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屏着呼吸,眼睛也不敢与他对视。

“你好。”聂维扬点点头,淡淡地笑着。

聂维云挥挥手示意她:“你快进去准备吧,今天来了很多人,好好表现别丢学校的脸,知道吗?”

“知道了,那……主任,聂先生,我先进去了,再见。”程佑宝规规矩矩地回了话,才又加快脚步地冲进礼堂。

程佑宝经过礼堂正厅,从拱形的大窗户看进去,果真已经坐了大半的观众。她暗叫不好,又加快了脚步使劲往礼堂的后台赶去。

后台也是各种混乱,工作人员、化了妆的演出人员、还有附小的小学生们……总之闹哄哄的谁也分不清谁了。

聂倩倩早守在门口,见了程佑宝免不了抱怨:“不是说已经到门口了,怎么才进来?会长大人目露凶光,可是要杀人了!”

“我们又不是第一个节目,也没那么急嘛!”程佑宝缩了缩脖子小声嘀咕。

“程大小姐,你是压轴演出的主角嗳,你瞧瞧,有到现在还没到场还没化妆的主角么?你抢了刘校花的戏已经让人羡慕嫉妒恨了,还想怎样?”

“她有本事就抢回去啊!”程佑宝不乐意的哼哼,左右瞧了一下,才拉着聂倩倩到角落,说得小心翼翼的:“其实我也不想的,你知道我在门外碰到谁了?”

聂倩倩也跟着紧张起来:“谁啊?”

程佑宝咽了下口水,忐忑地说:“是你家三叔。”

聂倩倩斜眼:“哦,我以为是谁呢?你不是我‘三婶’吗?紧张啥?”

“去你的,那事儿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调侃我!”程佑宝拍了她一掌,又问,“刚才我紧张死了,说句话也要想几遍才敢开口,他怎么也在这里啊?他也是我们的校友?”

聂倩倩一副“你真无知”的表情睨着她:“他是大洋彼岸常春藤归来的金龟,估计是我爸邀请他参加校庆的吧?听说是校长准备搞一个校庆百年的系列知识讲座,三叔是拟定的邀请对象之一,然后就托我爸出面了。”

程佑宝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哦,怪不得呢。” 

“别哦了,你快去化妆吧,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

前面演出已经开始了,程佑宝麻利地穿好衣服,又乖乖配合化好了妆。聂倩倩平常和她焦不离孟的,却很少见她化妆,而且还把头发盘起戴了假发。

她不免觉得新鲜,在程佑宝跟前转了一圈,称赞道:“啧啧,之前排演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看你还真有那么点风流才子的书生气息,程佑宝,了不得哈。”

“那是。”程佑宝得意地挑挑眉。

程佑宝参演的剧目叫《三笑姻缘》,为了摆脱传统剧目的沉闷就必须有亮点,最后敲定上场的都清一色女生,而程佑宝则在戏里反串男主角。

女扮男装,这个挑战还是相当大的,就是专业演员也不一定能演好。

为了表示慎重,校方还专门找了中戏的陈教授来当演出指导。

本来程佑宝的角色是由校花刘翘楚来演的,可是不知道她是怯场还是怎么的,几句台词翻来覆去都说不好,连当跑腿的工作人员程佑宝都背熟了,而且她姥爷打小就爱领着她去茶馆看戏,所以程佑宝念起来还像模像样的,一个字都不错,字正腔圆,连表情都很到位,中戏的教授直接开口要换人。

程佑宝本来不想演的,倒不是没信心,以前念中学也是文艺队的中坚人物来着,只是百年校庆这么隆重的日子,她怕演不好,自己丢脸没关系,可让学校丢脸就严重了。

哪知那刘翘楚不服气,愤愤不平地来了一句:“就她?行么?可别到时把学校的脸都丢光了!”

正所谓不争馒头争口气,程佑宝觉得自己说什么也得接下战书。

聂倩倩唯恐天下不乱,捏捏程佑宝的肩膀问:“宝宝,你紧张不?今天可不是排练时小猫三几只,可是几千号人在下面瞧着呢。”

程佑宝说得豪气:“切,我当他们都是大白菜就好啦!有什么好紧张的?”

聂倩倩翻白眼:“那你干嘛抓着我的袖子?”

