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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走过去,拎了块防尘布将画一罩,“还没画完。”

方青岩笑了笑,“不好意思。”

他道了声谢,从姜词手中接过画,小心翼翼放回了车上,回来同姜词道别之后,发动车子走了。

正这时,梁景行打来电话。他俩通常都是晚上通电话,这个时间倒是第一次。却听那端梁景行问她:“在家吗?”

姜词一愣,“你回来了?”

“到市中心了。”

姜词喜不自禁,“怎么提前回来了?”

梁景行沉沉笑了一声,“怕你跟人跑了。”

姜词笑说:“还真是,一分钟前我刚跟一个帅哥见过面。”

闲扯几句,姜词挂了电话,将画室门锁上,犹豫片刻,给方青岩拨了个电话。三分钟后,方青岩车子折返,打开车窗,笑说:“上来吧。”

姜词急忙道谢,拉开车门坐上去,“麻烦你了。”

方青岩看向前方,笑了笑,“我倒是第一次见你愿意‘麻烦’别人。”

姜词愣了愣,不知道方青岩如何得出这个结论。

方青岩似乎明了她的疑惑,“在青海的时候,你和谈夏完全不同,不管什么事总是自己动手,很少找我们帮忙。”

姜词听见“谈夏”这个名字,不易觉察地蹙了蹙眉,淡淡道:“我不太喜欢欠别人人情。”

两人性格大相径庭,聊了几句总是冷场,便干脆不强求了。一路沉默到了霞王洞路,姜词下车,再次道了声谢,看着车子驶远,赶紧朝家走去。

她一路跑上六楼,却见梁景行正倚着门框抽烟,脚边立着行李箱。

梁景行立即掐了烟,一把将还喘着粗气的姜词按进怀里,一言不发,低头先吻。他口中还有烟草的气息,但姜词并不觉得讨厌,反有一种目眩神晕的迷醉之感。直到再也喘不过气来,她方才伸手抵在他胸膛,轻轻一推,伸手去掏钥匙开门。

进屋之后,姜词给他到了杯热水,从抽屉找出别墅的钥匙来。梁景行却不接,只说:“拿着吧。”

姜词一愣,十指收拢,笑说:“你不怕我哪天把你的别墅搬空了?”

梁景行似笑非笑,“我的一切全是你的,随你高兴。”

姜词耳根一热,低头地将这把钥匙与自己家的串在一起,“那你检点一点,我随时可能过去视察。”

梁景行笑了,“年纪不大,名堂倒多。”

坐了一会儿,梁景行从衣袋里掏出一只红包,“小朋友,给你压岁钱。”

姜词接过掂了掂,沉甸甸的,揭开来目测了一下厚度,十分可观,抵她好几个月的生活费了,“你们家压岁钱都给得这么阔绰?”

“不是,专门给你的。”

“那陈觉非今年得了多少?”

“陈觉非成年了,按规矩不用再给,省下的那份都给你了。”

姜词乐不可支,将红包往枕头底下一塞,“今晚枕着这个睡觉,肯定能做个好梦。”

梁景行坐在椅上,手肘斜撑着书桌,笑看着她:“早知道给钱你就高兴,我还费什么事。”

姜词使劲拍了拍枕头,蹬了鞋子就势往床上一躺,侧头看着他,笑说:“不然怎么说‘千金买一笑’呢。《喜宝》看过吗?‘我想要很多很多爱,如果没有爱,有很多很多钱也是好的。’”

“听你口气,是觉得我还不够爱你?”

“嗯…”姜词眯眼,煞有介事地想了一会儿,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个眯缝,“还差这么一点儿。”

梁景行大笑,“这是哪一点?”

“银.行卡密码。”

“…”梁景行笑不可遏,“你过来。”

“过来干什么?”

“揍你一顿。”

“你想揍我,还要我过去,天底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姜词眉目含笑,“有本事你过来。”

梁景行微微眯了眯眼,片刻后,却是笑了笑,站起身,只问:“有没有吃的?”

