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航:谁啊?

罗正泽嘿嘿笑:来了你就知道了。

他一边幻想着众人大跌眼镜的样子,一边沾沾自喜,啧,绯闻女友虽然没请来,但老子请来了正牌女友……

敢瞧不起小爷的狼人杀技术,看我不吓死你们!

*

听见敲门声,于航说:“来了来了,我倒要看看他上哪儿请了两尊大神来欺负我们。”

“这酒店里除了咱们,他还认识谁啊?”

“那就只能是大堂经理,工作人员了。”

“哇,这样也能交上朋友,罗正泽是交际花吗——”

话说一半,于航已经拉开了门,在看见门外站着谁之后,嘴张成了O字型,再也没合拢。

因为他挡住了门,大家也没看见来的是谁。

“他带的谁啊?”

“咋不进来呢?”

于航维持着O字型的嘴,缓缓让出一条路来。

门外,在罗正泽和小嘉中间C位出道的某个女导演,笑容满面地对大家说:“听说你们在玩狼人杀,介意再加两个人吗?”

众人:“………………”

于航在看见大家的表情后,欣慰地擦了擦眼泪,真好,有了他们的衬托,他终于不是唯一一个傻逼了。

罗正泽如愿以偿,看见所有人都把嘴张成了O字型。

他清清嗓子:“还不欢迎女神大驾光临?”

众人这才大梦初醒,纷纷鼓掌,表示欢迎,并忙不迭让座:“坐这里,您坐我这里吧。”

除了她,大家也很照顾小嘉,连忙安排座位。

昭夕矜持地笑笑,在程又年身旁的小凳子上坐了下来,“没事,我坐这就好。”

说完,侧头眨着眼睛问身旁的男人:“这位工友不介意吧?”

程又年:“……”

程又年:“不介意。”

这一夜格外精彩。

狼人杀被活生生玩成了充满爱恨纠葛、相爱相杀的宫心计。

若是昭夕和程又年共边,当狼人时,好人们就溃不成兵;当神时,狼人门就恨不得原地自爆。

若是他们俩不共边,战场上就只剩下激烈的眼神厮杀、勾心斗角。

于是众人从“罗正泽居然请来了这位大神”的受宠若惊里,很快就转变了心态,变成了“妈妈救命这两个人到底在玩游戏还是在cospy神雕侠侣”的震惊。

某一局,昭夕只是个平民,首轮就惨遭狼人毒手,死于非命。

众人的眼神齐刷刷射向程又年。

程又年:“看我干什么?”

于航:“肯定是老程干的!”

老张:“没错,他肯定是匹狼,首刀女神没毛病!”

程又年有点无奈:“我这么没有求生欲吗?”

说这话时,似笑非笑看了眼昭夕,昭夕面上一烫,还兀自装镇定。

求生欲三个字,在别人听来是一回事,到她耳朵里又是另一回事了。

好在大家没明白,除了罗正泽,谁也不知道这个眼神官司。

于航卖队友的本领一级强:“你什么时候有过求生欲了?钢铁直男,从来不懂怜香惜玉,要不怎么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追到跟前,也能狠心拒绝?”

老李补刀:“更别提院里还有一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被你荼毒。”

昭夕饶有兴致地问:“哦?一群小姑娘?”

老李也兴致勃勃回答女神的问题:“是啊,你别看这家伙在你面前老老实实、沉默寡言,一天到晚可会装逼了。动不动就装忧郁男青年,撩得我们地科院的姑娘们一个个芳心暗许、一片痴心的。啧,知人知面不知心哪。”

昭夕再看看程又年,感慨不已:“程工好本事。”

程又年:“………………”

罗正泽憋坏了,捧着肚子想笑又不敢笑,只能捏着床单强装镇定,身子都在颤抖。

哪怕今晚的狼人杀玩得毫无存在感,作为一名观众,他也得到了视觉和心灵上的双丰收。这波稳赚不亏!

十点半,又一局游戏结束,小嘉提醒老板:“该睡觉了,明天早上还有场重头戏要拍。”

昭夕于是起身,和众人道别:“谢谢大家带我玩。”

众人由衷地感慨:“昭导技术真是太好了。”

“简直是智商上的碾压。”

“咱们要不是还有个老程撑场面,真是被虐成渣渣了。”

罗正泽在一旁腹诽:老程?老程也不是给你们撑场面的。连老程自己都是人家的!

众人欢送女神离场。

程又年起身:“我也回去了。”

罗正泽装模作样说:“哦,那你先回吧,我在这儿再玩一局。”

“是啊,两位大神走了,我们才可以愉快地菜鸡互啄。”

出门时,房间里还有热情的邀请声传来——

“女神,下次再来啊!”

