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有金刚不坏之身上一章:第 1 章
  • 我有金刚不坏之身下一章:第 3 章

“时承平这个男人,秀色极度可餐——光看脸就能吃下三碗饭。”

“我同意——他堪称二十四K纯金帅哥,四个九的高纯度,不掺一点假。”

“不能再同意了——那张脸完全是超出承受范围的帅!帅得我血槽全空!!”

就连年纪最大的、已经是十岁孩子他妈的总务大姐,都由衷地跟着附和了一句:“他的确是长得很帅,都勾起了我久违的花痴病。我现在是大妈身少女心,彻底沦为脑残粉。”

最型男与最帅哥,现在看起来似乎都对章可贞格外另眼相待,由不得不令人心生好奇。面对安妮的大呼小叫,章可贞苦笑了一下,正想开口解释时,却有人抢在她前头说话了。

那是一位比章可贞早入职半年的化妆助理LILY,她不冷不热地泼凉水说:“有什么可羡慕嫉妒恨的。这两个人,一个是花心大萝卜;一个是疑似暴力狂;别看外表长得人模人样,骨子里其实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两个渣男罢了。章可贞,我要是你,我就会离他们远一点。”

因为身为时尚服装摄影师、经常接触到各类美女模特的原因吧,整天出入花丛中的孟哲绯闻多多,是公认的花花公子一名。据说,他交往过的女朋友都可以组成一个美女连。虽然他的花心众所周知,但还是挡不住一波又一波的美女乐意与他相亲相爱一场。在这个爱情快餐式的年代,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已经成为了许多都市男女的爱情理念。

听了LILY的话,安妮没好气地斜睨了她一眼说:“咦,好像有人在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哦!”

LILY顿时胀红了脸:“你说谁呀?谁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了?”

“我在说某个既给孟哲也给时承平送过秋波的人。唉,因为放射的求勾搭信号没有反应,就恼羞成怒说人家是渣男。节操这样满世界地掉,真的好吗?”

LILY的声音一下子拔得又高又尖:“我说什么了?我说的都是事实,又没有污蔑他们。他们确实一个是花心大萝卜,泡个妞就像泡碗面一样容易;一个是疑似暴力狂,两任女朋友都死于非命,警方一直怀疑他有问题,只是缺乏证据证明而已。不是吗?”

“是又怎么样?关你什么事啊?拿面镜子好好照照你那副居委会大妈似的嘴脸吧,管得真是不要太宽。是,孟哲花心不假,你要说他是渣男也就算了。但是时承平的事你也知道没有证据证明,就不要乱说话。说他是渣男,你凭什么?”

LILY不依不饶地一口咬定:“既然警察都怀疑他两任女朋友的死和他有关系,那他就肯定脱不了干系。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不是吗?”

章可贞出面打圆场:“好了好了,不要争了,要是被时先生听到这些话可就不好了。”

LILY和安妮互相对视了一眼,同时哼了一声后,都扭过头不再理会对方。她们俩安静下来了,阿昆趁机对章可贞问出了自己一直想问的问题:“对了,章可贞,我老板昨天那么晚到底找你干吗呀?”

这个问题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都一起异口同声地追问:“是啊,到底干吗呀?”

章可贞不得不详细解释了一下来龙去脉,然后一摊双手笑着说:“事情就是这么回事,绝不是你们想像中的那种桃红色性质了。”

听完了章可贞的解释,明白了时承平对她的关注并非那种关注后,LILY满心暗爽——还真以为你迷住了时承平呢,原来并非如此啊!

一边暗爽着,她还一边开口揶揄说:“章可贞,我当你真有什么降服男人的绝招呢,还想让你教我一两招,原来只是这么一回事啊!”

章可贞笑而不语,阿昆则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LILY,章可贞的确有降服男人的绝招,不过你估计学不会——那就是,长得漂亮就行。”

LILY听得勃然大怒:“阿昆,你的意思是我长得很丑吗?”

阿昆还没有回答,安妮已经先小声嘀咕开了:“这个问题还用问?你家难道没有镜子吗?”

