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说,秦笙一边雀跃地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向甲板尾端。那一处地方没有船舷,而被设计成一个水上平台。客人们可以通过这个水上平台入海游泳,也可以坐在平台上嬉水观鱼。

秦笙在平台边缘坐了下来,并招呼章可贞也过来:“哇,海里面有好多鱼呢,你快来看。”

章可贞走到秦笙身后站住,弯下腰看了看,碧清的海水中果然有不少游来游去的鱼儿。直起身体,她再眺望远外的海面,那艘时承平与孟哲垂钓的橡皮艇在视线范围里是一点夕阳似的橙红。

“这里就有这么多鱼,承平他们却偏偏要划个橡皮艇跑那么远去钓,真是舍近求远。”

“孟哲说是船开过来时马达把鱼儿都惊跑了,所以要划橡皮艇去远一点的地方钓。现在船安安静静地停在这里半天了,看来鱼儿又都回来了。你看,那条是什么鱼啊,样子好奇怪。”

秦笙一边说,一边探出身子张望海里的鱼儿。她的身体大半都俯向了海面,章可贞看了有些不安地提醒说:“你当心点,别失去平衡掉下去了。”

话音还未落,秦笙忽然“啊”的一声惊叫果然一头栽进了水里。落水前,她似是本能地伸手一抓,想抓住身后的章可贞来稳住自己,可是跌落的力量反而把章可贞也一同拉下了水。

海水四面八方地涌上来,迅速淹没了两个女孩子。一阵水花涌动后,秦笙的头率先从水里冒出来。她落水时似乎反应很快,一只手紧紧攀住了船舷,所以虽然人掉进了海里,但并没有离开游艇这个安全地带。

一边攀紧船舷,秦笙一边朝着海面张望并大声呼叫:“章可贞,章可贞你在哪儿呀?”

毫无防备的章可贞一落水就懵了,几记手脚并用的挣扎更是将她整个人带向与游艇相反的方向。她一边身不由已地被海浪卷走,一边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慌乱地呼喊:“救命,我不会游泳,救命。”

可是此时此刻没有人能及时赶来救命。孟哲是自己驾驶船只出海的,他和时承平划着橡皮艇离开后,船上就只剩下两个女孩子。她们都不会游泳,秦笙还幸运地抓住了船舷,章可贞就只剩听天由命的份儿了。

“章可贞,你坚持住,我爬回船上给你扔救生圈。”

秦笙沿着船舷爬回水上平台,十万火急地跑进船舱找救生圈。不过一下到船舱后,她脸上的慌乱之色就如水一样漏光了,只剩下冰冷的坚硬。那份冷硬,让她一向我见犹怜的娇美面容,突然凸现出一种令人惊惧的神色。

远处的海面上,时承平和孟哲正在返航归来。

海风中隐约传来章可贞声嘶力竭的呼救声,那声音孟哲还未曾察觉,就先被时承平敏锐地捕捉到。站起来朝着游艇方向张望了一下后,他看出来是章可贞落了水,立刻大惊失色地跳入海里朝着她拼命加速游过去。

那时候,秦笙也从船舷窗中看到了时承平的跳水与奋力游近。原本她还想在船舱里再拖延一阵,这一下只得赶紧抱起几只救生圈重新跑上甲板。站在时承平的视线范围内,她一派奋力状地把救生圈一一抛向章可贞。但是,那些救生圈一个也没有准确地被抛到章可贞身旁。

救生圈够不着,时承平又一时半会游不过来,章可贞在海水中的挣扎终于变得无力,当她又一次沉下去后,再浮起来的身体一动不动地躺在水面上,被海浪一波波地冲向远处。

看着章可贞浮在水面上不再动弹的身体,秦笙忽然联想起姐姐秦筝的死,她当初也是这样浮在水面上一动不动被发现的吧?就如同一朵被流水淹没的落花。顿时整个人不由自主地浑身一颤。

好几分钟后,竭尽全力的时承平才终于游到了章可贞身边。他用双手托住她随着海浪一浮一沉的身体,一迭声地慌乱喊着:“贞贞,贞贞…”