姜词脸上笑容渐渐淡了,又躺了数秒,从床上爬起来,“有,昨晚的剩菜,正好你替我解决了。”

第39章 绛紫色(09)

姜词过了一周画室和梁景行别墅两点一线的日子,直到开学。那副画也画好了,但她先收了起来,打算过段日子再给陈同勖审查。

大一下学期开了选修课,比上学期节奏紧凑。姜词毫不犹豫地选了梁景行的课,此外又修了一门雕塑艺术鉴赏。选修课第二周正式开始,首周倒是十分清闲,只学校发生了一件大事:大二有个女生夜不归宿,跟几个男生出去玩,被下药迷.奸了。当地都市报纸报道了三天,影响颇大,外界一时对崇城美院的管理议论纷纷。校方出台新政策加强宿舍管理,舍管查出无故夜不归宿的,一律档案记过。

一时怨声载道,却也没有人敢在这当口公然违抗。

辞了社团工作的姜词比以往多了许多空闲时间,她寻思着陈觉非说过的话,打算报个雅思培训班。这事儿刚起了个头,方青岩找到她,请她出镜拍一支微电影。姜词第一反应自然是拒绝,她这人最怕麻烦,况且又是在人前表演这么高难度的事。

然而方青岩毫不气馁,三顾茅庐,将剧本仔细仔细同她梳理一遍,又说她要演的角色是个哑女,不需要念台词,只用记住几个简单的手语即可。

姜词无奈:“你怎么不找谈夏,她跟你是同门,还比我漂亮。”

方青岩笑说:“她演不出这种感觉。我找了很多人,但还是觉得你最合适。”

这样算不上刻意恭维的话,让姜词有几分受用,但她没什么虚荣心,仍是拒绝:“我真不会演戏。”

方青岩耐心解释,“不要你演,保持你一贯的表情就行了。微电影是从男主视角拍的,你的镜头也不多。我保证,半天就拍完了。”

姜词念及上次搭他便车的人情,想了想,最终答应下来。

挑了个天朗气清的周末,方青岩的微电影正式开拍。姜词没有一点表演天赋,全程听方青岩指挥。好在确实不难,几乎用不上她堪称匮乏的“演技”。

一周之后,方青岩的微电影杀青,邀请她出去聚餐庆功。姜词最不喜跟一堆陌生人共处一室,断然拒绝。但紧接着就接到曹彬的电话,说是自己的酒吧开张,请姜词带同学过去暖场,开业大酬宾,酒水一律三折,熟人还可直接免单。

曹彬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姜词只好自食其言。

结果,方青岩那一行人里头,还包括了谈夏。姜词是最后一刻集合的时候才发现的,自然不能临时撂挑子。好在谈夏不咸不淡地打了个招呼之后,没再表露出任何要同她交谈的意愿,跟平日两人在宿舍楼里遇到时一模一样。

去的几乎个个都是夜店咖,坐了没一会儿便撒开了膀子拼酒,大约也是觉得白喝的谁不喝。喝完就一个挨一个进了舞池,在震耳欲聋的音乐声里扭开了腰肢。

姜词本打算坐一会儿就偷偷溜走,但看方青岩也孤零零一个人,不免觉得同病相怜。两人扯着嗓子,你一言我一语地聊天。

“对不起啊,早知道你不喜欢酒吧,我就不让你带人过来了。”

方青岩摇头:“没事儿!”他晃了晃酒杯,“喝酒吗?”

梁景行不在,姜词可不敢乱充英雄,“我不能喝。”

方青岩酒量似乎非常不错,从进门就看他陪着别人一杯接一杯没住过,现在依然目光清明吐词清晰,没有丝毫醉意。他喝酒颇有大将之风,既不被人激得斗狠逞能,也不扭扭捏捏抗拒推脱。

眼看着时间已晚,方青言问她要不要返校。

姜词就怕出现万一,提早跟舍管请了假,“我今晚回家睡。”

坐了一会儿,梁景行打电话过来。姜词说了声“抱歉”,赶紧拿着手机去了洗手间,那里面早被喝高了的女人占领了,一进去就是一股子呕吐物的气味。姜词捂住鼻子,先接了电话。

“在哪儿?”

“曹彬的酒吧。”

“开业了?”

“嗯,昨天刚开张的。”梁景行这几日正忙,姜词便没特意告诉他这事儿。

“今天出门忘带钥匙了,我来找你,顺便跟曹彬打声招呼。”

姜词想了想,“那你快到了跟我打个电话,我出去接你。”

那边静了一瞬,“你一个人?喝酒了吗?”

“唔…和同学一起,没喝酒。”

“没喝酒就行,等我过来。”

挂了电话,姜词重回到大厅,又和方青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二十多分钟,收到梁景行的短信。

姜词站起身,“我得回去了。”

方青岩也跟着起身,往舞池里看了一眼,“那我送你。”

姜词摇头,“不用,我家就在附近,步行十分钟。”

方青岩笑了笑,便也不再勉强,将她送到酒吧门口,“注意安全,到了跟我发条短信。”

姜词点了点头,双手插.进卫衣的口袋,脚步匆忙地走了。

梁景行的车便停在沃尔玛对面,姜词敲了敲车窗,指了指过来的那条巷子,“往前走五百米,‘sin’,你自己去吧,能抓到一群放浪形骸的大学生,目测还有两个还是你们班上的。”

梁景行笑了一声,从驾驶座下来,“去车上等我。”

等了十多分钟,梁景行折返而来,身上一股酒味。姜词不由捂了捂鼻子,“你这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三杯伏特加,”梁景行替她拉开车门,“车不能开了,陪我走一会儿醒醒酒。”

姜词凑到他跟前,笑问:“没醉吧?”