LILY耳尖地听见了安妮的嘀咕,马上扭守头朝着她直嚷嚷:“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安妮忍无可忍地针锋相对:“我说你有空就多照照镜子吧,整容怪。一张锥子脸削得要有多尖有多尖,也不怕一不小心低下头就把自己给戳死了。这样子还想泡帅哥,真是神烦你这种没有自知之明的人。”

“你…”

LILY气得把手里的一杯咖啡朝着安妮泼过去,章可贞见势不妙,赶紧一把推开安妮,结果是自己被那杯咖啡泼了一身。那是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棕褐色的液体几乎全洒在她的那件印花白T恤前襟上。只有个别几点的咖啡汁,飞溅上了被她推开的安妮的胳膊,都烫得她失声尖叫。

阿昆立即跳了起来,一边动作麻利地用杯子接冷水往章可贞被烫的胸口上泼,利用冷水为烫伤部位降温,一边瞪着LILY大吼:“LILY你有没有搞错?你这杯咖啡刚泡好没多久,想烫死人吗?”

LILY一时气得失了理智,不假思索地用咖啡泼人,都没有考虑到热咖啡会给人体造成的伤害。这会儿清醒过来,看着章可贞一脸痛苦不已的样子,她吓得反复道歉:“对不起,我…我只是一时冲动,不是故意要烫伤你的。”

安妮气冲冲地瞪着她说:“是,你不是故意要烫伤章可贞,你是故意要烫伤我——只是她替我挡下了这杯咖啡而已。可贞你没事吧?走,我陪你去卫生间看看烫得怎么样?”

阿昆建议道:“热咖啡很烫的,估计最少二级烫伤。章可贞,我看你还是直接去医院吧,我送你去。LILY,你就等着出医药费和误工费吧。”

“谢谢你阿昆,不过不用你送了,你下午和时先生还要外出拍摄呢。我自己去就行了,安妮,你一会儿帮我跟孟先生请个假吧。”

坚决谢绝了阿昆的好意相送,章可贞一脸痛苦状地独自离开了新视觉摄影机构去求医。事实上,她并没有去医院,一出门就神色如常地直接回了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

在浴室里,章可贞换掉了身上那件又是水渍又是咖啡汁的印花白T恤。T恤脱下后,浴室的镜子映照出她匀称优美的上半身。肤色柔润,肌理腻滑,玉兰初绽般的胸脯,洁白又饱满。之前被热咖啡烫过的地方,根本没有任何红肿起疱的烫伤痕迹。

章可贞朝着镜子里的自己吐了一下舌头说:“还好那杯热咖啡是泼在被衣服挡住的地方,否则,你可要费点劲来解决问题了。”

走出浴室后,章可贞在客厅的沙发上坐下来。沙发是双人沙发,她坐在左边的位置,右边端端正正地坐着一只变形金刚的玩具,颜色红蓝相间,是人们最广为熟知的擎天柱。

抱起变形金刚,章可贞看着它怅怅然若有所失地一声轻叹:“小金刚,我好想你呀!”

顿了顿后,她又喃喃自语:“还有当年把你送给我的平仔,也不知道现在怎么样了?过得好不好呢?”

章可贞“被烫伤”一事,令中午发生在茶水间的一幕很快传到了孟哲耳中,他听得有些厌恶地一皱眉:“LILY这个女人真讨厌。长得污染视觉也就算了,连做人都是差评。叫人事部补她一个月的薪水,马上炒了她。”

孟哲在新视觉机构,不仅仅是高级摄影师之一,同时也是股东之一。他是富二代,孟家的纺织品出口做得很有规模。但他对家族生意丝毫不感兴趣,只是一门心思地玩摄影。好在他上头还有哥哥姐姐能助父母一臂之力,也就没人强求这个最宠的小儿子做他不愿意做的事情。

几年前加盟成为新视觉的摄影师后,孟哲同时也注资入股了这家机构,助其扩大了规模,更提高了这家摄影机构在圈子里的影响力。虽然身为股东之一,但他却从不过问经营管理方面的事。那些他不擅长也不喜欢,只管月月领薪水、年底拿分红就行了。

尽管孟哲平时不管事,但此时此刻开个口发个声,想要炒掉个把职员还是轻而易举的事。LILY当天下午一上班就接到人事部通知,灰溜溜地收拾东西离开了新视觉机构。

第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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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一点半钟,时承平走出办公室,叫上阿昆准备出发去市中心一家的高级餐厅,为客户进行即将隆重推出的百花宴作美食拍摄。那时候,孟哲正好在前台等着接待一位客户,见了他笑眯眯地问:“咦,怎么你只带阿昆一个人吗?多带一位助手嘛!”