“我……”

演出的时候,只有舞台上打了五光十色的光线,而观众席是隐在黑暗里的,这让程佑宝的心稳了不少。

陈教授很喜欢程佑宝,因为排练也相处了一段时间,常常说她天赋高,不该念中文系,而该去念表演系,一定大有作为。

临上场前她还鼓励她说:“你别怕,只发挥平时排练的水平就好,你可以的。”

程佑宝是那种你对她一分好,她会还你十分的人,她想着就为了教授这句“你可以的”,她也得把戏演好了。

事实证明陈教授的眼光不错,程佑宝演的很顺利,就算中间有个地方忘词了,她也能机灵了立即圆了回来。

当年叶童女扮男装的许仙红遍大江南北。

如今反串男角的程佑宝也出尽风头。

一出全是女子的戏剧,唯她最出彩。

每个走位,每句对白,每个表情都恰到好处,其他演员也以她为中心大放异彩。

小小的一出女子戏,博得满堂红。

在台下,聂维云也是使劲鼓掌:“老程家这闺女真是出色,怪不得他疼到心窝窝里。”

聂维扬轻轻拍了手,点头微笑着:“嗯,的确演得很不错。”

他欣赏的目光仍然落在台上,程佑宝面带微笑地领着大家谢幕。

不由得想起刚才演出的一转一承,她的一笑一颦,一嗔一怒。

几乎让人移不开眼睛。

这个女孩子似乎不经意间就将她的很多面都大方的展现在人前,而且都是让人欢喜的。

他想了想,转身对聂维云说:“我考虑过了,你刚才提的开讲座的事,我可以让秘书安排一下时间,应该没问题。”

聂维云有些讶异:“你不是说没时间么?会不会太麻烦了?”

他和聂维扬岁数上差了十几年,可论起辈分来却是平辈,说话自然也是商量的语气。

聂维扬笑了笑,说得圆滑:“虽然时间紧了点儿,不过堂哥你的面子我总要给的。”

他又看了一眼台上。

程佑宝站的位置已经换人了。

他脸上的笑容也渐渐收起,回到了平日里一丝不苟的模样。

演讲

程佑宝因为校庆的舞台剧小小地火了一把,连续几天校园BBS上的头条都是关于她的消息,还有爱慕者把她的照片做成壁纸放上网,下载人数都是破千的。

不过她的风头很快就被压了下去。

百年师大校庆系列讲座开讲,一连十场都邀请名人学者来演讲,校园网和学校宣传长廊上对嘉宾都有专题介绍,打头阵的第一场主讲就是年轻有为的外交官聂维扬。

他的吸引力不需要用任何词语来形容,光是看到场捧场的学生就能知道了,中午一点半的演讲,还有一小时呢门外就挤满了人。

程佑宝尾随在陈磊后头,看着那从教学楼一直蜿蜒到一食堂的队伍,不免瞠目结舌:“这也太夸张了吧?又不是什么大明星要来。”

陈磊回头睨了她一眼:“你看你多肤浅?明星能和聂先生比较么?很多学校想请他还请不到呢!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还胜读十年书?是听完讲座可以直接毕业还是可以跟着当官啊?

程佑宝吐吐舌,这偶像崇拜也太夸张了点儿。

不过她可不敢顶撞会长大人,他们几个学生会的工作人员在一众人羡慕的目光下从后门进了报告厅。

大家清洁完场地,调试好音频和多媒体设备,主讲台上也摆了鲜花,就开始陆续放学生进来。

没到半小时就已经座无虚席,最后迫不得已让走道上也站满了人,程佑宝挂着学生会的工作牌,被安排在主讲台前的区域维持秩序。

几个特地早来的女同学占了第一排的位置,说话的声音不大不小,正好让程佑宝听到。

“嗳,听说这个聂维扬还是单身呢!也不知道有女朋友没?”

“我看BBS上介绍他才三十出头,上回校庆的时候我远远的见过他和校长站一块儿,长得蛮帅的呢。”

“那我待会儿要认真看!风光无限的年轻外交官……听起来就萌得不得了。”

“同学,矜持你懂不懂,口水都流地上了……”

听了这些对话,近距离的程佑宝不由得翻白眼,原来比她更肤浅的人大有人在。

想起之前的两次见面,她撇撇嘴,聂维扬是长得不错,家世能力也是一流的,只不过给人一种过于严肃的感觉,属于只可远观不可亵渎的品种。

站了一会儿程佑宝的腿就有点虚,她最近在减肥,三餐基本只吃水果,这里人又多,闷闷热热的空气也不流通,她额上早就布满了汗,心念叨着怎么聂维扬还没来,他老人家讲完了她好回宿舍挺尸。

她才这么想着,闹哄哄的会场就突然安静了下来,她回过头一看,原来是聂维扬来了。

聂维扬还是一丝不苟的黑西装白衬衣打扮,不过他今天没打领带,看上去平易近人一些。程佑宝看着他的时候,他的视线也正好往她的方向看,抿唇朝她浅淡的笑了笑。

程佑宝下意识地回了他一个笑容,又觉得有什么不妥当,立即垂下眸,心脏忐忑地狂跳。

聂先生,您胡乱放电很容易伤及无辜的……

与很多报告式的沉闷演讲不同,聂维扬并没有带演讲稿,而是配合多媒体上的图片和学生们交流在外交中遇到的趣事经验。他的语言也很幽默风趣,不时赢得大家的笑声和掌声。

程佑宝不得不承认,聂维扬不止长得赏心悦目,自身的人格魅力也非常出色的。

因为聂维扬行程安排的比较紧,演讲只有短短的四十五分钟,还有十五分钟是和观众的互动交流环节。

场上一小半的人都举手提问。

聂维扬还是那样浅浅的笑容:“谢谢大家这么热情。”

然后随机点了一位穿着粉色裙子的女学生。

那女生有些怯怯的开口:“请问……您喜欢我们学校吗?”

