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个子乐得心花怒放:“发财了!咱们发财了!咱们今晚发大财了!”

在惊喜万分的同时, 矮个子还问了一个折射出他智商欠费的问题。

“奇怪,哥,这是什么人家啊!感觉真是好蠢呢。这么多钱居然不存银行, 就这样一箱一箱放在家里。一遇上小偷不就全完蛋了嘛!”

高个子忍不住又反手一个耳光抽过去, 并训斥说:“你才蠢呢,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用脚趾头想也知道肯定是贪官贪污来的钱,所以不敢存银行只敢放家里。”

矮个子恍然大悟:“哦,是哦!一定是贪官的钱。哥你真是太聪明了!”

高个子无法不啐他:“不是老子太聪明, 而是你太笨了!你那智商是充话费送的吗?分分钟说出的话让人觉得比井底之蛙还无知。要不是阿昆前阵折进局子里去了,老子才不会带上你出来当帮手呢。”

“池大蟒”都在一旁听得忍俊不禁:这个矮小偷还真是典型的笨贼一个,就这智商基本告别盗窃了。

小偷兄弟组开始一个接一个地拆纸箱,打算把现金都拿出来带走。

可是,卧室的大衣柜上上下下塞了足有十几个纸箱,他们才拆了几个而已,倒出来的现金就已经是他们两人所无法运走的数量。

高个子兴奋极了:“以前就曾经听说过,有道上的同行无意中偷到了一户贪官家,现金和贵重金器随便拿,还不用担心失主会报案。当时我听得可眼红呢,没想到今晚我的运气比那位同行更好。这些纸箱里如果全是装的现金,估计至少有个几千万吧。简直就是挖到宝了!”

矮个子听得惊呼不已:“几千万啊!哥,这么多钱咱们怎么拿得走哇!要不要我打电话再叫几个帮手来?”

高个子双手忙着搬现金没空,只能用脚踹着自家智商感人的蠢弟弟开骂:“妈拉个B,你个大傻B!这种事怎么能叫人来帮忙,别人来了就得分钱。咱们好不容易找到的宝藏,凭什么分出去呀!不打,就咱俩自己运,花上一整夜的功夫,能运多少是多少。”

“池大蟒”原本一直只是趴在卧室门口的阴影里看热闹,听说大衣柜里居然藏着几千万现金时,她的好感心无法不爆棚,忍不住往门框里滑行了一小段,伸长蛇头去窥视衣柜的内部。

——几千万的现金长啥样子啊!我还从没见过呢,这个一定要瞻仰一下。

“池大蟒”的好奇心,令她椭圆形的硕大蛇首伸到了矮个子小偷的身旁。

虽然智商不太好,但是矮个子的视力很好,第一时间发现身旁有个东西突然冒出来了。他下意识地拿着手电筒一照,当看清楚那个东西居然是一条大蟒蛇后,他脸上的五官顿时一起扭曲变形移位,整个人瞬间弹跳到了床上,同时声带不受控制地迸发出一声惨叫。

“啊…”

矮个子突然爆发的惨叫声,把高个子吓得一哆嗦。一开始,他还以为是自家蠢弟弟又抽什么疯了,气得压低声音怒吼开骂。

“臭小子,你鬼叫什么啊鬼叫?想惊动邻居报警吗?”

矮个子用颤抖的手指着黑暗中的门口,惊恐得连话都说不囫囵了:“舍…射…蛇…”

“你说什么呀!说人话行不?”