时承平摇摇头,阿昆是他已经用熟用惯的人,再带上一个没有磨合好的助手,不但帮不上忙,反倒还会添乱。

孟哲知道他的脾气,也不强求,只是拍着他的肩膀说:“晚上有没有空,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时承平再次摇头,孟哲苦笑着说:“拜托,就算沉默是金,你也用不着这么惜言如金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哑巴呢。”

顿了顿后,孟哲忽然想起一个能让时承平开金口的话题,故意一脸坏笑地问:“对了,昨晚听说你要了我那位新来的美女助理的手机号码。你该不是看上她了吧?如果是我让给你呀!”

孟哲这话,时承平一听就知道是阿昆的嘴不严漏了风,立刻狠狠瞪了他一眼,他心虚地掉过眼神不敢迎视。

瞪过阿昆后,时承平不得不开了金口:“拜托,不是你想的那样了。”

终于成功地让时承平开了口,孟哲当然要乘胜追击:“那是什么样啊?你能不能详细解释一下。。”

时承平没办法详细解释,只能草草一两句话带过:“当时我看到马路上有个很像她的女孩被车撞了。还以为是她,就打电话问一下,结果不是。”

孟哲听不明白了:“这样子啊!可是你直接走过去确认一下被撞的人到底是不是她,不是更方便吗?”

时承平苦笑了一下:“是…可是…我赶时间,没空跟你闲聊。走了。”

“那等你有空了我们再聊啊!对了,秦笙下个星期天回国,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机场接她吧?”

时承平头也不回地扬了一下手,示意OK,然后领着阿昆走进了电梯。

目送他的身影消失后,孟哲脸上的笑容也就随之消失,甚至还长长叹了一口气: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孤僻了!五年前刚认识他时,虽然他也不太爱说话,但也绝不像现在这样话少得像个自闭症患者。唉!也是这几年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五年前,孟哲在国外认识的时承平。那时候时承平正在英国一所著名的摄影学院就读,而他也在那所学院深造。

作为学院中为数不多的黄皮肤面孔,两个年轻人很快就成为了朋友。因为时承平拿的是香港护照,孟哲顺理成章地以为他是香港人,还经常和他一块谈论香港如何如何。他却从来不接这个话茬——不但闭口不提自己的出生之地,也从来不曾提过父母或其他家人。

几次三番后,孟哲逐渐意识到了时承平在这方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开始体贴地尽量避开这一类话题。

当孟哲结束为期一年的深造回国时,时承平在开车送他去机场的路上,才终于对他吐露了自己的隐私:“其实我不是香港人,我只是出生在香港,所以我拿香港护照。”

孟哲也不奇怪了:“哦,这么说你妈是特意跑去香港生下你的,好让你一出生就成为香港公民是吧?”

时承平声音闷闷的回答:“是我爸的意思。我爸是香港人,我妈不是。”

“这么说你是单非孩子?”

“我是私生子——我妈是我爸在S市做生意时包的二奶。”

时承平的话虽然令孟哲有些吃惊,但也不是太吃惊了,毕竟港商在内地包二奶这种现象并不罕见。只是他看得出来,时承平对于自己的身世很抵触,就尽量笑得不以为然。

“这也是很常见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

时承平声音平平板板地继续往下说:“我七岁那年,亲生父亲忽然死于急性心肌梗塞。他的原配妻子不承认我们母子,没有通知我们参加葬礼。那时候我还小,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只知道自己忽然间成了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直到十四岁那年我才知道了自己的身世,是从班上一个挖苦我的男生嘴里听来的。我和他打了一架,然后再也不肯回学校上学。我妈没办法就送我出国念书,我就这样来了英国,好几年了一直没有回去过。说实话,我不知道怎么回去面对我妈。”

孟哲终于明白了时承平为何一直避而不提自己的身世,这样的身世实在是令人尴尬也难以启齿。他母亲以姿色为资本向有钱人换取富裕生活,这实在是一件很遭人鄙视的事。而身为私生子的心理阴影,也一直在折磨着时承平。

听完时承平的身世独白后,孟哲发自内心地对他说:“承平,我不知道该说什么。不过你妈毕竟是生养了你一场,母子之间的问题还是能尽量能化解就化解吧。还有,你以后也别太介意自己的身世了。出身无法选择,只能接受。虽然身为私生子不是件光彩的事,但这并不是你的错。大人犯下的错误用不着你来买单的。”

在机场临别前,孟哲还再三对时承平说:“你有时间就回国看看吧。我家就在S市,我的联系电话和地址你都有,回国了就联系我。没回国也要联系我,现在通讯这么发达,手机、或网络视频聊天全部欢迎骚扰。千万别一分开就忘了我这个好朋友啊!”

