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下子说中了苏青的心思,Rose公司给的薪水、福利和环境都相当令人满意,入职半年后,还能去美国总部培训三个月,虽然不是4A,但在业界口碑相当良好,弄得苏青心痒痒的。

而在这儿呢,在这种大型民营广告公司混成一个不上不下的小头头,将来再找工作,高不成低不就的,她都快三十了,应该开点儿眼界了。

但这一切怎么跟老张说呢?

老张虽然否认是他提拔苏青的,可是就算是有好心人把她的简历递上去了,那好心人也是看老张颜色行事的。

而且这阵子天天跟他吃加班饭,公司不是没人知道,只是苏青傻,最后一个才知道。

大家大概都把苏青当成新来的老总的人了,哎哟,这可难办了。

苏青试图用傻乐掩饰一切:“哪有,我就是懒。”

演技之拙劣,人神共愤。

人精老张哪能看不穿,但也没说什么,默默地喊服务员埋单,突然问了她一句:“人事部跟你谈升职后薪水和福利没有?”

苏青摇头说没呢,不过心里也想,在这儿干四年了,升职能涨多少薪水,自己都有数,那么一点儿,有什么可谈的。

老张“哦”了一下,两人就此分别。

出了饭馆的门,苏青觉得今天这饭,自己吃得有点儿给脸不要脸。让你升职都不干,还想干什么,于是就觍着脸略带讨好性质地冲老张撒娇:“你不送我回去啊?”

老张没好气:“自己打车!”

5

过了几日,苏青才意识到老张为何要问人事部是否跟她谈过薪水问题了。

人事部的大姐特地跟苏青一条一条地说升职后的待遇,这样那样的,苏青以一副见多识广了然于心的样子说我明白了。

从人事部出来之后,到了没人的角落,苏青才敢猛拍大腿一副雀跃的样子。

MD,这薪水几倍几倍地翻,年终有大额奖金,每个项目她还有百分之几的抽成,太让人心旷神怡了。

苏青掰手指头算了一下,买房子仍是不可能,但明年是不是也能买辆小车开开了?

但Rose那边毕竟跟国际接轨,去镀层金的诱惑还是太大了。

而且当时求着Rose,好不容易得来的机会,现在给推了,是不是有点儿驳刘恋的面子?

有点儿拿不定主意,于是给刘恋打了个电话,刘恋那边不知道正干吗呢,一直占线中。

苏青回到办公室,发现下班时间,还跟早市一样,人来人往的。

苏青纳闷:“活儿也没那么多啊,你们怎么还不下班呢?”

一向加班就走的小姑娘过来拍她肩膀:“苏青姐,你加班饭一般都吃什么啊?”

“就是楼下送外卖的米线啊炒饭啊什么的,要电话吗?我给你单子。”

一堆人聚在一起开始窸窸窣窣地看菜单。

坐在椅子上,苏青才意识到,这帮人敢情想复制加班时碰到老总,一起吃加班饭的经历呢。

她升职的消息,一下子就传开了,大家最近对苏青这个大姐那是相当照顾。

前几天苏青闲得蛋疼要帮他们弄的那点儿活儿,这几个小孩跟商量好一样赶紧重新接过来哭着喊着要自己弄。

每天午饭时原本形单影只,现在一堆人围过来,晚上还有姑娘约苏青一起逛街看电影。

苏青为了表示客气,稍微夸奖一下姑娘妆化得好,过几天就有姑娘递过来个口红,给她钱,她还不要,说没几个钱,要是非想还,那就请吃顿饭吧。

结果又凑了一个局,单也有人悄悄地埋了,跟雷锋似的。

切,这帮见风使舵的小蹄子。

苏青惬意地伸了伸懒腰,倒也心安理得。

在办公室当了那么多年大姐,替他们挡风挡雨,迟到早退请假还帮他们掩饰,这一切倒也显得有些理所当然。

债放出去不少日子了,到了吃利息的时候了。

刘恋的电话这时候打过来,问苏青什么事。

“没啥事,我就是听说一个叫苏青的女人,因为她的朋友重色轻友,不理她,快要上吊了,你快请她吃顿好的。”

刘恋笑骂道:“你赶紧死,我眼都不眨。”

苏青和刘恋在电话里碎碎念了一些八卦,各自生活里发生了什么好玩的事儿,约定好什么时候吃饭,电话也就挂了。

挂掉电话,苏青才想起没跟她说起公司要给她升职的事儿,本来要拨回去,想想又算了。

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什么事儿都让刘恋出主意了,她也该试着为自己的人生做一次选择题了。

刘恋要结婚了,婚后,最重要的是老公,而不是她这个姐妹。

以防自己到时接受不了,还是现在慢慢地给自己打预防针吧。

这世间的一切相遇,都是缘分。是缘分,就会断的。

苏青想,即便是刘恋,也不例外。

她虽然珍惜,但也得接受,她抗不过命,也从未试图要抗。

那么现在,到底是要在愉悦的老环境中,在老张的庇护下,当个小头头呼风唤雨。

还是在一个看似很高端的新环境里去镀金,孤立无援地等着下一个奇迹发生?