睁开湿漉漉的眼帘,章可贞满脸心有余悸地对时承平说:“我没事,我只是…忽然学会了浮在水面上。”

以前学生时代和同学们一起去游泳池游泳时,章可贞怎么都学不会。不知是否金刚不坏之身的原因,她一下水就像只秤砣似的往下沉。虽然淹不死,但那种感觉还是很不舒服了。

有个男生曾经不厌其烦地教过她如何浮在水面上,反复强调只要要放松身体,保持平稳的呼吸,人体就可以在水面自然漂浮。可是她却是朽木不可雕也地一再沉下去,后来就干脆不学了。

刚才落水后,在面临溺毙的死亡威胁时,章可贞忽然想起来当年那个男生反复教过她的内容。于是她不再徒劳地挣扎,而是深吸一口气后故意往水里钻,水的浮力反而将她托出水面。她顺势在水面上躺平,一动不动地随着水波载浮载沉,小心翼翼地控制呼吸节奏。果然,水不再淹没她,还让她自然漂浮起来。终于争取了时间等到时承平的救援。

时承平把章可贞负在背上游回了游艇,那时候孟哲都还没有把橡皮艇划回来。秦笙蹲在水上平台拉他们俩上船时,脸上虽然泛着应景的惊喜笑容,眼眸深处却是乌云密布。

硬挤出一个笑脸,秦笙对着章可贞言不由衷地说:“你没事真是太好了!对不起,承平哥,都是我不小心害她和我一起落了水。”

背着章可贞游回来的过程中,时承平已经问过了她为什么会意外落水,她也解释了来龙去脉。此时此刻,看着秦笙一身湿透的狼狈模样与满脸怯怯的愧疚表情,时承平自然也不会开口责备她,毕竟在他看来一切只是意外了。

不过这个意外的发生,让时承平必须取消原定计划了。焰火表演没法看了,他得尽快送章可贞去医院检查身体。因为她落水后很是呛了几口咸涩的海水,现在整个人感觉很不舒服。他担心会导致肺部感染,所以孟哲一划着橡皮艇回来,他就请求他马上返航。

溺水事件发生后,一如时承平所担心的那样,章可贞果然出现了肺部感染。医生说,如果不及时控制很可能引起器官衰竭,那么之前的移植就要前功尽弃。她不得不再一次住进医院接受治疗。

章可贞因为抗感染治疗住院后,秦笙特意来医院看望她,并再次真挚无比地表示歉意与自责。表面上虽然微笑着表示没关系,章可贞的心底却忍不住有些暗中生疑:她果真是不小心把我拖下海的吗?

那天落水前后发生的一幕幕,事后躺在病床上无所事事的章可贞,一直在脑海中不停地反复回放。越想她就越觉得整件事似乎有一点不太对劲,究竟是哪里不对劲她虽然说不上来,但就是觉得不对劲。

因为一切都太巧了。章可贞细细数下来有好多个巧合。最初,秦笙问了她会不会游泳,得到否定答复后就把她叫去了水上平台观鱼;而在观鱼过程中,秦笙偏偏那么不小心地失去平衡落水,还将她也一起拖下海;两个同时落水的人,她毫无防备地就懵了,秦笙却那么好运地紧紧攀住了船舷;重新爬回游艇后,虽然秦笙一派好心地为她扔救生圈,却没有一只是扔准的。

这么多巧合凑在一块,章可贞觉得不太对劲了。如果问她会不会游泳的人是甲;带她去水上平台的人是乙;落水后扔不准救生圈的人是丙;那么她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只会认定是自己倒霉。可是每一个环节都由秦笙在主导,她就无法不心生疑虑了。

章可贞忍不住想: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么就是秦笙的有意为之——她存心想要淹死我吗?似乎只有这个答案呢。

这个唯一的答案令章可贞忽然间还弄明白了一件事。前阵子她一再出现的腹泻症状,医生怀疑是时承平没有严格把握饮食关的卫生。她坚信时承平不会出错,曾经猜测过或许是食材方面的问题。可是这一刻,她却后知后觉地回想起来:我那两次的腹泻,事发前秦笙刚好都来家里吃过晚饭。会不会是她找机会在时承平做好的饭菜中动了什么手脚呢?