时承平当时笑得很淡,也很真挚:“不会忘记你的,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我第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朋友。”

一年后,孟哲接到时承平打来的电话,告知自己已经回国。因为他母亲意外查出患了乳腺癌,原本毕业后没打算回国、已经在英国找好了一份职业摄影师工作的时承平,不得不改变计划回到国内。虽然母亲曾经让他感觉蒙羞,但正如孟哲所说,她毕竟是他的亲生母亲,血缘关系是无法一刀两断彻底割舍的。

时承平母亲的这场重病,让他们母子俩的关系得到了很大的修复与改善。陪着母亲动完手术后,他也没有再出国,而是选择在S市留下来。

得知了时承平要留下的打算,孟哲很开心地用一纸聘书把他聘请来了新视觉摄影机构工作。

下午六点左右,在那家高级餐厅完成了美食拍摄的工作后,时承平驾车载着阿昆返回新视觉机构。

天正黄昏,夕阳温柔,晚霞深深浅浅泅红了大半个天空。时承平一边开车,一边按下一个按钮让车子的车顶自动收起来,变成一辆敞篷跑车,尽情享受着清凉的晚风。

当车子开上新视觉楼下的那条马路时,时承平情不自禁地又想起昨晚在这儿发生的事。目光下意识地在出事段上下左右梭视了一遍,当树枝上有一角鲜红闯入他的眼帘时,他条件反射地踩了一下刹车。

意想不到的急刹车,让坐在副座上的阿昆差一点和挡风玻璃来了一次亲密接触,还好有安全带护住了他。一边坐直身子,他一边看着前方畅通无阻的马路十分不明白地问:“时先生,好好的你干吗突然刹车啊?”

时承平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仰起头呆呆注视着路旁的一棵梧桐树。阿昆不明所以然地沿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丝毫不觉得那棵树有什么值得欣赏的地方,更加不明白自家Boss为什么会看得这么入定似的出神发呆。

虽然满心的疑惑不解,但时承平既然不回答,阿昆也不敢再多问什么,只得静坐一旁等候他“欣赏完毕”。

盯着那棵梧桐树看了好半天后,时承平抬起手指着树荫上的一角鲜红,声音犹疑地询问:“阿昆,你来看一下,那根树枝是不是折断了?还有,树枝上是不是挂了什么东西?”

那是一种十分慎重的求证语气,仿佛他无法相信自己的亲眼所见。阿昆有些惊讶地帮他确认:“是啊,有一根树枝折断了,然后枝头上挂着一块红布。时先生难道你看不清楚吗?”

和阿昆求证了自己的视力无误后,时承平仿佛成了一个急性痴呆症患者,呆呆地继续死盯着梧桐树看。直看得实在想不通的阿昆忍不住地发问:“时先生,这棵树有什么好看的呀?”

时承平依然没有回答阿昆的问题,只是一脸惊诧莫名又茫然不解的神色盯着那棵梧桐树反复看了又看…

咖啡泼人事件后的第二天,“被烫伤”的章可贞就活蹦乱跳地又跑回来上班了。

同事们一见到她,都关切地询问起她的烫伤情况如何。她笑眯眯地回答:“还好,烫得不是太严重,搽过药就没事了。”

尽管章可贞满口说自己没事很好,但是孟哲知道她昨天被烫伤了,工作时难免会照顾她几分。这天就没让她跟自己出外景,而是打发她留在办公室整理与编辑一些图片资料。

章可贞对着电脑工作时,阿昆跑过来找她闲聊。她有些奇怪地问:“怎么你今天这么有空啊?时先生就你一个助理,你平时不是总忙得不可开交吗?”

