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怎么办?”

“您要是不嫌弃,我这有前几天给我爸买的新衣服,还没拆封的,要不您先穿着?”

“既然是给令尊买的,我随随便便就穿了,不好吧?”

陆向晚口比心快,立马说:“没事儿,昭夕不都开玩笑叫您金主爸爸吗?您就当您也是我爸爸——”

说完傻眼了。

客厅里两人,大眼瞪小眼。

孟随笑笑,“哦?我是你爸爸?”

“不是。我的意思是,您就当您是我金主……”

一片死寂。

陆向晚哭着闭嘴了。

埋头打字。

还是赶稿子吧。

孟随的唇角有不易察觉的笑意蔓延开来。

他戴上银框眼镜,慢慢地,慢慢地用余光看着缩在豆袋里的女人。

明明伶牙俐齿,此刻却窘迫得可爱。

很长一段时间里,客厅里只有两个人打字的声音。

敲击键盘的声音清脆规律,像一首歌。

直到孟随状似漫不经心开口问:“听说你最近在相亲?”

陆向晚一怔,“啊?”

“昭夕说的。”孟随毫不犹豫出卖妹妹。

其实根本没这回事。

他只是偶然听到昭夕在跟陆向晚打电话,提到了一句:“你妈又在给你安排相亲对象?”

书到用时方恨少,但是对于孟总来说,要聊天时,借口倒是很多。

坑妹就完事。

陆向晚面上一热,嘀咕说:“昭夕怎么什么都说……”

清清嗓子,她无奈道:“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在我家,这本经的名字叫女大该出嫁,不出愁死妈。”

孟随嘴角抽了抽。

“我记得你才二十七,怎么,你也觉得你老了?”

陆向晚:“不是我觉得,是我妈觉得。”

孟随沉思片刻,“那我都三十一了,岂不是老掉牙了?”

“没有没有,像我这种小人物,在我妈眼里就是该嫁人相夫教子的,老了不值钱。像您这种大人物,合该成为钻石王老五,黄金单身汉,年纪越大越值钱的!”马屁精再度上线。

孟随笑笑,“倒也不是想当钻石王老五,只是苦于没人要。”

陆向晚:嗯?

这是什么冷笑话?

孟总您是嫌天不够冷,非得雪上加霜吗?

她只能尬笑,“孟总您谦虚了。您这样还没人要,那这天下的男人都该打光棍了。”

“是吗?”

“那可不是?”

孟随好像突然来了兴致,“那你说说,我这样的,是哪样?”

陆向晚:?

怎么的,还嫌夸得太笼统,非得详细夸?

她一边尬笑一边想词,最后只能屈服于恶势力:“孟总您年轻有为,英俊多金,才高八斗,学富五车——”

“你在写新闻稿吗?”

“……”

孟随说:“陆向晚,做人真诚要紧,夸人上心一点。”

陆向晚:“……”

她放弃了,从茶几下面摸出面镜子来,对准孟随,就跟拿着照妖镜似的。

“那孟总您不如自己看看自己的脸,事实胜于雄辩。您多看两眼就会明白,您的美貌根本不是我用语言能够描述的。”

孟随又笑了。

陆向晚拿着镜子,还有点懵懵的。

今晚您笑的次数可有点太多了啊。

外界不都说您冷漠疏离,拒人于千里之外吗?您这么一直笑,人设会崩的!

可孟随把镜子随手拿过,又扣在桌上了。

“我就想听你说。”

陆向晚:“?”

嗯?

这什么情况?

她眨眨眼,还有点如坠梦里,男人定定地望着她,窗外下着雨,室内安静无比。

这气氛,好像有点不对啊。

陆向晚试探着,小心翼翼问:“孟总下班前,喝了酒?”

孟随:“?”

“好像还是假酒。”

“……?”

陆向晚一边嘀咕,一边重新端起笔记本,“您要是闲着无聊,可以看电视,不要拿我开涮。”

男人笑笑,也重新把目光聚焦在电脑屏幕上,不说话了。

陆向晚却一个字都写不动。

她呆呆地盯着电脑,心知肚明在这平静的表象下,心脏正扑通扑通跳着。

可是不能乱想。

她一再警告自己,你忘了之前他是怎么拒你于千里之外的吗?

别自作多情了喂。

总裁的心思都是捉摸不透的,摸透了她还费这劲当什么小记者啊,早飞上枝头变总裁夫人了!

陆向晚在这复杂的心情里,慢慢地,慢慢地歪着脑袋,最后居然窝在豆袋里睡着了。

实在是熬不动了。

眼皮重如千钧,一合上就再也睁不开。

于是她没有听见孟随很低很轻的那句:“陆向晚,别相亲了。”

她只是迷迷糊糊察觉到好像有人在说话,于是唔了一声,但还是没能睁开眼,反而越睡越香甜。

沙发上的男人终于侧目,看见她腿上还摊着电脑,整个人以很不舒服的姿态窝在豆袋里,脑袋歪着,熟睡过去。

他静静地看她很久,才叹口气,合上自己的电脑。

有床不睡,非要逞强。

孟随轻手轻脚站起来,小心翼翼地俯身抱起她。

女人不安稳地动了动,但还是没能睁开眼睛。

他一路将她抱至床上,步伐稳健,动作极轻。

最后替她搭上被子,低头凝视片刻。

眼睑下还有淤青,面上俱是疲态。

做什么这么拼?好端端一个小姑娘,不能像昭夕一样活得骄纵一点吗?成天在新闻界打拼,像个拼命三郎。

孟随还遗憾地想着,要是在什么时报什么经济周刊工作就好了,他还能投个资,当个股东什么的,背后推一把。

新华社这种地方……

不是他的手能伸进去的。

他低头看她半天,才收回手,走回沙发旁,重新拿起电脑来。

而他不知道的是,书架后的床上,已经“睡熟”的女人陡然间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天花板。

嗯???