虽然只是猜测,但是章可贞越想就越觉得很有可能。秦笙来家吃过两次晚饭,她就偏偏在那两晚出现腹泻症状。这也未免太巧了,也是不太可能出现的巧合。

章可贞怀疑秦笙在故意谋害自己,也可以猜出她的动机。因为秦笙喜欢时承平,而自己却是时承平的女朋友,她是不是觉得只要自己死了她就有机会取而代之呢?如果真是这种想法,那么——时承平前两任女友秦筝与乔安娜的意外丧生,是否也与她有关呢?

种种设想让章可贞不寒而栗。因为如果一切都如她所猜测的那样,那么外表娇怯柔弱的秦笙其实已经不动声色地杀了两个人。而且其中一个还是她的亲姐姐秦筝。

对秦笙有所怀疑后,尽管章可贞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她做过什么,但考虑再三后,她还是决定把自己的怀疑一五一十都告诉时承平。

从章可贞口中吐出来的那番推测与怀疑,就像一阵纷乱的石子般劈头盖脸打向时承平,打得他整张脸都乌了。他难以置信地哆嗦着嘴唇说:“这…这怎么可能啊?”

时承平实在很难相信也无法接受这样的猜疑,因为秦笙在他眼中一直是一个娇怯柔弱又可怜的女孩子,他完全无法想像她会冷血无情地暗中害死他人。

“承平,我知道你很难接受这样的猜测,我原本也不想跟你说这些,毕竟没有任何证据就说别人可能是杀人犯很不好。但是一切真的都太巧了,无论是我前两次的腹泻还是这一次的落水,都和秦笙有关系。就算我小人之心吧,我觉得秦笙这个人咱们很有必要防一防。”

时承平的心里就像被塞进了一团乱麻,扯来扯去也扯不出一根线头,理不清楚头绪。从情感上他很不愿意接受秦笙会蓄意谋害章可贞这一点,更加难以接受秦筝与乔安娜也有可能是死于她之手。乔安娜也罢了,秦筝可是她的亲姐姐啊!而且姐妹相认以来,秦筝一直十分关照爱护自己的妹妹,秦笙也曾无比感激地说过姐姐就是自己在世界上最亲的人。她绝对没理由害死那样善待她的姐姐吧?否则一颗心该有多狠毒啊!

第43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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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承平在医院与章可贞进行着这一场令他极度惊骇的谈话时,近海的某处游艇停靠码头,孟哲也在经历着同样的惊骇难当。因为他在游艇的监控录像带中,无意中看到了秦笙跑回船舱里拿救生圈时的表情变化。

孟哲的游艇上有监控系统,不过出海时往往处于关闭状态。因为游艇主要是用来度假,与亲人朋友在一起欢度时光没必要时时监控。只是停泊在码头时才会开启,以防遭窃。

这天,有朋友向孟哲开口借游艇带女朋友出海玩,他很大方地答应了。开车去码头送游艇钥匙时,他考虑到朋友肯定要在船舱内二人世界浪漫一下的,特别提醒自己上船后记得先帮他把监控关了。这时候,他才忽然想起上回出海自己都忘了关监控。

忘了关监控并不是什么大事,尤其是孟哲再一想上回出海秦笙也来了,倒觉得没关监控是一个美丽的错误。因为监控肯定拍到了秦笙的不少镜头,而她是他喜欢的女孩子,他忍不住想打开来好好欣赏一下。反正朋友还没有来,他正好有时间先看一下监控。

监控的高清摄像头忠实记录了秦笙在船舱里的每一次进出。她那张巴掌大小的娇美面孔很上镜,在镜头里的一颦一笑也很迷人。孟哲看得目不转睛,还在心里盘算着要截取几个漂亮画面私下保存起来。因为他没有秦笙她的照片,只能通过这样曲线方式来获取。