一边极度不满地数落着弟弟,高个子一边用手电筒扫射着矮个子手指的门口方向。当发现光束范围内居然盘踞着一条又粗又长的大蟒蛇时,他立刻步弟弟的后尘,五官同步上演了一出变形挪位记,声带也爆发出一声比起弟弟来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惨叫。

“啊…”

惨叫声中,高个子也触了电似的蹦上了床铺,和弟弟一边挤在床头瑟瑟发抖。两只手电筒都在他们吓坏的时候失手落地,但光线并没有消失,两束光依然亮在卧室的地板上。这令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盘在门口的那条大蟒蛇,两张脸都是如出一辙的面无人色。

“池大蟒”都还没开始动真格地去吓唬这俩贼呢,没想到他们就已经被吓得魂不附体。为了不吓出人命来,她决定按兵不动地继续呆在原地,还按照人类的思维方式朝他们呲牙一笑,以示友好。

结果适得其反,“池大蟒”亮出的蛇牙和吐出的蛇信虽然是想传达友好信号,但是却把小偷兄弟俩吓尿了——注意,此处不是形容词,是货真价实地吓尿了。

面对着一条张开血盆大嘴咝咝吐信的大蟒蛇,脑补着它马上就要冲过来活吞人的可怕情景,两个大男人不由自主地一起吓得尿了裤子。

光线幽暗的卧室里,两个人与一条大蟒蛇僵持对峙着。

裤管往下滴着尿液的同时,矮个子气若游丝地问:“哥…现…现在…咋…咋办?”

高个子虽然浑身抖得像在筛糠,但还是竭力继续扮演一个主心骨的角色:“镇…镇…镇定…先镇定…一定要…镇定。”

矮个子哆哆嗦嗦地又问:“我…镇定…不下来…咋办?”

高个子快要崩溃了:“不要什么都来问我,我…我咋知道…咋办?”

“哥…我觉得…咱们还是…赶紧跑吧。钱就不要了,命更重要啊!”

头一回,高个子觉得笨弟弟提出的建议是可行的。他万分舍不得地看了一眼床底下散落一地的一扎扎百元大钞。虽然很想很想伸手去捡,可是那里已经俨然属于蟒蛇的地盘,令他无法如何不敢造次。正如弟弟所说,命比钱更重要啊!要是为了捡一捆钱,被蟒蛇缠住一口吞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好吧,那就往窗口撤吧。对了,你先把撬栏的工具拿出来。”

卧室的窗口也和客厅一样有防护栏,不撬开是绝对出不去的。在门口拦着一条大蟒蛇的情况下,小偷兄弟组只能撬窗出逃。

矮个子却悚然一惊地说:“什么?哥,撬栏的工具不是在你那儿吗?”

高个子简直想要暴走:“谁说的,之前我不是让你拿着嘛!”

矮个子的声音带上了哭腔:“惨了!哥,我没拿,忘在客厅了。”

高个子心塞得几乎无法呼吸,再次愤然开骂:“妈拉个B,你个大傻B!你要不是我亲弟弟,我他妈早打死你八百回了。”

“哥…那现在…咋办啊?”

高个子抓狂地叫了起来:“我不知道,别再问我。”

高个子不再提供解决方案,矮个子决定自力更生。他想了想,用颤抖的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说:“哥,我知道咋办了。咱们打110报警吧。”

高个子牙疼似的呻-吟着说:“啊!报…警!”

“是啊,不是说有困难找警察嘛。现在咱们何止是有困难,还有生命危险呢。当然只能找警察来救咱们了。哥,你说对吧?”

弟弟这种奇葩无比的思维方式,如果搁平时,高个子肯定要给他一个耳光或一记窝心脚。可是眼下这种情况,他只能自暴自弃地闭上眼睛一声长叹。

“好,报警,赶紧报。”

小偷兄弟组眼下陷入了绝境,一条大蟒蛇拦在卧室门口,让他们出不去。而安装了防护栏的窗户也同样让他们出不去。虽然目前为止,蟒蛇还没向他们发动进攻,可是谁知道这种局面能持续多久呢?而一旦蟒蛇发动进攻,他们就只有坐以待毙的份了。

意识到了自己是何等的处境堪忧后,高个子无法不认同弟弟报警求助的主意。因为被警察当成入室盗窃的小偷抓起来,怎么都好过被蟒蛇缠死再吞进肚子里当食物了。

旁听着这对小偷兄弟的对话,“池大蟒”几乎要笑破肚皮:唉哟喂,太可乐了!小偷打电话报警求助,这新闻绝对够格上明天社会版头条哇!