“笑话。”

“证明给我看看?”

梁景行静了一瞬,忽一把抓住她伶仃的手腕,往后一推。姜词腰立时抵住了车身,还没站稳,一个灼热的吻已落了下来。

流连片刻,姜词将他轻轻一推,眼里含笑,“梁叔叔,我看你是醉得不清。”

梁景行将车子留在原地,去了姜词家中稍作休息。结果一坐便是一个小时,眼看时间已晚,姜词便留他住下。

“我明天要早起,怕吵到你。”

“没事,我也得先回趟宿舍,八点就有课。”

梁景行踌躇片刻,最终点头。姜词这次倒没为难他,规规矩矩地帮他打了地铺。两人洗完澡各自躺下,一时阒静无声,只有彼此平缓起伏的呼吸声。

片刻后——

“梁景行。”

“阿词。”

姜词笑了一声,“你先说。”

“新学期觉得怎么样?”

“差不多,和上学期没多大区别。”除了现在能够光明正大去上梁景行的课。

“社团呢?”

姜词没吭声。

梁景行从地上坐起,声音较方才沉了几分,“你是不是把社团退了?”

姜词倒也不打算隐瞒,“我觉得没多大意义。”

梁景行安静数秒,“阿词,很多事情,从短期看多半都没什么意义,但我不希望你太由着性子…”

“我怎么由着性子了?”姜词打断他,“我真要是随心所欲,一开始压根就不会参加这个狗屁社团。是你说的,我的才华和天分不应该浪费在无谓的事情之上,这么快就忘了?”

梁景行一时没说话。

姜词颇觉扫兴,声音沉下去,“我以为你会完全尊重我的个性,但你也跟那些打着‘为你好’大旗的庸俗大人没什么两样…或许你只是想要一个‘你想要的姜词’。”

空气顿时静得吓人,黑暗中那人身影一动不动。方才这话一说出口,姜词就有些后悔了,然而却又无法开口道歉,她注视片刻,有些心慌,慢慢坐起来,“梁…”

梁景行背对她躺下,“睡吧。”声音十分平淡,听不出分毫情绪。

姜词张了张口,盯着那道凝然不动的黑影,一时只有无尽的委屈与挫败——她反倒希望他跳起来扯着脖子同她大吵一架。

这一宿,姜词自然失眠到半夜。各种情绪争相博弈,织作绵密的蛛网,将她包裹其中,暗无天日又艰于呼吸。好不容易睡过去,却梦到认领姜明远尸体的那天。白布掀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她明知不应该,却还是扶着担架不停干呕,心脏似被人剜了个洞,破风箱一样“呼呼呼”地漏气。今后,再没人对她的生活指手画脚了。但那时那刻,她无比希望担架上这已被人撞烂了脑袋的男人能毫发无损地站起来,指着她鼻子毫不留情地骂她“良心都喂了狗的小白眼狼”。

突然之间,那张脸忽然换了一个人,她看了一眼,顿时吓得尖叫一声哭了出来。

“阿词!”一双手臂从背后抱住她,将她拖离了鲜血淋漓的担架。那双手抱得十分用力,她肋骨都似要被折断了,肺里空气全被挤了出来。

“阿词!醒醒!”

姜词蓦地睁开双眼,一声一声喘着粗气。梁景行腾出一只手将灯打开,白光倾泻而下,刺得她不由眯了眯眼。

视野中的一切渐渐便都清晰起来,这人还好好地在眼前,没有受到丁点伤害。姜词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音,只伸手攥住了梁景行衬衫的衣袖。

梁景行温热的手掌贴在她背上,一下一下地摩挲,“你梦见什么了?”