可是,监控看到一半时,孟哲看见了意外不到的一幕。

屏幕中,一身湿漉漉的秦笙十万火急地冲进船舱后,却忽然站住一动不动。脸上的表情也从原本的慌乱变成了漠然的冷硬——那份冷硬,是他从未见过的。那张一向娇娇怯怯楚楚可怜的美丽面孔,在蒙上这份冷硬后,竟变得有些邪恶又可怕起来。

那样冷冷的、定定的、让人害怕地站了好一会儿后,秦笙才重新换成慌乱的神色抱起几只救生圈又跑出了船舱。她来去匆匆,神色间的变化却有如两极分化。

而为什么会出现这样异常的两极分化,孟哲不是笨人,不难揣测出原因所在。这一幕画面发生在章可贞落水之后,秦笙跑进船舱表面上是为了取救生圈扔给她,可她的表情却显示出她其实并不想救她。恰恰相反,她分明是希望她能淹死在海里。

一念至此,孟哲浑身一震,从头到脚僵成了一座石雕。

飘雨的黄昏,下了班的秦笙独自走出写字楼。她撑着一把深紫色的雨伞,穿着一袭淡紫色的套裙,袅袅婷婷地行走于蒙蒙烟雨中,像是诗人笔下那位丁香般的江南姑娘。

孟哲的保时捷跑车就停在路旁,他一直在楼下等着秦笙下班。看见她如一朵雨中丁香似的翩然出现,有那么一瞬间他真希望自己刚才没有看过监控录像,宁愿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

但是已经知道了的事,终究不可能再装作不知道。深吸一口气定定心神后,孟哲把车滑行到秦笙身旁,降下车窗对她说:“你上车,我有话要问你。”

秦笙最初是想拒绝的,因为她还以为孟哲来等她下班是追求的用意。但是看见他一脸格外凝重的神色,她意识到另有缘故。

顺从地收起雨伞坐进副驾驶座后,秦笙疑惑地主动询问:“孟大哥,你有什么话要问我?”

孟哲木着脸什么也没有说,只是掏出手机当着秦笙的面播放了那段她湿淋淋跑进船舱又跑出去的监控片段。看得她脸色一变、身子一僵。

狭小的车厢里死寂一片,空气脆薄得如同早春河流里将融未融的冰,轻轻一碰就要碎裂。好半晌,孟哲才开口说了一句话。那句话很轻,轻得就像一缕微风,却哗的一声把河冰彻底碰碎了。

“秦笙,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表情?难道你希望章可贞死吗?”

秦笙蓦地哭了,眼泪下雨似的止都止不住,沿着脸颊不停往下淌。一边哭,她一边呜呜咽咽地开了口。声音低低的,弱弱的,像一只飞不起的雏鸟,特别凄婉可怜。

“孟大哥,我不瞒你。那一刻我的脑子里忽然闪过一个很阴暗的念头,想着如果章可贞淹死了,没准我就有机会赢回承平哥,所以在船舱里犹豫了一下。对不起,我知道自己那一刻很坏。但是很快我就明白了这种念头是大错特错的,也马上拿起救生圈跑出去救她了。只是海上风太大,把救生圈都吹偏了,这真不能怪我呀!”

监控镜头的角度有限,孟哲看不到秦笙是因为从舷窗里发现时承平正游过来救人,这才抱起救生圈重新上了甲板。他也不知道章可贞就是她故意拖进海里的,还以为只是单纯的意外。毕竟他不是当事人,事发时也不在船上,事后才返回游艇听了一个简略的概述,完全不了解个中细节。

所以,在孟哲听来,秦笙泪流满面的解释是合情合理合逻辑。因为许多人在与他人产生矛盾时,都或多或少有过巴不得对方去死的阴暗想法。但那往往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只是内心深处的暗自发狠与咒骂,并不会真正付诸于行动。

孟哲愿意相信秦笙忽然流露的恶念只是一刹那间的鬼迷心窍。因为和时承平一样,他实在难以接受秦笙这样外表柔弱如羔羊似的女孩会处心积虑地想要杀人。她怎么看都更像是无辜无助的弱女子一枚,像是一念之差才会误入歧途。

“孟大哥,那一刻我的想法很坏,我承认。你会不会以后都觉得我是一个坏女人?”