昭夕忍俊不禁:“好的。下次来了,叫我的名字就好。”

于航:“女□□讳岂能直呼!”

昭夕笑意渐浓,“那就叫我……小昭吧。”

她侧眼看了看程又年,他目光明亮,唇边也有一抹笑意。

门关了。

小嘉知情识趣,先溜了。

两人走到电梯里,程又年问:“去便利店吗?”

昭夕挑眉,“便利店?怎么,又要买芥末?”

“……”

程又年:“芥末就不用了,下去走走。”

此处不是北京,而是片场附近偏僻的酒店。

年前昭夕还戴口罩,年后回来一看,其实拍了这么久的戏,不管是便利店的工作人员,还是酒店的员工,大家都习以为常了。

索性也没戴口罩,就这样和程又年一起走出酒店。

程又年问:“怎么想起与民同乐了?”

昭夕说:“罗正泽邀请的。刚好我拍完戏回来,也没事做。”

“技术不错。”

“你也不赖啊。”

程又年笑了,解释了一句:“同事们平常走在忙,不经常组局,所以玩得不太好。”

昭夕挑挑眉,“哦,所以你经常玩桌游?”

“我也不常玩。”

“那你怎么比他们遥遥领先一大截?”

程又年的声音很稳很从容:“大概是,天生我材必有用,脑子好,玩什么上手都快吧。”

昭夕:“……”

啧,这么不要脸吗?

昭夕从善如流:“巧了,我也是。”

地点偏僻,哪怕两人结伴同行,也只在酒店周围转了一圈,没有往更远的地方走。

远处黑魆魆一片,眺望时,只能隐约瞥见零星灯火。

年前还是寒冬,走在旷野之中,迎面而来都是呼啸的风。如今春夜已至,哪怕气温还有些凉,夜风也变得柔情万种。

鼻端有青草和泥土的味道,耳边传来些许虫鸣鸟叫。

昭夕深吸一口气,说:“真好,在北京就见不到这样的夜。”

“这样的夜?”

“抬眼是广阔星空,脚下是旷野无垠,身边——”她侧头望他,笑眯眯。

程又年停下脚步,“身边怎么了?”

“身边是地科院之光啊。”

“……”

昭夕装模作样感叹:“要是让你们地科院那群如花似玉的小姑娘看见了,不知该有多羡慕我。”

程又年不语,她仔细看,发现他一脸沉思。

“想什么呢?”

“我在想——”程又年低低地叹了口气,“下次狼人杀,该不该阻止他们邀请你。”

“怎么,怕被我虐?”

“这倒是不怕。”

“那你怕什么?”

“怕他们口无遮拦,把我的情报全都泄露给你。”

昭夕笑出了声。

两人散了圈步,顺道去便利店里买了些日常用品。

昭夕拿了几盒酸奶,回头发现程又年在选杂志,也凑过去依样画葫芦,他买了哪几本,她就跟着拿哪几本。

程又年顿了顿,说:“其实你完全可以和我共用。”

昭夕说不了,“你是看书,我是学习,大家用途不一样。”

起初,程又年并未明白这话的含义,直到回到酒店,替她把购物袋拎回房间时,看见桌上摆了几本书、几本《国家地理杂志》。

随手翻了翻,发现书上竟然有记号笔的标志,和一些巨细靡遗的笔记。

他停在其中一页,发现页面上是她工整的小字,写着“元古界”、“古生代”和“寒武系”的时间分割点。

程又年一怔。

身后的昭夕毫无形象地把鞋踢掉,说:“累死我了。”

目光停留在页面上好一会儿,程又年才不动声色合上书。

“才走了多少路,就累了。”

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娇气。

昭夕怨念深重:“你以为就只是几步路的问题吗?我拍了一整天的戏,一整天呢!回来就听说你跟人玩狼人杀,被虐成狗,又拖着疲倦的身体跑去救场。脑力体力双双不支……”

“那今晚……”他走到她面前,“好好休息,我走了?”

下一秒,有只白玉雕成的光脚丫钩住了他的腿。

“不许走!”

她气呼呼地坐在床上,“我忙了一个星期了,好不容易提前下班,你还走。”

“好不容易提前下班,所以该好好休息。”

“那你也不是非得走啊。”昭夕嘀咕,“谁说留下来就一定做点什么了?”

她一边大言不惭,一边又有点害羞,眼神飘忽不定。

程又年看她片刻,不徐不疾地说:“昭夕,我留下来,你大概真的没法好好休息。”

“……”

“要我留下来吗?”