我现在是在做梦吗?

陆向晚掐了把大腿,痛得差点没叫出来,最后死死憋住了。

既然没做梦,那刚才是什么情况?

还是做梦的其实是孟随,他在梦游?

*

陆向晚的挣扎没能维持太久,因为她又睡着了。

早上醒来时,天已大亮。

她躺在床上,掀开窗帘瞄了眼,外面的雨已经停了。

孟随呢?

走了没?

陆向晚蹑手蹑脚爬起来,走过书架一看,孟随还在沙发上。

这一幕有几分喜感。

总是西装革履的总裁大人,此刻穿着她给老父亲买的T恤和短裤,不修边幅地倚在沙发上睡着了。

头发有点凌乱,眼睛搭在手边。

他个子太高,手长腿长,尤其是一双大长腿仿佛无处安放。

陆向晚看了眼表,都七点半了,总裁今天不上班?

她想了想,反正他是老板,他说了算,不上班应该也没什么关系吧?

于是小心翼翼去柜子里拿了张干净薄毯,轻手轻脚替他搭上。

近距离看着,才发现他是真的好看。

到底是自带滤镜还是怎样,她就这么看着疲倦邋遢的他,也觉得赏心悦目。

男人的下巴上一夜之间长出了一层薄薄的青色胡茬,换做别人,她大概会觉得不整洁,可放在他身上,就只剩下男人味这一个选项。

陆向晚叹口气,先去洗漱,然后走进厨房,想了想,开始熬小米粥。

熬到一半时,她舀了一勺尝尝,想看看熟没熟。

身后忽然传来男人的声音。

“你在偷吃吗?”

陆向晚吓一跳,还没吹凉,一勺咽下去,喉咙差点没给烫破。

她一边哈气一边掉眼泪,“你,你干嘛忽然吓人?”

孟随走进来,揉揉眼睛,“做什么呢?”

好不容易缓过劲,陆向晚擦着眼泪说:“熬粥。”

“熬粥就熬粥,为什么偷吃?”孟随捏住她的下巴,“张嘴。”

“啊?”

陆向晚顿时惊慌起来。

张什么嘴啊?

哪有忽然就叫人张嘴的,他要看什么?万一牙没刷干净,嘴里还有米饭,她要怎么办?

“我看看烫伤没。”孟随皱眉。

“没事,没烫伤!”陆向晚一蹦三尺高,就是不肯张嘴,一张脸憋得通红。

两人对视片刻,孟随松了手,还她下巴自由。

陆向晚尴尬道:“就,就是尝尝有没有熟……”

她看看手里的勺子,又看看锅里,恍然大悟,小心翼翼问:“您嫌脏?”

孟随看她两眼,女人的眼神里还有一抹来不及隐藏的受伤。

他顿了顿,也没回答,只接过她手中的勺子,在锅里重新舀了一勺,吹了两下,送入口中。

几秒钟后,在陆向晚陡然瞪大的双眼注视下,他说:“熟了。”

面无表情把手中的勺子还给她,他转头往外走。

“我去洗漱。”

陆向晚:……

……

…………

……………………

?????

她看看手里的勺子,再看看人去楼空的厨房,突然觉得世界玄幻了。

*

直到两人吃早餐。

这是一顿前所未有的沉默早餐。

咸鸭蛋,凉拌小菠菜,配小米粥,清茶淡饭。

但是陆向晚没吃出味道来。

她拿着勺子,在碗里搅啊搅,搅啊搅,乱七八糟的却是心里。

不是,刚才那是什么意思啊?

不是把她当空气,懒得来往吗?

怎么忽然用她刚刚用过的勺子……?

他不嫌脏吗?!

就在陆向晚快把粥搅成浆糊时,对面的男人开口了。

“陆向晚,你有没有什么想问我的?”

啊?

陆向晚背都挺直了,下意识说:“那个,饭好吃吗?”

男人目光里隐有笑意划过。

“你是说这碗里的,还是刚才勺子里的?”

陆向晚给吓蒙了。

脑子真成了一团浆糊。

她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最后豁出去了,反正伸头一刀,缩头也是一刀。

陆向晚问:“您从昨天开始死缠烂打跟我回来,还非要留宿,还,还抱我到床上睡觉……”

脸上一片滚烫,她咬牙问:“您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

男人定定地看着她,好像有点好笑似的。

“你这么聪明,看不出来吗?”孟随微微一笑,“陆向晚,我在追你。”

陆向晚:?

???

???????

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着孟随。

Excuse me?

“追我?”

她理了理思绪,“孟总贵人多忘事,敢问您还记得咱们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八月二十四日,明时科技新品发布会。”孟随淡淡道。

陆向晚瞳孔一缩,惊了。

“怎么,你以为我忘了?”孟随慢条斯理擦擦手,好整以暇望着她,“你穿了身工作服,冷得嘴唇发紫,说明时有钱没地方烧,非要冻死几条咸鱼……我可没忘。”

陆向晚舌头都打结了。

“可是,可是后来我去地安门,在胡同口遇见你,冲你笑,你理都没理我!”

孟随一怔,“什么时候?”

“就是第二次去你家的时候啊。”陆向晚理直气壮,“那天还下着雨,你下了车,跟我擦肩而过,把我当空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