接到这个特别的报警电话后,附近派出所的几位民警马上联系了一位森林公安,带着一只大口袋和一个大铁钩跑去了出事地点擒蛇。

看到警察破门而入,“池大蟒”很识趣地盘成一团不乱动,以配合警方的工作。她的乖巧与温顺,让森林公安很快完成了擒蛇任务。而民警们接下来的任务就重了。卧室里满地的现钞,以及大衣柜里堆满的装钱的纸箱,都还有得他们清点呢。

把两名小偷押走后,警方连夜加班加点地工作,搜查并清点了现场的所有钞票,同时对屋主信息展开调查。

调查结果发现,这套高级公寓的屋主在国外工作,把房子转租给了他人。而那位他人的信息显示只是一名普通的退休女工,不可能拥有这么多的现金。要知道,警方这晚在公寓里进行的现金清点工作一直干到天明时分才结束。期间还烧坏了两台点钞机,最终确认的金额数目在五千万以上。

屋里藏着数额巨大且来历不明的现钞,警方自然也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经验丰富的办案警察立刻围绕着该名退休女工的人际关系开展相关调查,结果发现她有一位表亲是市建设局局长的母亲。

退休女工在接受警方的询问时,表示完全不知情这套公寓是以自己的名义租下的。还提及那位局长的母亲曾经在几年前借用过自己的身份证。显然,租赁公寓的另有其人——一位贪官简直可谓呼之欲出。

这桩案子立刻被上报给了反贪局,接下来的案情追查,就由反贪局来唱主角了。

小偷的入室盗窃,居然盗出了一桩惊天贪污案。这件事很快成为特大新闻,被媒体连篇累牍地展开报道。网络上,许多网民在讨论此事时,不无调侃地为两位小偷冠上了“反腐利器”的光荣称号。

正在上班的雷霆在手机上看了相关新闻后,躲去楼顶给池清清打了一个电话,笑着说:“神奇女友,其实这桩案子背后真正的反腐利器是你才对呀!可惜你做好事不能留名。”

电话那端,池清清脆生生的声音像风铃般摇响在雷霆耳畔:“木有办法,只能当活雷锋了。否则,要是反贪局也来请我去当顾问的话,我会忙不过来的。是吧?所以,反腐利器这个光荣称号就留给那贼哥俩吧。他们那晚差点没被我吓死,算是我的一点小小补偿。”

提起这件事,雷霆还忍不住想要爆笑:“那晚你打电话来活活吵醒我,要我猜你的最新附身对象是什么动物时,我真是怎么都猜不到居然会是大蟒蛇。蛇一向是很多人害怕的动物,更别说一条巨大的蟒蛇了。所以,我完全不难想像那两位倒霉的小偷遭受了怎样的惊吓,以致于不得已打电话报警求助。小偷报警喊救命,真是前所未有!”

“是啊,我都没想到他们居然会吓得打电话报警,看来我的蟒蛇身份真是太有威慑力了。”

“话说你怎么会想到附身蟒蛇的呢?大都市里这种动物可不多见呢。”

“不是我想要附身蟒蛇,而是我几天前去动物诊所探望那只受伤的猫头鹰时,正好遇见一条人工饲养的宠物蟒蛇。可能是当时对它印象太深刻了,所以几天后出现魂游现象时就附上了那条蟒蛇的身体。”

“原来如此。你知道吗?据说那位局长大人之所以养这条大蟒蛇,就是想利用它来看守自己的小金库。他的想法是,如果有小偷溜进屋偷东西,会被大蟒蛇吓跑。因为大蟒蛇性情温顺,一般情况下不会主动攻击人。而小偷只要看到了体形巨大的蟒蛇,也一定会马上吓得跑路。现金就能一直安全地存放在那里。”

“原来是养蛇防盗哇,要说他这想法还真是有创意呢。只可惜,那晚的蟒蛇身体里偏偏是我这个人类灵魂上了线。虽然不攻击却也不避让,一直拦在门口让小偷没法跑路,吓得他们为了保命只得选择了报警。”

“是啊,所以你在协助警界扼杀犯罪行为方面做出了卓越贡献后,又为反腐事业立下奇功。真应该给你颁一块奖牌才是啊!”

