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啦启真。”

启真说,“我最不爱听你说谢谢。”

落落冲口而出,“可我也只能说谢谢啊。”话一出口,登时就有些懊悔。可是能怎么办呢,她是真心地,真心地觉得要谢谢他。

启真凝视着她,“那么答应我,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都别再躲起来。别让大家找不到你。我哪怕不在你身边,你如果快乐,我也觉得幸福。”

落落闭了闭眼睛,喃喃地说,“谢谢你启真。”

启真笑了,“别担心,总会忘掉的。”他温和地说。“总有一天我总会忘掉,我是怎么爱过你的。我肯定不会一直记得,我为你做过的傻事。”

落落努力地笑了笑,“那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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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真站起来,轻快地说,“我忘了告诉你了,我辞职了。就在昨晚,我给我老板发了辞职信。今天,我是特意来向你告别的。”他一字一顿地说,“我——要——去——西——藏——啦!”

落落看着他,眼里渐渐浮起一片雾来。他用心良苦,她不蠢不笨,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带着希望来找找她,可是一旦发现她其实并不能给他希望,他甚至掩饰了自己的失望,为的只是让她毫无愧疚。

“什么时候出发?”

“明天。”启真突然调皮起来,“所以今天,你要听我的话,要让我开心快乐。”

落落笑了,“好。”

恰逢小镇圩日,她带他去逛集市。集市好小,人却很多,落落在一家银饰品小摊前站住了脚,她在一堆银饰品里挑拣一番,兴高采烈地拎起来一条链子,“呀,找到啦。”

不由分说地就戴在了启真的脖子上,轻声说,“启真,你要幸福快乐。”

链子上坠着一只小小的老虎。启真属虎。

启真微微笑了,“你还记得。”

落落说,“当然。”

落落回过头叫嚷着,“老板,多少钱?”

“50块。”

“噢。”

落落爽快地付了钱。启真轻咳一声,捅捅她的手臂,“你也不讲讲价。”落落悄声说,“这东西不能讲价,不然那些祝福和祈祷就不灵了。”

启真眨眨眼睛,发现自己的眼眶不争气地又湿润起来。

他们在黄昏道别。小巴士轻轻鸣叫一声,载着启真消失在一阵扬起的尘土中。

傍晚时分,母亲打来电话,“落落,她走了。”落落一时没反应过来,“嗯?什么?”

母亲说,“就在昨天晚上。”

落落突然明白过来,一颗心如受重击。

昨晚?那么,良生他,可见着了她最后一面?

心情又紊乱起来。

他一定是接到了家里的电话才匆忙离开的。那个时候,她应该已经是命悬一线了吧。如果不是为了前来寻找落落,他总距她咫尺,不至于事情发生,措手不及。

落落简单地收拾了衣物,搭乘了最后一班返城的快巴。

一抵达A城,落落就打车直奔良生的家。

整幢别墅都很安静,穿着黑衣服的人们彼此晗首,偶尔小声招呼一下。

落落远远看到良生,怀里抱着母亲的遗像,不停地向前来吊唁的人们鞠躬道谢。

就在他轻轻一抬头间,他们的目光碰到了一起。

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惊喜。只是无边无涯的平静。

不知道为什么,落落的心迅速地跌落,像一脚踏进不见底的深渊。

爱有多深就深有多深22

在家呆了几天,几乎把整间屋子都翻了个儿地打扫,该洗的不该洗,统统丢到洗衣机里,洗个没完。站在轰轰作响的洗衣机旁,一站就下午。

然后,落落回了趟报社,打算把辞职手续给办清了。

猛哥看一眼她的辞职报告,直接推了回来。“言总有交待,你的工作,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做。”落落说,“我不想做。”猛哥说,“不想做就留着。反正现在小韦也挺能干。先帮你干着。”落落有点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啊。”

猛哥摊摊手,“领导怎么说我就只能怎么办。”

落落冲口而出,“你怎么什么都要听人家的,自己有点主张好不好?”

这话扯得远了。落落有点懊悔。这个毛病总是改不了,有些话有些质问只适宜放在心里,何必赤裸裸地开诚布公,大家都觉得难堪?

猛哥猝不及防,不自然地抄起杯子喝水。落落自觉无趣,转身走。突然猛哥在身后缓缓说,“落落,你是不是特瞧不起我?”