苏青思考了三秒钟,毅然选择前者。

她骂自己没出息,也许后者才是职业发展道路上正确的选择,但是苦了这么多年,还要继续拼下去吗?

这次升职太意外了,苏青准备先抓住。

因为她知道,都市里这种传奇已经越来越少了。

当女强人,还是等着来世吧,她更愿意当只坐在井底的幸福的蛙。

想到这里,苏青拨通了Rose的电话,在电话没接通的几秒内,苏青在想更好的说辞能礼貌地拒绝Rose的这份offer。

正想着,夜深了,落地窗变成了一面镜子,映出了苏青的脸。

嘿,还是挺好看的。

挂掉电话,苏青对着落地窗弄了弄自己毛茸茸的短发,忽然问一个女同事,“你上回说那个剪头发挺好的地儿在哪儿?”

女同事娇滴滴地说:“下班后我带苏青姐去吧,我这里有会员卡,能打折呢。”

哎哟,这新生活如沐春风的,苏青还真有点儿不适应。

第十四章 京津高速上,有永远的我爱你和一生的来不及

1

作为“不开手机地图没办法出门”星球上的老公主,苏青拎着从杂货店买来的LV编织袋,在鼓楼那边的胡同迷失了方向,最终还是给冰冰打了电话。

周末,鼓楼熙熙攘攘,苏青出神地望着鼓楼。

老北京们都说,鼓楼也是个挺邪的地方,现在鼓楼的大钟不响了,当年敲的时候,尾音里总是带着隐隐的“邪,邪,邪”的声音。

如果身边有老人,他们就该说了:这铸钟娘娘又在找她的鞋了。

说是当年铸钟,怎么都不能成形,天亮就是期限了,大家完成不了都得杀头。

夜里,工匠头头的小女儿来送饭,听说这事儿,啥都没说,一头钻进化钟炉。

工匠头一把只抓住了女儿的绣花鞋,转眼一看,铜水变了颜色。

众人懂了,抓紧时间连夜铸成了大钟。

唉,这故事是不是模仿干将莫邪啊,古时候人说铸剑铸钟,都得跳进去个活人才能弄出个好东西。

哎哟,冰冰还真会搬家搬地方,搬到这么邪气的地方,半夜方怡然上厕所不会害怕吗?

正发呆呢,一双手用力地拍了一下苏青。

苏青转头一看,李文博骑了一辆特别娘炮的轻型摩托车看着她。

那句“好久不见”刚飘到唇边没吐出来呢,李文博一句:“美女,去哪儿啊,需要搭车吗?”

苏青特别配合:“到前面的胡同多少钱啊?”

李文博歪了个头叼根烟:“你长这么好看,不用给钱,亲我一下就行。”

哟,玩激将法:“你敢被亲,我就亲。”

李文博嬉皮笑脸地把脸侧过来,苏青心说哪只手扇巴掌力气比较大?左手吧。

左手刚要甩出去,旁边一个遛狗的大爷指着李文博骂:“大白天的,你欺负小姑娘呢!你再这样我就叫人了。”

玩大了。

苏青连忙安抚:“大爷,我们认识,闹着玩呢。”

李文博倒是处事不惊:“大爷,这是我女朋友。”

老头还是批评他俩:“这是耍流氓知道吗?关门在家怎么亲都行,以后可不能在大街上这样!”

李文博特别乖:“大爷,您说得对,我们回家亲。媳妇儿,走着,咱回家亲嘴去!”

老头嘟嘟囔囔就走了,苏青把袋子塞到摩托车前面,坐到后面。

车开动了,苏青开始教训他:“有意思吗?调戏我这样的落难妇女。”

李文博伸手弹了弹烟灰,一只手开着摩托车,“特别有意思,人生最大快事。”

苏青使劲拍他后背,“你就贱吧,我告诉你,都会有报应的!”