姜词垂眸,低声回答:“我爸死的那场景。”

梁景行没说话,只将她抱得更紧。

许久之后,姜词渐渐平静下来,额头抵着他的胸膛,低声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要气你。”

梁景行摇头,只说:“这事儿我也有错,你要是不喜欢,今后直接告诉我。我并非让你接受这些人际交往的规则,只不过希望你能见识不同的人。姜词,我从来没打算按照我的喜好来塑造你,因为我只希望你能成为最好的你。”

这几句话有些绕,姜词细细想了一遍,“我讨厌冷战,你要是生我气,直接骂都行。我爸就这样,不高兴就拿拖鞋底抽我。”

梁景行被她逗笑了,稍稍松开,“赶紧睡吧,明天第一节什么课?我帮你请个假。”

梁景行关了灯,在姜词身侧躺下。黑暗里,他仍是拥着她,带着薄茧的手攥着她细弱的手指,不容抗拒的力道之中又带了几分小心翼翼,似是握着稀世的珍宝,既怕丢了,又怕让自己给生生捏坏。

第40章 绛紫色(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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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词这一觉十分的沉,完全不知道梁景行什么时候走的。日上三竿,被一阵电话铃声吵醒。她仍在半梦半醒之间,不想动弹,然而那铃声不屈不挠,似有非将她叫起来不可的架势。

姜词皱眉暗骂一句,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没看来电人,滑动接听。

“阿词,在我通知你之前,别来学校。”梁景行声音急促,前所未有的严肃郑重。

姜词一愣,睡意去了大半,从床上坐起来,“出什么事了?”

“听我的,别来学校,等我电话。”

姜词还要再问,那边已匆匆挂断。她心里隐隐不安,胸口憋了一股浊气,用手机上网翻了翻本地的新闻,没看见学校出什么事故。可听梁景行的语气,事态想来已是非常严重。到底放心不下,给方青岩拨了个电话。

方青岩语气有几分不易觉察的尴尬,“原来你还不知道啊。”

姜词蹙眉,“知道什么?到底出什么事了?”

方青岩仍是支支吾吾,最后只说:“唔,你自己上校内网看吧。”也不给姜词询问的机会,飞快挂了电话。

姜词只好现下载了手机客户端,注册了一个账号。摸索了半天,才搞清楚用法。她试着输入“谈夏”,没在她主页看见什么有用的内容,换了方青岩亦然。想了想,搜索之前宣传部副部长的名字,点进她的主页,手指往下一滑…

“摄影系教授师生恋曝光,有图有真相…”

姜词手指一颤,心脏坠机似的飞速下落,急忙点开了文字下面配的几张图——正是她昨晚与梁景行在车旁接吻的照片。

脑中嗡地一响,全身血液沸腾逆流,她触电般的将手机一扔,猛喘了口气。

屏幕仍然亮着,悄无声息地躺在那儿,像枚定.时.炸.弹。

过了片刻,她紧咬着唇,重新捞起手机。

消息的源头,是一个叫“崇美树洞”的公共主页,里面内容均来自校内学生,且都是匿名。而这一条,已有近五千多的转载,几乎相当于半个学院的人数。

难怪,难怪梁景行让她不要去学校。

姜词强迫自己保持冷静,然而脑袋里有一只巨掌正在剧烈拉扯着神经,太阳穴一跳一跳地疼。消息下面的评论泰半都在诋毁她与梁景行的名声,且用词极为刻薄龌龊——她冷静不下来,她无法想象梁景行此刻正在遭遇什么。

十多分钟后,姜词再也坐不住,换了衣服匆匆出门,跑到五楼才发现脚里竟然穿着拖鞋,急忙跑回去换。进门时脚趾踢到了门框,一时疼得倒抽一口凉气,眼泪都飚了出来。她不由扬手抽了自己一耳光,骂了句“废物”。

在南门下了出租车,姜词快步走回宿舍。此刻是前两堂课下课的时间,楼里人来人往,有人认出她来,立时指指戳戳窃窃私语。

姜词已没空在意,到了四楼,径直去敲谈夏宿舍的门。

等了片刻,有人将门打开一线,姜词一把推开,一眼便瞟见正在上网的谈夏。谈夏听见动静,扭过头来。

姜词冷声问:“是不是你?”

谈夏的室友全都停了手里动作,一瞬不瞬地盯着两人,目光里满是聆听八卦的狂热好奇。

谈夏没说话,猛地丢了鼠标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拉出刺耳的一声。她上前一步,一把拽住姜词的手臂,出了宿舍,朝走廊那端的公共厕所走去。谈夏高了半个头,姜词使劲一挣,竟没挣脱。

公共厕所外是洗衣室,投币式洗衣机正轰隆隆运转。

谈夏撒了手,将洗衣室门“砰”一下摔上,嘲讽的声音紧接而起,“姜词,我真没想到你这么虚伪。上回我让你给我拍照,你心里正暗暗看我笑话是吧?”

姜词哪有心思与她翻旧账,咬紧牙关,冷冽的目光定在她脸上,“是不是你发的?”一字一句,全从牙缝里挤出。

“我他妈又没疯!发这败坏他名声的东西对我有什么好处?!自己不知道避嫌,被人拍下来了反而找别人兴师问罪,姜词,你是不是以为这世界是围着你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