落落停住了脚步,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猛哥轻笑一声,“我也瞧不起我自己。”他轻轻叹息一声,“人到中年,已经没有勇气重新来过。”

落落无声地笑笑,疾步离开。

若无勇气,何必开始。害人不利己。

打电话约佳怡见面。想想又叮嘱说,“别带你老公来。心情不好,别甜蜜蜜地刺激我。”

约在暗香咖啡馆。落落猜想老板应该是个诗意得有点矫情的人。店面不大,装修得却很雅致,杯具也很讲究,始终播放着忧伤的英文歌。落落还是第一次来,不过是站在街边一抬眼间就瞥见的地方,不曾想立刻就喜欢上了这地方,在桌上顺势拿了张名片。

佳怡在三十分钟后抵达,落落瞪大眼睛,“我倒,你确定你是美女叶佳怡?”佳怡顺手掐她脖子,轻哼一声,“要死,敢嫌我!”两个人笑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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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落是真正感慨,她从来不知道怀孕会让一个女人产生那么大的变化。佳怡从前细细一张瓜子脸,现在整张脸涨了几乎一倍有余,五官好像都大了一号,肚子隆起老高,走路隐约呈现外八字。想起从前那个精致玲珑的美女叶佳怡,落落就忍不住要又惊又叹。

佳怡叫杯牛奶,问,“你有什么打算。”

“什么打算也没有。”

“我看得出来,良生很紧张你,他是真爱你。”

落落顾左右而言他,“预产期什么时候?”

“七月初。还有四个月。”

“热死你。”

“喂。你也老大不小了。婚姻问题也该考虑了。要知道,女人最好嫁的年华可就这两年了,再过两年,要找到合适的男人可就难了哦。”

“我不嫁行了吧。”

“有本事你真不嫁。”佳怡呶呶嘴。

“能不能聊点别的,叶大妈?!”

佳怡伸手掐她胳膊,落落笑着喊疼,吓唬她,“等你儿子出来,看我怎么收拾他!”

佳怡白她一眼,“你敢!”坐直了身子,认真起来,“我还真有新闻要告你。那个,你那个旧同事,小米,乔小米!”

落落挑挑眉,“唔,她怎么样了?你见过她?”

“结婚了。”

落落大惊,“啊?跟谁?”脑海里快速闪过田东的脸,难道说他们俩走到了一块?

佳怡轻叹口气,“一老头。看样子快五十了,头都秃了一半。不过听说很有钱,也很疼乔小米。她联系不上你,电话打到我这来了。对了,我代你包了个红包,你记得还我。”

落落轻轻地“哦”了一声。心里五味杂陈。

就这样了吗?

那些过去的,为之快乐疼痛的时光,这么轻易地就能抛诸脑后吗?那些爱恨情仇,从此成烟云成过往,一场婚姻就把过去全都埋葬,真的吗?

情绪黯然下来,不想让佳怡发觉,只得努力地在嘴边挂一丝微笑,听着佳怡快乐地抱怨准妈妈的艰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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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还没生下来,他们就暗示我要生老二!”佳怡不满地说。

“反正肚子是你的,生不生你说了算!”

佳怡眯缝了眼睛,“生一个也是生,两个也是生,无所谓啦!”

落落忍不住白她一眼。

佳怡哈哈大笑,抬腕看看手表,“二十分钟,周宝落,你还有二十分钟!”

落落叫起来,“滚滚滚!”

和佳怡分手,落落独自在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着,前边不远处走着一对男女,两只手互牵着,女孩扎着一个马尾,穿件白T,那模样让佳怡感到一阵眼熟,却又一时想不起来哪见过这女孩。

走着走着,两人突然停了下来,落落也跟着停下脚步。只见男孩蹲下身子,很认真地帮女孩系起鞋带来。原来是女孩的鞋带散开了。

落落心里一动,目光停在男孩脸上。突然认了出来,是田东!

落落吃了一惊,下意识地退后两步,不知道要不要转身离开的好。恰在此时,田东看到了她,直起身来,叫一声,“落落姐!”

女孩也回过头来,落落不禁呆了一下。她突然明白那熟悉的感觉从何而来了,这女孩,活脱脱另一个乔小米!

田东侧过头对女孩说,“你先在商店里逛逛等我。这我同事,我有事跟她说两句。”

女孩很听话,冲落落礼貌地笑了笑,信步迈进了路旁的小店里。

田东说,“听猛哥说你回来了。”

落落点点头。

田东关切地说,“出了什么事吗?”

落落微微一笑,“其实就是身体不太好,医生说要好好休养一阵。没什么大不了的。”落落不知道关于她这场算得上漫长的失踪,人们是怎么猜测议论的,只是不管流言也好蜚语也好,时间长了,总会自生自灭。每个人的生活都繁乱至极,哪有人在她身上搁置太多注意力。

“咱们办公室现在冷清得很。”田东轻轻喟叹。

落落清清喉咙,“这世界没有了谁其实都无关紧要。地球照样转。”

田东注视着落落,轻轻蹙起眉来,“这话不像落落姐你说的。”

落落努力地笑了笑,“快去吧,你的小女朋友都等急了。”

田东踌躇半晌,轻声说,“她不肯嫁给我。她宁愿嫁给一个陌生人,也不肯嫁给我。”田东笑了笑,倏地转了欢快的语气,“有空了一起吃饭!落落姐!”