她松了脚,“走走走!”

可她开始赶人了,程又年却又不走了。

*

程工头果然是同事口中的无情之人,折腾半天,昭夕更累了一点。

但她还强撑着不睡,裹在被窝里只露出个脑袋,“我们聊聊天。”

看她眼都睁不开了,还在硬撑,程又年说:“睡吧,明天再聊。”

“明天说不定又要加班。”

“那就后天聊。”

昭夕的怨念依然很深:“明日复明日,说不定要等到杀青。杀青了我就走了,还聊个屁。”

“……”

“再说了,每次做完就睡,显得很渣,只有□□沟通,没有精神交流。”

程又年轻哂,“你想聊什么?”

昭夕想了想,说:“最近有什么新鲜事吗?白天在工地上搬砖的时候,你和大家聊什么,就跟我聊什么啊。”

看她一脸求知若渴的表情,程又年也仔细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才认真地回答说:

“辽西地区发现名字叫做吕氏努尔哈赤翼龙的新帆翼龙化石。”

“北印度洋孟加拉扇沉积过程研究取得新进展。”

“木化石年轮向阳性特征揭示华北板块发生逆时针旋转。”

昭夕:“……”

程又年:“还要继续吗?”

“不了,谢谢。”

昭夕面无表情:“我们还是保持纯洁的□□关系就好。”

她翻了个身,不理他了。

身侧的被子有一点塌陷,她能感觉到程又年在笑,目光还停留在她的背上。

但也只是短暂一会儿,因为疲倦,昭夕合上眼的瞬间就睡着了。

程又年看她陷入沉睡,肩头的被子随着呼吸的韵律微微起伏,动作极轻地替她盖好了被子。

“做个好梦。”他低声说。

*

早晨,昭夕听见闹钟醒来时,程又年已经不见了。

桌上放着早餐,她打开包装袋,发现是两只面包、一盒牛奶,即便久放也不怕凉。

她伸了伸懒腰,一边啃面包,一边看窗外。

又是一个天朗气清的工作日。

刚刚洗漱完,小嘉就来敲门了。

“起床没,老板?”

“起了。”昭夕开门,“吃早餐了吗?”

“没有,来不及了吧。”小嘉低头看表,“一会儿就要准备拍摄了,先去片场,到时候我让场务买点零食来,我们再垫垫。”

“不用了。”昭夕把剩下的那只面包塞进她手里,“这个你路上吃。”

小嘉很快笑起来。“哎?程工买的?”

“……”

今日有重头戏,全剧组都严阵以待。

《乌孙夫人》已近尾声,女主人公冯嫽已从当日的和亲侍女,成长为能够独当一面的女官。

解忧公主历经两任丈夫,还能顺利在草原上以尊贵的身份受人爱戴,冯嫽功不可没。

她在陪公主来乌孙和亲的路上,自学了乌孙语言,了解了乌孙的风俗习惯,更与乌孙右将军不打不相识,结为伴侣,恩爱两不疑。

对于汉朝女来说,一女不可嫁二夫。但乌孙风俗与中原迥异,丈夫死后,妻子不仅可以改嫁,还应嫁给丈夫的兄弟,这就是所谓的收继婚。

在解忧公主的第一任丈夫军须靡死后,冯嫽成功开解了公主,改嫁于新的乌孙国君,军须靡之弟,翁归靡。

不仅如此,冯嫽更出使西域各国,以汉朝女官的身份巩固邦交,同时也帮助乌孙在弱肉强食的西域诸国间立稳了脚跟。

人至中年,即便对中原故土仍有牵挂,但她已欣然接受在乌孙安身立命的结局。

长留乌孙,与丈夫相守一生,陪同主君解忧公主完成使命。

可人生不如意事,十之□□,在她又一次出使别国之际,乌孙分裂,内乱突起。同时,匈奴趁势大举进攻。

冯嫽的丈夫身为乌孙国右将军,率军上阵,却寡不敌众,死于战场上。

剧组今日要拍的,就是这场声势浩荡的战争。

对于冯嫽来说,这是命运的转折点,丈夫身死,乌孙内乱。但她没有倒下,相反,她勇敢地站起来,继续以女官的身份巩固汉朝与西域的邦交,一个人站在陌生的土地上奋战。

直至晚年白发,荣归故土。

繁华长安仍在,但她已没有了家。她随公主出使西域和亲,几十年过去,长安城里已没有她的亲人。而乌孙,那个她以为她会与君终老之地,只留下黄土白骨。

冯嫽死后,西域仍有关于“冯夫人”的传说,汉宣帝以公主之仪将她厚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