看着秦笙哭得梨花带雨的可怜模样,孟哲不由自主地有些心软,温和地说:“一瞬间的邪念我想谁都有过,这并不意味着你就是一个坏人。我相信,你的本质还是善良的。”

“孟大哥,谢谢你的理解。”

顿了顿后,秦笙一边拭着泪一边小心翼翼地问:“那…这段监控录像,你会给承平哥看吗?”

孟哲明白秦笙的顾虑,摇摇头说:“我会为你保守这个秘密。但是你要答应我,以后绝对不能再有类似的一念之差。明白吗?”

扬起泪湿的两排浓密长睫,秦笙细柔的眉目间浮满感激之色,哽咽着说:“谢谢你,孟大哥,我保证以后绝不会再有这么坏的念头了。”

虽然孟哲保证不会对时承平透露自己的“一念之差”,但秦笙对此并不是完全放心。再和时承平见面时,也格外注意观察他的神色,想知道他是否有所知情。

当时秦笙是在医院和时承平见的面。章可贞住院后,他除了工作外的时间基本上都在医院,想要见到他只能去医院找人。

一走进病房,秦笙就感觉出了异样。无论是时承平还是章可贞,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些怪怪的。尽管三个人表面上还像往常那样有说有笑,但是她已经敏锐地知道一切都不同了,他俩显然是知道了什么。

强颜欢笑地离开病房后,秦笙脸上的表情马上转变为强烈的忿恨不满。她在医院找了一个安静的角落给孟哲打电话,声音尖利如针。

“孟哲,你答应过会为我保守秘密,可是你却没有做到,还是把一切都告诉了承平哥。你这个骗子!”

话筒那端,孟哲的声音满是惊讶不解:“秦笙,你在说什么?那件事我一个字都没有对承平提过。既然答应了你我就一定会守口如瓶。”

秦笙不信任地追问:“你真的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承平哥?”

“当然,我是言而有信的人,答应过别人的事就一定会办到。你这么问,是不是承平和你说过什么?”

“我刚才见了承平哥,他虽然什么都没有说,但是他和章可贞对我的态度都有些奇怪。”

“所以,你就以为是我告诉了他监控的事。再一次郑重声明我什么都没有告诉过承平。当然,信不信由你。”

孟哲斩钉截铁的一番话让秦笙相信了他所言不虚。挂断电话后,她怔怔地站在原地思索:如果不是孟哲对承平哥说过什么,那他怎么会对我心生怀疑呢?难道…是章可贞事后怀疑上了我,并且把这种怀疑告诉了承平哥?

想到这个可能性后,秦笙脸色阴晴不定地变幻着,低垂的眼睫掩去了眸底一闪而过的强烈憎恨:这个女人如果那天直接在海上淹死了该多好啊?她为什么就那么命大呢?

接过秦笙的电话后,孟哲一开始并不认为时承平会知道了什么,认为一切纯粹是她心虚敏感的缘故,所以才会疑神疑鬼。

不过听了秦笙一番话,下午在新视觉机构见到时承平时,孟哲还是下意识留意了一下他的神色。发现他一派心事重重的模样,他不由地走过去试探地问:“承平,你怎么一脸大写的烦字啊?”

“没什么。”

否定地答复后,时承平又迟迟疑疑地反问:“孟哲,你觉得…秦笙的为人怎么样?”

这个问题让孟哲心里一突,因为时承平很明显是对秦笙的人品产生了怀疑才会有此一问。他勉强一笑说:“好端端的你怎么问起这个来了?难道你觉得她的为人有问题吗?”

“我…算了,当我没问吧。”

时承平有苦难言地叹了一口气,不想再谈下去了。章可贞是他的女朋友,可以把自己的疑虑一一对他坦陈,但是他却不好把同样的疑虑都说给孟哲听。一来凭借没有证据的猜测就说秦笙有杀人嫌疑很不负责任;二来秦笙又是孟哲喜欢的人,这种话就更加没办法对他说了。

可是孟哲已经听出了时承平对秦笙的怀疑,也不难明白他避而不谈的顾虑所在,干脆开门见山地问:“承平,你会这么问,该不是认为上次章可贞的落水,秦笙在中间扮演了什么不光彩的角色吧?”