落落笑,“好!没问题。”

田东点点头,快步走进店里去找女友。女孩一看到他,立刻偎近来,挽住了他的手。

我有多爱你1

天色渐暗,落落突然觉得无比怅然。对良生的想念,如涨潮的海水般袭来。他母亲已经下葬一星期了,他一直没有联系她。仿佛一转眼,一切都变了。这种感觉是那么强烈,和以往的任何一次都不同。她没法欺骗自己,即便选择失踪离开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过这种感觉。

初春的傍晚仍然颇有凉意,落落取出手机来,想给良生发条短信,手机键摁来摁去,最终还是放弃了。

说什么好?说什么好像都毫无意义。

回到家里,落落鬼使神差地又打开了良生的那个博客,突然发现博客已经对外开放,增添了几则新日志。

“应该是要责怪自己的不小心吧。气愤的时候写下这些文字,从来没想过有一天,她会看到。而她不能体会,那些恨,其实因爱而生。”

“我不知道她去了哪儿。我没法工作没法入睡。我有许多话想对她说。”

“你在哪儿?无论如何,告诉我。如果不能原谅我,也起码让我知道,你平安无事。”

“说什么好呢。那些想念,懊悔,它们如蚁虫,不分昼夜地噬咬着我的心。我有多爱你,你肯定不知道。”

“…”

落落捂住嘴,泪水哗哗流下来。

她一直以为,她一辈子不会原谅他。她不知道,原来人们对自己所爱的人,其实是那么轻易地就愿意去原谅。前一秒还痛恨至极,下一秒其实已渴望拥抱。

QQ头像晃动起来。是启真。

“快去看我的新博客!”他发来一个大笑。

落落打开他的博客,里边贴了许多新照片,高山白云、茫茫草地、变黑了的陈启真。照片上的他笑容灿烂,落落不觉深感安慰。她给他留言,“加油,兄弟!”

陈启真显然看到了,颇为不爽地发牢骚,“真是,兄弟!怎么听怎么别扭!”落落只得再留言,“加油,朋友!”

陈启真回过来,“谢谢好朋友!”

这话有点酸,落落不禁失笑。许多时候想想,真正难得,并没有因为爱情的结束而失去启真这个朋友。

我有多爱你2

突然间启真问,“现在能告诉我,那一个月里,发生了什么吗?”

落落顿时沉默了。

发生了什么呢。像一场噩梦。那一夜过去,她始终不让自己再去回想。然而如今渐渐想开了,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着伤痛,她经历过的,许多人也许已经经历,或者也正在经历。

那天晚上,她失魂落魄地走出了良生家,突如其来的意外击倒了她,她几乎失去了意识和思想,被车子撞倒的刹那,她晕了过去。醒来的时候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医生神色凝重地对她说,其实车子并没有撞伤她,在车子还没撞到她之前,由于激动和极度的虚弱,她已经晕倒了。她怀孕了。

她双耳嗡嗡直响,头痛欲裂。

只不过犹豫了三秒钟,她坚定地对医生说,“这孩子,我不要。”

手术半麻,她紧闭着眼睛,听到手术器械互相撞击发出的轻轻声响。短短的半小时,她却觉得漫长似一生。

手术结束,她倚在医院的长凳上睡了一觉,天一亮,就直奔车站,漫无目的顺手买张车票,在小镇天鹅住了下来。

在良生出现之前,她一直坚持着,自己是痛恨他的。可是见到他之后,她突然深深懊悔,不该那么冲动地就做掉了属于他们的孩子。良生的母亲去世了,她莫名地增添了许多负疚感,想到那一个被她亲手扼杀的孩子,她突然绝望地觉得,他们之间,生生地,生生地拉远了距离。

她把手机捏在掌心,她连上卫生间都带着手机,她害怕偶然的刹那,良生打来电话,她没接着。她又因此痛恨和鄙视着自己,原来,竟然如此爱他。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听到手机响,太困了,不想接,可是打电话的人很固执,一再地打。

落落闭着眼睛四处摸索手机,很没好气地嚷,“喂!”

那头传来轻笑声,“是我,落落姐。”

落落一下就清醒了,倏地坐起来,“啊,小米!”

我有多爱你3

“方便吗,上你家坐坐。”

“方便方便,你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