“不用了,我视名利如浮云,就安心当好幕后英雄吧。对了,你今晚还要加班吗?田欣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

雷霆告诉她:“嗯,经过本警官努力不懈的追查,案件已经有进展了。”

确定了顾燕与田欣的死没有关系,这桩案件并不属于连环袭击案的范围后,雷霆就重新调查了一遍死者田欣的所有信息:出身背景、家庭状况、个人经历、人际关系统统又捋了一遍。试图从中找出一些线索,来查找真正害死她的幕后真凶。

情杀、仇杀与财杀,凶杀案往往离不开这三类原因。但是在雷霆的调查过程中,没有发现田欣有情人,也没有发现她有仇人,财务状况方面也没有任何问题。这位房产中介公司的分店女主管,无论怎么查也完全找不出她有被人杀害的理由。

困惑之余,雷霆曾对马啸提出一个新的见解:“马叔,有没有可能是顾燕犯下的连环袭击案在新闻媒体上报道后,引来了模仿者作案呢?”

马啸回答他:“除非再次发生第二起类似案件,否则你这个观点无法成立。”

这意味着在出现类似的新案件前,雷霆还是要继续围绕着受害人田欣展开调查,深挖线索。他不怕辛苦不怕累,就怕出现这种找不出头绪的困境。因为一筹莫展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在调查田欣的个人情况方面一无所获后,雷霆怏怏不乐地跑去鉴证科,希望他们能为自己提供一些新线索。

鉴证科的大刘雷霆已经很熟了,一见面,他就直言不讳地问:“大刘哥,田欣那桩案子你们在鉴证方面有没有什么新发现啊?拜托给个好消息吧。”

“有是有一点发现,不过不知道帮不帮得了你。”

“先把你的发现说一说,我自己来判断有没有用吧。”

大刘告诉雷霆,从那块作为凶器的砖头上采集到的褐色毛球,经过仔细检查与分析后,确认材质是由羊毛与腈纶混纺而成。而这种混纺毛线在市面上比比皆是,不具备特殊性,也就很难追查来源。

“换而言之,这种混纺的毛线手套在全市可能卖出过几万双甚至十几万双,根本没办法查。所以恐怕帮不了你。”

大刘的话让雷霆失望地叹口气:“如果是这样的话,还真是帮不上忙呢。”

“除此以外,我们还在毛球上检测出了一种油性物质。做过具体的成分分析后,发现那是蛤蜊油。”

“蛤蜊油是什么东东啊?”

那时候,法医老夏正好也来了鉴证科,听到雷霆这个问题后,他笑呵呵地走近说:“说起蛤蜊油,你们这些80、90后的小年轻肯定是不知道的,它是我们这些老一辈的人才熟悉的东西。在上个世纪七八十年代,蛤蜊油是最流行也最大众化的护肤油。人们在冬天脸吹皴了手冻裂了的时候,基本上都会抹它。”

雷霆随口说:“这么说来,这种蛤蜊油是上个世纪的古老玩意儿了。”

“是的,但是现在也仍然可以买得到,许多药房里就有卖。不少用惯了蛤蜊油的中老年人都是它的忠实用户。像我这种老古董,冬天就经常买它用来防止手开裂。”

不少用惯了蛤蜊油的中老年人都是它的忠实用户——这句话听得雷霆眼光一凝,若有所思地呆了片刻后,他立刻转过身冲出了鉴证科的门。

无论是老夏还是大刘,都已经十分熟悉刑警们的这种肢体语言。他们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笑道:“看来雷霆一定是有所发现了。”

