸上的怒意,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纸,赫然是莫笑生和他签下的卖身契。

他始终带着温和无害的笑容望着她,徐缓地说:“你可知,莫笑生本将你卖给了一个年迈的老头儿,但他在我的店里欠了酒钱,又将你重复卖给了我,害得我又用高价从那老头儿手中买过契约。你说,我花了双倍的价钱买下你,你要如何报答我呢?”

衣泉净感到怒火熊熊地燃烧起来,亮丽的明眸被泪水洗涤得更加灿亮,银牙暗咬,她不允许自己哭出来,那个出尔反尔的师傅,不值得她哭,可为何心中仍是如此痛,她咬牙回道:“七年,是吗?好!七年之后,我就是自由之人。主人,请吧!”

男子慵懒地站起身,双手抱胸,那副懒洋洋的模样,不自觉地散发出醉人的神韵,令人想将这份美狠狠地独藏起来,他丝毫不觉自己的魅力,仅是用有趣的眼神打量着衣泉净。

他走到她面前,高大的身子给她很强的压迫感,蓦然发现他比师傅高上许多,尤其是那张带笑的魅惑俊颜,令她几乎睁不开眼睛,她不自觉地后退一步,握紧手中的剑,防备地瞪着他。

多年被卖的经历,她经历过太多的买主,有多少是看中她娇俏的容颜而买下她的,都被她狠狠地收拾了,最后,人财两空。

每次在逃跑成功的那一刻,她在恨着师傅的同时,也感激着他严厉地教她武功的举动,每次她伤痕累累地逃回峰顶,只会换来师傅更严厉的教导,而下一次买她的买主,会变得更加厉害。

这一次的买主,是最厉害的吗?她在心底颤微着想道,要她用剑指向眼前的俊美男人,她发现好难啊。谁说只有美人令人失神的,太美的男人,更是祸害。

“呵呵…表情如此丰富,你好有趣。我叫步玄尘,你的主人,记住了。”步玄尘说完,迈着优雅的步子,走出破旧的堂屋。

随着那一身白袍的俊美身影消失在堂屋,残破的屋内瞬间变得光线黯淡,一片死寂,仿佛刚才耀眼的光芒不曾出现过。蓬荜生辉,就是指刚才的情形,屋内所有的光线,似乎随着那个人突然消失了。

衣泉净迅速反应,快步追了过去,望着在林间小道上悠闲地散步的男人,她愣愣地望着,这个男人真的是自己的主人吗?步玄尘?他是什么人?很厉害吗?哼,她一定要偷光他家所有的东西,让他知道买下她衣泉净的下场。

客栈内,本是昏昏欲睡的老头儿,眸中精光一闪,跃进里屋,收拾起一个简单的包袱,抬头望了高耸入云宵的峰顶一眼,迅速消失。他守护峰顶人儿的职责已经完成,主人也离开了,他可以功成身退了。

这日,两人来到一处小镇,正好赶上镇上的集市,若大的集市,在看到两人的到来之后,瞬间变得安静极了。不,是在看到步玄尘的到来之后,变得安静极了。

衣泉净皱眉跟在他身后,瞪着那个一路上沉默不语的自大男人,走了这么长的路,他仍是一尘不染,滴汗不出,那般惬意自在,而她则必须提着包袱,还得负责去踩野果、抓鱼、做饭,他将她当成了仆人,一个煮饭、挑东西的仆人。

步玄尘对众人的围观视若无睹,唇边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但笑容一直未曾到达眼底,虽然在笑着,但所有的人就是感觉到一股疏离,令人只敢仰视,不敢靠近。

他来到一间普通的客栈,跟掌柜的简单商讨,就被掌柜的亲自引入后院上宾房。

衣泉净气喘吁吁地将行礼放好,随意抹了抹额际的汗,刚抬头,就见一块白色柔软的丝巾碰触她的额际,一抹迷人的清香袭入鼻端,虽然好闻,但仍令她打了一个喷嚏。

“泉儿,仍是这般敏感啊。”干净好听的声音,难掩调侃之意,霸道地决定了亲昵的称呼。

“你认识我吗?怎么知道我对香味敏感?”衣泉净狠狠地瞪他一眼,抢过他手中的丝巾,毫不淑女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看着白色的丝巾被汗渍毁掉,一股畅快的感觉令她露出愉悦的笑容。