“平时的确很忙,Boss是个工作狂,底下的人也要跟着受累。但是时先生今天没来上班,我也就能偷一点懒了。”

章可贞随口问了一句:“时先生今天为什么没来上班啊?”

“他最近可能加班加得太多,精力透支了,状态很不好。昨天下午出完外景开车回来时,都快到公司了他无缘无故突然来个急刹车,然后傻不愣登地盯着路边一棵树看了老半天。你不知道,那一刻他的表情简直是年度最佳智障。而且,他回到公司后都还是这么一派脑功能退化的痴呆模样。被孟先生看见了不放心,就强制性地让他今天放上一天假,连着双休日一起休息三天,好好养足精神再回来上班。”

章可贞不解地问:“时先生盯着一棵树看什么呀?”

“我一开始也不明白他看什么,后来才知道,他在看树上一根折断的树枝和枝头挂着的一块红布。你说这么普通的东西有什么可看的呀!还看得没完没了。他如果不是我Boss,我肯定会冲他喊‘你该吃药了’。”

阿昆的一番话,听得章可贞一双乌漆漆的大眼睛扑闪了一下,顿时意识到了什么…

第5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S市近郊银沙湾,依山傍海的一片绿坡上错落有致地散布着一幢幢漂亮的花园洋房。最东端的一栋双层小别墅,就是时承平住的地方。

单独在国外生活了多年,时承平早已经习惯了独居生活,注重个人隐私空间。所以他回国后并没有与母亲苏盈住在一起,而是选择独自入住银沙湾的这栋别墅。

别墅还是当年时承平出生后,他母亲苏盈“母凭子贵”得到的香港商人时华浩的礼物。之前他只是租套公寓给她住,有了儿子才有了破格待遇,特意为母子俩在风光优美的银沙湾修建了一栋新屋,产权登记成了儿子的名字。

时华浩去世后,时太太断掉了苏盈的经济来源。除了平时积攒下来的一笔存款外,苏盈手里唯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栋别墅。如今别墅已经是二十多年的老房子,花岗岩的外墙已经变得黯淡与陈旧,地址也有点偏僻。但是胜在有着依山傍海的优美风景,以及喧闹市区所没有的安静。

时承平从小就生活在这栋别墅,对故居有份天然的依恋与亲近感。所以他一回国就直接住进了这里,而不是母亲苏盈目前在市中心居住的一套楼中楼豪宅。

上午九点多,阳光正好,金色光线透过明亮的落地玻璃长窗,一路泼墨似的洒进来,染得满室澄黄。

卧室中央的一张欧式铜床上,时承平正独自一人躺着。他早就醒了,却一直没有起床,而是静静地躺在床上出着神。因为,他忍不住又思索起了那桩让困挠着他的怪事。

前天晚上发生的撞车事故,他明明亲眼看见有人被失控的汽车撞飞,结果却令他不得不相信是自己的眼睛因超负荷工作太久太累,导致出现了幻觉。整件事是他搞错了。

可是,昨天在事故路段看到的那截断枝与那角红布,分明又在印证着他对车祸的判断无误——车祸中的伤者被撞飞后很有可能摔落在路旁的树荫里,所以树枝才会有折断现象,而红布应该是被断枝勾破的裙子一角。整件事他并没有搞错了。

然而,如果他没有搞错,那么问题来了——他亲眼目睹被撞飞的章可贞,为什么会好端端的毫发无伤?

这实在太不科学了!要知道这种程度的撞击,血肉之躯的人类身体根本无法承受。如果章可贞真是那个被宝马车撞上的受害人,百分百已经当场挂掉了。根本不可能第二天还活蹦乱跳地出现在公司打卡上班,除非是诈尸。

想来又想去,时承平最终只能承认一点:如果章可贞不是车祸受害人,也就是那天晚上的车祸根本没有人受伤。这即是最正确也最科学的判断。

基于这个科学的角度,时承平只能再次相信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幻觉。至于事发地段那棵梧桐树的断枝与红布,他想只能解释为巧合。断枝也许是被风吹折的,红布可能也是被风吹上去的。唯有如此,整件事情才算说得通。

床头柜上搁着的手机忽然铃声大振,时承平坐起来接听电话,话筒那端是母亲苏盈的声音:“承平啊,孟哲说你最近状态不好,他今天放了你一天假在家休息。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

“没有,妈,我就是最近有点累。”