半个小时后,雷霆敲开了田欣的婆婆方红珍的家门。

这是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装修已经有些陈旧了,可是屋子被打扫得特别干净。可谓窗明几净,一尘不染,显而易见主人是何等的爱干净\爱整洁。

看着眼前这套干净整洁的屋子,雷霆下意识地回想起了上回自己去高然家调查时的情景。那对小夫妻的家里,到处都是乱七八糟的。

地板很久没擦过,积着一层肉眼可见的灰尘;鞋子胡乱搁在玄关处;衣服在沙发上东一件西一件地放着;用过的碗筷堆在茶几上;餐桌上却放着一盆还没洗的脏袜子;卫生间里脏得简直让人下不了脚,还伴着一股难闻的臭味…

可见田欣在料理家务方面,绝非一位称职的主妇。

第82章

和自己的家一样, 方红珍也是一样干净整洁的老太太。头发梳得一丝不乱,衣服穿得整整齐齐,站出来比同龄妇女要显得更加年轻体面。

“雷警官,你来找高然是吧?”

妻子死后, 悲痛欲绝的高然无法继续独自留在曾经是甜蜜二人世界的家里。所以方红珍帮儿子收拾了简单的行李,让他先搬回来和自己住。所以,对于雷霆此刻的登门造访, 方红珍想当然地认为他一定是来找儿子的。

雷霆顺着她的话回答:“是啊,他在吗?”

“他正在午睡呢。因为欣欣的事, 他最近一直吃不下睡不好,刚才我好不容易才说服他去躺一会儿。如果你不急, 能不能等他醒了再说。”

方红珍的话里满是母亲对一个儿子的关爱之情, 雷霆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没有异议地点头:“好啊!让他休息吧, 有些问题我问你也是一样了。”

落座之前, 雷霆先彬彬有礼地询问:“不好意思, 请问我能不能借用一下卫生间?”

“当然可以,喏,那边那间就是了。”

走进卫生间后, 雷霆发现这里的干净程度比客厅更甚。

地板上一滴水都没有;马桶擦得锃亮无比, 看不到半点污垢;黑色大理石的洗脸台更是干净得几乎可以当镜子用;像牙膏、牙刷、漱口杯、梳子、香皂、肥皂、洗发水等日常用品, 都在镜子一旁的三层置物架上全部按高矮顺序井井有条地放置着。

梭视着这间干净无比的卫生间,雷霆对方红珍的做出了一个判断:这个女人有洁癖,还有一定的强迫症。

雷霆梭视的目光, 最终停驻在置物架的最底层,一盒小小的蛤蜊油就搁在那一层。凝视着那盒蛤蜊油,他掏出手机小声打了一个电话。

“喂,马叔,你尽快把搜查令申请下来吧。因为,我已经有所发现了。”

走出卫生间后,雷霆经过客厅的壁柜时,瞄到了壁柜上摆放的一个相框。相框里,镶放着一张方红珍与儿子高然的合影。画面上的高然还是一个青葱少年,亲密无间地依偎在母亲身旁。

“这张照片应该是高然上中学时拍的吧?”

“是啊,他考上高中后,我带他去海南岛度假时,在亚龙湾拍的。”

雷霆目光锐利地又扫视了一遍壁柜上的其他照片,发现清一色都是方红珍与儿子的单独合影,完全没有田欣的影子。

放下相框时,雷霆有意把它放歪了。结果不出他的所料,方红珍立刻走过来伸手摆正了相框的位置。令他更加确认了自己的判断,这位特别爱干净爱整洁的老太太,既有洁癖,也有强迫症。她的家,必须维持绝对干净与绝对整齐。

在沙发上坐下后,雷霆貌似闲谈地与方红珍聊起了田欣。提及去世的儿媳妇,老太太悲伤之余,满口都是对她的赞誉之辞。夸她那么年轻却那么能干,和儿子同一年进了公司,却比儿子更快晋升主管,可谓年轻有为云云。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儿媳妇忽遭横死,连带肚子里的宝宝也跟着没了命,徒留她和儿子伤心不已。