有些人小声嘀咕她问的问题无聊,浪费机会,不过更多的是期待聂维扬的回答。

聂维扬颔首,微笑着说:“我走访过很多大学,每所学校都有它独一无二的魅力,刚才我一路从校门口走到报告厅,也参观了百年师大的图片展,师大是一个很美很有人文气息的地方,我觉得能在这里求学的同学很幸运,也希望大家珍惜。”

听到自己的学校被如此夸赞,任谁都高兴地热烈鼓掌。

接着提问的是一个男同学,戴着很大的黑框眼镜,腼腼腆腆地一个书呆子。

“您好,您刚才说做人一定要有理想,有志者事竟成。那我是学物理的,请问如果我的理想是当您一样的外交官,你也觉得可行吗?”

“我们国家正在发展,正需要很多优秀的人才,只要有恒心有本事,我想无论你们将来是当一名外交官还是中国的爱因斯坦或者其他的行业的佼佼者,这都是国家之幸。”

提问的男孩脸红了红,周围又是一阵如雷的掌声。

这下子大家就更踊跃提问了。

聂维扬都一一地回答,他的思辨能力与机智冷静折服了在场的师生,把整个演讲的气氛推到了最高/潮。

演讲完毕后聂维扬在工作人员的护送下先离开报告厅,往教学楼另一侧的小会议室走去,他要在那里接受师大校报的一个简短采访。

等他离开以后学生会的成员才开始疏散报告厅的学生,可是到场的人太多了,连走道都挤得动不了,情况就有些混乱,几乎失去控制。

程佑宝扯着嗓子喊着:“大家别急,有秩序地离场,注意安全!”

可这种混论的时候根本是鸡同鸭讲,有些人还要赶去上课,根本不听他们的指挥,像马路上塞车的时候那样,见缝插针地往前窜。

本来就有些虚的程佑宝被挤得不行,连呼吸都难,又怕出什么事故,依旧尽责地嚷着让大家守秩序。

在长廊拐弯时聂维扬无意中看到报告厅门口那边一阵骚动,似乎发生了什么事,他皱皱眉,偏头低声向身旁的秘书赵宏吩咐了一句。

赵宏点了点头就快步往回走。

聂维扬又站了一分钟,才又重新向前走去。

采访由学校党政办公室的黄主任全程陪同,内容也不多,只是五个问题,再拍一张照片,也就是十分钟的事。

赵宏也回来了。

他弯下腰,小声在聂维扬身边说:“报告厅现场出了点小意外。”

聂维扬眉一拧,习惯性地摸摸袖扣,问道:“什么事?”

赵宏看了坐在不远处的黄主任一眼,又看看聂维扬,见上司点头,他才说:“来听演讲的人太多,退场时有个维持秩序的学生会干部被人潮推倒,受了点伤。”

“很严重?我去看看。”聂维扬马上起身,松开的西装纽扣也很快扣好。

赵宏有些犹豫:“可您三点半还有个会议……”

黄主任也跟着站起来:“您先忙,不好耽误您的正事,这事是我们工作做得不够好,我马上去处理。”

聂维扬的声音有些沉:“不会耽误多久的。”又问,“人在哪里?”

赵宏点点头:“学校的医务室。”

黄主任马上说:“那我来带路吧,会快一点儿。”

没想到在半路黄主任就接了个电话,似乎有别的要紧事情要去处理,皱着眉面色两难。

聂维扬的观察力一向很强,适时解了围:“我待会就去开会,也不是第一次来师大了,您不需要陪着我的。”

“可是校长交代过……其实是我父亲突然进了医院,要不我让助理过来?”黄主任觉得抱歉,就这么离开太怠慢了。

只是因为先前安排的时候了解到聂维扬本身很低调,出行并不喜欢很多人跟着,所以校长才吩咐他陪同的。

聂维扬很通情达理:“不用了,我马上就走,您有急事就先走吧。”

“真不好意思,那我先走了,有什么需要请马上联系我。”

“好的。”

到了医务室,司机在外面候着,聂维扬带着赵宏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