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晚道谢说:“谢谢孟总,那我先回家了。”

咔嚓,车门被锁上。

陆向晚一怔,不明就里望着他,虽然视线模糊一片,其实什么也望不清。

孟随淡淡说:“外面下这么大雨,你就让我这么开回去?”

陆向晚顿了顿,“开车好像也淋不着雨吧?”

“万一又熄火了,怎么办?”

“您不是挺会处理这种事的吗?像刚才那样,检查一下,车技稳稳地开过去。”陆向晚还提醒他,“孟总您绕段路吧,别原路返回,不走积水的地方应该就还好。”

“不好。”

陆向晚:“?”

孟随侧头看着她,“我送你回家,又淋得浑身湿透了,出于基本的礼貌,不应该开口邀我上去坐坐吧?”

陆向晚有点琢磨不透他的心思。

这男人,忽冷忽热,忽近忽远,有时候沉默冰冷,有时候温柔腼腆……

怎么,你以为你是波斯猫吗?

陆向晚:“出于礼貌?”

孟随:“客套一下也不会?”

行吧,既然他都这么说了。

大概演艺世家就是这么注重细节,教养良好,即便没想跟她扯上关系,也非要她礼貌十足地把该有的礼仪都行使了——

陆向晚不咸不淡开口说:“那孟总要不要上去坐坐,喝杯热茶?”

非常敷衍。

说完就想让他开锁,她要麻利地滚了。

哪知道——

孟随:“好。”

陆向晚一愣,“什么?”

“我说好。”孟随咔嚓一声解了锁,比她还先下车。

看她傻不隆冬愣在车上,他还俯身敲敲窗,神态自若道:“不是邀我上去喝杯热茶吗?还留在车里干什么?”

陆向晚:???

莫名其妙下了车。

又莫名其妙一同步入电梯。

一楼进来个男人,她也没放在心上,却见孟随忽然眉头一皱,挡在她面前。下一刻,忽然雷厉风行脱下外套,披在她身上。

……虽然他的外套也是湿的。

陆向晚:“孟总?”

她疑惑地抬头望着他。

男人面无表情,只冷声吩咐:“穿好。”

一直到走进家门,陆向晚先客气说了句:“孟总随便坐坐,我去换身衣服。”

她回到卧室,第一时间从桌上拿起框架眼镜戴好,扭头看了眼镜子里的自己,才忽然明白过来。

不是,这衬衣怎么……?

靠,全透明了?!

她一惊,低头看着在衬衣后一览无余的蕾丝内衣,面上一阵青一阵红。

背抵在门上,她捂住脸生无可恋地想着,可不可以不出去了!

让客厅里的人自生自灭吧。

她不想见人了!

下一秒,那人敲门。

惊得她迅速直起身来,一跃离门三米远。

“干,干嘛?”

“有毛巾吗?”孟随问。

“等,等我一下!”

陆向晚匆忙脱掉湿衣服,随便拎了件干净衬衣换上,又把裙子扔地上,换了条休闲西裤,这才开门出去。

孟随的视线在她身上扫了扫,陆向晚差点没绷著脸,烫到自燃。

他仿佛觉得这身造型很不可思议。

“你在家也这么穿?”

“有您在,我总不能穿睡衣吧?”陆向晚一边说,一边逃难似的往浴室走,打开角柜给他拿了条干净毛巾。

“所以除了睡衣,你衣柜里就只剩下工作服?”

“?”陆向晚看看自己的衣服,“孟总有什么指教吗?身为记者,这种衣服有什么不对?还是您觉得我穿得不得体了?”

“倒也没有不得体,就是觉得正经过头了。”

孟随接过毛巾,非常自然地擦了擦头,仿佛身在自己家里。

哇,她真是佩服他这种身在何处,都好像一切尽在掌控中的样子。

陆向晚气不打一处来。

这不是她家吗?

怎么她这么浑身不自在,他却这么能make himself at home?

由于失了智,她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和孟总比起来,我的确不得体。毕竟您人前西装革履,人后白T大裤衩子,这才叫得体。”

空气中有刹那的岑寂。

孟随仿佛在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

001秒内,陆向晚转身往厨房跑。

“我说天冷了,您受苦了,这时候理应来杯热茶暖暖身子。我现在就去给您烧水!”