步玄尘望着她孩子气的举动,呵呵一笑,拍了拍她的头,吩咐伙计盛清水过来,动作优雅地洗净脸和手,然后,舒服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对于房里的另一尊雕像,视而不见。

衣泉净在另一个盆里洗干净之后,蓦然发现,房里没有自己睡觉的地方,看着那舒服的床铺,躺在上面的人慵懒享受的表情,她气得银牙暗咬,明眸在屋内一一扫过,气愤地发现,除了两条长木凳之外,没有任何能让她休息的地方。

“主人,你只订了一间房吗?”衣泉净走到床边,气呼呼地问。

步玄尘懒洋洋地睁开眼睛,饱含歉意地望着她,微微一笑,如墨玉的眼睛比星辰还晶亮,令天地为之失色,衣泉净下意识地瞥向屋外,明明是正午时分,为何他的一个笑容,就能令一切都失色了呢?这个无时无刻不在用“贼笑”勾引她的臭男人。

“泉儿,我带的钱全给你师傅了,只够订一间房。喏,今夜我允许你睡在我房里,那两凳子拼一下,你身材这样矮小,够睡了。”说完,他再次享受地闭上眼睛。

温柔的语调、带笑的眼神,还有那张不食人间烟火的绝美笑脸,怎么看怎么醉人,而他刚才所说的话,在衣泉净听来,怎么听怎么恼火。

什么叫允许她睡在他房里?她有说过要睡在他房里吗?什么叫她的身材矮小,那两凳子一拼就够了?明明是他自己太高,没事长得像竹竿一样,难看死了,衣泉净昧着良心挑剔地想道。

她越想越气,差点儿跳起来,激动地挥起拳头,在伸到已经闭上眼睛的俊脸面前时,硬生生地停住,拳头还没有落下,她的心已经在痛了,这样俊美的一张脸,如果有点儿伤痕,那将是天大的罪过,她不能犯下这样的罪过。

一张脸美成这样,难怪拥有这么刻薄的个性了,死气沉沉的,跟条死鱼一样,对,就是死鱼!

昨夜露宿山林,又赶了一上午的路,午后暖暖的微风吹来,令她昏昏欲睡,她贪婪地望了舒适的床铺一眼,本想直接跃上床去,却突然止步。

她一直只跟师傅同床,因为那是她唯一的亲人,是师傅,她才不要跟一条外表迷死人个性刻薄小气的死鱼同床呢,那会沾上一身腥的。

想着想着,她睁开困盹的眼睛,将两条长凳一拼,蜷缩着沉沉地睡去。

如果让她单独去睡一个陌生的房间,她肯定无法安睡,但奇怪的是,从昨晚到此刻,只要有他在身边,她从未感到不安,一路上被他挑衅,她气得没有时间感到害怕,嗯,一定是这样,边想着,她边进入黑沉的梦乡。

火红的夕阳射进房里,投射在床上睡着的人身上,靠在床边,两条长凳上,睡着一个少女,只见她眉宇紧拧,睡得并不安稳。

床上的人突然睁开眼睛,休息过后的眼里闪过一抹精光,然后恢复沉寂,伤重的身子并不能太剧烈运动,他缓缓地调息之后,坐起身望着睡在板凳上的少女,眼里有着浓浓的笑意。

想起她被他气得直跳脚的可爱模样,就令他愉悦不已,不再是冷漠疏离的笑容,而是一种从心底发出的笑容,一种毫无防备的、带着宠溺的笑容。

他起身将她抱起放到床上,温柔地帮她盖好被子,在她的额前轻轻地一吻,这一吻,神奇地抚平了她紧拧的眉宇,见状他再次微笑起来。

突然,他的眼神定在某处,一动不动,黝黑的眼瞳越见黑沉,那粉嫩的柔唇让他的眼神无法移动分毫,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在心底骚动不已,心里有一个声音在叫嚣:“吃一口,就一口…”

他忍受不住那种莫名的诱惑,温柔地吻住她的小嘴,那绵软馨香的味道,比他吃过的任何东西都要可口,想不到小丫头的小嘴儿这么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