方红珍长吁短叹地说:“最可怜的就是没出世的宝宝。唉,如果能生下来就好了。”

有时候,人们无意中说出来的话,往往最能折射出自己的真实想法。对于田欣的死,方红珍最惋惜的是没来得及出世的孙辈,而不是她满口称赞的儿媳妇了。

雷霆有意无意地问:“这么说来,田欣是个女强人呢。能干的女人多半都性格要强,有着强烈的控制欲。这会不会影响到你们婆媳之间的相处啊?”

方红珍神色自如地回答:“唉呀,怎么会呢,不会了。我年纪大了,没精力管家,儿媳妇能干的话,正好全部交给她管好了。我还懒得费那个神呢。”

“可是田欣在管理家务方面并不能干呢。我去过她家,屋子里又脏又乱。我想那种脏乱程度你一定无法接受吧?看得出来,你可是一位非常爱干净的人。”

“我是爱干净,但是他们小两口自己的家,怎么打理是他们的事。我是不会去多嘴的,时代不同了,想要和平相处就不能多管闲事,我知道这个道理了。”

听起来,方红珍似乎是一位很大度也很知趣的婆婆,不会以自己的个人喜恶去要求儿媳,婆媳间的相处应该没有问题。然而雷霆深信,真相肯定并非如此。

最初调查田欣的人际关系时,雷霆并未忽略婆媳关系的这一环节。虽然他年轻,却也知道婆媳自古是天敌。一老一少两个女人虽然爱着同一个男人,但这样共同的爱并不能带来和平相处,反而极有可能因此产生矛盾与纠纷。

田欣在世时,也的确对亲朋好友透露过自己与婆婆方红珍有过矛盾。原因是方红珍太爱干净了,而她却是一个不爱收拾的人,两人在一起难免格格不入。

方红珍退休前在市图书馆工作,虽然学历不高,却一直自诩为知识分子。所以她从来不会像普通市井妇女那样,有不满时就直接与儿媳妇当面交锋,做出或争吵或谩骂的LOW行为。对于儿媳妇不爱收拾,经常搞得家里乱糟糟的不良习惯,她总是通过儿子与她交涉,提醒她要注意爱护家庭环境与卫生。

“高然啊,你跟欣欣说一下,脱下的外套要挂起来,不要随手就往沙发上扔。沙发是用来坐人的,不是用来扔衣服的。”

“高然啊,你跟欣欣说一下,如果把水不小心洒在地板上就得赶紧擦干净,而不是放任不管。看地板被踩得到处都是水渍。”

“高然啊,你跟欣欣说一下,卫生间的东西在哪儿拿的就放回哪儿,不要到处乱放。每次都要我重新收拾。”

虽然婆婆从来不会直接数落自己,批评自己,但田欣还是难免为此感到烦躁,觉得自己在这个家里住得太不自由了。譬如每次方红珍刚擦完地板的时候,她都不能随便走。理由是没干透的地板容易留下鞋印,一定要等上几分钟才允许他人走动。

田欣为此私下对人说过:“虽说爱干净是好事,但是像我婆婆那样爱干净到了简直就是有洁癖的程度,就很折磨人了。”

因为婆媳间的矛盾只是源于卫生习惯的不同,并没有其他更深层面的原因,所以雷霆当时没有继续追查下去了,而是改为研究其他可能性。毕竟儿媳妇肚子里怀着未出生的孙辈,婆婆不看僧面看佛面也应该不会下这个狠手了。

直到鉴证科在那团毛球上发现了中老年人偏爱使用的蛤蜊油,才让雷霆的视线重新转回了方红珍身上。对于年轻的田欣来说,她生活圈子里会用这种蛤蜊油同时还对她心怀不满的人,不就只有她的婆婆方红珍了吗?