“小心点儿,我开车呢。车毁人亡,人家会怎么想咱俩,你想让那大爷指着地上咱俩的尸体说,这小两口…啧啧,我的一世英名…”

“滚蛋,你这大衰嘴!要毁也是你一个人,我还等着幸福来敲门呢。”

斗嘴,让多日不见的两人之间的尴尬气息一扫而光。

李文博左拐右拐骑了一阵子,冷不丁地说:“你最近是不是挺忙啊?”

“我现在也忙得跟条看家狗一样。”

苏青升职的信息正式宣布了,裁人,招新人,面试时发现不少学历和条件特别好的,让她又莫名其妙地自惭形秽了。

忙了一天回到家,情绪亢奋到无法睡觉,每天喝完一罐啤酒之后才能有睡意。

不过,工作有多忙,感情就有多贫瘠。

晚上睡觉,苏青特意把床上的右边空出来,仿佛有人在身边一样。

然而找她的只有鬼压床,冥冥之中,说不清面孔的人晃悠,说不动,讲不开。

寂寞太久了,李川的面孔都懒得想了,心底的影子像个无解的方程式。

世界上人这么多,连个投射的对象都没有。

苏青甚至在犹豫,要不要去迷一个韩国男明星,以此来填补情感生活。

胡同的街道有点儿颠簸,颠得苏青不得不搂紧李文博的腰。

再一颠,她连忙把头靠在李文博的肩膀上,原本只是靠一下,但苏青停住不动了。

李文博觉得有点儿异样,稍微偏了一下头:“不舒服?”

“累,今天都不想过来了。”

心底响起的却是冷门电影《北京乐与路》的插曲,吴彦祖跟唱摇滚的耿乐、舒淇他们认识了,吃完饭,骑着自行车经过华表旁。

前一晚加班了整晚,但今天实在不敢扫兴,睡了两小时后还是爬了起来,毕竟难得还有人能想起自己呢,苏青这样想。

李文博也不说话,把摩托车开到一个独门独户的小院门前。

下车时,苏青还要帮着拿那装满东西的LV编织袋,李文博一胳膊把她拨到一边,一手推着车,一手推开虚掩的门。

小小的院子,竟然还有棵树,树旁边铺着一堆防潮板,看样子过阵子要把小院的地给铺上。

胖子扶着梯子,冰冰站在梯子上,仔细在屋顶盖很厚的塑料布,应该是防水用的。

胖子跟指挥官一样,往上提着塑料布,嘴里还老嫌冰冰不麻利。

那场面,特别基情。

进到屋里,左手边是个还挺干净的小厨房。

一进屋,方怡然就扑上来,大叫“苏青姐我想死你了”,却想到锅还架在火上呢,连忙说“你随便坐”,便又扑到厨房去。

往右边走,则是一个方方正正的房间,书架靠着床,上面吊着一个宜家的大纸灯,另一边是沙发,墙上也钉着整齐的隔板,上面摆满了酒瓶。

靠窗户的位置,桌面也被钉在墙上,窗台上摆着一堆绿色植物。

不太像家,倒有点儿像个咖啡馆,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一进屋,就感觉温暖扑面而来。

苏青一看,两台电暖气都开着呢。

厨房那边,方怡然被油溅到了,苏青连忙要帮忙,被方怡然推了过去,说:“你别动,待在那里就行了。”

方怡然说冰冰原来的房东涨价了,正巧他电影学院的同学做咖啡馆的,把这小房子收拾得特别好,他准备跟老婆一起去大理开咖啡馆,这房子就两千五转租给冰冰了。

她美滋滋地说,多合适啊。

苏青歪着头看方怡然笨拙地做菜。

爱情,终究会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地把任何地方变成宫殿。

这宫殿不会有什么出奇之处,只因为有她爱的男人。

有他在,陋室也会富丽堂皇到不行。

因为,心安才是最大的幸福。

百无聊赖,苏青从书架上随手拿了一本书,看了一会儿。

也许是这小窝布置得太温馨了,也许也是太累,她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睡得不踏实,老感觉床上的吊灯上趴着一个小孩,苏青怕小孩掉下来,想叫其他人,却没力气。

这时却隐约听见李文博跟众人解释:“让她睡会儿,两只眼睛都熬红了。”

于是这才不管不顾地睡了起来。

被众人小声说话的声音吵醒,看表,才睡了一小时。

方怡然正制止胖子抽烟呢,胖子不耐烦,李文博劝他去厨房抽,方怡然嫌弃地捂住鼻子。

见苏青醒来,方怡然拍手,大叫开饭开饭。

苏青觉得这一觉睡得有点儿丢人,赶紧去厨房帮忙,见方怡然把菜放进盆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