孟哲如此直截了当的询问,让时承平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吞吞又吐吐:“孟哲,我…我…”

“说不出话来,看来真是在怀疑秦笙了。承平,你为什么会怀疑她与章可贞的意外有关,你今天不把话说清楚我可要生气的。”

孟哲故作生气地要求解释,逼得时承平不得不拉他进了办公室,然后将章可贞的分析猜测原封不动地全盘复述给了他。

最初在监控录像上看到秦笙的表情变化时,孟哲虽然也看出了她希望章可贞淹死的念头,却并不清楚章可贞的落海也是她一手炮制的。此时此刻,时承平的一番话才让他后知后觉地明白了,秦笙或许并不只是因为一念之差才不想救章可贞,而是极有可能从头到尾都想要置章可贞于死地。

所以,当秦笙两次在时家别墅吃过晚饭后,当晚章可贞都发生了原因不明的感染性腹泻;所以,当秦笙执意让他叫上时承平与章可贞一起出海后,章可贞又在船上意外落水;而秦笙一再蓄意想要害死章可贞的行为,也让孟哲同样不可避免地联想起了秦筝与乔安娜的意外身亡。她俩的死是否也与她有关呢?

一念至此,孟哲眼前就像有一座高山轰然塌下,满天满地昏黑一片。

时承平长长的一番话还在继续,孟哲一脸木然地听着,每一个字都像是风暴尖利的呼哨声灌满双耳。除此以外,还有一种隐约的碎裂声,来自几近窒息的胸腔。

时承平的话结束后,孟哲久久地沉默无声。时承平不知道这种沉默意味着什么,小心翼翼地说:“当然,一切都只是贞贞的猜测,并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秦笙真的想要害她。也许是我们太多疑了,如果你觉得难以接受,就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

如同整个人被冻僵在十二月的暴风雪中,孟哲无比艰难地一寸寸抬起自己的右手。右手心里握着他的手机,手机里保存着那一段监控录像。一边费力地打开那段视频,他一边声音艰涩地说:“承平,我想给你看一样东西。”

第44章 晋江文学城独家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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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快下班的时候,秦笙接到时承平打来的电话,问她晚上有没有空出来见个面。

以往这样的电话,带给秦笙的除了喜悦还是喜悦。但是这一次,她却是满怀担忧。因为她能感觉到时承平对于她做过的事似乎知道了什么,也许不是百分百的确定,但是绝对起了疑心。这意味着今晚的这一场会面,很有可能是一次三堂会审。

时承平约秦笙见面的地点是孟氏企业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她下班后就可以直接步行过去。走进预订好的一间雅座时,她发现孟哲和时承平一起坐在里头,两个男人的眼神都同样错综复杂地看向她。

那种眼神令秦笙心头一颤,不但更加证实了原本的猜测,而且还猜出孟哲一定把监控录像的事告诉了时承平。所以现在他们俩一起约见她,接下来要进行的谈话会是什么内容,她也就不难预料了。

定一定心神后,秦笙干脆先发制人地问:“承平哥,孟大哥是不是已经给你看过那段监控录象了?”

看着时承平默默地点了头,秦笙一脸追悔莫及的表情说:“我承认那一刻自己对章可贞心生恶意,我也对孟大哥表示了悔意。承平哥,那真的只是我的一念之差,你们能不能原谅我呢?”

“秦笙,如果真的只是一念之差,当然可以被原谅。可是,你到底是一念之差,还是处心积虑,只有你自己知道。不是吗?”