虽然在雷霆询问方红珍的过程中,她一直泰然自若地没有流露出任何破绽。但是卫生间里的那盒蛤蜊油已经出卖了她,年轻的刑警深信她与儿媳妇的死一定脱不了关系。

马啸带着搜查令和一队警察赶到方红珍家时,高然已经起了床,正在神色悲戚地向雷霆叙述田欣的生前种种。得知警方大队人马的出现,居然是来搜查自己老妈的家时,他难以置信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你们…你们难道怀疑…怀疑…”

高然声音哆嗦得都无法继续往下说,因为他害怕触及那个残酷的真相。马啸缓慢地接下去:“是的,我们怀疑方红珍与田欣的死有关。”

方红珍的神色终于无法再保持泰然自若了。虽然她竭力还想要保持淡然与镇定,但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微微发白。不过,她还是坚称自己是清白的。

“这太可笑了!我为什么要杀欣欣,别忘了她还怀着我没出世的孙子呢。”

高然显然被这句话提醒了,浑身一震地脱口而出:“妈,你是不是因为欣欣不想生下孩子…”

话还没说完,高然后知后觉地噤声不语,知道自己的话对母亲有所不利。可是已经晚了,雷霆和马啸都已经听得一清二楚。而身为刑警的他们们,都不缺乏举一反三的能力。

盯着方红珍青青白白的面孔,雷霆有所明了地说:“之前,我之所以没有坚持怀疑你是凶手,就是因为田欣怀着孕。我认为一位婆婆即使对儿媳妇深怀不满,也会看在未出世的孙儿份上不会动手杀她。但是如果田欣压根就不想生下宝宝,就很好理解你为什么狠得下心来杀死怀孕的儿媳妇了。不是吗?”

方红珍深吸一口气,继续否认说:“对不起,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无凭无据的你们可不要冤枉我老太婆。”

马啸慢吞吞地说:“无凭无据吗?未必,搜查令在此,现在我们要彻底搜查你的家。只要我们在这套房子里搜出了相关证据,你就不能再矢口否认自己与田欣的死无关了。而我相信,我们一定会有所发现。”

警方在方家进行的搜查中,重点寻找的对象是一双有褐色毛线的手套和一双鞋。此外还重点检测了她的所有外套,看有无沾染过血迹的痕迹。手套和衣服的搜寻虽然都没有结果,但是却找到了一双吻合现场血印的棉鞋。

那是一双加绒加厚的真皮棉鞋,鞋头的半弧形与现场的血印目测完全吻合。技术人员再对鞋底进行了血迹测试后,幽幽闪现的一弧蓝光令人无法不为之振奋。

鞋子立刻被鉴证科带回去作进一步的分析化验,结果是与现场的血印如出一辙,血液DNA检测也与田欣的吻合。而那盒蛤蜊油的成分,最终也被证明与毛球上所含的油性成分完全一致。所有这些证据,都证明了方红珍就是案发当晚袭击田欣的真凶。

把相关证据摊开摆在方红珍面前后,马啸的目光像把刀一样,毫不手软地朝着她刺过去,沉声问:“现在,你还有什么话说吗?”

在那刀子般锋利的目光下,方红珍颓然地败下阵来。她感觉自己的衣服被挑破了,皮肤也被挑破了,脂肪与肌肉裸-露出来,五脏六腑以及灵魂都在被一顿彻底翻检,再没办法继续遮掩躲藏。

方红珍对儿媳妇田欣的不满,由来已久。

最初,儿子高然带着还是女朋友的田欣回家吃饭时,方红珍就看出这是一个不爱干家务活的女孩子。不会主动提出帮忙洗菜或洗碗,吃完饭碗筷往桌上一放就不管了,连拿进厨房都不干。

可是方红珍背地里对儿子嘀咕这一点时,高然却振振有辞地说:“妈,您就别用你们老一辈的标准来衡量欣欣了。说句老实话,现在的女孩子有几个会干家务活的呀?估计打着灯笼也找不出一两个。”