孟随看着那个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微微一动。

白衬衣,黑西裤,还戴副框架眼镜,怎么看怎么像教导主任。

可是谁家教导主任脸蛋红红,眼波似水?

他轻咳一声,察觉到心内有点痒。

脑中莫名其妙就浮现出第一次在发布会上见到她的样子,那一天,她也是穿着这样正式的服装,一双笔直的腿在包臀下似白玉一般惹眼。

他与她四目相对,看见她面色泛白,嘴唇冻得发乌,一派楚楚可怜的样子。

双臂还环住自己,不时搓一搓。

嘴里倒是挺凶的,骂明时有钱没地方烧,全给耗在电费上了,空调开这么低,是要冻死几条咸鱼?

孟随不觉好笑。

又走了几步,再回头时,看见那个小记者回到了倒数第二排的座位上,一边搓着手,一边任劳任怨继续干活儿。

心下一动,他嘱咐助理:“去我办公室拿件干净外套,给她送去。”

助理:“哈?谁?”

孟随瞥他一眼,助理恍然大悟,“哦哦哦,刚才那个记者?”

其实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只是单纯的举手之劳。

心念一动,他就这么做了。

助理回来时,还跟他汇报说:“那位记者是新华社的,名字叫陆向晚。”

孟随一怔,“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助理也愣了愣,自知失言,赶紧溜走。

然后孟随才回过神来,哂笑两声。

怎么,他以为自己看上那女记者了,所以才怜香惜玉?

后来散会,助理把衣服重新拿了回来,问他如何处理。

孟随说:“不要了,你处理吧。”

一件外套而已,给陌生人穿过,他是不会再穿的。

助理小心翼翼递上一张纸条:“那位小姐还留了张字条给您。”

孟随一顿,接过字条,看见白净的纸上有一行清秀漂亮的小字。

“谢谢您的外套,祝您生活顺利,不知名的好心人^-^。”

那个表情符号令他怔忡片刻,随即扯了扯嘴角。

随手将字条放在书桌旁,没几天,字条就被压在了某摞文件下,又跑进了抽屉里。

时隔四个月,孟随打开抽屉,找一份合同时,忽然翻出一张字条来。

看着句末的表情,他又想起了那天的场景,和那个吐槽冷气开太足的小记者,又是一次失笑。

哪知道就有这么巧,当他回到家中,正巧听见昭夕在宣布,今年她要带闺蜜回家过年。

孟随踏进四合院里,抬眼一看,就看见窗边那个侧脸。

忍不住一怔。

明亮的眼,光洁饱满的额头,女孩儿笑着,有些腼腆地说:“给大家添麻烦了。”

居然是她?

孟随一时失言。

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刚巧在今天翻到了那张字条,回家就碰见了她……

可等到他走进屋子时,已然收起了惊讶的表情,在女孩儿怔忡的视线里,他微微一笑,说:“初次见面,你好。”

四个月前的一面之缘,孟总还牢牢记在心上……开什么玩笑?

当时就已经被助理怀疑自己居心叵测了,事后一想,好像真的容易给人一种错觉。职场上的示好,向来有特殊含义。

孟随心道,要是这会儿一重逢,就立马凑上去说哈喽我就是四个月前给你送外套的那个霸总,女孩儿不定会怎么怀疑他呢。

低调。

我孟雷锋一向做好事不留名,你就叫我红领巾吧。

第75章 番外九倾心不晚(下)

陆向晚站在厨房发愁。

橱柜里杂七杂八的速溶奶茶、雀巢咖啡倒是不少, 就是没有可以招待客厅里那位神仙总裁的东西。

她还记得在地安门四合院时,孟随整日捧杯茶,坐在窗边敲电脑。

据说那些茶不是西湖龙井,就是黄山毛峰,还都是特供的,有价无市。

于是十几秒钟后, 陆向晚干咳两声,出现在厨房门口。

“孟总要喝点什么茶?”

孟随随口问:“龙井有吗?”

“没有。”

“那大红袍呢?”

“也没有。”

他顿了顿, 仿佛才意识到这不是在自己家,要求不能太高, 于是收回了吹毛求疵的品格,平易近人道:“都有些什么茶?”