“承平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你怀疑我存心想要置章可贞于死地吗?她到底对你说过些什么?为什么让你这么怀疑我?她是不是认为是我故意拖她下海的?那真的只是意外,我自己也不小心掉下去了。如果不是我运气好抓住了船舷,我也会淹死的,我犯得着那么冒险吗?承平哥,你这样怀疑我,我真恨不得那天直接淹死算了。”

秦笙一番话说到最后泪花闪烁,委屈无限的表情特别楚楚可怜。孟哲定定地凝视着她,内心深处是无法形容的痛苦:她的话到底是真是假?如果是真的,这样怀疑她真是让人难受。如果是假的,这样被她欺骗更加难受。

时承平一瞬不瞬地盯着秦笙,好半天后,才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地问:“秦笙,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一定要如实回答我,行吗?”

“承平哥,你想问什么问题?”

“我想知道,秦筝和乔安娜的意外死亡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个问题如同风暴般席卷而来,秦笙觉得自己就像一根枯树的断枝般被卷进了湍急的漩涡,被晃得天旋地转,面无人色。她哆嗦着嘴唇良久无声,时承平与孟哲也不说话,只是一起死死盯着她看。沉默如一根弦似的一点点绷紧,紧得马上就要断了。

“承平哥,你现在不仅仅是怀疑我想要害死章可贞,还怀疑是我杀了自己的亲姐姐吗?你怎么可以这么怀疑我?就因为我的一念之差,现在在你眼中我就成了一个杀人犯吗?”

秦笙终于能够重新开口说话了,眼泪随着声音一起涌出来,决堤似的漫过脸颊,泅得整张小脸瞬间湿透。一边哭,她一边迎视着时承平审视的目光说:“承平哥,我可以对天发誓,姐姐的死与我无关,信不信由你。”

顿了顿后,她又继续一边哭一边说:“我知道,因为我对章可贞一念之差地产生了恶意,所以你们就觉得我没准也对姐姐和乔安娜起过歹念。可是我没有,她们的死是意外事故造成的,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但就是因为她们都死于意外,所以在章可贞落水后,我脑子里才会产生那种糊涂念头,心想如果她也死于意外就好了。真的就只是那样的一念之差,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过。真的,求你们相信我吧。”

秦笙泪流满面的模样与斩钉截铁的发誓,让孟哲有些动摇地低声对时承平说:“承平,秦笙不像是在说谎呢。”

虽然无法确定秦筝与乔安娜的死是否与秦笙有关,但是对于她蓄意加害章可贞的事,时承平却已经深信无疑。所以他坚持继续问下去:“秦笙,如果你真的什么都没做过的话,那怎么解释你来我家吃过两顿饭的当天,贞贞都出现腹泻症状入院呢?”

满脸无辜地睁大一双泪眼,秦笙急切地辩解说:“承平哥,你说什么?你现在要连章可贞拉肚子都怪到我头上吗?那两次我都是在你家吃完晚饭就走了,她为什么会腹泻我怎么知道原因啊?”

“我记得,你曾经问我过贞贞的食物为什么一定要煮那么久,我也对你解释过原因。不是吗?”

“所以,你怀疑我在她的食物中动了手脚?”

时承平艰难地说:“秦笙,其实我也很不愿意那样怀疑你,但是你偏偏很有嫌疑。因为贞贞吃的东西每次都要煮上很久,如果有人存心使坏,故意将没有煮过的东西放进已经煮好的食物中,那样很容易造成她吃下去后拉肚子。”

秦笙惨然一笑:“承平哥,你是不是已经认定我就是那个存心使坏的人?如果是这样,我无话可说。如果你对我已经连基本的信任都没有了,我再说什么都是白费力气。”

秦笙不再解释,时承平也不再追问。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后,他站起来神色苍凉地对她说:“的确如此,我现在已经没办法继续信任你了。秦笙,以后我们不再是朋友,我会删掉你的所有联系方式,也请你同样删掉我的吧。再见。”

话一说完,时承平就毅然走出了包厢,孟哲犹豫了一下也跟着他走了。在他们身后,秦笙整个人就像一朵开过季的花,无比颓然地枯萎在桌旁。

从咖啡馆离开后,时承平直接去了医院,把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了章可贞。她听完后小心翼翼地问:“你一定很难过吧?”