“一定是工作太忙了,又没有好好吃饭的缘故吧。你一个人住吃饭总是随便对付,今天中午过来妈妈这边,我让保姆给你煲上一锅好汤补一补。”

“好的,妈,我待会儿就过去。”

正午十二点前,时承平开车进城来到母亲家吃午饭。餐厅里,保姆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精致考究的三菜一汤。

穿着一身真丝家居服的苏盈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接电话。见到儿子进了屋,她笑眯眯地朝他招手示意后继续通话。他只听了一两句,就听出来母亲在讲业务电话。

今时今日的苏盈,早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靠美色讨生活的外来妹了。她原本是北方一个偏僻乡村的农家女儿,因为父母一心想生儿子,却一连三胎都生了女婴,所以年纪最小的她刚一满月就被送了人。收养她的人家是乡间一对开杂货铺的夫妇,因为结婚多年都未能生育,遂按风俗抱养了一个女娃,希望来引来一个男娃。还因此为她取名叫引弟。

引弟两岁那年成功地为养父母家引来了一位弟弟。有了自己的亲生骨肉而且还是一个男孩后,养父母就完全把她当小保姆使唤了。她每天要带弟弟,要干家务活,从早到晚忙得累死累活,吃饭却只能吃剩饭剩菜。如果不是弟弟在上学的年龄需要一个人接送照应,她都没有上学的机会——她能上学完全是因为要“陪太子读书”。

引弟的书念得很好,比弟弟强多了。可是初中毕业后养父母却让她辍学在家务农,而花大价钱把考得一塌糊涂的儿子塞进高中继续求学。引弟步入青春期时开始发育,像一朵鲜花般出落得楚楚动人,养父看向她的目光总是令人害怕。而某天晚上,她意外发现十四岁的弟弟居然也在偷看她洗澡。她终于明白这个所谓的家自己再也呆不下去了。

从杂货铺的钱箱里偷了三百块钱后,引弟连夜逃离了那个生活了十六年的家,南下投奔一位在S市打工的初中同学。那位同学在一家星级酒店的中餐厅当服务员,也把高挑秀丽的她介绍进了餐厅做迎宾小姐。

金碧辉煌的酒店向引弟开启了一扇前所未见的门,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人的生活居然是这样的:一道菜可以等于乡下人一个月的收入;一件衣裳可能要花掉乡下人一年的血汗钱;而一辆豪车更是黄土里刨食的农民不吃不喝一辈子也买不起…

引弟在那家酒店当了三个月的迎宾小姐,就被来吃饭的香港商人时华浩看中了。十六岁的少女当时正处在人生的黄金时段,有着水嫩的肌肤与娇艳的容貌,身段该凹的凹该凸的凸,腰肢摇摆间有着一股天然的风流态,很能吸引男人的眼球。

而对于这位香港商人的追求以及他所允诺的优越生活,引弟几乎没有太多挣扎就点头同意了当他的外室。因为她实在太想过好日子了。

在少女引弟人生的前十六年里,她从来没有吃过一口肉,那是弟弟才有的特权,她只在洗碗时偷舔过碗底的肉汤汁;她也从来没有穿过一件新衣服,永远是捡养母淘汰下来的破衣旧裳。而认识了时华浩之后,他带着她天天吃不重样的高级餐厅;送她各式各样的华衣美服;这种锦衣玉食的好日子让她无法不心动——一个十六岁乡下姑娘极其有限的人生阅历与见识,注定了她的短视与肤浅。

就这样,引弟辞去了迎宾小姐的工作,把土气的乡名改成了苏盈,做了时华浩在内地的外室。虽然他的年纪是她的两倍,但一个三十出头的男人正处于最富魅力的人生阶段,更何况他还能用金钱的树荫为她遮蔽掉人生路上所有的坎坷风雨。

尽管没有正式嫁给时华浩,苏盈却像所有嫁鸡随鸡的乡下女子一样全心全意跟着他,为他生孩子。因为在她看来这个男人虽然不能和她结婚,却也是她头顶的一片天,是她下半辈子衣食住行的所有依靠。可是她万万没有想到,这个依靠原来并不牢靠。