陆向晚:“红茶,绿茶和奶茶。”

这说的未免太笼统了点。

孟随问:“绿茶是什么品种的?”

陆向晚迟疑片刻,回答说:“立顿绿茶。”

孟随:“……”

他抽了抽嘴角, 即便心下已有预感,还是问了句:“那红茶呢?”

“……”陆向晚豁出去了, 面无表情说,“□□冰红茶。”

孟随笑出了声。

就在陆向晚以为他会谢绝她的好意时,孟随却说:“那就立顿吧。”

嗯?

陆向晚一怔。

孟随反问:“舍不得吗?”

“……”

有什么舍不得的。

陆向晚一边嘀咕,一边回到厨房,泡了只立顿红茶的茶包,很快端着杯子走出去, 放在他面前。

孟随就穿了件衬衣, 下面是淋得略湿的西装裤。

他解开了领口的纽扣, 把那张毛巾垫在沙发上,免得坐下去时打湿她的沙发。

端起热茶,他看了眼那只茶包,笑笑,拎出来扔进垃圾桶里。

陆向晚脸上一热,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总裁,不喝也别这么浪费吧?!

下一秒,孟随说:“茶包泡不过十秒,就应该捞起来扔掉。否则茶味发苦,会影响口感。”

陆向晚:“……”

她言不由衷地恭维道:“孟总真讲究,喝个立顿也有小技巧。”

陆向晚的公寓并不大,在这寸土寸金的北京,哪怕地段比较偏,也只得二十平米。

她不爱与人合租,毕竟新闻行业总有熬夜赶稿的时候,一来白天补觉时不想被合租室友打扰,二来晚上赶稿时不想给别人造成困扰。

所以最后一狠心,把工资都补贴在了住房这一块儿。

好在这一行有奖金,还颇高,否则不知会如何捉襟见肘。

于是在这小小的房子里,双人沙发上突然做了个男人,手长脚长,存在感爆棚。

陆向晚站在一边,压根儿不敢往他旁边坐。

孟随问她:“站着干什么?”

陆向晚:我也得有地方坐啊!!!

心下腹诽,嘴上却客客气气:“站着方便,孟总有什么需要,我立马就能跑腿。”

孟随笑了两声,“什么需要都可以?”

“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

孟随点头,“那借个宿可以吗?”

“当然——”陆向晚说到一半,猛地闭嘴,抬头震惊地看着男人,“当然不行。”

“为什么不行?”孟随侧眼看了看窗外,“雨下这么大,一时半会儿停不下来,现在开车回去,你不觉得太危险了?”

陆向晚都懵了。

“不是,我这就一居室,一张床,您也没地方睡啊。”

“不睡。”孟随慢条斯理喝了口茶,把立顿喝出了西湖龙井的气势来,“我车里有电脑,你睡你的,我在这儿办公就行。”

*

一居室有什么特点?

客厅与卧室连通,不过用一张书架隔开,但人在床上有什么动静,沙发上的人都能听见。

陆向晚不敢睡。

她把床脚的豆袋搬过来,紧邻沙发,自己窝在里面,也捧了台笔记本电脑坐下来。

“我陪您熬。我赶稿子。”

孟随问:“你不是昨晚就没睡吗?”

“不要紧。干我们这行的,熬个三天三夜都不带眨眼的。”陆向晚信誓旦旦。

孟随顿了顿,似笑非笑问:“该不是我在这里,你放心不下,不敢睡吧?”

“怎么可能?我对谁不放心,也不敢对孟总不放心啊!”

“是吗?”

“那当然。您是昭夕的大哥,也就等于是我哥了。”马屁精陆向晚上线,又去厨房把热水壶拿出来,放在茶几上,给自己也冲了包咖啡,“您要是困了,不嫌弃也可以喝喝。”

虽然是速溶的,好歹有□□。

很快,客厅里只剩下两人敲键盘的声音。

一个是记者,一个是码农。

陆向晚起初还有些不自在,总觉得孟随在,她连呼吸都要放得小心翼翼。

虽然坐在豆袋上,还一点不敢放松警惕,正襟危坐。

反观身旁那位,占据了沙发不说,还长腿一伸,悠闲自在地坐在那,像个大爷。

陆向晚看了看他湿漉漉的衣服裤子,“您穿这个不舒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