秦笙的所作所为,的确让时承平的心情很难过。他痛心疾首地说:“她坚决否认自己有过伤害你的具体行为,但是你所说的那些细节让我觉得她并不清白。至于秦筝和乔安娜的死,她同样坚决否认,我也不知道是否与她有关。”

章可贞忍不住轻声询问:“秦筝和乔安娜的死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具体说一说吗?”

迟疑片刻后,时承平一边长长地叹息着,一边对章可贞说起了那两桩意外。

秦筝出事的那一天,一切和往常没什么不同。

傍晚从音乐学院下课后,秦筝习惯性地来到时承平家和他见面。他们一起在家吃了一顿简单却温馨的晚餐,然后时承平去地下室的暗房冲洗照片,秦筝留在客厅里练习小提琴。

练习了大概一个半小时的小提琴后,秦筝跑来敲暗房的门问时承平照片冲好了没有?要不要和她一起去屋后的泳池游泳。他有些抱歉地回答说:“还没有呢,大概还要一刻钟左右的时间才能冲洗完。”

“那我先去了,等着你啊。”

时承平当时无论如何想不到,这就是秦筝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大约二十分钟后,当他走出暗房来到后花园的泳池旁时,又惊又骇地发现秦筝面朝下漂在水面上,分明已经溺水。尽管他立刻跳进泳池把她救上岸,又是报警召急救车,又是努力为她做人工心肺复苏术,但她已经停止的呼吸还是永远不能再重启了。

秦筝的死让时承平自责了很久,因为他无法不去设想,如果他当时和她一起去了泳池,而不是延误了那二十分钟,那样她就肯定不会出事了。孟哲为此苦口婆心地劝慰他:“不要什么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要知道你不是先知,你无法预见秦筝会出事,所以你不可能事先做防范。这一切并不是你的错,别瞎想那么多行不行?”

乔安娜出事的那一天,一切也都与平常无异。

时承平在英国留学期间认识的乔安娜,她和他是同一所l的校友,因为有着同样的黄皮肤,两个年轻人在情窦初开的年龄很快走在了一起。但是年少的感情往往经不起风雨,尤其是他们分别念了不同的大学后,这段感情就更加处于风雨飘摇状态,不到一年的时间内双方就和平分手了。

虽然时承平与乔安娜分了手,但因为当初是和平分手,所以他们一直还是朋友。乔安娜是英籍华侨,大学毕业这一年的毕业旅行,她打算回中国看一看。特意通过电邮联系了时承平,询问回国期间能否在他家当一位沙发客。他的回复是:“meto。”

乔安娜回国后住进了时承平的别墅,原本计划住一个月,可是住到后来她却想延期。因为与时承平朝夕相处的这段日子让她对他旧情复燃。她希望能和他重新开始,但他对此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因为他还无法走出秦筝意外身亡带来的阴影。

时承平怎么都想不到,同样的阴影还会再度笼罩在自己身上。那个清晨,乔安娜像往常一样早早起床出门跑步去了,他一直留在家里蒙头大睡。警察忽然跑来敲门把他吵醒对他告知噩耗时,他真希望自己还在睡梦中,所有一切都是在做梦——只不过是一场噩梦。

可是偏偏不是梦,当他有如梦游般被警察领到屋后的山径上认尸,看见乔安娜已经从一个活蹦乱跳的人,变成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时,他差一点当场晕过去了。

连续两年的时间里,两个与自己谈过恋爱的女孩子死于非命,当警方在怀疑时承平是否杀人凶手时,他本人却开始相信起了“八字太硬克人”的说法。他还为此下定决心从此单身一辈子,不恋爱不结婚也不生子,免得以后再祸害身边的亲人。

虽然事情已经过去几百个日日夜夜,但时承平回忆当时的情景时,还是神色黯然,声音艰涩。章可贞不难想像当时他所遭遇的沉重打击,那样的打击在心头留下的伤痕,时隔经年还是一道隐隐作痛的伤疤,轻轻一按就会痛。

“承平,对不起,我不该问你这些事,因为问了只会让你难受。”

“没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