时华浩死时,苏盈才二十五岁,依然年轻貌美。有人表示可以介绍她给另一位港商当外室,继续过锦衣玉食的生活,但是她拒绝了。

因为在经历了时华浩意外离世搞得自己和儿子瞬间失去依靠的变故后,苏盈开始后知后觉地明白了一点——靠别人不如靠自己。她把手头上的那笔现金存款谨慎地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存在银行吃利息;另一部分决定拿出来做点小生意,自力更生地养活自己和儿子。

最初,苏盈选择开一间花店做鲜花生意,因为她喜欢花。花店开了两年多,生意一直不温不火,每天的营业额扣去成本与损耗,盈利不到一百块。虽说一个月只能赚两千元多,但彼时的她还是比较满意了。至少也是有了一份稳定的收入,可以避免坐吃山空。

花店开到第三年时,隔壁新开了一家时装店,专卖潮流女装,生意十分红火,听说一个月能赚上万块。苏盈看得眼红心动,也改行跟风做起了女装生意。

一开始磕磕碰碰得并不顺利,因为苏盈进货不像别人那么有时尚触觉,许多款式她觉得好看放在店里却卖不动。意识到了自己在这方面的不足后,她一口气订了许多时尚杂志来恶补相关知识,渐渐地搞懂了这个圈子,并且练就了自己独到的眼光与品味。

终于,苏盈的女装店在惨淡经营了一年多后,生意开始变得红火起来了,每月纯利润开始了从几千到上万元的逐渐攀升。那一年她三十岁,在一个俗称“女人三十烂茶渣”的年龄里,完成了从金丝雀到女强人的华丽转身。

而女装生意的做大做强,在苏盈把儿子送出国念书以后。没有孩子要照顾了,她正好把心思全部用在店里。七八年的时间下来,这家店被她做得风生水起,不但另外开了好几家连锁店,还紧跟潮流在网上开了一家女装旗舰店,光是网店每年的营业额就有上千万。

现在的苏盈已经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富婆,但时承平却从来都不问母亲的资产有多少。有时候她主动想和儿子谈一谈这方面的事,他也会顾左右而言他地转移话题。

因为,时承平太清楚母亲的第一桶金是怎么来的,而那是一件很不光彩的事,令他倍感屈辱。但是与此同时,他又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母亲和她靠第一桶金掘出的财富,他没有机会去英国留学,更没有经济实力学自己喜欢却烧钱的摄影专业。这又令他无法不感激。

屈辱有之;感激有之;两种复杂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人异常纠结。纠结得时承平只能尽量不去想、不去听与之有关的事情。

此时此刻,听出母亲在讲业务电话,时承平马上就走开,径自先进了餐厅坐下,端起保姆盛好的一碗人参乳鸽汤慢慢喝着。

几分钟后,苏盈结束了通话走进餐厅。她一边坐下,一边亲昵地拿起筷子为儿子挟了一块爆炒牛肉:“承平,这是你最爱吃的菜,妈亲自下厨做的。”

“谢谢妈。”

母子俩刚刚才吃上饭,苏盈搁在客厅茶几上的手机就又响了。她想和儿子好好吃顿饭,便打发保姆去接听:“你问一下是谁?有什么事?然后再告诉对方我现在没空,一会儿再回电话。”

简短地接完电话后,保姆扭头汇报说:“苏总,电话是香港一位律师打过来的。他说受一位时立仁先生的委托来联系您,请您尽快回电话。”

苏盈吃惊地一怔,虽然时立仁这个名字她并不熟悉,但是香港来电,又是姓时的人委托,无疑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时承平生父时华浩家族的人。

当年时华浩心肌梗塞猝死后,已经为他诞下两子一女的原配夫人不承认苏盈母子是时家的人,甚至没有通知她这个噩耗,彻底干脆地把他们母子划成了陌路人。这十几年来,苏盈母子俩与时家再没有任何来往联系。突然间从香港打来这么一个电话,实在令人无法不意外吃惊。

惊讶过后,苏盈下意识地看了儿子一眼,母子俩的目光中都有着同样的疑惑与不解。但是很快,时承平的神色就转为淡然无谓。毕竟已经断绝关系十几年,对于香港那边的生父一族他实在没有任何感情可言,此时此刻也完全不想跟他们再扯上任何关系。

“妈,这个电话不用回了。”

苏盈亦认同地点头:“好,不回。你爸爸死后,时家跟我们就没有任何关系了。不管他们突然有什么事想找我们,都不关我们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